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反骨仔 > 第七章唐门唐璜

第七章唐门唐璜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且说李响四人救人不成,反要被欲救之人从旁搭救才能侥幸脱身,心中郁闷无以言表。这时他们一路逃跑,不由得便将一口怨气全撒在双腿上。

    四人之中,叶杏轻身功夫本就最好,李响则胜在内家心法气息绵绵,那常自在虽不辨门派,但奔跑之时竟是大步如飞,丝毫不慢。三人先时还只是撒气,不知不觉间忽觉对方竟能跟得上自己,便起了好胜之心,一个个腿下加紧,有心卖弄。剩下一个舒展,先前时还被甩在后边。大叫了几声,那几人却只顾着斗气,不由也犯了拧,打马加鞭,居然冲在了最前边。

    城门方开,四人一马飙风般冲进城外原野。

    如此夜奔,渐渐的四人戾气渐去,胜负之心也平,疾走的风味却一点点开始洋溢。只见漫天星斗,半钩明月,路旁两侧高山青黑如小憩的巨兽,一条灰白山路如白练蜿蜒。夜风穿过四人的衣衫,将秋暑之气轻轻带去,脚步声、马蹄声凑成一个个急促紧凑的鼓点,嘚嘚嘚嘚将无穷无尽的精力注入四人体内。坚硬的山路将他们高高弹起,耳边的空气被扯成一道道悠长的风啸,脚下的风渐渐凝形,如流淌的河水。

    四人噼里啪啦地踩水而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们的眉眼,四人纵声而笑,一起一落间便如跑过了千山万水。身后似有追兵,可是追上了又如何,追不上又如何?这般御风而行的好处,能享受时,便要尽情享受。

    远处的天边渐渐露出些鱼肚白,山路两侧的树木次第现形,四人身上汗气蒸腾,跑了个兴高采烈。突然间,前边山坡上金光闪处,一轮红日跳将出来。四人止步勒马,只见阳光漫洒,倏忽间如万箭穿身,将各人照了个剔透。回头看时,只见彼此红面金身,奔走时的热气翻上来,大汗腾腾而下,虽然口干舌燥,却是神清气爽,胸臆之中豪情万丈。

    李响驼背垂首,一口一口地喘,最后索性两腿一摊,翻倒在地,四仰八叉地扯开衣襟。叶杏有气无力地来踢他,李响挨了两脚,上气不接下气地傻笑。叶杏踢得两脚,腿一软,跪倒在地,顺势也坐了下来。那常自在挣扎着在路边坐下,将毛裘下摆翻上来抖动扇风。

    四人中只有舒展骑马还有余力,这时在马上笑道:“再跑啊,一个个跑得跟狼追似的”叶杏两手撑地,喘息道:“不行了不行了”

    李响躺在地上呼呼看天,忽然间想起常自在,回过头来对他道:“这位兄弟的功夫好怪,不少师父教过呀!”常自在微笑道:“什么都学,什么都没学好。”李响三人大感兴趣,连声追问。

    常自在笑道:“我来自关外草原,出身稍稍有点儿古怪:不知父母,是狼群将我带大的。”舒展正在倒气,闻声几乎呛到:“这这才算‘有点儿’古怪么?”

    常自在微微一笑,露出两枚尖尖的犬齿,道:“后来大概是四五岁时,我第一个老师‘狼牙神马’常飞与我的狼群遭遇,将我抢了出来,起名叫常回。大概是说想让我回归人群的意思。那时我吃生肉,喝鲜血,不会说话,不懂事,连自己到底多大都不知道。从此他便教我读书写字,练武强身。”

    叶杏道:“啊!狼牙神马!据说他靠胯下骏马、掌中狼牙棒,纵横关外。虽是汉人,但是豪爽慷慨,深受牧民爱戴。你方才的狼牙棒就是他教的了!”

    常自在点头道:“不错!我与他生活了五年,但是大概在我十来岁的时候,他有个朋友来拜访他。两人是多年的至交,喝醉了酒就切磋武艺。我一直以为常老师是整个草原、整个天下最厉害的人,但是那次切磋,他们动手五次,常老师都输了。而他那位朋友使的不是狼牙棒,而是一块长长的薄铁,一边很厚,一边磨得很锐”舒展一呆,听得耳熟,道:“刀?”

    常自在反手在毛裘下拔出破冰刀,微笑道:“不错,正是刀。那个人,也就是长白山破冰屠龙刀法的创始——杜骅。当时我看见他的刀、他的刀法,简直被吓傻了,然后,我就被刀那种不同于狼牙棒的锋利迷住了。所以我就不要常老师了,非得跟着杜骅走不可。开始时,两个老师还不同意,并且暴跳如雷,但是后来常老师却同意了,只骂了我两句养不熟的狼崽子,便拜托杜老师,全力授我刀法。”李响赞道:“常飞!好汉子!”

