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阿依黛文集 > 寻找玛依拉

寻找玛依拉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

    那达慕盛会结束后,我留在了美丽的赛里木湖边。在弥漫着奶茶温暖浓香气息的哈萨克牧民的圆形毡房里,拨弄着怀里的冬不拉,我轻轻地唱了起来:人们都叫我玛依拉,诗人玛依拉,牙齿白声音好,歌手玛依拉。高兴时唱上一首歌,弹起那冬不拉冬不拉,来往人们拥挤在我的屋檐底下。玛依拉,拉依拉,哈拉拉库,玛依拉

    于是,那儿的人开始叫我---玛依拉!而我亦快乐地和他们一起吃着奶疙瘩,学着女主人的样子做美味的“包尔沙克”(用羊油炸的面团),帮年迈的奶奶将新挤的马奶装在“沙巴”(用马皮做的囊)中,不断搅动,几日后便可发酵成为半透明、略带酸味,清凉可口的马奶酒。善骑的巴郎仔其实才是个十一岁的哈萨克少年,可他却成了我的老师,因为读过汉语学校的他不仅充当了我的翻译,还教会了我骑马。宁静的天空下,七月的赛里木湖美得令人心醉,粉蓝色的湖面上流溢着圣洁的波光。我几乎每天都要骑着马儿在湖边的草原上驰骋,前方并无可追寻的目标,除了这远离尘嚣的塞外的风。

    直到那一天湖边饮马时,他骑着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顿时,我的马儿扬起前蹄昂起脖子向天用力嘶叫---那是一种极赋穿透力的声音---悠长而深远,令人想到古代战时的沙场,热血开始在我的身上沸腾,激起了我前所未有的斗志,还等什么呢?我立即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朝他直奔而去急促的马蹄声惹来不远处放牧的顽童,他们聚在一起大声地喊了起来:啊,姑娘追!快来看啊,姑娘追!姑娘追是哈萨克族姑娘和小伙子借助表演马术,传递爱情的一种活动。在那达慕的盛会上我看过,男青年拍马疾奔,姑娘在后边快速骑马追上,追上后就可以用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抽打那位小伙子,报复他之前与她并行时说的那些调情的轻薄话,而小伙子却是不可以还手的,只能拼命地跑,姑娘则在后面猛追倘若姑娘喜欢上了这位男青年,那么鞭子落在他的身上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了,这时小伙子心里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然,当然我的行为完全与“姑娘追”无关,我只是想通过追上前面那位骑马的勇士来检测一下我的骑马速度。

    眼看着就要超越他了,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得意,愈发加快了速度,未曾料到跑在前面的他猛然转过头来----四目相遇的瞬间,他手里的僵绳不知怎么就松开了,紧接着,马儿一个踉跄,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阵慌乱之后,我赶紧勒住马的缰绳停了下来,正打算去帮扶他一把,却听得他在我身后大声地喊着:玛----依----拉!我不禁楞在了那里,心里想:奇怪,他这是在叫我吗?如果不是,这周围除了远处的那几个孩子,并无他人啊。如果是,那么他又如何得知我的这个名字?。。没想到等我回过身来,却看见他早已站立在的草原之上,只有那受伤的右胳膊被端在左手掌心,真是一个坚强的汉子,脸上竟看不出一丝痛楚!迎着我诧异的目光,他的眼睛里似有亮点闪烁,第六感明确地告诉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就像一本写满精彩内容的书,带着某种无法预知的神秘吸引着我朝他走去。

    二

    作为男人,理性让我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所以,对任何事情也都会抱着心如止水的态度。然而,我连做梦都没想到,当她那甜美的脸庞,挺直的高鼻梁,深深的蓝眼睛映入我的眼帘时,激动的心绪竟令我无法自控,我感到周身的毛细血管不断地扩张开来,心脏也好像马上就要跳出心房,恍惚中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可我却无暇顾及伤痛,用尽全力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地喊道---玛依拉!天啦,她听见了,真的听见了,瞧!她就定格在那不远的前方,宛若有所触动!我紧张地屏住呼吸---不过是瞬间却仿佛漫长如一个世纪---终于---她朝我走了过来,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如栗色的波浪在荡漾,白色的霓裳轻飘,尽显出她窈窕婀娜的身姿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景令我的思维再次出现了困惑,让我无法分辨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我用力咬了咬唇,直到嘴里有了咸腥的味道

