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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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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黄昏时分的乌镇,潮水般的游人又如潮水般退去,还给小镇一个原本的宁静。

    风吹过时,萍就看见到了那些自云天直挂而下的蓝印花布,正跳着优美的舞蹈,舞姿则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水中飘摇的风情,她忍不住就有了一种冲动,奔跑过去,把那些被夕阳染上了生命的花布紧紧地一层层地裹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又旋转着,一点点将它们散开,她穿行在这些温润的布匹间,把自己化成了一个飞舞的精灵,她不知疲倦的跳跃着挥舞着,忘情地创作起心中怀想了许久的江南梦,作为一名舞蹈演员,她常常这样沉醉在民间,寻找最朴素的艺术气息。

    萍的双颊渐渐沁出了汗珠,在落日的余辉下闪烁着晶莹,江南的缠绵里这样随着她跳动的节奏渗进了一种激昂,她还不知道她早已融进了蓝印花布的神韵里,成为此刻乌镇最完美的一个画面。

    当这个场景出现在摄影记者成的镜头里时,这个来自东北的男人震撼了,他惊讶于江南布艺的清新,雅丽和自然,更惊讶于那些分明是没有生命的布匹因为一个女人的舞蹈而鲜活起来,他的眼睛仿佛被施了魔法,再也无法离开她和那些化成了音符飘荡在空中的蓝底白色小碎花,成不知按下了多少回快门,终于在一道闪光划过萍的双眼时被她察觉,她停止了舞蹈,忽然对这个冒然闯进她感觉里的人有些恼怒。他的目光和她交汇时,看出了她的不满,他对没经得她同意就暗自拍她的照片有些尴尬和负疚。

    把胶卷给我拿出来曝光。萍的声音就算是有些怒意却也是脆脆的,带着江南女子的娇嗲。

    成自觉有些不妥,只好低了低语气,和萍协商,能不能等我冲出来把照片和底片还给你呢?因为这里边还有许多其他的画面,我怕以后也不一定有那种感觉再拍出来了。

    萍看着成那不知所措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心中的那丝不悦也就变得无影了,她想了想,竟然如北方女子般豪爽地一口答应下来,行,你现在就去冲洗照片,明早到酒坊来找我。

    成对还能有机会再次见到萍感到有些欣喜,他怕听错了,忙问道:几点?

    一开门就去找我。萍的声音飘来时,人已迈进了小巷的另一端,那甜甜的声音却绵绵地缠绕住了成的心。

    二

    当朝霞映红了水面,街河桨声咿呀中,小镇就从梦里醒了过来。小巷里早起的老人在生着煤炉,有意无意的一两声咳嗽,穿破着老街的宁静,那些排列了序号的木门板,刻着支离破碎的花纹,显得是那么陈旧,时间在这里是凝固的,无论尘世间怎么样的变迁,都无法洗却掉这里曾经的容颜。

    萍不知在这些清一色的旧石板铺就的路面转了有多久,从小就生长在江南的她对这里的生活并不感觉到陌生,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江南也会成为人们眼里热衷的一幅画,看许许多多的人每天从遥远的他乡来到这里寻梦,看金发碧眼的老外穿着朴实无华的蓝印花布的对襟小褂,萍猛然间觉得她应当创作出更能体现出江南韵味的舞蹈来,这种作品应当是跃出传统的风格,将现代的动感的奔放的一些元素掺进杏花春雨中的绵软江南。乌镇白墙黛瓦中凝聚的那份历史和沧桑感恰好给了她这份灵感。

    江南的水蒸发在空气里,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沾了水气的她,肌肤再次变得细腻和白暂,再不见了生活在南方那个都市里的浮躁。这样的地方,女人呆久了会变狐狸精呢。萍对着小巷空当中偶露的一汪绿水想。

    到了酒坊的时候,成早就候在那里了,他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拿着萍的那些照片不停地细看着,就象进酒坊的人品酒那样品着她的味道。只可惜过一会这些美丽的影像都不再属于他了,有种莫名的怅然涌上他的心头。

    萍看见成那老老实实等在那里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其实她早就原谅他了,根本就没有真的生过他的气。成不好意思的站起来笑了,他将手中的照片和底片递了过来,口中连连说着,对不起。

    萍边接着照片,边走进了酒坊,大批的游客还没来得及走进小镇,只有几个住在这过夜的人坐在古色古香的红方桌旁吃着点心,成跟在她的后面好象完全没了个性,他也奇怪自己这个平日里说一不二的东北汉子怎么就会被这江南小女子牵引着走了起来。

    见你表现不错,我请你吃酒酿怎么样?萍说着手里已端起了两碗刚出来的酒酿,还带着热度,照片则被她夹在了腋下。成慌忙接过她手中的碗,一起坐定之后,他推了推眼镜问,这东西怎么吃?萍笑了,你没吃过啊?

