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罗刹夫人 > 第33章真相大白

第33章真相大白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滇南大侠葛乾荪跟着沐天澜、罗幽兰、罗刹夫人,转过峰背,进了三人寄身的岩洞内。大家席地而坐,沐天澜取出干粮。和一路猎取、经过烤炙的新鲜兽肉,请自己师傅解饥。

    大家一面吃,一面谈话。

    葛乾荪说:“我在大破秘魔崖,消灭九子鬼母以后,便和我师兄独杖僧、好友铁笛生离开云南,浪迹荆襄之间,又由豫楚渡河而北,看一看燕赵的山川人物。直到最近游倦归来,回到我老家哀牢山中。回山以后,碰着了桑苧翁和无住禅师,才得知你们三人结合的经过。少年出英雄,后浪推前浪!我这滇南大侠从此也只合深隐山中,看你们在滇南,滇西大显身手的了。

    不料我回山以后,哀牢山一带的商民和猎户,得知我回家,纷纷赶到我家中哭诉,说是有一批年壮猎户,每年照例要结帮成队,到风魔岭一带搜猎虎豹一类的贵重野兽,剥下来的皮张,以及可以合药的材料,每年大批收获得利甚巨。这般人都是手脚明白,祖传打猎的本领,年年如此,很少失事。

    不料今年大帮猎户,深入风魔岭以后,宛如石沉大海,消息全无。

    这帮猎户,共有三十几名,竟一个都没回家,日子一久,便成奇闻。第二次又出发了一批猎户,去搜寻前批猎户的踪迹,其中还有几个越境到安南做外国生意的客商,也一同出发。哪知道过了一时,第二批猎户和几个客商,也一去不返。

    风魔岭虽然地面广阔、万山重叠,前后两批猎户,也不致通通迷失路径,久困深山,便是被怪蛇毒兽吞噬,入山途中,总也有遗落的尸骨或物件,可以查出一点痕迹来。几批猎户头领,也非弱者,深知趋吉避凶的门道,何致两批入山猎户,一个都逃不出来?风魔岭好象变成了无底的魔窟,人一进去,便无踪影。这是出于情理之外的,其中当然有特殊的变故。

    他们这样一说,要求我出马搜查两批猎户的去向和生死。他们这么一哀求,我也动了好奇之心,谊关桑梓,往常又硬扣上一个侠名,不容我不出马了。但是事情很奇怪,风魔岭地近边界,我也没有到过,猜度不出两批猎户全数失踪的理由,除出实地勘查,并无别法。于是我异想天开,制成了这具包皮袋,当作我随地过夜的行床,可以上不在天,下不在地的高挂起来,避免深山野兽的袭击。

    从哀牢到这儿蒙自境界,路可不近。石屏是必经之路,我经过石屏时,飞马寨岑猛暗袭金驼寨的事还没发生。我一路探听风魔岭内情形,才知和哀牢山猎户全数失踪的事,别处也同样发生了。不管单身或结队走路,只要走风魔岭境界,不深入还没碍事,只要深入岭内腹地二三十里,便算落入魔窟,没法回来了。

    这种事一再发生,人们把风魔岭,当作神秘的鬼怪之窟,捉起来便发抖,谁也不敢走近风魔岭了。我把这些消息存在心里,本想先到三乡寨,看望我大徒弟何天衢夫妇去,和他们商量商量风魔岭这档怪事。后来我一想,三乡寨离风魔岭路途甚远,他们未必深知其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必三心两意,我老头子单枪匹马的探它一下再说。这样,我便向风魔岭这条路上奔来了。”

    三人听得奇怪,不知风魔岭内,究竟藏着什么人物?罗幽兰头一个忍不住,不等葛大侠说下去,抢先问道:“刚才老前辈说出,风魔岭内也许是九子鬼母的余孽,飞中还有飞天狐吾必魁。晚辈暗想黑牡丹、普明胜、岑猛之辈都先后死掉,九子鬼母余党,已无这样人物,而且事情很怪,似乎主持风魔岭的人物本领不小,这又是谁呢?”

