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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张冠李戴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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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逸临流自照,只见溪中现影,已是另一副颜容,不禁哑然失笑,心中想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易容丹真是妙极,昨日张之奇被人当作是我,今后我要被人当作是张之奇了。”三日之后,李逸赶到长安,但见屋宇连云,鳞次相比,市肆喧嚣,百货充斥,街上行人,摩肩擦背,好一派豪华气象,果然胜似从前。李逸心中十分感慨,当下先到一间客店住下,换过了一套武士的服饰,因为张之奇绰号病尉迟,使的兵器是一根钢鞭和一柄青铜剑,自己的宝剑不便露服,便另外再去置办了这两件兵器,待得诸事办妥,然后向神武营报到。

    神武营的都尉。本名叫做黑齿明之,乃是大将江南道总管黑齿常之的弟弟,他们一家本是胡人,唐太宗李世民起兵打天下之时,用了许多胡人,他们一家屡立军功,到唐高宗李治永隆年间,任用黑齿明之为御林军的龙骑都尉,赐姓为李,至武则天登位,对他仍然重用,调为神武营的都尉,神武营等于皇帝的亲军,平时把守宫廷,战时扈从圣驾,比御林军还要接近,所以都是各州保荐来的,既有本领而又可靠的人。李逸前往报到,营官验过他的保荐文书,再对过嵋山郡守预先送来的图像,验过对过!并无破绽,便即着李逸在营中住下,等候选拔。这次要补充一百名神武营卫士,各州县保荐来的共有二百多人,大约是两个人中录取一人,机会甚大,以李逸的武功,自然极有把握。他所担心的,只是怎样才能把自己的本领显露得恰到好处?若是过于惊人,引起注意,若是平平庸庸,那又怕不能入选了。

    到了选技考试那一天,李明之亲自主持,每一个先试普通的弓马功夫,这一项二百多人全都合格;然后再试十八般武艺中应试者最擅长的一两种,最后是问应试者有什么特长的技能,以便将来在分配职位时量才录用。李逸应试的名次排在中间,他看各州县保荐来的武士,弓马虽然嫡熟,其中武艺超群之蜚,却是寥寥可数。看了一会,只有河南禹县的一个武举最为可取,他表演的是神箭功夫,正面三箭,反手三箭,都中红心,再叫一个人从他背后连发三箭,他在马背上头也不回,听到对方的弓弦一响,便立即反手射出,届然把对方所射的三支利箭—一碰落,箭锨碰着箭骸,毫无差错,博得满场的采声。但在李逸看来,除了箭射得准之外,不过加上了“听风辨器”的本领而已,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李逸怕引人注目,也随和着众人喝采。接下去是江西泰和县一个武举人表演铁腿功夫,李明之吩咐在校场上竖起木桩,顷刻间搬来了十根碗口般粗大的枯木,每根长达八尺,一个武士走了出来,抱起一根木柱,往地下口按,木柱齐腰插入地中,不多一会,地上就竖起了十根木桩,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应选的各县英雄都吃了一惊,那江西武举人的铁腿功夫末曾表演,不知如何,这武士的手劲却是非同小可。

    那武举人向主考官鞠了个躬,说道:“我要把这十根木桩踢断,若有一根不断,甘心受黜。”说罢来到柏木桩前,右腿一弹,只听得嚓的一声,第一根木桩露在地面的部份,登时断了,那人跟身进步,左腿一横,砰的一声,第二根木桩又倒,便在喝采声中,一路连环腿扫去,顷刻之间,十根木桩都被他踢断,就是用斧头来砍,也没有这样容易,登时采声如雷,久久不绝!