    没有啊。成边说着边和萍一样吃了一勺,甜甜的酸酸的,带着淡淡的酒味。俩人这才互相做了介绍,萍说成是个不称职的记者,不了解江南的民俗怎么能拍出有感情的作品,成连连点着头。他好象有点怕这个看起来温婉的小女子,她的性格里有种干练和精明,让人无可抗拒的受到吸引又心甘情愿地受她支配。成说不好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但是他可以肯定他喜欢她,喜欢她的灵性,喜欢她的机敏,喜欢她的漂亮。

    萍对他说起儿时偷吃外婆做的酒酿的趣事,酒酿里的些微酒性开始发作,这使她的双颊呈粉红色,有着说不出的娇媚,她的眼睛笑起来真可爱,细细长长又弯弯,应着这江南的风景,更让成对乌镇心动起来。她还答应带他到那些小巷的人家去看看,帮他深入民间,多拍些好作品。他们边看着他拍的照片边聊着对这个古镇的一些感受以及各自的一些趣事,萍发现这个军人家庭出身的书生性格还真的很阳光,他的谈吐在经过短暂的陌生之后,变得越来越风趣,萍很开心能结识到这么一位旅伴,她想有这么一个人说话感觉上应当是愉悦的。

    三

    蓝天白云下的乌镇是明朗的乌镇,没有了烟雨朦胧中的茫然,也没有了黄霉天潮呼呼的暧昧。江南的风里都沾染着翠绿,清凉里带着柔媚。站在连结岸与岸的小桥上,岸边的垂柳掩映着流水,绿了的还有那泱泱的春波,船家摇着小舟驶进了水巷,主妇在河埠搓着衣裳,临河的雕花窗台上竟摆出一盆开得红艳的花。好一个小桥流水人家!

    吴树依依吴水流,吴中舟楫好夷游。萍轻轻地哼了一句古人的诗句,用的是苏州评弹的曲调,她纤纤然的立在水乡小桥的中央,清新素雅的令成如置梦幻,萍如同来自他镜头外的画外天音,难怪都说江南是天堂,成回过神来时,萍已在桥下唤他,她叫他一起去坐船呢。

    船家已是上了些年纪,经不住萍一声声老伯伯老伯伯的叫唤,终于肯将手中的桨交给她摇,成醉心于这样温馨的场面,一个劲地捕捉着眼前的镜头,还不忘对萍说,洗出来照片底片都还给你。萍顽皮地笑了起来,说留下也可以但要付版权费。成忙说你开个价吧,如果不够,可以考虑把我也送给你。萍有意在船头晃了几晃,使得船身有些不稳,成有些慌了,叫她快别闹了。船家也笑了,他很喜欢这两个快乐的年轻人。萍从这反复的动作中想象着她的舞蹈,成却不停地拍着水乡的温柔。

    “姐儿头上带着杜鹃花呀,迎着风儿随浪逐彩霞,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成看着船头娇俏可人的萍,看着眼前绿绸般铺开的碧波,他唱起了罗大佑的这首船歌,歌声划过水面,轻轻荡漾着萍的心。

    “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随着歌儿划向梦里的他,嘴儿轻轻唱呀不说话呀,水乡温柔象那梦里的画。”萍和着成的歌声也唱了起来,他们似乎在用这美妙的旋律诉说着彼此的心事。船家点燃了手中的水烟筒,一吹一吸中,享受着他片刻的清闲,歌声让他陶醉着,让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那段旧时光,水网成织,拱桥似月,廊棚如画的江南水乡啊,曾经有过多少不为人知的情愫似水流呢?当故事终于有了结果,故事的主人公却都变老了。

    当他们再次拐进小巷时,那些旧了木门板都开了,有老人在老屋里摇头晃脑的念着论语,过往的游人好奇,禁不住探头看个究竟,老人转了身,背对着外面的喧哗,仍在念念有词,那份宁静和儒雅,来自于江南书生与世无争的淡定。老太太的煤炉上在煮着菱角,清清的水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古老的巷当,萍和镇上的这些老人笑说起了吴侬软语,她乖巧的说话总是哄得那些老人家笑眯眯的,那种亲切感让人觉得她不久前还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他们很大方地让成拍着选中的好镜头,能够这样近距离的走进岸上的江南人家,对成来说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他看了看身边浅笑盈盈的萍,心里为拥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向导而感到了幸福,如果可以,将这个生命中偶现的片断延续到一生一世该会是多么甜蜜!

