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阿溟文集 > 那青青的涩涩的初恋

那青青的涩涩的初恋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有两条小溪,偶然地流到一起,我告诉你:这是友谊。也许,我来自幽静的山谷,喜欢森林的含蓄;而你,穿过险恶的山崖,总带着岩石的偏激。可我暗自欢喜,一样是奔流的小溪,奔流,才有生的价值;奔流,才有活的意义。我们是那样的娟细,却要做海的儿女,而不愿注入水塘,周游在小小的天地。即使有一个太热的夏天,烈日把你托到云里,会有一片迷蒙的歌声,洒进我的回忆;即使有一个太冷的冬天,寒风把我钉在沟底,会有一道白色的目光,追寻你的足迹。有两条小溪,默默地流在一起,我们都懂得:这是友谊。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回忆起来仍然那样清晰。

    那年的秋天,我进入高中。报名那天,刚走到办公室外,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孩子便迎了上来,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笑意,浓浓的眉一弯一弯的,又大又深的眼里闪着光,啊,是蔡兵!能够遇到初中时的同学,我心里很高兴。我们同来自离学校20公里外的新城,在花溪中学住校念书。

    他热情地招呼道:“嘿,齐麟,我俩在一班呢。快到老师那儿去领报名单,我帮你把行李扛到住校部去。”我愣了一下,嗬,一个假期不见,他俨然是个男子汉了。

    “行,你去吧,我去报名。”我爽快地答道。

    注完册,李老师温和地对我说:“我们班有几个本校升上来的同学,我叫他们下午来打扫卫生,如果你有空就来一下。”

    我们学校坐落在花溪镇东面的一脉小山上,山上树茂竹密,是个清净的读书环境,因为山上树多,而又没有围墙,真有点吓人,住校部设在山下。我顾不得擦一下脸上的汗,沿了下山的路跑到住校部。那是一楼一底的青砖楼,男生住楼下,女生住楼上。我从蔡兵处取来行李,来到寝室。

    寝室里面没人,我先收拾好床,再往墙上钉了颗钉子,取出镜子挂上去。又从屋中间拖来一张桌子,摆上一系列日常用品,好啦,一切就绪。我觉得又困又倦,胡乱地洗了把脸,倒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把头伸出蚊帐外,哟,寝室住满了。

    “麟麟,你怎么躲在蚊帐里啊?”

    随着一声惊呼,一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漂亮姑娘连蹦带跳地奔到我面前,啊,是刘江!真想不到。

    “你在哪班?”我问。

    “二班。”

    “你呢?”

    “我也在二班。”

    “哈,我俩可算是老同班同学啦。”刘江高兴地拍打着我的肩

    接着又高兴地说:“蔡兵、李进、张圆都在我们班上,还有她们三位。”她指了指寝室里另外三个女孩,那几个姑娘似乎有点怕羞,没有接她的话茬。

    我抓起梳子,站到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一张充满生机的脸,弯弯的眉,小小的鼻,不大不小的嘴,端正地摆在一张瓜子脸上,并不漂亮,只有遇上高兴的事儿,那双柳叶眼含满笑意时,才让人感到有点妩媚。

    刘江过来帮我整理蝴蝶结,我一看表,哎呀,已经三点了。

    “李老师叫去打扫卫生呢,我们快点。”

    睡了会儿觉,我的精神特好,高声叫道:“哎,寝室里的女同胞们,班上下午要打扫卫生,一起去吧。”

    那三个同学放下手中的事,吃惊地望着我,这时我从她们的衣着和神态上看出她们来自农村,朴实、内向又有点害羞,在她们看来我太热情、大方了点。

    我笑着对她们说:“反正以后我们在一个班念书,大家随便点,我叫齐麟,此校毕业的。”她们仍保持着沉默。

    开学第一天,我们编了座位,张圆坐第一排,我与刘江同桌坐第三排,李进同排靠左,蔡兵在我们后面一排。不几天老师指定了班委,竟然叫我当班长,也不知老师怎么想的。

    有天中午,我独自在教室里做作业,正为找到一道题的做法而高兴。蔡兵来了,我叫道:“哎,数学作业的第四题做出来没有?”

    “还没有做呢。”

    “我做出来了,你快做吧,我们对对答案。”

    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数学书和本子,开始动笔了,我继续往下解题。

    “麟麟,你似乎很忙。”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是啊,忙。”我随口应着,并没有留意。

    “忙些什么呢?”