    葛乾荪笑道:“天下之大,善恶邪正,百流杂出,什么奇怪的人,和什么奇怪的事都有。你们知道从前九子鬼母的师傅,是十二栏杆山的碧落真人;这人原是个怪物,他的门徒不止九子鬼母一个。据我暗探所得,风魔岭内主持的首领,大约也是碧落真人一派的党羽,此人年近古稀,葛衣儒冠,道貌俨然。是否身有武功?不得而知。他雄踞风魔岭内,并没什么野心;和从前九子鬼母一般,想争权夺地的行为,绝对不同。无非想利用风魔岭僻处边荒,造成一处化外扶余、桃源乐土罢了。”

    罗刹夫人一听此人雄踞风魔岭是这般主意,竟和自己的志愿相同,不禁笑道:“照老前辈这样说来,此人还是个有心人,不能以匪徒贼党看待了。”

    葛乾荪大笑道:“善恶原生于一念之微。这人主意不错,手段却非常毒辣。他想一手造成的桃源乐土,经他别出心裁的一施为,却变成愁云惨雾的魔窟了。现在我不必详细说明,而且我也只从暗地窥察而得,虽然一度深入其境,无非溜身暗探,还没十分明白底蕴,明天我领你们探一探他的桃源乐土,便可明白。不过最要注意的,一入其境,他们的饮食切莫随便入口,待我用通天犀角试过有毒无毒,才能食用。”

    沐天澜诧异道:“师傅怎知他们的东西有毒?难道专用毒物对待入境的外来人么?”

    葛乾荪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从暗地观察出来。他们的东西不能随意入口,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你们身入其境,定然也会觉察到的。”

    罗刹夫人说道:“照老前辈的意思,明天我们便在大白天坦然入境;但他们骤然看到我们几个人,不致戒备森严,诉诸斗争吗?”

    葛乾荪大笑道:“风魔岭和从前九子鬼母秘魔崖绝对不同。依我猜度,非但毫无戒备,定然衣冠礼让,远接高迎。

    可怕的便在这地方,笑脸迎人比恶声相向厉害得多。”

    三人听了,都有点惘然。罗刹夫人说:“如果我玉狮谷的宝物确是在他们手里,飞天狐吾必魁又是识得我们的,一见我们,当然彼此心照。他们狡计多端,最后图穷匕现,恐怕难免一场斗争的。”

    葛乾荪笑道:“能够这样,倒好办得多。我们到了地头,看事办事,见机而作好了。”

    第二天清早,滇南大侠葛乾荪作了向导,领着沐天澜、罗刹夫人、罗幽兰出了岩洞;吩咐四头人猿砍下一大捆紫藤和细竹,在沐天澜竹兜子上。又添扎了一个藤兜,仍然叫头人猿抬着,照着葛乾荪指点的山径,穿入万山丛中。

    四头人猿健步如飞,没一顿饭时光,已翻越过许多重山岭,葛乾荪便吩咐停步。大家下了竹兜子,葛乾荪指着前面烟笼雾屯的几座高峰说:“你们瞧,那面峰脚下一片红光灿烂,遍地开着红杜鹃花的地方,便是我们要探访的入口了。”

    罗刹夫人慌说:“老前辈,我们进去,四头人猿要不要叫它们跟着呢?”

    葛乾荪说:“跟进去不妨事。我暗探时,把守入口处所的也是人猿,大约从你们玉狮谷掳去的。不过我们带去的人猿,同类相见,难免叫唤亲热。我料把守入口处的人猿,已和我们带去的人猿不同,大约已吃了他们一种毒药,迷失本性,恐怕连你主人都不认识了。你得约束带去的人猿,不要乱起哄才好。”

    罗刹夫人一听这话,立时明白玉狮谷猿虎一齐失踪之迷,定是贪嘴吃了人家毒物,才着了人家道儿了。便用猿语向四头人猿咕咕呱呱了一阵,告诫它们,没有自己命令,不准大惊小怪的闯祸。吩咐已毕,四人沿着一条曲折的山涧,向那面走去。刚转出高低不平的一座山脚,蓦见一人,步履踉跄象醉汉般,在溪涧中乱流而渡。忽地失足扑倒,在溪涧中一阵乱滚,水花翻滚,衣服尽湿,居然被他挣扎起来。连爬带滚的爬上了这边的溪岸,一溜歪斜的跌入山脚下一块荆棘丛生之地,伸着两手满地乱抓,抓起一丛金黄色的野草花来,连根带土,往嘴七乱送乱嚼。

    葛乾荪等四人看得奇怪,悄悄的走到他身后。这人满不觉得,只顾一把把抓那野草花往嘴上送。嚼吃了几大把,忽地身子向地上一伏“呃”的一声,大嘴一张,呕出绿绿的黑水来,边呕边吐,直吐到绿水变成黄水。四肢一松,一翻身,仰天八叉的死一般躺着不动了。

    这人仰天一翻,瞧见他短须如戟,一副怪脸怪相。罗幽兰第一个认得他,不禁惊喊道:“咦!这人便是飞天狐吾必魁,怎会弄成这般怪相?”