    神武都尉李明之微微一笑,说道:“弹腿功夫,练到这样,很不容易了。”在他的名字上扛了一个圆圈,那武举人满怀高兴,李明之笑道:“你还能把地下的那一段木桩拔起来吗?”那武举人怔了一怔,湘湘说道:“这个,这个,我,我未试过”李明之一挥手,叫他随身的一个卫士出来,但见他俯腰一抓,立刻将埋在地下的一段木桩拔了出来,手法又快又准,也是在片刻之间,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十根木桩全都抓起。这回连李逸也自有点吃惊,要知这样抓起木桩要比踢倒木桩何止艰辛十倍,李明之这个卫士使的乃是大力鹰爪功夫。

    李明之对那武举人道:“你录取了,就在他手下做个小队长吧,闲时也可以跟他再练练功夫。”原来他见这武举人面有骄色,故意要挫折一下他的气焰,免得将来做他长官的人难于驾驭。

    就在这时,忽听得人丛中有人发笑。李明之叫那个人出来,问道:“莫非你有更高明的本领么?”那人道:“还未轮到我应试。”李明之道:“准你现在就试。”那人要了两升绿豆,错在地上,在绿豆上轻轻的踏着方步,走了一圈,全场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个个睁大了眼睛,原来绿豆经那个人踏过,都变成了豆粉,这种内家功夫,比起抓起木桩,那又要艰难得多了。李逸心道:“在已应试的诸人之中,当以这人的武功第一了。”向旁人打听,始知道他是湖南新化县的名武师周大年。

    李明之笑道:“你成绩很好,但你能够把这地上的豆粉,一点不剩都收起来吗?”周大年一想,即用扫帚来扫,也未必都收得乾乾净净,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古怪,一时之间,未敢回答,李明之招一招手,叫他侧边一个执掌大旗的武士过来。

    李明之吩咐道:“你把地上的豆粉都替我收拾起来。”那武士应了一声:“遵命。”将大旗一卷,离那青砖地面约有三尺,卷起了一股旋风,如虹吸水,但见地上的豆粉被旋风卷成了柱状,吸进了那翻腾的旗影之中,那武士将大旗一收,卷了起来,青砖地面有如扫过一般,乾乾净净。那武土走到主考台前,向李明之鞠了一躬,道声:“缴令。”把大旗再一展开,只见豆粉已被卷成一个饭碗般粗厚的粉团,跌在地上,居然并不散开。

    李逸看到现在,这才大吃一惊,湖南那个武师将绿豆踏成粉未,已经是了不起的功夫,这个武士能将本身真力透过大旗,不但吸起了地上的豆粉,而且能将豆粉压成粉团,比起周大年那手功夫,又不知要艰难多少倍了。李逸心中想道:“以这个武士的功夫,只怕我也不能胜他。武则天手下有本领的人看来不少,我倒不可小觑了。”向旁人打听,始知这个武士乃是神武营中三大高手之一,名叫秦堪,另外两个高手,一个叫做张挺,便是刚才那个拔起木桩的人,还有一个复姓西门,单名为霸,却还未见露面。

    忽听得有人叫道:“嵋山张之奇!”原来已轮到他应试。李逸心中忐忑不安,走到主考台前,向李明之行过了礼,李明之打开名册,册上附有“他”的图像和关于“他”的资料,李明之对了一阵不出什么破绽,微笑问道:“你是嵋山县的张之奇。有个绰号叫病尉迟,是吗?”李逸想不到名册上连绰号也写了明白,只好答了一个“是”字。李明之道:“想尉迟恭乃是唐朝开国的大将,一柄水磨钢鞭,曾打过十八路反王,你绰号病尉迟,想必擅长鞭法了。”李逸道:“小人粗解几路剑法,这病尉迟三字乃是一班武林朋友开玩笑给我取的。”李明之看了一下档案,说道:“不错,这上面也写明你能够使剑。好吧,你就施展一下你的鞭法和剑法吧。”

    李逸对鞭法其实并不擅长,不过他武功根底极好,使了一律六合鞭法,却也中规中矩,接着使剑,他不敢将本来所学的峨嵋剑法施展出来,走了一套平平常常的八仙剑。李明之道:“你能够同时使两般兵器吗?”李逸因见张之奇对敌之时,曾左手使鞭,右手使剑,便应了一声“能够。”于是下场练了一遍,将六合鞭法和八仙剑法全部施展出来。练完之后,李明之叫他走到台前,有点诧异的神色,说道:“你绰号病尉迟,鞭法却远远不如剑法,同时,你的剑法也好似未尽所长,有几招本来可以练得更好的,你却好像有什么顾忌似的,使出来竟然微露破绽,这是什么原故?”李逸暗暗吃惊,想不至李明之竟然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眼光锐利之极。