    “忙学习啊。”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审贼似的。

    “真的吗?我怎么不觉得功课紧呢?你难道不可以辞去班长的职务吗?”面对他的提问,我不得不回过头去“这怎么行,给老师增加麻烦。”

    “可这样一来,你自己要吃亏的。”他紧盯着我说,我心里也想过这样影响学习的,特别是高中的理科科目,不象初中那样好懂,需要课前预习课后复习,而我的英语又不能不补,时间确实紧张了一些,真没想到蔡兵会这样说。我只好笑一笑说:“我没想过吃不吃亏,主要是我没你聪明,你看一遍能懂的,我得看三遍啊。”他那双眼一直盯着我,我不由得心慌意乱,垂下眼皮,望着桌面说:“没法啊,老师叫当呢,只是我英语太差了,一直在补习,很费时。”

    “想找个人辅导吗?”

    “想啊,就怕人家不愿意啊。”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做完当天的作业后,我帮你补英语,好不好?”

    我高兴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怎么会不好,太好了,我正愁没人辅导。”

    他眼底闪出一丝笑意说:“是吗?把李进也叫上,他的英语也差劲。”

    忽然,我意识到自己抓着的是一个男孩子的手,脸上一红,赶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说:“我高兴起来什么都忘了。”

    他瞅着我直笑:“瞧你这么封建,可真是男女授受不亲啊。”

    我嗔道说:“谁跟你嚼这些。”然后转过身去继续做作业。教室里就我们俩人,我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仿佛他的体温都可以散到我身上似的,叫人心神不宁。也不清楚是在那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男女两人单独在一起久了,总免不了要胡思乱想,我赶紧起身走出了教室。

    当个班长可不容易,国庆节前夕,班上要出迎国庆的黑板报,还要排庆国庆的文艺节目,我得组织,忙得星期天没回新城。

    傍晚时分,正在洗衣服,听见蔡兵叫我:“麟麟,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我头也没回,大声说:“把它放到寝室里去。”

    “还有话要跟你说。”

    我停下来,回过头去,他走过来,说道:“你妈妈叫你下星期必须回去。”

    “就这句话吗?”

    他盯着我的眼,吞吞吐吐的,象还要说什么,我问:“你想说什么呢?”他的脸腾地红了,我更加疑惑慌神:“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他仍不响,这时有人来洗衣服,他匆匆地离去了。因为补英语,我、蔡兵、李进三人常在一块,不过,我心里并没有多想什么,然而此时望着他的背影,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金秋十月,瓦蓝瓦蓝的天上一丝云也没有,蔡兵邀约李进和我到新城公园去玩。

    我一路上蹦蹦跳跳,一会儿去搞片树叶儿放在手里揉着,一会儿弄片草叶儿放在嘴里吹着。蔡兵和李进不紧不慢地走着,交谈着,时而在我前,时而在我后。

    一进公园大门,是一条清冽的小溪,两岸是葱浓翠竹,竹丛中隐隐露出飞檐厅角,溪上横着一座石桥,桥对面连接着一条小路,向着林间延伸。正值正午没人,四周很是幽静,李进一见大为失望:“唉,一点也不热闹。”

    “你懂什么,只知道看热闹。”我顶了一句,他没吱声。

    “哈哈哈”公园深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哦,听说这里新辟了个游乐场,去玩玩吧。”李进伸长脖子使劲往里望。

    我说:“你们进去吧,我等会儿来找你们。”

    “你可得小心,别掉进溪里去了。”蔡兵关照道。

    “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我并不领情。

    我独自沿着小溪往上游漫步,静静的流水荡着细碎的波光,水很清,水底的石头清晰可见,偶尔还能看到鱼儿在游动,听到人的脚步声,它们飞快地窜到石缝中去了。沿了曲折的溪边小径走,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墙,倚墙有一株开得红红火火的芙蓉树,溪水从墙底的涵洞咕咕地往外冒,唉,路断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影,只有流水的声音和我的呼吸声,我有些害怕,折身往回走。

    这时,竹林里响起了脚步声,我更加害怕,紧张地望着来路,竹林里闪出了蔡兵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李进玩游戏去了,我不放心你,来看看。”说话间,他走到了我的面前。

    “回吧,我正要回去呢。”

    “我们坐坐,我有话要对你说。”

    这人今天怎么啦,怪怪的,他自径坐到林间的石凳上,我不得不走到他面前。他的眼忽明忽暗的,我的心直跳,他会说出什么来呢?