    罗刹夫人道:“一点不错!是的,大约他也受毒了。他抓着乱嚼的黄色野草花,好象郁金香这一类的东西,大约是对症解毒的东西。”

    葛乾荪一声不哼,走近飞天狐身边,俯身把地上嚼不尽的金黄花拿起来细瞧,又拿出自己怀里的犀角,用角尖略微蘸了一点吐出的黑绿水。通明晶莹的犀角,立时起了一层层的暗晕。不禁吐舌道“好厉害的毒物,这是什么毒物呢?想不到这种野草花倒能解毒,真是一物必有一物克制。最巧是偏生在此处,但是飞天狐何以会受毒,又何以会晓得有这种解药呢?既然知道就地长着解药,也许不是受人之害,是自己误食毒物所致的。”

    话刚说完,地上仰躺如死的飞天狐已怪眼翻动,悠悠醒转。骤然见他身前立着几个异样的人,从地上一骨碌跳了起来;可是脚步不稳,两腿一软,扑地又坐在地上了。他坐在地上,拚命把头乱摇,大约毒性尚未退尽,头脑发晕,眼内生花。

    他把头摇了一阵,睁开眼来,瞧清了眼前站着的几个人,怪眼大张,吓得变貌变色。尤其瞧见了罗刹夫人,吓得他张着阔嘴,低喊着:“你你居然得着消息,寻到这儿来了。

    好好来得好嘿你们都来了,好极!好极!”

    罗刹夫人喝道:“飞天狐!此刻你性命悬我之手,你这狼崽子趁我不在,引狼入室,毁我竹楼,盗我宝藏,还把我猿虎苗婢一齐劫走。这事当然是你起的祸苗,现在我已到此,还有何说?”

    飞天狐坐在地上,抬起手来,把自己脑袋上击了几下,似乎发晕了一阵,头昏渐醒,极力搜索他的记忆力。忽地怪眼乱翻,从地上跳起身来,向四人抱拳乱拱了一阵。指着对山,哑声儿喊道:“恶魔!你们用这种毒计害我,现在罗刹夫人到此,你们的报应到了!”

    他咬牙切齿的哑喊了几句,忽又面现苦脸笑,向罗刹夫人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谷中宝藏被劫,确是有我在内。但是不要紧,诸位若肯信我的话,非但宝藏可以失而复得,还可以救出许多受毒的人,替世上扫除几个祸害。”

    大家一听,便揣度里面另有原因;且听他说出什么来,再作计较,横竖不怕他逃上天去。当下罗刹夫人便喝问他:“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可得实话实说,休想弄鬼。”

    飞天狐吾必魁说道:“自从阿迷普明胜死后,黑牡丹那淫妇和飞马寨岑胡子打得火热。岑胡子这人,又做不出什么大事,我一赌气,推说联络各寨好汉,离开了他们。其实我存心和他们分道扬镳,另打主意。本想到滇西找沙定筹去,走到半路,听得榴花寨烟消火灭,蒙化已被官军克复,便转身回来。忽地想起从前九子鬼母普老太有几位师弟,隐居风魔岭内;行踪诡秘,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从前原是认识的,想去拜访一下,心血来潮,便向风魔岭这条道上走去。

    我心里起这念头时,人还在哀牢山内,因为我从滇西远回滇南,是从哀牢山退回来的。有一夜在哀牢山一个避风岩洞内歇腿,半夜更深当口,偶然到洞外走动,一眼瞥见几头人猿,簇拥着一顶兜子,从相近冈峦山一阵风似的飞越而过。

    人猿身法如电,瞧不清竹兜子坐的是谁。猜想能坐着人猿竹兜子的,除出你罗刹夫人,没有第二位。人猿飞行的方向,大约是往滇西去的。等我从哀牢山到石屏向蒙自走时,有一段路,和你住的秘谷相近,那时我明知你离谷远出,我也不敢进谷窥探。因为我知道守谷人猿的厉害,从前我是被人猿擒住过的。

