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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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到里头换上我们消毒好的宽袍,在里头趴着。”明白她已经被吓到,真心要接受治疗,他径自交代。

    陶芝苹来不及拒绝,便恍恍惚惚走到布帘后至床铺旁。

    可在枕头上见到准备好的宽袍,跟那天在捷运车厢看见他披着的汉服是类似的,经过一番设计的时尚款式时,她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别家医院照x光或其他仪器的无菌衣,采用的是一般无趣又最常见的和式服装,但柳深彻中医部门里的病人替换外衣,竟然还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粉藕色底,加上小碎花,还挺流行的咧,哈哈!”

    她换上以后,觉得有一种像要的spa的悠闲感,而且这套宽袍还带着淡淡花香,令人放松。

    正当她沉醉在宽松可爱的外袍,以及那沁人的幽幽花香时,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她冷不防的困剧痛而惨叫。

    柳深彻在她的肩头上一捏,他并没有很用力,但是力道与指节所收紧的地方,都是她自己平常施力最多,也最碰不得的地方!

    他这一捏,她左手臂都麻了。

    “你或许觉得要提那又重支大的化妆箱很麻烦,于是做了个背带,将它背在左肩,是吗?”

    “是、是啊”“虽然你惯用右手,但是你不想让提惯、背惯重物的后果,影响你右手拿笔刷的情况,所以你都用左手来提东西。”

    听他神乎奇技的分析,加上刚才那一捏让陶芝苹痛麻到现在,她不敢多说。

    “不过,你右手持笔弯腰帮人化妆时,必须要用左半边来平衡,维持这种必须要控制身体、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动作,所以你左半边的问题比右半边要严重得多。我猜,神经都发炎了。”

    “那怎么办?”

    “我要在你的肩颈处插针。”

    “插针?”

    “就是针灸。”

    “那不就是跟打针一样的意思吗?”陶芝苹一想到平常不会被打针的地方,突然要插好几针下去,就吓得连连惊叫。

    “针灸是针灸,打针是打针,怎么会一样?”

    “我不要打针啦!”

    他淡然的解释,但她完全听不进去。

    一点都不顾自己曾经在他面前怎样耍酷、怎样言词锋利了,也不管平常顶着烟熏妆时,在夜店是怎样的嚣张、得理不饶人。

    现在的陶芝苹,只是一个怕得比前一个女病患还更夸张的普通女人。

    “就跟你说不是打针了。”

    柳深彻也没料到,打从第一次见面那双气势惊人的眼眸就总是高傲的看人的嚣张女王,竟然会胆子这么小?这跟她酷劲的外表根本不符嘛!

    哈,看过许多女人哭着求饶,早习惯平静以对的他,此刻竟然想笑。

    “不要针灸可以,但你今天要让我推捏背部,比刚才捏肩头还痛一百倍。”

    “可不可以都先不要下次再来?”她被逼出泪来了。

    “下次?下次就不用来了。”

    “柳深彻医师——”陶芝苹怕得不顾形象,径自在诊间内大叫“算我错了,我不会再叫你活化石了,你可以不要这样对我吗?”

    “我是为你好。”

    陶芝苹可怜兮兮的望向他,她不想要跟那从此没再回来的前辈一样凄惨,但刚才肩头那一捏也够痛的!

    而一想到平常都打在**和手臂上的针,要在她已僵硬、碰都不敢碰的肩颈上深深的钻下去,长度还更长、时间还更久,她更是没勇气!

    “让我针灸,还是让我推?”他完全没被她的求饶动摇,沉着的笑问。

    她看着脸上挂着一抹淡然微笑的柳深彻,好想尖叫,他竟然可以用这么迷人的表情来问这么可怕的话?

    纪晶晶忍不住建议“针灸啦,芝苹,只要一下子就好了!”

    但是她想了半天,还是不敢让针钻到皮肤里,于是决定用推捏的。

    “你死定了,不管你了。”纪晶晶暗暗咬牙。

    果然,如同纪晶晶和冯助手事前的预感,光是捏肩头就惨叫连连的陶芝苹,怎堪专业又十分坚持治疗不可偷工减料的柳深彻,对她背部进行的重点施力?

    “呜哇!你在按哪里?好痛喔!”

    “是你上左背有条筋错位了,要推拿周围肌肉,让它跑回去。”

    “啊呀!这又是哪里?干么一直攻击我的骨头,那里很脆弱耶!”