    幸而李逸机警,脑筋一转,便即答道:“我也不知什么原故,但见场中几百双眼睛都盯着我,我越着急,越想练得好些,这柄剑却偏偏不听使唤。”李明之微微一笑,心道:“原来他有点怯场的毛病。”再问道:“你还有什么特别本领?”李逸道:“我会使暗器。”李明之想了一想,叫刚才表演过的另一个神箭手出来,对李逸道:“好吧,我叫他用玉已珠箭法射你,你接接看,要不要去捣箭骸?”李逸道:“不用。”李明之道:“利箭无情,稍一不慎,便有危险,你当真不怕吗?”李逸道:“他用箭射我,我眼中只见他一个人,心便不会乱了。去掉箭锨,只怕他不能尽量发挥神箭的功夫。”李明之哈哈笑道:“敢请你也怕显不出惊人的功夫了?好吧,那你们就上场一试。”

    校尉牵来了两骑骏马,一人一骑。在场上跑了一圈,那武士道:“小心接箭!”弓弦一响“嗖”的一支利箭射出,李逸一个“镣里藏身”那支利箭从他肋旁穿过,被他抄着箭尾,甩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那武土闪电般的射出了三支连珠箭,李逸在马背上一个翻身,反手一抄,三支箭都落到了他的手中,射得快,接得也快,众人听得弓弦一响,箭便到了李逸手中,好像是递过去似的,都不禁喝起采来。另一武士以神箭手自负,十分好胜,见李逸接绥子的功夫高明,竟将三支箭同时搭在弦上,张弓一射,三箭齐飞,飞至李逸背后,三支二箭倏的分开,一支射背心,一支射后脑,还有一支射他腋窝,三支箭三个方向,箭法端的惊人,场中嘈声顿止,人人屏息以待,但见李逸在马背上一跃而起,三支箭都从他的脚下射过,他在半空中一个翻身扑下,将三支箭一抄都抄到手中,人也刚好落在马上。这时连主考的李明之也不禁喝起“好”来!

    那武士胀红了面,趁着李逸刚刚落下,突然发出两支急箭,这回不是射人,却是射马,而且射马的后腿,心中想道:“只要射得你跌下马来,我便不至于当场丢面,李逸骑在马上,那武士料他决计不能接到,哪知心念方动,忽见李逸在马背上个“鲤鱼翻身”双脚勾着马鞍,竟然倒挂下来,双手齐出,将那两支箭接了。那武士发箭真快,一见李逸用这个办法接他的箭,知道他的上身重心不稳,接连又发出了两支连珠箭。场中各县来应试的人,见他如此射法,心中都在暗骂:“大家比试,又不是拼命,何必出这祥狠毒的箭法!”这时李逸刚刚将前面那两支箭接下,后面那两支箭又已嘶风射到,避无可避,迫得露出惊人绝枝,突然张口一咬,将射到咽喉的那支箭咬着,张口一吐,反射出去,将跟着来的那支箭也碰落了。

    场中采声如雷,那名“神箭手”将铁弓挂起,回到主考台“缴令”禀道:“张之奇接箭的功夫委实高明,我认输了。”李逸也向李明之禀道:“学生功夫生疏,最后一支箭接不着,叫大人见笑了。”李明之道:“你的功夫很不错啊!不但接暗器的手法纯熟,轻功、内功也很有根底,难得,难得!”连连称赞,揖起殊笔,却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并不落下,好像在考虑什么事情似的,沉吟不语,李逸心如吊桶,七上八落。他本来的用意不过是想混进神武营便算,他之所以表演接暗器的功夫,乃是希望将来分配职位时,可以调进宫内,为武则天防范刺客,有接近她的机会。不料刚才那“神箭手”最后的两支连珠箭迫得他使出了“啮失法”而且迫得他以口吐箭,射落对方的飞箭,这就不能不露出了他的内功根底了。而他正是怕自己的功夫太过显露,引起别人的注意。万一查问起来,泄露出本来身份,那就是大祸一场。

    李明之沉吟半晌,叫那名神箭手退下,再看了一下名册,对李逸说道:“你且暂待一会。”李逸正自忐忑不安,下一名应考的试子已奉召走三台的,那人叫做崔仲元,是河南信县保荐来的。李明之对崔仲元道:“你是河南著名的会客,在剑术上遇到过对手没有?”李逸心中一凛,原来他也听过崔仲元的名字,知道崔仲元是八手仙猿谢补之的大弟子,在北五省大大有名,不想他也来了。只不知何以李明之将他唤来,却又不将自己发落?