    不料在那段路上,忽见许多背弩持刀、腰围兽皮、全身赤裸的一群哈瓦黑猓猓,蜂拥而来。有几个黑猓猓,扛着许多血淋淋的剥皮野兽。最后几个黑猓猓,抬着一乘竹轿子,轿内坐着一个汉人装束,方巾直褶的老儒生。到了近处,才想出轿上的人,正是我要到风魔岭拜访的一位怪物,这人姓孟,名小孟。这人从头到脚,斯文一派,谁也把他当作汉人里面的老学究,他自己却说是汉朝南蛮孟获的嫡裔。

    究竟这人是苗是汉,谁也分辨不清,不过他和九子鬼母同出十二栏杆山碧落真人门下,大约是开化较早的苗族,因为当年碧落真人不收汉人作徒弟的。我和他一碰头,说出拜访之意,他模仿汉人读书人迂腐腾腾的怪模样,维妙维肖;而且对我是以前辈自居的,因为我是九子鬼母的子侄辈,他当然长着一辈子了。在道旁一见着我,端坐轿内只微一点头;把手上一柄描金折扇,摇了几摇,忽地扇子一收。

    他指着我说:‘当年九子鬼母依仗武功,任意胡为,闹得一败涂地,跟着他的人现在也闹到风消云散,这是我早已料到有这结果的。我可和别人不同,我一不想依恃武功,争霸称雄;二不想攻掠城地,妄动杀戮,只在我风魔岭内一片净土,建设世外桃源。愿意跟我的人,不论苗汉有耕有织,浑浑噩噩的以度天年。你只要到我亲手建设的桃源乐土一瞧,便可看出一片天道太和之象。你此番远道访我,大约奔波风尘,一无是处,有点悔悟了,才来投奔我的。好!我是来者不拒,只要你回头是岸,定可安享桃源之乐。’

    当时他道貌俨然的对我说出这番话来,我真暗暗钦佩;只要看这一群凶野的黑猓猓,并没依仗武力,却被他收服得狸猫一般的伏贴,便是常人办不到的事。他说的桃源太和之象,也许不假。当时我真还相信了。便问他:‘远离风魔岭,到此做什么?’孟小孟并不答理我,只昂着头思索了半晌,忽然向我问道:‘吾必魁!你知道此处一座秘谷内,有人占据着九子鬼母一生心血收集的奇珍异宝是么?’

    我听得暗暗惊异,便说:‘知道!是一个本领出奇的美貌女子,而且养着一群力逾狮豹的人猿,看守秘谷,外人绝难涉足。不过听说现在此人离谷远出,还没有回来。’他说:‘这些我都明白,我现在存心要收服那女魔头,和收服这群黑猓猓一般,共享桃源之乐。’”

    吾必魁话还未完,罗刹夫人已气得长眉直竖,凤眼含威。

    一声娇叱道:“不必噜嗦了!你就领我去,我倒要瞧瞧这孟获嫡裔,有什么本领?敢说这样大话!”

    罗刹夫人满面煞气的一说,飞天狐却不慌不忙的摇手道:“女英雄不必动怒,我也恨透他了,巴望你们前往收拾他去。

    现在且请安心听我说出内情,于你们大有益处,免得象我一般,又上他的当。”

    葛乾荪道:“好!你且说下去。”

    飞天狐说:“当时孟小孟说出想收服罗刹夫人的话,我也吃了一惊,便说:‘这事你要仔细,罗刹夫人比当年九子鬼母高强得多,何况现在并没在家。’孟小孟冷笑道:‘用不着刀来剑去,本领高强有什么用?她没在家也没关系,先把她一群人猿,收服过来再说,使她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这样说得稀松平常,把一群人猿满没放在心上,真使我莫测高深了。当下一言不发,便跟着他走到秘谷入口的近处。

    孟小孟年纪虽大,外表还装着儒冠儒服,武功却也惊人。

    忽听他一声吆喝:‘你们跟我来!’两手一扶轿杆,唰的飞身而起,人已窜上路侧两丈高的一座危岩,接连一起一落,人象飞马一般,已从岩头窜上近处怪石突兀的崖巅。一群黑猓猓手足并用,象猿猴一般跟踪而上。我也跟了上去,瞄着孟小孟的身影,飞跃于层崖危壁之上。