    “你知道吗?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她待人热情,对谁都那么好,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啦?着魔了吗?大白天说梦话,你才多大,谈什么喜欢不喜欢,也不脸红。”我克制着自己,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他喜欢谁呢,自己又何尝不喜欢他呢,但这种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我很糊涂,我也知道男女间有爱情,但所有男女之间的情投意合都是爱情吗?我想不透这个问题,只好回避。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你很正统,可当一个人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时,他活着算人吗?”他有些激动,眼亮亮的,让人不敢直视。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他说的吗?我总认为自己算得上是早熟的女孩了,班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事了,可他怎么说出了只有大人才能说的话,大概和我一样小说看多吧。

    我垂下眼,看着地面说:“别想那么多,看想到邪路上去了。”

    蔡兵幽幽地说:“你盯着我的眼睛说。”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没法往下说,只想赶紧走掉,但一想到在学校里也得天天见面,心里更加着急。

    “你别勉强我好不好?你叫我说什么呢,你要喜欢那姑娘为什么非问我不可?你最好问问你自己该不该喜欢她。”我转身要走,他一把拉住我。

    “你非得听我说,我还能对谁说这些话呢?只有你,只有你啊!”我使劲想挣脱,可他的力气太大,挣脱不了。

    我哀求道:“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你懂吗?老师太信任我了,我怎么能违反校规呢?你别以为我不理解你,我们同学这么多年,再傻的人也会有所感触,可我们还太小,太小啊。我承认我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但我的感情又算作什么呢?我很糊涂,你别逼我,好吗?本来同你相处,我会感到宁静而有所依附,你难道想让我怕你不成?”我说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呀!话到嘴边意思全变了。今天我怎么啦!越想心越乱,不知不觉中泪水流了出来。

    “都是我不好,我真糊涂。”

    他想给我擦泪水,我轻轻挡开他的手,自己掏出手绢擦去眼泪,哽咽着对他说:“你怎么这样自私,只顾自己的感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想想别人的感受。”

    “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同别的男孩子有说有笑时,心里好别扭的。我自己也很奇怪,麟麟待人本来就热情,她同别人说笑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从不认为有什么不对,怎么这段时间特别反感呢?”

    “你不要再说了,一些事我们现在没有资格去谈,更没有资格去研究。”我稍稍平静了一下,又说道:“你去找李进吧,我待一会儿再走。李进还是个孩子,你不要对他乱说,别把他教坏了。”他叹着口气站起来,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说:“你就是心好,你放心,我不会对外人说的,除非我不想念书了。”

    他走后,我来到溪边,我掬了一捧水,洗了一下脸,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还好,双眼微微有些发红,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折回溢香桥,我沿甬往里走,视野渐渐开阔了,道旁的竹被半人高的冬青所代替。冬青后是花园,园里种着菊花,正兴兴旺旺地开着,红的象火,白的象霜,粉的象霞,千姿百态,千娇百媚,叫人目不暇接,怎么看也看不够。脚下的路越走越宽,里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绕过一个大亭子,我来到了充满欢声笑语的游乐场。

    “麟麟,我们在这儿。”循声望去,他俩正玩打气球呢。蔡兵略略显得有些不自在,但只是一瞬间,随即热情地把枪递给我说:“你也打两枪吧。”我接过枪,兴致勃勃地连打了好几枪,但因没经验,一枪未中,叫人好泄气!蔡兵望着游乐场的另一边建议说:“走,我们去荡秋千吧。”我立即来了精神,附和道:“好啊。”李进不愿去,他要去踢球,他那野性子当然不可能喜欢荡秋千。

    来到秋千架下,我问蔡兵:“是你先荡,还是我先荡?”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有点忧郁地眯着眼望着我,天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荡吧。”那声音似乎是从天边飘过来的,我登上秋千架,扶住绳子,他默默地抓住绳子一用力,秋千荡起来了。借着惯性,我让秋千不停地荡着,亭阁、草坪在我的眼前晃动着,秋风带着凉意迎面拂来,自己象要飞起来一样,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惹得附近的人们好奇地往这边望。

    “别笑啊。”他坐在草地上,含笑的眼目不转睛地瞅着我,让人想起刚才那一幕,我脸一红,赶忙稳住秋千跳下来。

    “怎么不荡了?”