    那崔仲元是名家弟子,外谦内傲,答道:“天下剑术名家很多,可惜学生没有遇过。有几位老前辈,他们偶而也指教过学生几招,却也未曾正式交手。其他的人,无足挂齿,学生与他比试,胜了也不足称道。”李明之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除了几位有限的大名家,你在剑术上是从未遇到过对手的了。你刚才说有几位老前辈偶而也指教过你!他们是谁?”崔仲元道:“蹑去剑谷神翁和八仙袁牧都曾在家处见过学生,这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当时他们一时高兴,曾叫学生给他们过招。”李明之道:“你接得他几招?”崔仲元道:“这两位老前辈只是和弟子试的性质,未尽全力。我勉强可以接至十招。”李逸心头一动,想道:“能接至十招开外,确也不算得是浪得虚名了!”

    那李明之也好像熟悉武林的情形,听了笑道:“如此说来,你的剑术造诣很不错了。我想见识一下你的真实本领,叫一个人和你比试好吗?”崔仲元当然说好,李明之一指李逸道:“好吧,那我就点你和他比试一下吧。”李逸大吃一惊,急忙说道:“学生尚不乏自知之明,我怎能是他的对手,请大人另点另人吧!”

    李明之笑道:“你不用担心。”叫随从取来了两柄木剑,尺寸长短,和普通武上佩戴的青钢剑一模一样。另一名随从拿来了一桶石灰,将这两柄木剑在石灰中一分,然后分给李逸和崔仲元,每人一把。李明之眼睛望着李逸说道:“你刚才的剑法还未尽所长,正好趁这机会再试一趟。这样比试绝对没有性命之忧,双方可以无须顾忌,比赛完后,看谁身上中剑较多,胜负便可以判明了。”

    李逸其实并不是害怕崔仲元,而是害怕给人看出他的底细,但李明之以主考的身份,提出了这个比试办法,他势不能推搪,只好提剑上场。

    崔仲元雄心勃勃,根本就没把李逸放在眼内,当下横剑当胸,朗声说道:“请张兄指教。”李逸道:“崔兄是成名的剑客,小弟岂敢磨越,还是请崔兄先行赐招。”他心中正自忐忑不安,拿不定主意,要胜还是要败?崔仲元听他酸溜溜的尽说客套的话,心中早已不大耐烦,木剑一展。道声:“好!”一招“横指天南”便向李逸迎面一点!

    崔仲元的师父名唤“八手仙猿”所创的剑法便叫做“灵猿剑法”以轻灵飘忽见长,崔仲元已尽得师门心法,这一剑剁出,似虚似实,当真是迅逾飘风,令人难以捉摸。李逸心中一凛,飘身一闪,但听得刷的一声,崔仲元的木剑从他肩头劈过,场中武士,扬起了一片哗笑之声,李逸面上一红,知道定是已被他的剑尖点中,暗自想道:“李明之心内已起了猜疑,我若然再故意示弱,只怕弄巧反拙,给他看破,更为不妙!”