    最后到了最高一层的崖尖,松声如涛,势如建瓴。向崖背一瞧,却是几十丈壁立如削的峭壁,业已无路可通;再向下面一细瞧,敢情峭壁上面,正是罗刹夫人的秘谷中心。那座大竹楼便在下面,竹楼前面来往的人猿和群虎,从上面望下去,好象缩小了不知多少倍。孟小孟把长袖一掳,取下黑猓猓肩上扛来的剥皮兽肉,左右开弓,两臂齐施,把所有扛来的兽肉,都向峭壁下飞掷下去。把许多整只剥皮兽肉掷完,看他很悠闲的背着手在松下踱方步儿。有时探头向壁下谷内望一望,一群黑猓猓却都俯伏在地,一声不哼。

    我看得奇怪,也不时向下面探视。半晌工夫。看到下面一群人猿,已抢着掷下去血淋淋的兽皮大嚼特嚼;七八只猛虎蹲在人猿身旁,也吃着人猿分给它们的余润。待了一忽儿,孟小孟看清下面兽肉吃得所剩无几,他用指头点着下面人猿和猛虎的数目,点点头说:‘大概都吃到口了!’说了这句话,向一群黑猓猓一挥手,头也不回,便从原路走下崖去。我和一群黑猓猓,当然跟他下崖。

    这当口,我瞧出那群黑猓猓一对满布红绿的怪眼,直直的,呆呆的,只凭孟小孟指挥动作,绝没出声,也没互相交谈,或彼此争强斗胜的游嬉举动,连我与它们同进同退,也好象视若无睹,没有我这人一般。我瞧得很奇怪,从前我走过风魔岭这条道,也偶然碰见哈瓦一族的黑猓猓在深林内飞跃窥探,可是和现在这群呆若木鸡的黑猓猓,似乎举动有异。

    孟小孟带领一群黑猓猓盘下层崖,到了原地方,仍然坐上竹轿子。一声威喝,一群黑猓猓便簇拥着竹轿子直向进谷入口走去。到了进谷铁栅口外,孟小孟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口小铜钟,叮铃叮铃捣了几下。谷内岑寂如死,守谷的人猿和猛虎,一只都没有赶到铁栅来守卫。孟小孟坐在轿内哈哈大笑,向一群黑猓猓一阵怪喝,用手势向铁栅一比。那群黑猓猓,闷不出声的,一齐赶向铁栅口,出死力的乱推乱摇。

    铁栅甚坚固,但禁不起这群野牛一般的黑猓猓合力推摇,哗啦一声大震,高大的铁栅竟被它们向内推倒,立时一涌进谷。孟小孟一乘飞轿子,也抬进谷内,他一进谷内,一跃下轿,先奔到竹楼阶前俯身细瞧。我跟着他眼光一瞧,看出阶前一片浮土,和其他地土有异,好象在地下翻掘过东西,匆匆没掩盖坚实的模样,孟小孟却喜形于色,立时指挥一群黑猓猓把这块松土刨开,揭开一层石板,立时现出地下埋着一只极大的黑铁箱,把这铁箱抬到平地上。

    孟小孟又指挥几个黑猓猓上楼搜查,只听到楼上几声尖叫,被黑猓猓擒下几个青年苗女来了。他吩咐几个黑猓猓看守着那具大铁栅箱和几个苗女,却拉着我走到竹楼对面峭壁下面。我一看一群人猿和几只猛虎,都象睡熟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这才明白,刚才从上面掷下来的兽肉是钓鱼的香饵,里面定有机关了。在这种情形之下,你那处秘谷当然由他摆布了。”

    罗幽兰恍然大悟道:“唔,我明白了!在秘魔崖时,曾听九子鬼母说过,碧落真人有一种迷失本性的毒药,名字很奇怪,叫做‘押不芦’。人猿贪嘴,误吃了人家掷下去的拌毒兽肉,才迷失本性,听人摆布。不用说,那群黑猓猓这样听孟小孟驱策,当然也受了毒了。但是你怎会也受了毒了?”