    萍在乌镇完全变成了一个标准的江南小家碧玉,在那些手工的作坊里,她甚至可以和做布鞋的妇人一起剪着纸样,纳起了千层底,朴实无华的萍和那妇人看起来就好似一对关系亲密的姑嫂;她和剥丝棉的老阿姨们一起耐心地翻着丝棉,她说她小的时候外婆就是这样给做过冬她的棉袄;当看到那些晒干的烟叶被刨刀切成一条条烟丝,她想起了自己曾为外公用报纸和烟叶卷过的那些香烟萍说乌镇是她用来怀旧的一把钥匙。成不知道他身旁站着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不小心闯进他的镜头,又迅速地占据了他整个的心思,她是游离于现代尘世生活的一个女人,和这古老的江南水镇是互融的,她总是在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些微的生活动作里找寻她创作的灵感,他的镜头随着她的感觉在转动着,黑色的残瓦,废了的旧砖,雕在百年婚床的木花,弃在角落里的古窗----这些旁人眼里或许没有作用没有情感的东西,在他们的视觉里却产生了共鸣,对他们来说,这里面就写着神话,写着历史,写着沧桑-----如果没有萍,成想他的乌镇之行不会有这么的深刻和感性。其实江南的女人本身就是构成江南文化最灿烂的一个元素,倘若没有了她们的柔美,江南又哪里会出来那么多的温情,所谓水乡深处的温柔,便全是因为有了她们那份多情的守候。

    四

    成其实从来不爱吃甜点和小食的,但在萍的带动下,他这几天几乎把这小镇上的江南小吃尝了个够,他不明白舞蹈演员萍为何怎么吃也吃不胖,她一会就要嚼点零食,顺带还要往他的手里塞上一些,他虽不爱吃那些甜甜软软粘粘的小糕点,但却很乐意接受她的娇蛮。

    萍不知不觉中也对成产生了一种依恋,她渴望得到他那兄长式的关爱,有些时候,在某种特定的环境里,两个同样身处异乡的人,是很容易走到一起的,他们都需要用对方来排谴各自的孤单和寂寞,如能志趣相投,那便再好不过。这种旅行中结下的异性情谊,往往向前一步就变成了男女感情,向后一步就变成了江湖一笑不思量的过客友谊,而位于中间的大约就是爱情少一点比友情多一点的第四类情感了。这种定位就取决于男女主角的步伐。萍和成目前还只是站在关系的中间但又偏前一点,他们当中的谁只要稍微用力拉一拉对方的手,可能就会变成了甜美的爱情,这样的感觉真好,抛却了平日里生活的背景,去掉各自身上的光环,在这个古朴悠然的小镇上,做一对最纯粹的男女。成和萍都喜欢这种单纯的感觉,如果世间真的有过伊甸园,那么这个地方就应该是乌镇,就应该在江南温柔的水乡里。

    一阵锣鼓声中,乌镇古老的戏台上,好戏开场了,那些演了又演的桐乡花鼓戏,被台上甩着水袖的男女唱了个热闹,而台下那些来看戏的乌镇人,正笑眯眯地喝着熏豆茶,吃着定胜糕,心满意足地享用着他们一成不变的美日子。小镇的生活就是这样,它的空间里永远是精神大于物质,萍说这里就好像是一段被尘世快要遗忘的轻飘飘的旧时光。江南的时间是固态的,凝着世俗,从前和安宁,成说江南是一个适合英雄隐归的地方,可以消磨掉他身上的狂傲和自大,气定神自清。同样的江南,在男人和女人眼里,感受的角度却完全是不一样的。曲终了,人群渐渐离去,空荡荡的舞台上,胭脂和水粉的气息还没有全然散尽,那些咿咿呀呀唱了半天的古装男女,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难道这里真只是远古时代留存给今日的一个幻影?古戏台则是新旧时光衔接时的一个断了的线头,不知被谁不小心丢弃在了这里。

    萍的灵感如泉水一般涌了上来,她在台上不停地用舞蹈表达着她心里的感受,水乡的温柔,远古,灵性,沧桑集一个时空被她挥洒了出来,成被眼前这旋转着的舞姿牢牢地吸引住了,他感受到了她内心那份深切的体会,他仿佛看见眼前的萍化成了一只绚丽的蝴蝶飞了起来,唯美的如梦如幻。