    “这里是巨骨穴,因为在肩骨中央,所以要用手肘去捣。”

    整间门诊里头有三床,而门诊外围针炙、或拔罐、热敷,总共有十床,却只有陶芝苹叫得最大声,她的哀嚎声响遍了整个部门中心。

    等到半小时结束后,她已奄奄一息的趴在床上喘息,还得要纪晶晶扶才爬得起来。

    “门诊规定五天药,但对你来说太少了,我另外再加两天,除了药散之外,药水你一定要按照时间服用,不可有误。”

    “什么药水”她的魂魄已经快飘走了。

    “帮你煎药的成品。”

    “煎药的药水,那很苦吧?”她哇哇乱叫。“柳深彻,你究竟有没有挟怨报复?”

    “若我要报复你,就直接不收你,让你的身体完全报销。”

    她瞪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在纪晶晶的搅扶下,她气若游丝的准备走出诊间。

    “等等,还有几件事很重要——你必须花整整一年的时间治疗,而你下次的回诊时间,我已经在日程系统安排好了,如果你有一次不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你是不是事前有打电话来取消——记住,只要有一次不来,你以后也不用来了。”

    柳深彻淡淡一笑。

    “哪有这么严格?读研究所的时候点名也没那么严啊!去日本料理店打工,也没有这么刻苛的规定啊!”陶芝苹咬牙大叫。

    “那是因为,缺一堂课也不会因此被当,不去料理店打卡被扣薪水,还是能工作,但依你现在的状况你要是一次不来,你吃饭的家伙就没了。”

    “你”她有苦说不出。

    真是的,她又能如何呢?这完全是她自己的身体呀,唉!

    陶芝苹抱着大家走着瞧的心态!

    好,她就一次也不会缺席,看看一年疗程结束后,她究竟会不会恢复软q又健康的身躯,怎么拗、怎么折都不会酸、不会痛?哼!

    要是结果不如预期,她会动用所有认识的名人人脉,拆了他的招牌!

    哎哟,好痛、好痛,陶芝苹表示知道了后不敢乱动,让纪晶晶扶着她缓缓离去。

    “文修讲塾”位在中山北路某处巷子公园的后方公寓。

    上了三楼,有两间偌大的教室,教室内各摆有两排长几,共十六个座位。

    柳文修目前在怀堂大学中文系担任教授兼主任,每周三晚间在这间公寓开设讲塾,从甲骨文、文学到历史等等,有关中国文化的项目,他通通都会在这儿分享讲课,目前收受两个班的学生。

    柳深彻来这里找父亲,因为父亲来电找他。

    柳文修正在教室看学生们写作文,瞥见柳深彻出现在教室外,他也就轻轻走出教室,让助教继续看守学生。

    “有事找我?”

    “没事不能找你?”柳文修说。

    “你每次找我都有事。”柳深彻没好气的说。

    “知道有事还问。”

    父子俩相偕从走廊转入另一间办公室。

    帮柳文修处理所有上课事宜的帮手胡盈洁,在教室听见两人的对话,她好笑的想着,这对平常看来风雅沉稳的父子,每次见面都要抬杠。

    一进办公室,柳文修就找出一只资料夹丢在桌上,那里头放了盖有学校钢印的履历表、表格、申请单。

    “我们怀堂大学接下来要开一堂书法之美的通识课。”

    一贯以淡定一神情看这世界的柳深彻,突然眼睛一亮,抓起那资料夹打开。

    “叫我去教?”他惊喜的问。

    “否则是叫你去学吗?”

    柳深彻在日本拿过“全国书教研联盟”的检定特五段,日本书道教育协会的师范三级,其他在国内拿过的书法奖、认证,也不知有多少,只要他参赛,冠军及特优一定是他所得。

    “终于等到了!”向来沉静的柳深彻难得展现热情。

    “谁叫华文圈见了你就怕?你的毛笔到哪里,就征服到哪里,你满腹学识,跟人谈论到哪里,就立见高下,即便有类似的课要开,那些造诣再高也败给你的书法大家、中文教授,都阻拦不让你去上。”柳文修想到这个儿子,既骄傲又好笑。

    “这回怎么有我的位置?难道是有鉴于目前大学生的文化水准低落,或是想培养学生的艺术书画鉴赏力吗?”