    常自在笑道:“不错,等到我后来长大,才知道自己当初的要求多么过分。后来我专程向常老师赔罪,常老师却说,当时我天真烂漫,所提的要求完全出于对强者的欣赏,并无不妥。总之,后来我就和杜老师学了两年刀法。学到第三年上,漠河寄情叟来访,我又被他的春水剑吸引住了,于是又抛弃了杜老师,去求寄情叟。”叶杏苦笑道:“你这人!倒是任人唯贤呢”

    常自在不以为耻,傲然道:“因有前车之鉴,这回杜老师很容易就同意了,并帮我转拜寄情叟门下。我学了一年春水剑,又迷上了鞭法,学了半年鞭法,又迷上了暗器,学了十个月暗器,又去学地趟盾牌刀。总之,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关外武林五家七派十九门的功夫,我都有染指!并给自己改个名字,叫作常自在。”舒展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李响在旁冷笑道:“他若把所学功夫的门派砍掉六成,再勤加修炼,倒有可能。这样贪多——难了!”

    常自在笑道:“不错!我转拜寄情叟时,杜老师就曾说过我,说我天分不差,练刀十年当可成一时的高手,练刀二十年,天下堪敌之人不过单手可数。可是,我还是放了刀,去学了剑。一流高手有什么好玩的,天下无敌有什么好玩的?”他眼望三人,大笑道“我更喜欢去欣赏那些新的东西、我此前想都无法想象的东西。学狼牙棒的时候,我能够打败寻常大人,那时候我很高兴。可是那种高兴完全没有我第一次见到破冰刀时的高兴来得猛。本来我的世界里只有狼牙棒,可是突然之间,破冰刀在这个世界上凿出一个天窗。我从天窗爬出去,在我的眼前展现的又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此前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刀法的世界!原来一招一式还可以有这样的变化,我爱死这种令我吓得发抖的新奇感觉了!”

    他一番怪论,说得三人目瞪口呆。舒展道:“什么什么世界不世界的?”叶杏轻轻碰碰李响,道:“反骨啊”这话如灵丹入口,李响腾地坐起,道:“不错!十足反骨!”常自在给他们吓了一跳,问道:“什么反骨?”

    李响便简单说了反骨七杀之事。常自在听他说完,伸手来摸后脑,奇道:“凸起的脑骨?”他转过头来道“常老师曾说,我因为小时没人管教,睡觉姿势不对,头形没有睡好,因此是没有后脑勺的。”

    众人看时,果然他的后脑平如刀削,别说凸起的脑骨,就连普通人的后脑勺都没有,不由一个个目瞪口呆。

    若说他没有反骨吧,这白眼狼十足的忘恩负义;若说他有反骨吧,那主背叛的反骨便不该是后脑骨,却叫三个大后脑勺的家伙如何立足?

    正彷徨间,忽然路上马蹄声响,一马如飞赶到,马上一人大喝道:“无耻贼子,这便想逃了?”正是那使护手钩的守卫到了。

    这人在五守卫中序列老五,岁数不过二十一二,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方才长安城里,莫名其妙地被几个明明功夫不及自己的怪人耍弄,因此气愤难平,这才孤身追上。他从城中一路追来,本以为几里之内便可赶上,哪知这几人发疯一般跑得飞快,有心要回去时,又觉没有面子,这时跑出几十里才终于赶上,正要动手,忽觉心中没底。

    他的功夫较之李响、叶杏、常自在任何一人,实则都略占上风。可这三个哪个是和他乖乖动手的?因此他不由暗中惴惴,打定主意,要尽量拖延些时间,等几位兄长齐聚,才一并拿下。

    这边众人见他来得孤单,一个个哈哈大笑。李响挺身站起,笑道:“这小子不知死活,你们人来齐了,我还怕怕,就你一个”他突然间脚一软,竟又踉跄摔倒。叶杏大吃一惊,待要过来扶他,可是走了两步,双足像踩在云里一般,终于也是一跤坐倒。

    原来三人方才一阵狂奔,已是跑脱了力。人在累时最怕歇,若是在他们躺倒前那使双钩的到来,他们还大可一战。可是这时三人一个个或躺或坐地聊了半天,再想动时六条腿中便如灌满了陈醋,又酸又软,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突然间竟出现如此变化,两方均是一惊。那使护手钩的老五起初还以为李响等耍诈,待仔细看了半晌,直见三人在地上挣了半天不起,才放下心来,跳下马大笑道:“我道你们是铁打的好汉,如今怎么都成了软脚虾了?”他登时杀心大起,拔钩在手,意欲血洗前耻。

    舒展吓得半死,可是又怎能坐视不管,也跳下马来拔刀道:“你想干什么?别过来啊!”老五见他下马身法笨拙,大笑道:“你想挡我?”言语中甚是不屑。

    他的笑声传进舒展耳中,分外刺耳!舒展两眉一跳,不管不顾的火气已然蓬勃而起,单手挽个刀花,亮势招手,傲然道:“你来!”