    “那么多双眼看我,我有些怕。”其实再多几十双眼睛,我也不会怕,但他的眼光却让人心里一阵阵发颤。

    “你也有怕的时候啊,我以为你不知道怕呢?你在学校不是这样的啊。”

    我走到他身边,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坐下,他拔起一根小草,用它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掌心问:“聊聊好吗?”我想了半天说:“恩,我问你,毕业后想干什么?”

    他平静地答到:“还念书啊,读大学。学机械专业吧,我喜欢设计机器。”他的眼里闪着光,望着远处,仿佛看到了未来一样,脸上罩着一层神光,沉思中的他是那样有味道。这样想着,我不由得一阵心跳,赶忙往后挪了挪。

    他回过头来,有些吃惊地问:“你脸红什么?想什么了?”我不敢直视他那双眼睛,望着远远的山峰喃喃地说:“我可没有固定的理想,不过,不论将来我做什么,我都想比别人做得好。”

    他站起来,舒展着腰说道:“别太要强了,自己会很辛苦,有人会不满意。”

    我问:“谁呀?”但紧跟着悟出来了“不对吗?”他冲着我轻柔地笑着,我羞涩地低下头去“瞧你,又脸红,以前你可不是这样”他突然止住话头,似乎也感到难为情,怔怔地立着,半晌无语。

    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象鸟似的飞跑过来,他们要荡秋千,我赶紧起身让他们,蔡兵跟了上来“真对不起,我太”

    “别提了,就当你没说过,好不容易才有空来玩,别老缠在那问题上。”我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天气渐渐地转凉,渐渐变短,清晨起来总有雾,树叶儿已落得差不多了,秃树丫张牙舞爪地伸向平静的天空,脚下的草变得又黄又柔,冬天悄悄地带着寒意走进了我们的生活。

    这天李老师突然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他询问了一下班上的情况后,换了话题,他问:“听说班上有人谈恋爱,你知道吗?”真想不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心虚,低声说:“我不清楚。”

    “唉,十六、七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叫爱情,乱弹琴,成天爱过去爱过来的,还有心思搞学习吗?”李老师叹息道。

    我默不作声,爱情这东西太悬了,据小说里讲,爱情能让人的生活充满乐趣和希望,能使人神魂颠倒,能重新塑造一个人,就连老师也这么怕它,可见它的魔力了。

    “男女之间的正常交往是可以的,可如果往邪处想,那就不行了。”

    我感到有些怕了,不知是怕老师说的,还是怕自己想的。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神色,挥挥手说道:“你去吧。”我如释重负地走了。

    老师的那番话很叫人不安,他可能察觉到什么了,本来我相信自己能处理好和蔡兵的关系的,经他这么一说,我乱了方寸,接下来好几天不敢同蔡兵说话。渐渐地我们完全不说话了,最后到了对面走过也不招呼,相互一低头各自盯着自己的鞋尖就擦身而过。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有时有意或无意总想看上他一眼,而这时往往两人的目光就会碰到一起,叫人脸热心跳。

    新年快来了,期终考试也临近了,各科都在测验,学习格外紧张。

    这晚,英语老师叫去统计摸底测验的成绩,全班只有6个人及格,而蔡兵考了81分,真叫人佩服。我只考了53分,老师说我考得不错,进步大,然后抽出我的卷子给我讲解。

    当我走出英语教研室时,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我匆匆地穿越教研室到教室的那片桂花林,心里有些怕,但还是要壮着胆往前走。夜太静了,静得让人心悸,四周黑黑的,我借着手电筒的光快步走在碎石道上,自己的脚步声格外的清脆,似乎还荡着回音,我不敢看身后,麻着胆子机械地走着。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冷颤“咔嚓”这是什么声响,我不由得毛骨悚然“哗啦——”又是什么声音啊,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撒腿就跑。转过一个弯,教室里的灯光耀然眼前,我才舒了口气,奔上楼,蔡兵正站在楼梯口呢“怎么啦?”他关切地问。

    我惊魂未定地说:“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响,怪吓人的。你怎么还没走呢?”

    他说:“我见你没回来呢。”

    我这时才想起他怎么会在啊,而且我们已经很久没交谈过了。往教室里一望,里面没人了。

    “怎么,人呢?”