    说时迟,那时快,崔仲元出手如风,第二剑又连环刺到,李逸一个“盘龙绕步”反手一剑,崔仲元“咦”了一声。李逸依样画葫芦,也是一招“横指天南”在他肩头上点了一下,崔仲元又惊又怒,强自镇摄心神,将轻敌之心尽亥,半攻半守,片刻之间和李逸拆了二三十招。

    场中众武土看得眼花绦乱,但见崔仲元纵跃如飞,一柄木剑就似化成了十数柄一般,在李逸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穿来插去。而李逸则似是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所使的仍是普普通通的一套八仙剑法,不过封闭得甚为严密,解拆对方的剑势,亦似颇见功夫。场中武士,十之八九都是这样想道:“这张之奇的剑法虽然不错,到底是崔仲元胜他一筹。”

    忽听得李明之下令停止,一笑说道:“你们两人功力悉敌,不必比了。张之奇身上中剑较多,但崔仲元中剑的地方,却都是要害之处,剑法各有擅长,以后你们二人正可以多多琢磨。”众武士定睛细看,只见李逸浑身上下,斑斑白点,但崔仲元的心窝,却品字形的布了三点白点,若然不是木剑的话,他焉能还有命在!

    各州县前来应考的武士无不惊服,想不到主考官的眼光竟是如此锐利,一眼便看了出来。李明之提起殊笔,在名册上圈了两个圈圈,说道:“你们两人都录取了,待考试过后,我再和你们谈谈。”

    李逸退下场边,心神兀自怔怔不定,想道:“李明之要和我谈些什么?刚才那场比试,不知他还看出了些什么破绽?”场中陆续有人表演武功,李逸却已无心观看,许多武士挤了上来,李逸被包围在人丛之中,场中表演些什么,他更看不清楚了。

    人丛中仍然有人谈论李逸刚才那场比试,李逸听得有人谈论自己,份外留神,竖起耳朵来听,只听场后面有人窃窃私议,一个说道:“我说主考断得不公,应该是那姓张的获胜。试想若是手执利刃,真正交锋,张之奇在他的心窝剁了三下,不早已要了他的命吗?”另一个道:“这也不然,若是真正交锋,张之奇早已遍体鳞伤,虽说不是伤着要害,但他怎能还有气力刺中对方的心窝?”又一人道:“你们两个说法都不对。”争论的这两个人问道:“依你说呢?”那人笑道:“我也无法判断。其实咱们都未曾看得清楚,不知那姓张的是受了几次剑伤之后,才刺中对方的心窝的?”这一反问,登时把那两个人问得哑口无言。要知高手比斗,若然在非要害的地方中了几剑,立刻使反攻克敌,重创对方,当然算是他赢;但若是中了几十剑之后,那就是说他剑法远远不如对方,早已要撒剑认输,又焉能刺得中对方的心窝。那些人既然看不清楚,争论只好作罢。有人叫道:“快看,快看,场中这个人使六合大枪,使得真有功夫!”

    李逸掂起脚来,抬头一看,只见场中一个武士将一根大枪舞得呼呼风响,武学中有句话说:“枪怕圆,鞭怕直。”使枪若然似使鞭一样,能够软硬随心的抖起圆圈。那确是颇有功力了。但李逸心神不属,看了一会,便看不下去,心中老是琢磨李明之对他的说话。忽地有一个满面虬髯的武士挤到他的跟前,拍了他一下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老兄真是深藏若虚!”李逸吓了一跳,但见这个虬髯武士露出诡异的笑容往下续道:“以老兄的剑法而论,本来可以完全不让对方刺中,你却故意让他在你身上戳了无数白点,这真是君子之风,成人之美,佩服,佩服!”李逸急忙说道:“哪里,哪里,崔仲元的剑法确实厉害,还是他有意让我呢!”那武士道:“我若是崔仲元,我早已撤剑认输了。纵然他不知道你故意让他,但你在无关要青的地方中了他四次剑点之后,就立刻刺中他的心窝,他是名家弟子,居然还好意思再打下去,脸皮真是厚得可以!”李逸心头砰然一跳,猜不透他的来意如何?