    老五见他如此倔强,也不由火起,挥钩冲上。舒展拿刀来搪,老五的功夫可比他高多了,双钩锁处已将他单刀夺过,顺势一脚将他踹翻。

    李响挣扎起身,叫道:“舒展!快逃!”老五冷笑道:“逃?他能逃到哪儿去?”他飞起一脚,舒展挣扎着爬起身,还不及直腰,屁股上早中一脚“呼”的一声扑出三四步远,趴倒在地。

    老五大笑道:“逃呀,你倒是逃呀?”这一回舒展跌得极重,两手两肘都擦破了,一时间也不及起身,只翻过身来两手撑地,倒着退走。

    那老五故意示威,好整以暇地慢慢逼来,道:“逃!我看你能逃到天边去?”

    李响几人挣不起身,大声咒骂。老五晃动护手钩,冷笑道:“骂吧,尽管骂吧!我让你们一个个死得难看,谁也别想逃!”

    忽然路边树林里有人道:“追哥,我让你救他们。”

    五人在这里闹了半天了,全然没察觉路边有人,这时都大吃一惊。老五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

    只听树林中有一人斥道:“你现在自身难保,还多管闲事?”想来便是那追哥了。

    先前那人道:“就因为我自身难保,才要你出手。追哥,我虽逃不掉,却最看不得别人说什么‘逃不掉’的丧气话。这几个人,你若帮他们逃掉了,我便乖乖和你回家,不然的话,这一路上我一定弄出些事端,不让你省心。”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听来竟是在和老五方才的话赌气一般。

    那追哥道:“胡闹!这几个人既然与人结仇,便终须有报。即使咱帮他们逃了一时,又逃得了一世么?这种闲事,管它做什么?”那人笑道:“逃啊能逃一时也是一时。”他的声音听来岁数不大,却懒懒的有几分萧索。

    老五听这说话越听越不是味,振钩道:“大内侍卫捉拿劫囚的要犯,无关人等不要多事!”那人懒懒一笑,道:“要犯?几个兴高采烈把自己跑到半死的人,我不信他们有什么坏心,能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老五怒道:“他们有罪没罪,是你说了算的么?你是什么东西,多管这闲事!”

    突然间一道黄光从树林里激射而出,那使护手钩的挥钩去格“噔”的一声闷响,却是一片枯叶,撞在铁上“啪”地碎成了几片。

    只听那追哥道:“他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也不是你能教训的。”

    那一片薄薄秋叶竟能撞出如此声响,令那老五虎口发麻。这追哥的手法实已是惊世骇俗。老五再不敢大意,向后一退,双钩掩在身前,道:“鬼鬼祟祟只会暗箭伤人,算得什么好汉!有本事的,就出来打!”

    那追哥冷笑道:“你嫌活得长么?”

    突然间几声细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老五双钩摆动,烂银铺开如屏。“铮铮”声中,老五身子一晃,左手钩脱手坠地。他侧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双钩上几线灰痕,粘着断开的草梗。往自己的左手上看时,见肩井穴上一根孤草瑟瑟飘摇。这看似脆软的秋草,竟冲破他的银钩“飞瀑如帘”钉进了他的肌肉。

    这人距他至少有三四丈的距离,竟在这一挥手间摘叶伤人,这等暗器手法实在不是他能抵挡的。他突然间想起江湖中的一个神秘世家,不由颤声问道:“你你是唐唐”那追哥叹道:“跑吧!”

    使护手钩的汗如雨下,喃喃道:“跑?”追哥冷笑道:“我那一击,虽然不见出血,已震破你的血管。这草不能拔,否则创口扩大,瘀血内凝,会压住你的经脉,迟了便废掉你一只手。为今之计,便是全力奔跑,加快气血运行,将瘀血冲散,顶出秋草方可。跑吧,不要骑马,跑出三十里,也如他们一般出一身汗,当可无恙。”

    那使护手钩的咬紧牙关,一步步退后,道:“你你真是唐好,咱们后会有期!”突然之间他抓起地上银钩,背在身后。牵两匹马,挥掌一赶,转身便往来路跑去。那二马还在奇怪,不知道主人放着彼此不用、偏要自己奔跑,是抽的哪门子风。

    直至他远得没了影子,舒展才放下一颗心来,拱手道:“这两位朋友,多谢你相救之恩,且现身一见,容我等当面致谢。”

    树林中静了一下,追哥道:“我没救你们。”

    脚步声响,林中两人既已暴露了行踪,也就不再掩饰,向树林深处走去,

    那先开口的人大声道:“你们啊,下次别这么容易被人抓住了呀!”听来嘻皮笑脸,满是嘲弄之意。

    李响等人这时已可走动,这时面面相觑。

    突然间,李响大叫道:“喂!要逃的话,一起呀!”他此言一出,众皆大惊,树林中脚步骤停。叶杏暗拉他的衣角,道:“你胡说什么?”