    “下课了呀,当然都走了。刘江要等你的,见我还在看书,就走了。”

    “哦,我们也走吧。”

    收拾好东西,我们出了教室,蔡兵走在前,他说:“我们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响,好吗?免得做恶梦啊。”

    有他在我心里塌实多了,我们踏上那条碎石路,我仔细辨认着“大约就在这节路,声音是从那边传出来的。”我用手电筒晃了晃,微弱的光线溶入茫茫的黑夜,视野里只见到几根树干。

    “过去看看。”蔡兵走在我前面。

    “没什么东西,是我自己惊了神了。”他没有吱声,继续往前走,我不敢一个人留在原地,只好紧紧跟上。

    手电筒的光照见了一大段枯枝,他看看四周,晃晃树上,对我说:“可能是树枝掉地的声音吧。”

    我想想,答道:“可能是吧。”

    “瞧,一根枯枝就把你吓成这样。”

    折回来,我走在前面,一阵沉默之后,他轻轻地说:“你到哪去说一下啊,我们好来接你。”我不知说什么好,我和他前段时间的隔阂一下就没有了。风呼呼地吹来,好冷啊。“冷吗?怎么没穿大衣?”他呼出的热气,撩着我的耳根,痒痒的,我没回答他的话。一件大衣轻轻落到肩上,暖烘烘的,带着他的体温。我回过头去,见他只穿着件毛衣,忙把大衣取下想给他披上。

    “别脱,你身体单薄。”他制止着。

    争夺间,他炽热的手抓住了我冰冷的手,一阵暖意从手上传到心里,我的心直乱跳。

    “你放了我,放了我。”他并没有听,用单手把大衣给我披上,又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放在他手中温暖着,两人的手电筒都摔到了地上。

    “麟麟,你的手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根在说,我想挣脱他,却全身无力。

    “麟麟,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有点异样。我抬起头来,微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那双眼亮晶晶的,我静静地望着他,他默默地看着我,好象世间的一切都凝固了似的。

    “咔嚓。”林间又有枯枝折落,我一惊,轻轻抽出手来,他也回过神了,拾起两人的手电筒“回吧。”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下山的路上,风呼呼地刮着,中间杂着七糟八乱的声响,我的心在翻腾着,我们这是怎么啦,是昏头了吧。

    “麟麟。”

    “哎。”

    “你知道吗?我一天见不到你就心慌。”

    “”“我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想到你。”

    “”“你不理我,叫我好难受啊。”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管你说什么,只要能说话就行。”

    过了好一会儿,我郁郁地说:“你以为我好受吗?我竭力想把你从心里赶走,可怎么也赶不走,校规不允许谈恋爱,我们又还小,先别说这个行吗?”

    一阵沉默后,他说:“麟麟,也许你是对的。但你知道不知道,尽管我们在克制自己的感情,也可以克制自己的感情,但老师和同学们并不这样看我们啊。”我一惊,难怪那次李老师会对我谈那番话了。

    “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不能因为别人说我们谈恋爱,就无拘无束地谈恋爱吧。”

    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我们迎来了新的学期。

    天气一天天地暖和起来,鸟儿们在欢歌着,叫得那样脆,那样甜,春意在它们的叫声中一天天地加浓,树儿发出了新叶,各色花儿争奇斗艳,处处都透出欣欣向荣的景象。明媚的春光让人的心情格外开朗,让人的思维格外敏捷,也使人更加多愁善感。

    我这几天上课精神老集中不起来,几乎节节课开小差,弄得刘江直笑我“你上什么课啊,干脆去给老师建议搞野餐吧,出去痛痛快快地玩玩。”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们要外出搞野餐了。天气阴阴的,好象要下雨,但时间是一周前就定了的,不能改,我们仍旧出发了。

    野餐的地点是一片长着茂盛的豌豆苗的河心坝,坝四周都是水,象个孤岛似的。我们在岸边打灶,不一会灶打好了,锅安稳了。接下来是包抄手,蔡兵说他不会包抄手,自告奋勇去烧火。我们在一块较平的地方铺下塑料薄膜,把抄手皮和陷端出来,七手八脚地包起来,李进连陷儿往哪放都不知道,也嚷着要包,包出来的抄手是圆筒筒,也不知是怎样胡乱裹上的。

    哟,蔡兵正在伤心呢,眼睛红红的,还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我赶忙走过去问:“怎么哭了?是为了烧不着火吗?算了,别伤心啦,我来烧吧。”听我这么一说,他笑了,说:“就你会装好人,人家明明是被烟熏了,谁犯得着为烧不着火伤心啊。”

    我俯下身一看,好家伙,灶里塞满了柴,原来烧了个实心灶,柴越多火越不旺。我要把柴抽些出来。蔡兵一见,大叫起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烧燃,你怎么要抽啊?”