    那虬髯武土又道:“小弟还有一事未明,要向兄台请教。”李逸虽然极不愿意与他说话,却也不得不虚与委蛇,道声:“请说。”那武士道:“兄台所使的八仙剑法,其中有一招手法甚是奇妙,不知叫甚名称。”当下将那一招的手法口讲指划的重说出来,李逸听了,更觉心虚,原来那一招是他师父自倒的新招,与八仙剑法中“星海浮磋”这一招极为相似,不料这虬髯武士竟然看得出来。李逸故意诈笑说道:“当时我给崔仲元攻击得无法招架,那一招实是迫出来的,其实不成章法,教兄台见笑了。”那虬髯武士道:“原来是张兄临场自创的新招,变化精微,确是上乘剑法,佩服,佩服!”口气似赞似讽,幸好这时场中正有精采表演,众武士采声如雷,李逸支支吾吾含混过去,趁这机会再挤到前面,装作自神看场中的表演。

    哪知这一看却真的把李逸的眼光吸住了,只见场中一个白衣武士,正在表演“飞刀断桩”的绝技,校场的一角插有十根柏木桩,每根木桩都有茶杯粗细,白衣武士在离木桩七八丈远之处扬手一柄飞刀,但听得“嚓”的一声,木桩立即断了一根,这门功夫,准头还在其次,他以轻薄的匕首而能削断木桩,这内家劲力却是非同小可,李逸心中暗暗喝采,片刻之间,那白衣武士已削断了七根木桩,忽地取出三柄飞刀,朗声说道:“最后这三柄飞刀,我要同时将三根木桩削断。”此言一出,登时全场肃静,人人都睁大了眼睛,注视白衣武士的三柄飞刀!

    只见他把手一扬,却并不见飞刀向前飞出,众人方觉奇怪,陡然间有人失声叫道:“捉刺客啊!”原来他向前扬手,飞刀却从背后飞出,三柄飞力都到主考台上,竟是立心要刺杀神武营的都尉李明之!

    这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众人都料不到他发飞刀的手法如此奇妙,待到警觉之时,那三柄飞刀已给李明之打落,白衣武士大声喝道:“挡我者死,让我者生!”挥舞长剑,拼死闯出场外,有人上前拦截的,他扬手便是一柄飞刀,霎眼之间,已有三个人受了他的剑伤,两个人中了他的飞刀!众人都见识过他飞刀的厉害,登时大乱!李逸正要闪避,那虬髯武士忽地在他耳边叫道:“快拦住刺客。”霎眼之间。只见那白衣武士竟然向着李逸奔来,离身不到三丈,一听虬髯武士呼叫,扬手便是一柄飞刀,虬髯武士弯腰一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肘向李逸一碰,李逸冷不及防,给他撞得移动两米,飞刀正好对准他的喉咙飞来,李逸借那一撞之势,向前一个滑步,堪堪避过那柄飞刀,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柄飞刀又到,李逸拔剑一挥,将飞刀打落,就在这霎那间白衣武士已冲到了李逸面前。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李逸心中已转了好几个念头:“捉他,还是不捉他?”一时间确是难以决断。这白衣武士行刺李明之,说来应该是和李逸同一路的人,可是李逸不捉他,本身立即便要露出马脚。

    但听得“唰”的一声,白衣武士的长剑已迎面刺到,这一剑又快又狠,剑尖指着了李逸的咽喉,在这性命倾顷之际,哪容得李逸再加考虑,况且学武之人,受到敌人攻击,防御乃是本能,李逸在这紧急关头,不自觉的使出剑法中一招最精妙的招数,青铜剑轻轻一抖,突然反掸出去“铮”的一声,将对方的长剑荡开,那白衣武士的剑法也极厉害,倏然间又圈了转来,剑光荡起了一个圆圈,精芒疾转,把李逸的上半身全笼罩在剑光之下,李逸急忙用了一招“乘风破浪”青钢剑向上一挑,将对方攻势破去。但见剑光流散,有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直洒下来,那白衣武士在瞬息之间,招数又变,剑尖抖动,声若银蛇乱掣,一招之内,连剁李逸七处要害,李逸甩了一招峨嵋剑法的起手式“抱元守一”长剑一立,俨如在身子周围,布起了一道钢墙铁壁。那白衣武士攻不进去,正待变招,李逸深怕他还有什么厉害的杀手,急忙抢先一步。陡然攻出。倏的一剑,刺中了那白衣武士的手腕!