    飞天狐双肩一耸,叹口气说:“罢了!还是你得着九子鬼母真传,明白这些门道。我如早知他有这毒药的话,我也不会上当了。那天孟小孟把罗刹夫人谷内宝藏和人畜席卷一空,临走还放了一把火,才回到风魔岭去了。我鬼迷了头,想瞧一瞧风魔岭内什么场面,也跟着他去。哪知道人面兽心的孟小孟,诡计多端。大约怕我不是好相与,也许怕我分他劫走的宝藏,来到风魔岭之前,在路上便生毒计。

    我不疑有他,路上吃了他们一点东西,人便昏迷过去。

    等我悠悠醒转,四肢瘫软无力,一看孟小孟和一群黑猓猓踪影俱无,把我丢在路旁一个岩洞内。居然在我身旁搁着一袋干粮,还有一把金黄色的花草。花草上缚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桃源乐土,不能容留象你这种野心勃勃的人。姑念彼此具有渊源,少施妙药,让你昏睡一场,醒来如觉力弱难走,可嚼身旁草药解毒。速回尔乡,毋再留恋。’

    我看得又惊又恨,慌不及把他的草药,吃下肚去。草药下肚,立时呕出许多腥味的黑绿水,静静的躺了许多辰光,才能挣扎着走出洞来。心里把孟小孟恨入骨髓;不让我走进他的桃源乐土,我偏要偷偷的潜身而入。既然他没有容人之量,我也要想法报复一下,再不济也得把他自称的桃源乐土捣他个天翻地覆,才出我心头怨恨。主意打定,便仍向风魔岭走来。山路崎岖,深入风魔岭腹地,尚有百把里路程,中毒以后,腿脚未免不听使唤,走了两天才到此地。

    我不合又吃了他留下的干粮。我以为这点干粮是强盗发慈悲,预备我回去路上用的,不致有毒,哪知道孟小孟这老鬼,心狠计毒,非常人所及。大约他早已料我不甘心,还要登门问罪,那袋干粮也是有毒的,越吃越觉头昏身弱。勉强走到这儿溪边,人已支持不住,几乎淹死溪内。幸我命不该绝,死命爬上溪岸。一眼瞥见地上丛生着金黄花草解药,遂不顾命的乱嚼。这样一折腾,我自命一身钢筋铁骨的飞天狐,竟被那万恶的老鬼,折腾得半死不活,我做了鬼,也要寻那孟小孟算清这笔帐。

    现在我话已说尽,你们都是我的敌人,我情愿死在你们手里。喂!葛乾荪、沐小子,不论那一位抽出剑来,都可把我飞天狐这颗脑袋拿去。不过,你们不要怕硬欺弱,务必闯进孟老鬼的巢穴,把那老鬼挫骨扬灰,替世上除害,替我飞天狐解恨。言尽于此,你们快动手,把我脑袋拿去吧!”

    大家听飞天狐这样一说,倒有点为难了。象飞天狐这种苗匪首领,换一个地方,狭路相逢,早已拔剑动手,但在这样情形之下,谁也不愿拔剑杀一个毫无抵抗的人。罗幽兰却厉声喝道:“飞天狐!你要明白,黑牡丹在滇西业已死于我手;最近暗袭金驼寨的岑胡子,也被我罗刹姐姐枭首示众,那便是为恶作恶的下场。你现在被孟小孟作弄得半死,依我看,还是你的便宜。大约孟小孟在你身上下的毒药,是最轻的一种,而且特地留下解药,还算手下留情。如果他用的是‘押不芦’,你早已迷失本性,和人猿,黑猓猓一般,供他牛马般鞭策了。”

    罗幽兰说罢,又和葛大侠、沐天澜、罗刹夫人暗暗商量了一下,又向飞天狐喝道:“谁无天良?回头是岸!你愿求一死,我们宝剑,却不愿斩一遭殃的人。但现在我们要找孟小孟去,这儿替你留下一点干粮,免得你再受毒害。以后我们相逢,为友为敌,全在你了。”说罢,大家不理会飞天狐,一齐越溪而过,向对山走了。

    四人走近对山一看,奇峰拔地,排障入云,削壁千寻,羊肠一线。从壁立夹峙的峰腰下,一条曲折的山途,逦迤深入,红花铺地,碧苔附壁,景色奇丽。四人盘旋于夹谷陡壑之间,忽夷忽险,忽高忽低。足足走了几个时辰,不知不觉进了一个天然的大岩穴。岩穴外面洞口上,一块镜面青石上,写着“世外桃源”四个大字。

    一进岩洞,黑暗无光,好象无路可通模样。可是洞底深处,却有一个小小的光圈,而且空穴来风,传来了一阵阵的鸟啼犬吠、泉音松声,便知洞底定有奇景。大家摸着黑,往那洞底光圈所在走去,越走越近,光圈渐渐放大。原来洞底和洞口一般,也是个出入之口。四人四猿出了洞底的口外,忽地豁然开朗,耳目一新。

