笔趣阁 > 沉鸾孽 > 第40章:红颜之手

第40章:红颜之手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聂沛涵从冯飞怀中接过鸾夙,转对方才请罪的管事道:“老沙,船上可有伤药?”

    名唤老沙的管事连忙回话:“有药,属下这便去取。”

    聂沛涵不再多言,径直抱着鸾夙进了舱内,老沙眼疾手快,已明了聂沛涵心意,忙在前头引路,将二人引到了舱里的床榻前。

    聂沛涵将鸾夙放在榻上,轻柔捏起她的手腕,看着那被缰绳磨得鲜血淋漓的双手,脸色越发沉得可怕。直到此时,鸾夙才感到掌心和膝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再瞧见聂沛涵的脸色,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

    “现在才想起来哭,未免太晚了。”聂沛涵语气微沉,抬手拭去鸾夙面上刚刚滑落的泪珠,又对老沙蹙眉问道:“伤药怎得还没送来?”

    “就来了,就来了。”老沙诚惶诚恐回话。

    仿佛是为了安抚聂沛涵的不耐烦,但见老沙此话甫落,便有一个小婢捧了一套女子衣衫,连并着两个白玉瓷瓶送进了舱内。

    老沙见状忙又道:“船上简陋,只有兄弟们时常惯用的伤药。唯有让夫人先将就着,船一靠岸,属下便去请大夫。”言罢已从小婢手中接过白玉瓷瓶,俯身奉上。

    “放下吧。”聂沛涵淡淡回了一句,又转对冯飞嘱咐道:“都退下吧,你在门外守着,没有本王之命,谁都不许进来。”

    冯飞亦颇为关切鸾夙的伤势,闻言连忙拱手领命,将舱内一众人都赶了出去,又将舱门关上。

    聂沛涵取过白玉瓷瓶,将瓶中伤药倒在手上,又托起鸾夙一只手腕,仔细在她掌心涂抹。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伤药,闻着是有一阵清香,然而涂在伤处却蛰得很疼。鸾夙无意识地抽了抽手,却被聂沛涵死死抓住不放,道:“忍一忍。”言罢又继续给她上药。

    “我手疼。”鸾夙强忍着泪水,只觉掌心的痛楚有如钻心,远比前两日被郇明所伤还要更重一些。

    “难道你想双手残废?”聂沛涵只说了这一句,便继续埋首给鸾夙掌心上药,又扯下自己一角衣袍,就着烛火将她的双手仔仔细细包扎起来。

    至始至终,鸾夙紧咬下唇,未再反抗痛呼。

    聂沛涵看着她沾了些许灰尘的娇颜,低叹一声,伸手便欲解她的腰带。鸾夙骇得避了避身子,却不小心牵连到伤处,眼泪霎时又涌了出来。

    聂沛涵不由手上一顿:“我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鸾夙已无力再说话,只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聂沛涵颇为无奈:“你的衣裳方才都磨破了,还要穿着吗?”

    鸾夙扁着嘴,面上梨花带雨,却仍是一副倔强神色。

    “我以为你在我面前已无须看重这些。”聂沛涵这话教鸾夙立时又想起了自己沐浴那日,裸身遭他掳劫的旧事,不禁面上一红,靠在榻上再次摇头拒绝。

    聂沛涵极为无奈,只叹道:“你双手受伤,难道还能自己更衣上药?”

    鸾夙咬了咬下唇,极其虚弱道:“船上有丫鬟。”

    聂沛涵对她大感束手无策,只得起身朝舱外走去。他正欲对守在门外的冯飞嘱咐此事,却见老沙已领着方才那个丫鬟侯在门外,丫鬟手中还端了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到底还是女子体贴,知道先给鸾夙打盆热水擦洗,的确要比自己照顾得周到一些。聂沛涵无奈地在心底苦笑,想他堂堂南熙慕王,除了从前曾在母妃跟前侍奉汤药之外,还从未照顾过旁的女人。如今前后两次给鸾夙上药,却连番遭她嫌弃。

    聂沛涵对着丫鬟冷冷嘱咐:“仔细伺候。”

    丫鬟低低福身,冯飞忙将舱门推开,让丫鬟入了屋内。

    老沙见聂沛涵神色不豫,此时又再次请罪道:“属下来迟,让夫人受伤了……不知殿下可是安好?”