    李响大声道:“那位兄弟是被追哥抓回去的吧?他不想回家?他为什么不想回家?兄弟,你干什么不开心?不想回家的话,跟我们走啊!”原来方才那人要追哥出手时的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已给李响记住。

    林中一片寂静,静得树叶落下发出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那人颤声道:“你们你们别胡说我为什么不不回家”他嘴上虽如此说,可那样激动紧张的语气,却清清楚楚地印证了李响的猜想。

    常自在振臂出刀,一刀遥指林中,道:“那什么追哥!你放那位朋友出来!”

    突然间那追哥放声大笑,声震林木,将枝间飞鸟惊得扑棱棱飞起。

    只听他道:“一个让我们出来,两个让我们出来!我们见你们过来,便躲在树林里,乃是不愿惹事,难道还怕了你们么?”他话随招至。“当啷”一声,常自在的钢刀大震,脱手坠地。

    那追哥道:“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不然的话我把你们全都废了——滚!”

    他是用什么暗器、什么手法打落常自在单刀的,李响四人竟无一人看得清楚。常自在如临大敌,毛裘无风抖动;叶杏脸色惨白,咬紧了牙关;舒展不知所措,茫然顾盼。

    突然,李响向后退去,退开五步,低下头来,喃喃自语道:“我要做一件事情。这件事非常危险。林中人的暗器,非常可怕!可是那个兄弟心中的不甘,我已看到。他帮我逃,我也要帮他逃。”他抬起头来,对叶杏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们无关。不要稀里糊涂地跟着我送死,”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常自在、舒展“你们的选择不需要受我影响。”

    李响此举大大出乎众人意料,颇有破釜沉舟之意。他一语即罢,上步道:“你厉害便怎样?唐门暗器厉害便怎样?这天下事,未必就是谁强谁对。我今天偏要告诉你,我要带这位兄弟走!”他竟是正面邀战了!

    唐门久居蜀中,为天下暗器鼻祖,向有问鼎中原之意。门中以族血为系,构筑唐家子弟兵。每个唐门传人都在一身神出鬼没的暗器功夫之外,兼具‘精忍狠’三字处世诀,难缠难惹。江湖中人谈起,莫不闻风丧胆。

    叶杏在那守卫老五逃走时,已猜测到林中二人出身唐门,可是终究未曾确定。这时李响一语叫破,叶杏登时面白如纸。若那两人不是唐门弟子还罢了,若真被说中,今日这事怕就非得有个结果了。

    果然,林中追哥怒极反笑:“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他话里话外,竟已认了自己的唐门出身“你知道我是谁?”

    叶杏叹息道:“唐门唐追,人送绰号‘千树万树,除死无路’,盛传为唐门这一代最可怕的子弟,精通外房十七暗器,在唐门中司家法,掌奖惩。不过据说惩多赏少,铁面无私。这几年来,废在他手上的唐门弟子,倒比废在江湖里的还多。”她既知此人出身唐门,又被人追哥追哥地叫,此前闯荡江湖时收集的资料登时浮现在脑中。

    她一介女流,居然都知道唐追的大名。唐追不由得意,笑道:“既然知我是谁,那就别再废话。你们”

    突然间李响道:“唐门算老几?唐追算老几?便是天王老子来,他也不能随意决定别人的去留。”那唐追直气得眼前一黑。他此次出来,乃是专门追捕一名唐门极重要的叛徒。好不容易在长安将之找到,正要带回家,背后却被李响一行赶上来。唐门行事向来隐秘,因此二人才躲进树林,静观其变,哪料那叛徒多嘴,终于惹来麻烦。

    唐追一世英名,被李响这样的乞丐将军,这口气怎能咽下?当下冷笑道:“九弟,侮辱唐门暗器,蔑视唐门威严,家中规矩,应该怎么处置这人?”那九弟战战兢兢,结巴道:“千千镖贯体,十劫散魄”

    那追哥大笑道:“小子,你跪下受死吧!”

    那九弟叫道:“追哥!”话还未落音,噗的一声,李响左腿上鲜血飞溅,一枚钢镖已赫然钉在他右腿上。李响大叫一声,腿一软,几乎跪倒,好在他反应敏捷,猛地借势向前一扑,伸手去扶路边的大树。

    只见血光动处,他的右臂上又中一枚钢镖。这么一来,李响单边的手脚齐伤,再不及调整重心,扶不住树,站不住身,猛地向地上坠去。

    蓦地里,旁边一人伸手抄起他右臂,往颈上一架,挺身道:“别跪!”正是叶杏插手了。

    李响叹息道:“你不该来!”叶杏咬牙道:“这种事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不惯的!”她心中乱如纠麻,骤然间惹上这样的强敌,心中有几分害怕,又有几分轻松。