    “是啊,别人烧得眼泪汪汪的,你也舍得抽柴啊。”李进回过头来搭上一句,蔡兵一听,扑过去要打他,李进早有准备,起身就溜,蔡兵紧追上去,望着两人你追我打,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这当儿,我已经把多余的柴清出来了,火虎虎地越燃越旺,水开了。下抄手,起锅,大家一阵忙乱,抄手总算盛到了碗中。

    蔡兵和李进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这时我才想起少盛了一碗,李进嚷嚷起来:“怎么没有我的呢?”

    张圆笑着说:“你的全破在锅里了,到锅底去捞吧。”说完转身到别组找佐料去了,她刚走,李进就把她碗里的抄手倒了一半到自己碗中,我们都觉得好笑,没去阻止他。

    张圆回来后,一看自己的碗惊呼起来:“抄手怎么长脚了,跑一半到哪里去了?”

    大家哈哈哈地笑个不停,我用手指了指李进,笑得实在没劲说话,李进也抱着碗笑个不住。张圆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边笑边责骂李进,李老师跑过来“咔嚓”一声把我们的笑容留在了他的相机里。

    这时,不知是谁吹起了口琴,悠扬的琴声回荡在春风里,和着潺潺的流水声,格外动听,大家都止住笑声,聆听着那优美的乐曲。那曲子好象是在讲述一个美丽的传说,那样柔,那样美,我情不自禁地回头望望蔡兵,看见了一双清清柔柔的眼,哦,他也听懂了啊。

    春意一天天地加浓了,太阳开始有点晒人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功课一天天加深,我感到了学习的紧张,时间的宝贵,白天时间不够用,晚上的自习又太短。

    一晚我解一道难题迟走了几分钟,发现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蔡兵俩人,他抬头对我笑笑说:“怎么啦,今晚要熬夜?”

    我回他一个笑说:“那又怎样,刚进高中时,为了补英语我每晚都熬夜的。主要是下期要分一个重点班出来,不用心点,考差了,分到差班去,就学不了什么了。”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每晚多学一小时,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这样一来,我和蔡兵就走近了。虽然我们免谈感情问题,但每当我坐在他面前望着他那双聪慧的眼睛时,就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每当我为难题和他争得面红耳赤时,就希望和他永远争论下去;每当我和他一起默默地走在夜深的街上时,就希望脚下的路长一点,更长一点。

    然而,我们这样相处并没有保持多久。

    临近期终的六月里,李老师突然吐血住院了,我们失去了班主任。学校给我们另派了班主任,因他不了解情况,班上的同学不怕他,班级陷入了混乱。蔡兵也开始松懈了,上课不那么专心了,晚上也不知跑那去玩了,有时要到我走时,才见他从外面回来。我很是纳闷,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啊,一打听才知道是跑到会议室看电视去了。

    有天晚上,一起下山时,我问他:“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啊?”

    他轻松地笑着说:“看电视去了,射雕英雄传,挺好看的。”

    “你怎么能这样呢?”

    “没什么,我知道的,误不了学习。”

    “你去看吧,以后不要理我了,我耽误不起你。”

    “你怎么说的话,好好说不行吗?我不要你管。”

    “好,那我就不管你了,你去吧。”说着说着就说拧了,谁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默默地望前走。

    快到寝室门口时,他回头望着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不愿看他那双眼睛,把头调到一边去了,他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扔下我快步走了。我站在原地,泪水忍不住要往外流,我紧紧咬住嘴唇,不让泪流下来,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如此伤心。一夜的辗转反侧,我无法入眠。

    第二天带着几许惆怅和淡淡的愁绪去上课,晚自习下课后,我和刘江、李进等同路早早地回寝室。

    刘江感到不解,悄悄问我:“你怎么这么早就走,蔡兵呢?”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地对她说:“管他呢,各说各的吧。”

    刘江吃惊道:“你们发生什么矛盾了?”