    “不,是上学期末发课程建议问卷给同学时,我把你的照片放进去。”

    准备大展身手的柳深彻一怔,满腔的热情顿时冻结在那里——什么嘛!是父亲偷吃步,把他的照片放进问卷!

    原来他柳深彻有实力、学识、丰富的学经历、雄厚国学背景,全都派不上用场,只能靠绝美男色来得到这个位置。

    “你会突然这么积极帮我做这件事,一定有鬼。”柳深彻心里苦笑,却像想到什么突然警戒。

    “只是想成全自己的儿子也不行吗?”

    “快说,你有什么事要我做?”

    “呵呵,也不是什么大事啦,你爷爷游历四海太久,他的工作没人做不行。”

    “那你去做!”

    “我已经帮你做了这件事,所以我的事,你要帮我做。”柳文修狡诈一笑。

    “你帮我做的事,跟我要帮你做的事,范围和责任差那么多!”他绝不答应,差那么多!

    要他接下爷爷的工作?爸根本是故意的嘛,先拿学校的聘书让他开心致谢,最后再亮出爷爷的工作跟他交换条件。

    柳深彻大感不公平,爷爷的工作据点是遍布全球的,谁想那么累呀!

    “那你在三个月以内,帮我收集爱你一万年所有女明星的照片。”柳文修突然说“或是你比我先找到女朋友,你就可以不用接,你阿公在赌我们两个看是谁赢。”

    “什么?”他又是一怔,这是什么怪交易?

    “怎样?a或b选一个?”

    一个已做祖父的人,竟然跟自己的儿子说,儿子跟孙子谁先找到女朋友,谁就可以先不用接他的事业?柳深彻傻眼。

    而收集“爱你一万年”的女明星照片这条件,一定是爸爸自己另外加的,爷爷才不看这种戏,不过爸爸竟然愿意为了“爱你一万年”给他另一条活路,自己接下事业?

    “爱你一万年”有那么好看?对柳教授而言重要到这种程度吗?

    “爸,你是在说目前已经播了三百多集的那个长寿剧爱你一万年?”

    “对,帮我收集所有曾在那里头出现的女明星的签名照。”

    柳文修贵为发扬中华文化的重量级人物之一,是汉学大师,也颇有艺术气质,几丝银白发惨杂在黑发当中,相当有魅力,但是与他学识气质大异其趣的是,他近来疯狂迷上了电视台的台湾本土八点档长寿剧。

    “三百多集,出现在那里头的女明星不计其数耶!”

    “如果有那么好收集,我自己来就行了。”柳文修咕了一声。

    “知道困难竟然还发出那么不屑的冷嘲声?”柳深彻斜睨自己的爸爸一眼。

    “好吧,我知道了,你赶快去找一个女朋友,来跟老爸我拚一下吧!”

    柳深彻顿时语塞,再怎么样,他也宁愿收集照片,而不要交女朋友。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些一演就演个三百多集,众多主角配角的哥哥妹妹、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会随着越拖越长的剧情不断冒出来,最后来个大乱斗的长寿剧,竟然会变成爸爸的最爱。

    仿佛看出儿子的不以为然,柳文修马上开口阐述“爱你一万年”的美妙之处“是你没有好好静下心来看爱你一万年,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么多出出入入于这部戏的女明星,有老有少、有胖有瘦,但是每一个角色的梳化造型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跟别的廉价、又假装扮又随便的本土剧不一样,异常的切合剧中人物,让那些演员演起来也特别能融入剧情!”

    “哪有人因为梳化造型特别不一样,而花一年多去看一部长寿剧的啊?”这是淡雅冷静的柳深彻所不能想象的事。“那你花那么多时间看爱你一万年,台语进步了没?”

    兴致勃勃要再发表高见的柳文修语塞,虽然他是彰化人,但台语一直很破,不像同是汉学国宝的祖父,可是说得一口好河洛话、闽南话,也是那方面的专家。

    “我的事不用你管,赶快帮我收集签名照!”柳文修恼羞成怒。

    哼,好吧,他柳深彻在名女人众多的beautyhouse工作,这并不难呀。

    只要在三个月以内,帮父亲办妥了这件事,爷爷的工作就暂时不会落到他头上,而且比起爷爷原本规定的交女朋友这件事,实在轻松不少,柳深彻想着,遂自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