    只见缘野平畴,阡陌交通,陌上夹道,尽是桃柳,柳绿如幄,桃花迎人。畎亩之中,有很多的农夫,赶牛的赶牛,插秧的插秧,一个个闭口无声,在田里工作。再一细瞧,敢情田中的农夫,多数是哈瓦族的黑猓猓,也有不少精壮的汉人。最奇的,里边还夹杂着几个金刚似的人猿,也呵着腰,一声不哼的在那儿操作,和人一般无异。非但罗刹夫人等四人瞧得莫名其妙,带去的四头人猿,也张着大嘴怪叫起来。

    照说同类相唤,田里工作的人猿定必欢跃奔迎,可是田里操作的人猿,好象聋子瞎子一般,头都没有抬起来。非但人猿如此,田里许多黑猓猓和汉人,也和人猿一般,对于洞口出现四人四猿,视若无睹,只一心在田里工作。

    葛乾荪、罗刹夫人、沐天澜、罗幽兰四人,率领四头人猿,怀着惊疑之心,向中间一条宽堤上走去。一条长堤走完,现出碧波粼粼的一个大湖,沿湖尽是整洁的泥墙茅舍,茅舍内一派机车纺织之声。鸡犬桑麻,景致幽菁。茅舍后面是一片绿叶成荫的森林,林后平平的几层土石相间的平冈;冈上搭盖规模较大、形似苗蛮的房子。大家沿湖走近一排茅舍,看出茅舍内有男有女,有汉有苗,低头摇车,绝不睬人。

    这当口,忽听得屋后平冈上,钟声忽起,其音清越。便见冈上走下两个儒冠儒服的两个老头儿,步履轻健,其行至速。片刻工夫,已穿过一片枣林,来到跟前。居然向四人深深长揖,满面笑容的说:“远客光临,真是难得。我们奉孟长老之命,特来迎客上冈,草堂叙话。”

    葛乾荪说:“我们闻名而来,原是专诚来拜访孟长老的,请两位领导拜谒罢。”遂跟着两个老者走上层冈,到了最上一层冈顶。

    在一所宽阔整齐、花木扶疏的屋前,一个须发皓白,道貌俨然的儒生,早已降阶相迎。领路的两老,指着那人说:“这位便是我们世外桃源的孟长老。”于是宾主相见,将相登堂。孟小孟对于这四位远客和跟着的四头人猿,毫不动容;好象预知这几位远客,迟早要来的,而且笑容满面,蔼然可亲。

    在草堂内宾主落座,立时有几个青年苗女,托着白木盘,送出几盏香茶,分献远客。

    罗刹夫人留神送茶的几个苗女,敢情个个认识,正是在玉狮谷侍候自己的几个苗婢。这几个青年苗婢中,有一个名叫小鹃的,便是以前差到昆明沐府报信的一个,也在其内,却个个目光呆滞,明明瞧见了自己主人罗刹夫人,和认识过的沐天澜、罗幽兰,竟象毫不认识一般。木头人似的,送茶完毕,便向屏后退去。罗刹夫人气得凤眼含威,正要责问盂小孟何故潜入玉狮谷,诡计掳人劫宝?话未出口,孟小孟已呵呵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跋涉不易,且请尝尝我们世外桃源的清泉松子茶,包管诸位止渴解烦。”

    葛乾荪一瞧面前几上一杯松子茶,异香扑鼻,色如琥珀;色香俱足,味必异常,却不敢入口。向罗刹夫人等一使眼色,从自己怀里掏出那只通天犀角,把角尖浸入茶内,不料琥珀似的一杯茶,立时变色,犀角尖上也起了层层的暗晕。葛乾荪细眼大张,神光远射,一声冷笑,向孟长老大声说道:“我们一到贵宝地,长老便下毒手,想把我们这几个人,糊里糊涂的变作你不二之臣,未免太狠了!”