    我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说:“人总不会一成不变,谁知他在想什么?好好个人怎么说变就变,居然晚晚跑去看电视。”

    “没什么大不了的,劝劝吧。”

    “我已经劝了,没用,算了,不说了。”她也轻轻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好几次我和刘江因作业太多,晚走了会儿,都会遇见他和几个男同学看完电视回寝室,我连理都不想理他。

    六月底李老师总算出院了,虽说临近考试,下期又要分班,他还是兢兢业业地整顿班风。班上的浮躁之气下去了,同学们能静静地坐下来读书了。

    蔡兵被他狠训了一顿后,终于没再去看电视了。期末考试成绩下来后,我居然跃居榜首,而蔡兵掉到了第五名,发通知书时,李老师宣布了分班情况,我、蔡兵、李进、刘江、等十几名同学进入重点班。

    进入高二后,李老师仍是我们的班主任,重点班的住校生住到了山上,这样我们可以自由地掌握学习时间了。而我觉得自己好象突然变笨了似的,对数、理、化头痛得很,物理的电场、电磁场搅得人头昏脑胀,数学呢,只能做小综合题,大综合题就做不起,化学的有机部分也难的。结果学成了恶性循环,越难越不想学,越不想学越难,我知道自己选错科了,可文科没快班,没好学生要去学文科啊。

    人们习惯将十月称为“小阳春”果然不错,连日里晴空万里,秋阳高挂,李老师突然大发慈悲,组织我们去千山秋游。那天的天气格外好,瓦蓝瓦蓝的空中飘着丝丝白云,太阳已失去了夏日的炽热,暖暖地照在人身上,秋风带着凉意徐徐吹来,十分舒爽。同学们沿着山道,缓缓上行,一会儿走林荫,一会儿穿竹丛,一会儿又跳过涓涓的小溪,一路说笑着,十分活跃,走到那就给那带去生机和活力。

    我和刘江走在最后,不时地对山边的野花和树上的红叶发出惊喜的赞叹,兴致勃勃地采摘着美丽的野花和各式各样的红叶,不知不觉掉了队。当我们抱着一大捧野花登上山顶时,同学们已在一块空地上围坐成圆圈,准备搞游戏了,我俩看见靠山崖那边有空缺不假思索地坐了下去。

    鼓声响起来了,同学们飞快地传着一个皮球,鼓声一落,球在谁手里,他(她)就得表演节目。当我接过皮球要往下传时,突然愣住了,蔡兵!我怎么会坐到了他的身边,他用那发亮的眼睛盯着我,叫人心慌意乱。我胡乱把皮球塞给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全身一下子不自在起来,再也坐不安稳了。

    我捅了捅刘江:“我们换一下吧?”

    她莫名其妙地反问:“怎么回事?”

    “小声点,你瞧我身边坐着谁?”

    “是蔡兵啊,你还没消气啊,真是小心眼。”

    “你才小心眼呢,到底换不换啊?”

    “你这人真是,有什么大不了的,换了才没意思呢,不打自招啊。”

    这时皮球又传了过来,刘江接到手时,鼓声嘎然而止,李老师把签送到了面前,她小心翼翼地选了一张往外抽,刚抽到一半,却又迟疑了,改去抽另一张,犹豫了很久才下决心把它抽了出来。

    她瞧了一眼,竟失声笑了“好签,你看。”她把签递到我面前,上面写着:“去请一位同学唱歌。”

    她便去请蔡兵,他大大方方地走到场中,说:“我给大家唱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曲。”说完背对着我们唱了起来:“依稀我们曾相见,心内波澜现,抛开世事断忧虑,相伴到天边”那歌声很动听,同学们听得呆住了。他转过身来,直视着我,我承受不了他的目光,低下头,当他走过来时,我起身离开了。

    就这样,我们直到毕业都没有和好。

    后来他考上南方的一所工科大学,远离故乡去求学,而我很快找到一份职业安定下来。五年后,在新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突然触到一双熟悉的眼睛,仍然那样深那样清澈,他落落大方地问我的近况,而我急于从他的身边走开。我发现自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哦,我的心里还有他呀,而我马上就要结婚了。面对我的沉默,他似乎悟出什么了,没再深问下去,俩人一时相顾无言,任凭车水马龙在身边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