    她压低声音道:“逼他十招之内定胜负!”李响大笑抬头:“追哥,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十劫散魂,是不是说十招就能杀了我?要是你杀不了我呢?你敢不敢放了那位兄弟?”这话逼得紧,林中人一时气结,寂然无声。

    良久,那追哥方道:“我这弟弟违背家规,你们何必为他拼命?”李响笑道:“嘿,没办法!我们从来不信家规大过道理,偏看不得处处拿规矩来压人。”

    林中唐追再次沉默,片刻后忽然哼道:“看你靠女人帮忙,能撑到几时!”此前他语气缓和,看似已经被李响、叶杏说动,可这时突然动手,竟更是狠辣。

    蓦然间,李响二人身前黑影闪动,正是常自在持了好大一面盾赶来,一下子将三人完全罩住“叮”的一声,将一记不知什么的暗器弹开,缩身其后大笑道:“你看不见旁边还有男人么?”他回头道“小两口逞的什么英雄?出风头么?”

    他与三人并不熟悉。只是在长安城里见二人联手对敌时招数莫逆,一路奔来嘻笑怒骂,这时面对唐门高手又并肩扶持,因此不由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两人的关系。

    叶杏满脸飞红,啐道:“胡说什么!”唐追冷道:“又一个不想活的,我就成全你!”

    常自在嘿了一声,回身专心持盾,道:“两招!我至多还能再撑两招!”

    那唐追已有三招徒劳无功,却叫他如何不怒?只见红光一闪,那九弟惊叫道:“开天雷!”

    “轰”的一声,那暗器竟是会爆的。火光硝烟里,常自在的盾牌被炸得粉碎,残片乱飞。三人为气浪所推,腾腾腾一齐倒退数步。常自在垂下手来,那持盾的一条手臂衣袖焦碎,血嘀嘀嗒嗒地淌下来。

    唐追笑道:“我便让你撑足三招!”本来以唐门暗器来说,能够绕过盾牌,对常自在作致命攻击的办法有的是,可是这唐追已给三人激怒,因此这一记“开天雷”便存了立威之心,以无上声势毁去他的盾牌。

    这时常自在摇摇欲坠,李响问道:“兄弟,怎么样!”常自在右手“啪”地一拍胸脯,道:“铁盾没了,还有肉盾!”

    突然,舒展战战兢兢地跑过来,将他扶住,咬牙道:“我们两个挡着你们!”他回头看看,突然间落泪道“为什么我扶的却是个男人!”

    以开天雷的声势,不仅不能将李响之流吓退,更连那书呆子都抢上来送死。唐追心中的震骇无以言表,冷笑道:“你们真不怕死啊!”舒展结巴道:“我我们不怕死怕死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他脑袋一时都木了,便顺着话,溜出半句元稹的侠客行。当此关头,舒展说话还这般押韵,简直便是在火上浇油。

    唐追怒道:“大好性命无端端为一个陌生人断送,你们还真是讲义气啊!”舒展这时脑子多少活络了过来,道:“我我们与他讲讲的什么义气?又不认识我我叫舒展,他叫常自在”他原来是想起上一句说,不肯“藏姓名”的。

    唐追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喝道:“多嘴!”

    只见常自在猛地将舒展一掩,大氅展动,三道金光闪烁,尽数射进他的毛裘。毛裘猛地膨胀,里边叮叮当当金声大起如暴雨,常自在的脸色瞬息万变,待到金声渐止,吐出一口血道:“早知道,便跟余老头多学两天了!”

    那九弟讶道:“九曲融金大法!你竟是余老人的弟子。”常自在笑道:“那老不死”他话未说完,又是一口血呛出,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扑倒。舒展大惊,将他翻起一探,所幸还有鼻息。李响道:“舒展,你扶他到一边去!”

    那九弟颤声道:“你们你们走吧别管我了!”叶杏沉声道:“方才是你救我们,现在如何叫我们丢下你不管?”

    那九弟道:“我不用你们救。”李响冷笑道:“你是觉得,我们救不了你吧。”那九弟黯然道:“就算追哥手下留情,容我逃走,可是天下虽大,又有哪里能逃开唐门耳目。到头来,终究是在劫难逃罢了。”

    他本是唐门的重要人物,自幼得长辈赏识栽培。可是越长大,心中却越不快活。唐门子弟生为唐门人,死为唐门鬼,许多人终其一生,娶妻生子,都未能走出唐家堡半步。不能出堡又能干什么?便是不断地练手法,创暗器,准备去攻打世仇雷家,准备去进攻中原武林,在一辈子的准备里,变老死去。

    也有人走出唐家堡,可是这些人便如唐追一般,来到外边,莫不是身具任务,刺杀追击、来去匆匆;又或者卧底江湖,湮没于人海。这样的日子,他自小看人家过了二十几年,能独当一面后,又自己过了近十年,终于忍无可忍,放下任务,逃出唐门。