    在葛乾荪冷笑时,孟小孟也瞧见了他用犀角试毒,立的脸色倏变,须眉磔张,指着四人道:“唔,你们哪里得来的这样宝贝,在你们视同宝贝,在我却视为破坏我们世外桃源的仇敌。我知道你们依仗自己一点本领,想到我们这儿来捣乱了。

    你们要知道,在我世外桃源里面,武功毫没用处,我一片好心,请你们喝不易喝到的桃源仙茶,你们却认为我下毒手。这是你们愚陋无知,积非为是,完全不明白我一片苦心罢了。”

    四人一听他这番话,又笑又气,见他发须磔张,以为话已决裂,干脆用武功,消灭这个老怪物好了。沐天澜、罗幽兰已要伸手拔剑,不料孟小孟在这转瞬之间,向四人瞧了一眼,立时又低眉垂目,笑嘻嘻的向四人拱手道:

    “诸位一肚皮功名利禄,或者是一肚皮争恶斗胜、成王败寇,打得都是自己的如意算盘。结果,人生不过百年,只落个镜花水月,以热闹始,以凄凉终。在世上毕竟做出什么功德来呢?所以老朽静观悟道,在此收罗了未开化的一群黑猓猓和几十个自道聪明、终日杀生打猎的汉人。用我一种秘药,把这般人七情六欲的祸根,蔽塞起来,遗忘了以前种种,只发挥他固有的一片赤子之心,一心在我世外桃源自耕自织。

    你们瞧我世外桃源的景象,凭你们良心说,多么的天真,多么的敦朴!你们出入的乌烟瘴气的城市,多么污秽,多么巧诈!岂不有天壤之别?刚才我请你们喝一杯桃源仙茶,正是我瞧得起诸位,引为同道,想和诸位共享桃源之乐,你们却以是为非,不受抬举,枉费我一片好心。这是没奈何的事,既然如此,诸位也不必在此滞留,赶快回你们的尘世去好了。”

    罗刹夫人一声娇叱道:“姓孟的不必空言狡辩!我问你,你既然有此高见,不管你这高见如何,你只要安守在这世外桃源,我们和你马牛无关,也没有这心思到此拜访。可是你伪装道貌,做的事却和你说的相反。却不知在何处打听得我不在家中,暗用诡计潜入谷内,掳人劫宝,放火毁屋,这是你世外桃源的长老所该做的么?再从你这世外桃源的办法,和你似是而非的一番话,大约从无为而治、不识不知的道家话里剽窃来的。既然如此,你劫我一箱珍宝,有何用处?而且妄动无明,又把我竹楼付之一炬,这是什么道理?你说出来我听听?”

    罗刹夫人煞气上脸,口齿锋芒,孟长老嘴上支支吾吾的有点答不上来。

    罗幽兰倏的跳起身来,指着他喝道:“姓孟的,真金不怕火!你不是完全仗着碧落真人传下来的押不芦秘药,在这儿享你桃源之乐么?常言道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请我们喝的几杯仙茶,你在我们面前把它喝下去,如果你自己不敢喝,那就是你不打自招,杀不可恕的罪状了。”

    这一着,毒极辣极,孟小孟有点举止失措,一伸手,想从怀里掏一件东西出来。罗刹夫人眼光如电,只一声娇喝:“来!”四头人猿一耸身,飞扑过去,便把孟小孟擒住。他运用劲功还想挣扎,怎奈那人猿臂力岂同平常,如何逃得脱?

    罗刹夫人更是歹毒,玉臂一托孟小孟下巴,立时牙臼脱落,嘴巴张开。罗刹夫人顺手拿起一杯茶来,强灌下去,接连灌了三杯,孟小孟两眼翻白,顿时昏迷过去了。

    葛乾荪拍手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妙极妙极!”

    罗幽兰赶过来向孟小孟怀里一搜,搜出一个小金钟来,说道:“哦!这是他的鬼门道。外面受毒的人兽,大约听到这钟声,便要合力来和我们对敌了。”

    沐天澜说:“你们守住这草堂,我和师傅搜查他党羽去。”

    葛乾荪说:“好!走!”片刻,葛乾荪,沐天澜师徒回来,大笑道:“这位孟长老真是怪物,大约此地没有受毒的,也只他自己和刚才奉告迎客的两个老道儿了。那两个老道儿,大约已经逃走。这倒妙!这世外桃源,算属于我们的了。”

    罗刹夫人一听这话,灵机触动,嫣然一笑道:“晚辈原想一个避世偕隐之所,此处也颇合用,倒是不劳而获了。不过想法解救这许多人的毒,却是麻烦。”

    葛乾荪说:“有这通天犀角,不难一批批的消尽毒根。说实在的,孟小孟并没野心,不过他异想天开,用毒药来束缚人兽,未免太荒唐。你们夫妻三人,有了这现成偕隐之地,便不必再到别处寻找了。这地方真不错,将来我和桑苧翁也有了避乱息影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