    众武士见刺客被李逸拦住,纷纷涌上,神武营那两大高手最先赶到,一个使出“大擒拿”手法,封住了刺客的双手。另一个飞起一脚,正中腰胯,登时将这名刺客踢翻,这乃是因为剑客手腕受伤,出剑无力,要不然神武营的两大高手武功虽强,也绝不可能如此容易便将他制服。

    神武营这两大高手,一个取出脚镣手铐将刺客锁上,另一个则张开双手拦住众人,朗声说道:“刺客就擒,没有事啦。你们都退回去,等候考试,不可骚乱。”刚才那个与李逸比剑的崔仲元也在其中,见李逸在三招之内,将刺客剁伤,这才知道李逸的剑法其实还远远在他之上,不由得傲气全消,悄然退下。

    李逸心头却是难过之极,想道:“这刺客一身是胆,武功之强,不在我下!确实算得是个英雄人物,如今却被我害了他了。”看那刺客,只见他的目光也正向自己射来,眼光露出怨毒的神色。李逸心中酸痛,扭开了头,不敢看他。只听得神武营那两大高手说道:“今次擒了刺客,你的功劳最大,我们给你禀明,李大人定当有所重赏。”李逸自怨自愧,只好淡淡的谢了一声。

    骚动停息。过不多久,李明之宣布今日的选拔试完毕,还有一小部份来试的,明日再续举行。李逸见他并没有特别召见自己,虽然有点疑心,却也免了许多烦恼。当下随着众武士出场,乱哄哄中只听得众人还在谈论刺客的事情。

    李逸混在人丛之中,低头疾走,刚刚走出场子,肩头忽地给人拍了一下,却原来就是那虬髯武士,只听得他哈哈笑道:“兄台武功之高,尚在我意料之外。剑术之妙,我看便是尉迟炯复出,谷神翁在场,亦不过如是,今日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了!”李逸暗睹叫苦,听他首先便提出了自己的师父,心知刚才在和刺客斗剑之时,被迫使出师门绝招,已是露了底了。当下只好佯作不知,说道:“老兄说笑话了,我怎能和那两位名家相比呢?”那虬髯武士又道:“兄台今日立此大功,定膺重赏。说不定可以做天后近身的卫土,上接天颜,那就更容易飞黄腾达了。小弟他日还望我兄提携呢!”李逸听他话中似含别意,莫测高深,急忙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雏,擒凶杀贼,这是我辈份所当为,小弟哪里是望什么厚赏呢?”那虬髯武士望了李逸一眼,一笑说道:“吾兄如此忠心爱国,更教小弟佩服了!”

    李逸无法摆脱他的纠缠,只好和他闲聊,互通姓名,始知他是山东临淄人氏,名叫南宫尚,再打听那个刺客,却是京城里的人,名叫白元化,李逸颇感意外,心中想道:“辅首县,选人定然特别小心,却怎保荐出一个刺客来?只怕那位知县大人,最少也要被牵累下狱了。”

    过了两日,神武营所要补充的一百名卫土已经全部选拔出来,那南宫尚也在取录之列,而且恰好分配与李逸同在一起,都是“外宫轮值卫士”皇宫分为两个部份,外面的几座宫殿,是皇帝接见臣工,以及殿阁学士拟稿的地方,深宫内苑,则是后妃居住的地方“外宫”和“内苑”门禁森严,不能逾越。李逸只被选作“外官轮值武士”接近武则天的机会微乎其微,心中颇为失望。

    再过两日,李逸尚未得到李明之召见,更生疑虑。最初两日,还未轮到他当值,这日他正坐在宿卫房中,闷闷不乐,那虬髯武土南官尚忽然又走进来,和他闲聊,说道:“可惜我们只是外宫卫士,见不到内苑风光!”李逸唯唯诺诺,南官尚又道:“听说天后住在禁苑凌波宜中,水木清华,无异仙府。我有个朋友是大内卫土,他曾经进去过,赞口不绝。凌波宫在太波浪边,前面是以前唐瑚皇帝住的乾元殿,乾元殿虽然富丽堂皇却远不及凌波宜的清雅绝俗。”这些地方,都是李逸小时候玩耍的地方,当然十分熟悉,暗暗奇怪南官尚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话,好像要故意泄露天后的居处给他知道似的。正说话间,神武营都尉忽然派人进来,召李逸进宫,李逸一望天色,已近黄昏,心中不禁疑云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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