    逃出来又怎样呢?唐门经营几十代,怎容他一个小小子孙挑战唐门权威?他一天活着,唐门的人就一天找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对于唐门子弟来说,这真的是从一生下来,就已经定好了的命运。所以当他在长安城大雁塔看到唐追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就知道已经无路可逃了。

    他颤声道:“没用的我我消灭不了唐门”他这话说得大逆不道,旁边的追哥悚然一惊。可是这个想法却真的是他在逃亡路上不止一次想到的问题:如果他能瓦解唐门,并因此获得下半生的自由——那么,可能,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向生他养他的家族下手的。

    他道:“只要我灭不了唐门我就一定会被它毁掉”

    李响低下头,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不是简单的劝解能够起到作用的了。他的血从他的手臂上、腿上流下来,溽湿了他的衣裤,这使得他的脸已经有些苍白。叶杏紧紧地扶着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场谈话或者赌斗。

    那九弟道:“所以你们走吧你们不需要面对唐门,你们应该能选择自己的路!”唐追冷笑道:“听到没有!我也可以不再计较你们的冒犯。马上滚,那个使盾牌的小子还有救!”

    李响蓦然抬头,咬牙道:“你毁不了唐门,我也毁不了铮剑盟,叶姑娘无法胜过金龙帮,舒展更灭不了七爪堂,常兄弟无法救出重耀每个人都一样,与那些势力相比,我们每个人的力量都太小了。小到我们的反抗,都显得如此可笑。可是如果我们团结在一起,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会不会有一个新的江湖在等待我们?在那儿,善恶有报,人人平等;有一种对错,超越人情、规矩、势力、现实而存在;你可以活得很有尊严,也很快乐,因为在那儿,没有人能逼迫任何人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一切的路,由你自己选!那是一个造反的江湖,自由的江湖,反骨让每个人都敢于表达自己的意愿,而每个意愿,都成为别人不能忽视的声音。”

    叶杏和舒展身子一震,心有所动,同时抬起头来盯着李响。天山弃徒李响,平日吊儿郎当,爱骂人、爱沉默、爱出神的李响,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抱负。而这个抱负,却又是如此的惊世骇俗!

    叶杏想道:“若真有那样的一个世界,女子岂非不必再被关在家中,为女红、饭菜、丈夫、儿子而忘掉了自己?”

    舒展想到:“若有那样一个世界,我的抱负岂不是便可以堂堂正正地昭告天下?纵然不能实行,也不会成为笑话;便是做个官,做个师爷,也不必奴颜婢膝,谄上压下。”突然之间,两个人的心中全都充满希望。

    只见李响对树林伸出手道:“我们和你一样,对各个门派、这个江湖、对天下间处处存在的陈规陋习充满厌恶。但是,我还想要搏一下!他们也想!你呢?你愿意加入我们么?”

    他的手就那么轻轻地在树阴下张开。树叶割碎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洒在他的掌心里,手腕上垂下的布条轻轻在风中摇摆。他的手,就像一面神奇的镜子,慢慢地映出一个美好的将来。叶杏、舒展也慢慢张开自己的手,向着树林里、那个已经濒临绝望的同伴,发出了召唤。

    那边林中稍一顿,唐追冷笑道:“嘴上说得漂亮,实则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现在你那帮手已经没了,还想让谁来替你挡我的杀招!”

    李响咬牙道:“不错,我的功夫即使在天山也不算多高的。可是我与你不同,我决不愿强把自己的想法加诸于朋友家人身上。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我的朋友们来涉险。由始至终,我真正指望着来替我接你杀招的”他的手指举起,虽没有詈天指的霸气,却仍然坚定“其实是他!”那手指直直地指进树林。

    树林之中只有唐追两人。李响的手指指来,唐追一愣,忽地哈哈大笑:“你说的是我这九弟么?”只听“蓬蓬”有声,他似乎在拍打那九弟的肩膀。

    李响正色道:“是!”唐追笑道:“若是他不来帮你,你又如何?”

    李响微笑道:“那就是我咎由自取。硬吃你剩下的五镖,死我也认了。”

    唐追怒道:“你们不怕死?”李响瞪目喝道:“那得要看怎么活!”