    “本王无恙,”聂沛涵回道,“不怪你,是聂沛鸿早到了,此事亦在本王预料之外。”他再看了老沙一眼,道:“下去吧。”

    聂沛涵出乎意料没有降罪,老沙不由心底一松,忙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聂沛涵又看了看守在门外的冯飞,半晌却忽然问道:“你跟了本王多少年了?”

    冯飞一愣,回忆片刻才道:“十四年了。”

    “你与本王同岁……如此说来本王六岁便与你相识了。”聂沛涵语中隐带唏嘘,再问:“你说,要认识多久,才能教你奋不顾身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冯飞想了想,俯首回道:“属下不知。”

    聂沛涵望着舱门沉默片刻,才幽幽叹道:“她果真傻得很。从前在黎都救下素不相识的臣暄,如今又……”

    此句并未说完,聂沛涵又是一叹:“本王去舱外走走,你在此守着,待那丫鬟出来再去请我。”

    言罢也不等冯飞答话,已兀自踱步出了船舱。

    北熙不似南熙疆域四季如春,这深秋季节已是冻得要命,何况此时还在江上。聂沛涵自十三岁起在军中锻炼,如今已近八载时光,他自问什么苦都吃得,亦曾在两国边陲经历天寒地冻,是以并不觉得北熙寒冷辛苦。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头一次感到有些寒凉,那一丝后怕之意拂过脑中,令他险些失控。

    能让向来自持的他懊恼失控,聂沛涵不想深究其中原因。

    倘若不是自己刻意拖延时间,想要等待老沙的援兵来烧聂沛鸿的货物,其实大可速战速决了,某些人便也不会受伤。

    聂沛涵从袖中取出那一只绣鞋式样的玉石挂坠,迎着月色缓缓端详起来。

    犹记得二十日前,他以贺寿之名抵达黎都,与臣暄达成了互利协议。原歧也如两人所愿上了钩,派臣暄每日相陪自己在黎都城内闲逛。这枚绣鞋挂坠,便是当时在一家颇负盛名的玉石店里买下的。

    他还能记得当时臣暄的调侃语气和暧昧笑意,而他当时买下这坠子,却是彻头彻尾存了不轨之心,想要以此来追踪鸾夙逃出黎都后的行踪。他按照“飞将军”丁益飞从前教授的法子,制了追踪药水,将这坠子浸泡在其中一天一夜。

    第二日再晾干之时,那香气和夜光粉便会沾染其上,留下痕迹。而佩戴这挂坠的人,便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三日前在幽州郇明府上,当他瞧见被鸾夙丢弃在台阶上的挂坠之时,心中是有一丝恼火的,他怒她胆大包天,竟敢伺机逃跑;也怒她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原是打算好好教训她一番,但她当时已被郇明所伤,伤势虽然不重,可对她一介娇弱女流而言已算是破天荒了。

    这一耽搁,便将坠子一直留到了现在。聂沛涵将坠子高高执起,放在眼前再次打量,经过十余日的风吹日晒,这坠子的香气早已散去,然却仍旧隐隐可见夜光粉粒。这粉质甚是奇特,寻常人用肉眼看不出夜光色,唯有经过另一种粉末搀和,独特之处才会显露出来。

    聂沛涵盯着坠子沉默许久,终是迎着月光淋漓的江面,将坠子狠狠掷了出去。只听“扑通”一声微弱轻响传来,那一枚玉石吊坠已立时沉入江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余江面上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涟漪,却又迅速消散开去。

    仿佛只是为了丢弃这一枚玉坠,聂沛涵忽然感到一桩心事就此了却,自觉已在船头吹够了冷风,人也吹得清醒了许多。他转身往舱内返去,甫走至舱门,却恰好与冯飞相撞。冯飞连忙后退一步,才俯首恭谨禀道:“鸾夙姑娘已收拾妥当了。”

    “丫鬟呢?”聂沛涵边问边往舱内走。

    “在屋前候着回话。”

    聂沛涵不再多说,径直走至鸾夙的屋前,对侍立的丫鬟问道:“她伤势如何?”

