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沉鸾孽 > 第8章:挂牌之夜(四)

第8章:挂牌之夜(四)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听闻臣暄此言,鸾夙伸到帘帐边的手又收了回来。她心中吃惊,手中亦出了冷汗,缓缓转身佯问道:“世子何出此言?鸾夙听不懂。”

    臣暄瞧着鸾夙:“凌大人一生清廉、为官有道,深受朝野上下称赞。凌小姐难道不想知晓是谁向原歧告了密,又将你换到青楼里来?”

    鸾夙袖中的双手紧了一紧:“我不明白世子在说些什么。”

    臣暄毫不在意鸾夙的反应,只自顾自地说:“我与凌小姐做一笔交易。小姐助我演这一场戏,我替小姐报得父仇。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对方话已至此,鸾夙自问再无必要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臣暄既知道得如此详细,定是坠娘已将她的身世据实以告。鸾夙心中有些咬牙切齿,她没想到坠娘竟会以此作为把柄,将她的事出卖给臣暄,只为换她点头同意与臣暄演戏。

    鸾夙有些心凉,脸色亦渐渐沉了下来:“世子如今自身难保,允诺鸾夙的这些事,只怕也是说得出,做不到。”

    臣暄仍旧淡淡看着鸾夙:“且要看凌小姐可愿施以援手。倘若凌小姐演得好,我许诺之事定然做得到。”

    鸾夙冷笑一声:“恐怕世子兑现承诺时,鸾夙已然身首异处了。”

    臣暄面色坦然:“我既能请凌小姐襄助,定有法子保你性命。”

    “哦?”鸾夙好奇:“愿闻其详。”

    臣暄盯着鸾夙:“黎都是原歧的势力范围,我若离开,与我相干之人定然难逃罪责。是以最好的法子便是……你随我一起走。”

    臣暄说得坦然,鸾夙却是砰然一动。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很诱人,倘若臣暄当真能为她报仇,又能将她带出黎都,离开这声色犬马之地,那当真是世间最为诱人的条件。鸾夙在心中思量片刻,再问:“世子若是逃出了黎都,又当如何自处?”

    臣暄没有即刻答话,而是垂眸不语。鸾夙这话问得的确大胆,她也自知臣暄未必肯答。只是她隐隐能猜得出臣家欲做些什么,臣暄既然敢直呼原歧的名讳,又敢忤逆他的意思策划逃出黎都,那便证明臣家欲反了。推翻原歧的统治,自立为王?亦或是辅佐新君,挟天子以令诸侯?

    鸾夙在心中暗自猜度,耳中却听得臣暄已坦然作答:“原氏暴虐,弑父杀兄,逆天而行,苛捐臣民。其性凶残多疑,其罪罄竹难书……如此昏君,留待何用?”

    臣暄目中尽是坦荡之意,看向鸾夙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听闻臣暄此言,鸾夙倒是渐渐平静下来。她没有想到臣暄竟会如此坦诚自己的野心,在她面前毫不隐瞒。原歧的确暴虐不堪,残害忠良,已惹得天怒人怨。然而怨是怨,敢揭竿而起之人,却是极少。即便心怀愤恨如鸾夙自己,欲将原歧千刀万剐,也不敢轻易对人言说。

    臣暄敢说出来,足见勇气之大、用心之诚,只怕臣家手中已有了五分把握。

    鸾夙沉默良久没有回话,臣暄见鸾夙有所动摇,又道:“我坦诚以告,便是希冀能消除凌小姐的疑虑。我臣家最重信诺,在军中威望极高,是以原歧才不敢削了我父王的兵权,只敢将我质留黎都。倘若臣家是忘恩负义之辈,早已在军中无立足之地,又如何能换来边境子民与军中将士的爱戴?”

    鸾夙仍旧没有接话。

    臣暄见状,再坦荡荡道:“今日我与凌小姐实话实说,只要出得了黎都,这北熙境内,再无人能阻挡我父子二人。”

    鸾夙终于抬起头来:“那事成之后,鸾夙若随世子出了黎都,又当如何?”

    “届时小姐是去是留,我定为小姐安置妥当。”臣暄看向鸾夙,幽幽道:“小姐愿去,我保小姐北熙之内顺遂余生;小姐愿留,我与小姐携手并进笑看山河!”

    这已算是镇国王世子最为诚恳真挚的一个承诺。鸾夙心中清明,若自己当真助臣暄演这一场戏,免不了须得委身于他,才能瞒天过海。若当真如此,待到他出了黎都之日,自己的身份便是尴尬至极。若说是盟友,彼此分明已有了男女之实;若说是侍妾,两人又是各取所需。

    是以臣暄才将选择权交到了自己手中,而他则愿意负责到底。届时她若愿意相随,他给予名分;倘若她执意要走,他安排余生。

    这样的承诺,对于一个青楼女子而言,委实是极大诱惑,遑论她还肩负血海深仇。

    鸾夙缓缓闭上双眼,不知为何,仍旧觉得心有不甘:“我想再见见坠姨。”

    “好。”臣暄很有耐性:“我再出去会一会国舅公子,你与坠娘在此吧。”言罢已踱步从鸾夙身畔而过,揭开帘帐出了厢门。

    空气中遗留下淡淡的龙涎香气,好似在动摇着鸾夙最后一丝意志。她仍旧闭着双目,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此事的前因后果她若是弄不明白,那今日即便应允了臣暄,亦是不痛快。