    唐追冷笑道:“那你就等死吧。他决不会帮你的!我告诉你,”他话已至此,竟也颇有萧瑟“唐门子弟一生的束缚,不在身上,在心上。我这九弟,没人看着他的时候,他也许猪油蒙心,还敢出逃,可是从我——或者任何一个唐门人——找上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放弃反抗了。”

    李响闭上嘴,甚至也闭上了眼。面对唐门的暗器,他根本没有一点点的胜算。如果方才的话仍然不能够说动那唐门子弟出手,那么,也许他今天真的就得死在这里了。

    三只阳光下充满希望的手掌,在静静地等待答复。

    传说印度有人养象。将幼象以铁链束缚于石柱上,幼象拼命挣扎,也不能挣断脱困。到后来幼象长大,养象人仍以原来的铁链拴它,这时大象的力气原本可以轻易挣脱,可是却因为绝望,而再没有抗争的冲动。于是,永远地失去了自由。

    “沙沙沙”的脚步声慢慢响起,越走越快。一条白色的人影从树林中箭步走出,冲着叶杏、舒展及刚睁开眼的李响微微一笑。那一笑,如晨曦初现,满是温暖与希望。

    那人旋即回头,活动双手,道:“追哥,我接你的暗器。”这个人,真的挣脱了铁链,来到外边了!李响的身子微微发抖,抖得叶杏的身子都被感染了。这一注,他们下得太大、太险,可是也终于赢了。

    唐追嗄声道:“唐璜!你想和我动手你终于想杀我了?”

    叶杏大惊,道:“唐璜?”

    原来这白衣人九弟竟是唐门第二十一代内房最具天分的子弟,被唐门赞为百年一遇的奇才。十四岁练成了唐门外房绝技‘万树银花’,十九岁练成内房绝技‘天堑’,二十二岁连败唐门两房七支四十九高手,被唐姥姥允为唐家最大希望的唐璜——原来他们一直在争取的,竟是这样的一个大人物!

    唐追惨笑道:“不错唐璜唐璜,就连他们都知道姥姥多疼你,你对唐门多重要可是你现在,却真的要与唐门为敌了么?你终于,想用唐门的暗器,来对付唐门的子弟了么?”

    这时那唐璜已凝身站定,从背后看,白衣瑟瑟、两条溜肩软软的,似扛不起半分重量一般:“追哥,我怎么能对你下手呢?我之所以反出唐门,便是不愿再滥杀无辜。唐门与雷家、大风堂的恩怨纠缠了几百年,我们根本不知道当初的结怨起因到底如何,只知道绵延至今势不两立。十几年来,就我亲眼所见,三家已有上百人因之丧命。我觉得荒唐,所以才逃出唐门。你来寻我,我杀你,我便仍与在唐门无异。而我若手下留情,却又一定赢不了你。赢不了,不想死,无路可走,这才只有跟你回来。”

    追哥踌躇道:“那你现在”

    “现在在我面前,又有一条路了呀!追哥,我现在不孤单了!我现在仍不能与你动手,可是他们我一定要保护。雷家人的性命,我不能轻取;唐门人的性命,我不能轻取;天下人的性命,我不能轻取。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作主的,大概就是自己的生死。追哥,我要空手接你的‘万树梨花’,谢你成全!”他斩钉截铁地说来,再也没有半点更改的余地。

    唐追沉默半晌,道:“其实,即使这次你能走,以后也会明白,所谓江湖,与唐门仍是一般,处处都是规矩。你一天活着,就一天不自由。他所说的,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梦罢了”他顿一顿,道“你还想试么?”

    唐璜深深吸气,道:“是!”唐追幽幽道:“唐门的规矩,出手无情,你自己看着办!”

    就见林中猛地蹿出一道黑光,那黑光落在地上,突地一弹,复又纵起,激射七尺后在树上一撞,一时间东跳西蹦,直如活物一般,向那唐璜袭来。这物来得好快,李响、叶杏给晃得头晕眼花。

    却见唐璜左手于胸前一画,一个身子以单脚着地,滴溜儿连旋十数转,好不容易停下,对李响道:“这位兄弟,我该替你挡几招?”只见一个黑亮的物事正托在他右掌掌心,一颤一颤地动。

    李响笑道:“你的事多些,四招!”

    唐璜将手腕一翻,那物事已给他不知如何拆成大小不一的碎片,散在地上。

    他扬手相邀道:“追哥,还有三招!”唐追哼道:“你虽然练成内房专破天下暗器的‘天堑’手法,可是却少了金手套、银网兜,徒手来接,下一次还能这么幸运么?”唐璜淡然道:“只须三次。”

    两人于是都不再说话,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好像唐追同时放出了许多许多的飞刀。李响与叶杏右手在叶杏肩头相握,彼此都已感到对方手心中冷汗涔涔。唐门暗器手法之怪异毒辣,他们今日终于得见,果然非同小可!

    突然间唐璜猛地掉过头来向二人冲至,人还未到,手已如蛟龙探海,从二人颈间穿过。

    “噔”的一声,唐璜的手臂在二人身后一震停下,慢慢垂下来缩回时,掌心里流出血来。那血从他虎口流出,却没有滴到地上,在空中慢慢横飘三寸,才叮然落下。李响等人这才看清,原来在他的手中已抓了一把弧形飞刀。只是那飞刀纯为透明,若不染血,便是在他手中,二人也是看不到的。

    唐璜将飞刀抛开,甩甩手上的鲜血,道:“两招!”