    丫鬟行了一礼,乖巧回道:“夫人掌心的伤已被包扎过,奴婢看不出来。膝上与手肘上的伤要重一些,不过并未伤到筋骨。其他地方皆是磨破了皮,已擦了药,并无大碍。”

    聂沛涵闻言“嗯”了一声,推开房门道:“你下去吧。”

    屋内烛火适时传来“劈啪”一声脆响,聂沛涵迈步而入。此时但见鸾夙面上已洗了干净,身上也换了衣衫,仍旧半倚在床头,被褥齐胸而盖,将两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双手露在外头。

    聂沛涵兀自在榻前坐定,瞧着鸾夙轻微红肿的双眼,只觉天意弄人。前几日他才从郇明手中救下鸾夙,这一次却要换他问道:“为何救我?”

    为何要救他?鸾夙自己也说不清楚,大约还是放不下那一段儿时情谊,亦或是感念他在幽州救了自己吧。鸾夙并不看聂沛涵,只垂着长睫回道:“你从郇明手中救过我一命,咱们两清了。”

    聂沛涵闻言轻轻嗤笑:“当时在渡口情势危急,难为你还能想出理由来。”

    鸾夙仍旧垂着眸:“我知恩图报,自然时时记着。”她睫毛微动,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喜欢欠下人情。”

    “那臣暄呢?”聂沛涵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问道:“你为何救他?难道也是他救你在先?”

    鸾夙不知聂沛涵所指,究竟是怡红阁后院那一次相救?还是她助臣暄逃出黎都?她沉吟片刻,决定避过这个话题,遂答道:“他长得好看。”

    聂沛涵冷笑出声:“当时他满脸是血,难为你目光如炬。”

    鸾夙终是抬起头来,看向聂沛涵:“慕王殿下想说什么?”

    聂沛涵盯着鸾夙一张颇为憔悴疲倦的容颜,沉默半晌才回叹:“且先忍忍,明日靠了岸便给你寻最好的大夫来。”

    鸾夙“嗯”了一声:“左右死不了,我不会残废了吧?”

    “谁敢将你治成残废,我便杀了他。”聂沛涵这一次是笑着说的,语中颇有打趣之意,又安慰鸾夙道:“你放心,倘若在此治不好,我便请南熙名医为你治伤,御医也是请得动的。”

    聂沛涵此言一出,鸾夙却立时沉静起来,半晌方道:“鸾夙有一请求,还望慕王殿下允准。”

    “不准。”聂沛涵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鸾夙在心里重重感慨,即便是肚里的蛔虫也没有这样了解心思的。她再看了聂沛涵一眼:“慕王殿下是成大事之人,而我区区风尘女子,脱籍从良的心愿便是平淡度日。殿下与镇国王世子之间的英雄争霸实不关我之事。还望殿下成全我吧。”

    聂沛涵闻言却是一笑,忽然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方才在我大哥面前那番口齿,倒也算伶俐……对着拂疏也是。”

    鸾夙一愣,不知聂沛涵此话何意,却还是大着胆子将话题引了回来:“求慕王殿下成全。”

    聂沛涵终于变了脸色:“你再说一遍?”

    “求慕王殿下成全。”鸾夙这一次已是铁了心,无论聂沛涵如何生气威胁,她都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聂沛涵的目光从鸾夙倔强坚毅的面上缓缓下落,最终落定在她双手之上。这双手,能抚琴,能作画,能题词,能下棋……无一不是黎都城内青楼之最,只怕也是天下女子之翘楚。然而此刻这双手却被缠得严严实实,也不知痊愈之后是否灵活如旧……

    聂沛涵思忖良久,内疚之意缓缓升上心头,终是妥协叹道:“我答应你,倘若臣暄半年之后仍无回应,我便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