    分别的那一刻终究是要来临,几日来的朝夕相伴给了他们太多太多值得回味的东西,品起来正如江南水乡一般的细腻与甜蜜。只是他们毕竟是水乡的过客,再怎么留恋,也终将归去。夜的乌镇,没有白日的市井喧闹,月光洒在河面上,闪烁着银光,隐隐从远处的旧宅里飘来的是江南丝竹之乐,若有若无的让人疑似此曲天上来。

    萍和成坐在河边的石阶上,他们一人手里捧着一坛乌镇特有的三白酒,这是一种以白米白面白水为原料做成的米酒,度数颇高,其中白面是指酒饼,在乌镇的糟坊,成和萍看见那么多酒坛,第一个愿望就是想好好的醉在其中。成是东北人,天生好酒量,萍是从小吃酒酿长大的,也是好酒性,然而,此刻,他们却真的很想醉去,醉在这梦里的温柔乡,他们边喝边聊不知用了多久,那些各自心里从未对别人说起过的话语,浸泡在美酒里,收进了彼此的心底,他们说要把这一切都封存起来,变成记忆的佳酿,等到再次相遇时开启。酒坛都空了,他们却仍未醉去,人反倒变得越来越清醒,他们相对着笑了,萍的眼睛还是那么细细弯弯的迷人,带有江南女子特别的风情。夜风有些凉,萍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成有些心疼将她揽进了怀里,他只想给他心仪的这个女人一些温暖,萍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栗,成更加用力地拥住了她,他嗅着来自于她身上的淡淡的清香,这让他想起了兰花初绽时带着的芬芳。

    萍流泪了,她有些幸福也有些感伤,幸福着她苦苦期待着的爱情就这样不期而遇,感伤着他们那就快要到来的别离,成说他会为她而去南方,萍说如果可以她也有可能去北方,于是他们就想象着他们南方和北方的生活,不过最后他们一致认为只有这水乡温柔处才是他们最理想的地方,他们的话语,不知不觉中就变作了呢喃,语调渐渐模糊起来,萍就这样在成的怀抱里直到天明,而江南这个古老的小镇上又多了一个唯美的爱情的故事------

    五

    萍是带着甜蜜带着期待带着憧憬回到她生活的那个城市的,南方的天空阳光特别的灿烂,和她的心情一样的明媚。来接她的是她最好的朋友静,俩人从小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静的性格和她的名字正好相反,属于豪爽奔放型,酷爱开着四驱车和男人一起玩越野赛,那些几乎接近垂直的坡度最令她感到刺激的地方,猛然将马力加到最大,然后直冲上去----萍每次看得都心惊胆颤,但是静却越战越勇,静的那些朋友一个个也都是特有个性,每次他们看见萍柔柔弱弱地来到他们中间,都要唱上一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静就说,谁看上了都得找我来登纪,我是她的经纪人。

    静开车的时候,萍坐在了驾驶座后面那排座位上,她说我先躺下来睡会,累了。静笑她,这一趟温柔乡没白去吧,脸上都带桃花了。萍笑了,她拍了拍静的肩,叫她别分神,慢点开。然后就枕着对成的想念睡去了。谁知这竟变成了她人生当中最长的一次睡眠,车开在高速公路时,发生了六辆车的连环撞,静的车位于第二个,前后都受到强烈撞击,静的头部被碎裂的玻璃扎破,流的满脸都是血,萍当时睡着了,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本能的保护反应,她整个人被重重地摔了下来,头被摔成了严重的脑震荡,造成深度昏迷。

    静的头上缠满了白色的纱布,她虽然受了些创伤但还不算太严重,她一直陪在萍的床前,内心充满了自责,她对萍的父母说今后就由她来看护萍,那对善良的老人只会握着静的手默默的流泪了,他们看着无法预知未来的萍,心中满是悲哀。

    静给萍的手机充上了电,她想按照上面的电话一个个通知萍的朋友。电源插上去不到十分钟,电话就响了,是成,他回去后一直在给萍打电话,但每次都是关机的提示,他不知萍怎么了,内心的焦急让他嘴角都起了泡。听到萍出事的消息,成的心痛到了极点,他马上决定飞到南方,飞到萍的身边去。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是那么昏黄,似病人痛苦中无声的呻吟,成推开病房的门,看见了让他朝思暮想的萍,曾经那么新鲜活力的身躯此刻却平躺着,沉默着,她的脸是那么苍白,让人怀疑她的血还会不会流动。静在萍的创作笔记里已明白来人是谁,她对他们那段发生在水乡里的爱情并不陌生,萍似乎想将那段情感连同乌镇的民俗创作成舞蹈搬上舞台。静给成说着整个出事的过程,说着说着她又难过的泣不成声,成握着萍那冰凉的手,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萍却什么也无法感知,她睡的好沉,仿佛去了梦里,寻找水乡温柔深处她和成幻想着的那个家。