    李响、叶杏背后冷汗“哗啦”地下来。这一刀来无踪去无影,竟从身后袭来,若非有唐璜在此,只怕看那刀的锋刃,二人已是身首异处了。

    李响长松口气,道:“还有两”

    却见唐璜猛地向前一冲,道:“一招!”然后一道锐啸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原来方才唐追已放出了第八道暗器,只是这暗器来得太快,竟在唐璜将之接下后,带起的风声才传了过来。只见唐璜接了这道暗器,突然间身子一挺,一袭白衣“砰”地炸开,虽然不碎,但已是袖脱背裂。李响、叶杏相顾骇然。

    唐追道:“唐门铁蒺藜之后,我已黔驴技穷,第九招,便只剩下‘万树梨花’了!”原来方才那一击,便是唐门最实用、最招牌的铁蒺藜了。

    唐璜将两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这时他已是两手鲜血——赤红的血掌印在他破碎的白衣上,越发触目惊心:“我准备好了!”

    早晨清新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无数暗器宛如透明的飞鱼,游过树林与大道中的一片空间。它们如此之多,如此之快,以至于所过之处便如空气猛地一膨,旋即又恢复正常,只让人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因为眩晕而眼花了一下。

    唐璜拔地而起,双手展开如千手观音,一个旋身落在李响的身前,两手一松,亮晶晶的暗器落了一地:“四招,撑下来了!”叶杏喜道:“厉害!”

    可是接下去,唐璜身子一晃,已扑倒在地。二人这才看到,在唐璜的背后密密麻麻的已中了数十记暗器。

    李响叫道:“唐璜!”唐璜抬起头来,挣扎道:“要赢”

    李响咬牙道:“一定赢!”他再抬起头来,目光炽热如烧,在众人的努力下,十招之赌已践九招,只剩下一击之后,唐璜便可自由了!只是这最后一击,却如黎明前的黑暗,来得格外深沉,格外无情!

    “刷”的一声,一道银光从树林中飞出,直袭李响脖颈。那银光飞得并不快,形同圆环,旋转之时左右颤动,呜呜作响如千魂夜恸。

    唐追冷笑道:“你们要逞英雄,我便将你们的脑袋一个一个地砍下来!”

    环还未到,那森森光芒已夺人心魄。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钢筋铁骨中了一下,怕也要骨断筋折。

    舒展惊叫一声,闭上了眼,叶杏看清它的来路,奋力推开李响,欲以自己来迎那飞轮。李响奋力撑住,不让她如愿。眼看那刀锋已近在咫尺,叶杏猛地将眼一闭,脸上两道热辣辣的泪水破开那将至的冰冷杀气。

    一瞬间,她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果李响死了,她该怎么办,又该去哪里?几个月来她随着李响乱走,虽然算得上无所事事,可是那种没心没肺、无拘无束的自在,却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可是这种快乐便要到此结束了么?当霍二回家,李响死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陪着她任性胡闹呢?

    突然间李响身子一沉,拖动叶杏两个一起仰面跌倒。那飞轮“呜”的一声从二人头顶上呼啸飞过,消失在后边的树林里。

    一刹那,叶杏不说话,唐追不说话,舒展不说话。李响坐起身来,一边抚胸压惊,一边东张西望地不明所以。

    蓦地里树林中唐追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你闪了!你怎么闪了?”李响大怒,骂道:“我什么时候说傻站着不躲不闪让你砍了?你过来,也让我砍两刀玩玩?”

    叶杏倒在地上,这时坐起来,头上带了枯叶黄草,木然道:“我都忘了我还以为只能不动挨打呢”

    原来此前九招,开始的李响也好,后来的常自在也好,唐璜也好,都是与暗器正面相抗,能破就破,不能破就硬挺。尤其李响,更擅长流血战法。这唐追好不容易放翻唐璜,一时疏忽,竟以为最后这一击,李响会凭一口气以死相拼。故此还特意将飞轮放得格外慢,格外有气势,格外清清楚楚。结果竟给李响、叶杏轻轻松松一闪而过,登时崩溃,乱叫起来。

    李响仰天大笑道:“唐追,你还叫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唐璜离开唐门已不容置疑。此前他想要离开唐门,还是畏首畏尾。可是现在,他却已经将唐门‘精忍狠’三字家训一齐破掉。他再也不会回唐门啦!”

    唐追兀自混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们都疯了”

    李响笑道:“疯是没有的,只是我们明白,人,生而自由。什么家规门规,圣旨圣训,全与我等无关。随心而动,坚持己见——这样的人,你没见过么?”

    那唐追道:“没见过可惜,没见过”他的声音就此沉寂。李响本还在等他反驳,可是呆了一会儿,居然没有,又“喂”了两声,再没人答话。那神秘残忍的唐门弟子,竟然真的就这么简单地离去了。

    旁边舒展轻抚心口道:“他走了么?总算活下来了!”

    李响訇然倒下,攥起拳头,狠狠捅向蓝天,喘息道:“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