    她须得知道一切内情。

    鸾夙耳中听到厢门再次开启的声音,仍未回首,只缓缓睁开双眼,对着身后之人叹道:“坠姨瞒得我好苦。”

    坠娘沉默良久,才道:“各人有各人的苦衷,至少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坠姨何时投奔了镇国王?”鸾夙再问。

    坠娘轻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本是镇国王府家奴,二十年前奉命开了这间闻香苑。”

    “专为镇国王刺探情报?”鸾夙想起了今晚朗星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青楼里其实是探子最多的地方,因为男人在女人床上,尤其喝醉之后,说不了假话。

    坠娘沉默以对。

    鸾夙等了半晌,未等到坠娘回话,才终于转过身来,面上挂着冷笑:“原来镇国王父子筹谋已久。”镇国王臣往二十年前便遣人在北熙皇城开设青楼,专为刺探朝中情势,其谋之远,可窥一般。

    鸾夙再问:“当年坠姨收留我之时,说是曾受我父亲一饭之恩,想来亦是诓我吧?”

    坠娘并未否认:“我若不这般对你说,你必不肯留在闻香苑,也许冲动之下早已去报了官,小小年纪便死得不明不白了。”

    鸾夙面上满是嘲讽:“难道我应当感谢坠姨的相护之情吗?”

    坠娘面上坦然:“我说的是事实。你当时如此冲动,若是教你得知实情,你绝不会留下。我虽诓你说是报凌相一饭之恩,但欲助你复仇之事,并不是假话。”

    鸾夙死死盯着坠娘,想要从她面上看出一丝端倪,然而坠娘面色如常,没有半分异样。鸾夙沉吟良久,再问道:“当年将我与江卿华调换身份的人是谁?”

    坠娘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当初你被卖到闻香苑之时,我已听说了你的真实身份,亦被交代要让你早日接客,直至被折磨致死……是我心中不忍,又见你与众不同,才存了私心,斗胆将你留了下来。”

    坠娘看向鸾夙,再道:“当年交代我此事之人,不过是教坊司内的一个太监,如今早已魂归西天。至于究竟是谁在幕后指使,我亦不知情。”

    “如此说来,我应当感谢坠姨,”鸾夙看着坠娘,悠悠道,“原来坠姨初见我之日,已觉我奇货可居,是以才对我另眼相看、悉心栽培。”

    鸾夙说着说着,已觉哽咽。她从前一直以为坠娘待她亲厚是因为她父亲凌恪的缘故,也以为与坠娘朝夕相处近八载时光,彼此之间必有一些温情。然而直至今日,鸾夙才知原来这近八年的养育之恩,还有那些亲厚与看顾,都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之上!只因她身份特殊、心中有怨,坠娘见她能为所用,才愿意在她身上花费功夫。

    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她成了气候,会报答坠娘的养育教导之恩,让她心甘情愿替闻香苑卖命,甚至送死。

    坠娘用将近八年光景设下一个赌局,在她身上押了赌注,如今结局揭晓,尘埃落定,是输是赢,就看今晚。

    想到此处,鸾夙已不自觉掉下泪来,喃喃再道:“我应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坠姨既有主意,直接说出来便是,何须安排我挂牌,又假装要我在臣暄和周建岭之中选出一人?”

    坠娘闻言垂眸片刻,才道:“鸾夙,你自小便是心思重……”她幽幽叹了口气:“我原是希望能将你蒙在鼓里,你若是自己选了世子臣暄,那便无谓演戏一说。你对世子倾心以待,他绝不负你。待到他花名外传,逃出黎都,定不会弃你而去。如此你也算是觅得良人了。”

    坠娘看向鸾夙,担忧道:“有时知道了太多,反倒不是好事。”

    是呵,知道得太多,的确不是好事。若是今晚她自己选了臣暄,那他与她重逢之时,她定会惊喜万分,以为他是为报救命之恩而来。臣暄会待她很好,不会让她感到被利用,待到时机成熟,他逃出生天之时,她定会相随而去。然后,臣家父子揭竿而起,推翻原歧,臣暄亦算是为她报了父仇。

    一切将顺理成章,毫无破绽。她也会无比庆幸于觅得了知心良人,出可与将士上阵杀敌,入可与红颜闲谈落花。她相信臣暄会演得极好,亦会负责任地照顾了她的余生。

    鸾夙拭去眼角的清泪。确然是她想得太多了。想得越多,越是敏感,越是想要探究其中深意。然而当自己剥丝抽茧探寻出了一切真相之时,她却发现自己并无余力去承受这不堪的事实。

    坠娘的养育之恩,本应是她不幸人生中的一抹温情;臣暄的去而复返,亦该是她不堪风尘中的动人情歌……然而如今,这一切却都变作了赤裸犀利的心机与利用。她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奇货可居,仅此而已。

    鸾夙终于强把眼泪止住,对坠娘淡淡问道:“鸾夙还有最后一问,那日臣暄世子被我相救,此事可在你算计之中?”

    这一次坠娘倒是迅速摇头否认:“世子自去年质留黎都,我与他见面极少。那夜他遇袭受伤为你所救,皆在我二人意料之外。这应是天意,说来我亦该多谢你。”

    “就是因为那一次,坠姨你才下定决心,选我来与世子共同演这一场戏吧?”鸾夙自嘲地反问。

    “不,并非如此,”坠娘答道,“我原是对你有别的安排,是世子执意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