    成守在萍的身旁,和她说了一夜的话,他说他决定不走了,辞掉原先单位的工作,就在南方随便做个小报的记者,他说他要在这里每天守着萍,给她说话,等她醒来,他说他要把他在乌镇的创作出版成册,名字就叫: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他还说他看了萍的笔记,他要想办法和静一起完成她的心愿——天亮时,静走进病房,看见成坐着竟然也能睡着了,他的手却还在握着萍的手,一直不曾松开。

    一年以后,成的摄影作品出版后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乌镇,因为他文字和照片的描述,在人们的眼里变得是那么深情和宁静,于是,许多人再次背起行囊去寻找他们心里的温柔和纯净。与此同时,成和静还有专门为萍编舞的阳,他们通过萍写下的那本厚厚的创作笔记,一起共同努力终于把萍的作品搬上了舞台,它让江南水乡的风情不再仅仅局限于从前的烟雨小巷,悲愁哀怨,小桥流水,这部名为“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的大型舞蹈,展现出乌镇远的历史感和沧桑感,还有那英雄暮归时的凝重和深沉,然而回到今天的乌镇,江南却已满是阳光和明媚,于是,爱情盛开了,男女主角,他们爱着水乡,恋着水乡,因为他们的家就在那水乡的温柔处。这样的主题如给喧嚣的都市吹来一阵清凉洁净的风,演出后引起了空前的轰动,特别是当大家知道该作品的原创还躺在病床上一直没有苏醒来后,许多人都感动的哭了,他们带着鲜花来看望萍,在她的床前挂满了为她亲手叠的用来祁福的千纸鹤。

    成一如既往地每天都来和她说话,陪她,无论工作有多么的繁忙。他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还会需要多久,只是他和静一样坚信会有那么一天,萍醒过来了,和从前一样,说着,笑着,声音还是那么的娇嗲和甜脆。他们俩人除了工作就是交替守护着萍,他们为萍读书,唱歌,讲笑话,有时还会对萍说一些心里的烦恼事,萍只会安静的倾听着,脸上永远是那份安祥,她还在梦的深处飘荡,不知什么力量才可以将她唤醒来。

    夜晚又一次的降临了,医院里一反常态的没有了病人的呻吟,今天是情人节,所有的人都去拥抱他们的爱情了,连生病的人也不例外。成为萍带来了红红的英国品种的玫瑰,花瓣上凝着的水珠滴滴晶莹,让成想起了初见萍时她那粉红的脸颊上让他痴迷过的汗珠。花香在来苏水味道的淡淡里,散开,成凝望着他亲爱的萍,用手轻轻地在她弯弯的眉毛高高的鼻梁柔柔的嘴唇上划过,她还是那么漂亮,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只是睡着了,沉在梦里忘了回来了。成在她的耳边唱起那首他们最心爱的船歌,那首凝着他们爱情的船歌:姐儿头上带着杜鹃花呀,迎着风儿随浪逐彩霞,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唱着唱着,这个高高大大的东北男人,流泪了,他的泪滴在萍的脸上,滚烫,他真的好想好想和她一起再去到那个美丽的滋生了他们爱情的地方,可是,萍,你何时才能醒啊?成的歌声都带着了哽咽——

    萍的意识终于在这一往深情的呼唤中渐渐苏醒,在这个天下有情人相聚的日子里,在成的真挚爱情的感召下,她的思维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她曾经在梦里寻了他好久好久啊,就是一直没见过他的踪影,她孤零零地站在梦的那端,徘徊在迷茫和痛苦中,她心灰了意冷了哭泣了直到疲惫了乏力了,她甚至于想到了放弃——然而,奇迹总是在未曾意料的时候出现,那个让她想起了乌镇的每一个日子里藏着的甜蜜的声音,那个让她想起了那坛被他们封存了很久等着他们共同开启品尝的爱情酒的声音,那个让她想起了成对她说过的他们的家就在那水乡温柔处的声音,带着温暖带着磁性带着魔力的声音吸引着,牵扯着,轻轻一跨就出了那个梦的边缘——在梦里飘了这么久,她累了,她想要和他一起回家了,回家去染布,酿酒,划船,看戏,读书,写作和拍照——对了,她还要问他要回她的版权费呢,如果不够,那就只好用他来抵债了——

    成的手被萍紧紧地握了一握,紧接着,一个让他期盼了太久太久,可以让他泪如雨下,可以让他心悸不已,可以让他终生铭记的如耳语般的歌声,低低的,细细的,柔柔的,如从遥远的天堂处飘来:水乡温柔何处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