    有些事情虽然已经走远,无论是苦是甜,回想时却都如这横贯在赛里木湖畔上空的彩虹,美得动人心弦。

    我曾是一名挎着乌黑的钢枪,骑着矫健的骏马,纵横驰奔在天山深处的军人。我们的连队就位于卡拉乔克雪山脚下,和哈萨克斯坦国邻界。当时,两国边界的标志大都是以自然景观划定,或以石堆为界,或以河心为线,防区内的铁丝网残缺不齐,为防止人畜越境,我和我的战友们天天都要骑马巡逻在长长的边防线上好几个钟头,由于运动量大,我们每次回来的途中下半身都会被汗得湿透,再加上那里常年气温只有零下三四十度,所以大家都不可避免地被冻成了关节炎。高寒缺氧的气候还使我们的脸上脱皮,嘴唇裂口。最难受的还不止这些,总是吃不上时新的蔬菜和水果,对于我和许多从小生长在平原都市的人来说,真的苦不堪言。我们的炊事班长是个热心肠的陕西汉子,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成天琢磨着怎么样改善战士们的生活。有次,他探家回来的时候,竟给我们扛了个30多公斤重的石磨回来,为的是让我们可以喝上热腾腾的鲜豆浆。每当想到这些,我的眼眶就会禁不住潮湿起来。我深深地热爱着我的军旅生涯,从前是,现在更是。

    连队里还有许多羊,但平时都是交给当地的牧民帮着放养的,只有给羊洗澡时才会由战士长途放牧到有药浴池的牧区去(羊洗澡就是将羊放到专门的药浴池里对它们进行消毒,以杀死它们身体上的寄生虫)。那一年的五月,我赶着两千多只羊上了路,要知道,骑马牧羊的场景是非常壮观的,远处雪山皑皑,前方羊群浩瀚,脚下马蹄生风---卷起戈壁的滚滚黄尘,而我则是马上那威武的骑士。迎面而来的哈萨克大叔,穿着考究的用绸缎作面,黑羊皮作里,长度过膝的无扣大衣,腰间还扎了镶银饰和宝石的腰带,戴着尖顶四棱狐狸皮帽,看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是去探亲访友呢。我学着哈萨克人那样喊他----阿哈义!他高兴地将帽子取下冲着我挥了几下,笑声爽朗而明快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风雪,我想我肯定能写出一首新的>。不过,也正是那场雪,让我完全彻底地领会到了李白>中“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的意境,也正是那场雪,让我邂逅了生命中最难以忘却的一段美丽!

    那天的雪,先是很轻很轻地落在我的身上,触及可融,后来就渐渐地变作了团状,搅在风里扑打着我和羊群,马儿也因此不时发出一两声尖锐的鸣叫,场面顿时变得慌乱起来。原订的计划是在天黑之前赶到另一个连队的驻地,可现在却被这风雪阻挡了去路,然而,无论感到怎么样的一筹莫展,我都必须在天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一堵矮墙或是位于低洼处的牧民废弃的圈舍,用以躲避风雪。越来越大的风雪使我的双眼迷离,令我无法辨清方向,饥饿和寒冷偏偏又夹着暮色朝我袭来,茫茫的旷野之中,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感正牢牢地揪住了我的心

    三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用如此的眼神注视着我,目光里所含的内容---有惊诧,有喜悦,有深情,又好似还带有自责,惭愧和内疚。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却发现他不再如呼唤我的名字时那样充满勇气,他的眼睛开始躲闪着我的视线,黝黑的脸庞也突然涨成了高原红,他渐渐低下头去,让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到底是挂着羞怯又亦或是其它的什么表情。

    出于职业的敏感,他右胳膊上的伤令我很快无暇顾及对他的猜测。是的,我是一名护士,无论在怎么样的情形下,救护伤员病人都是我义不容辞的职责。“给我看看,你伤成怎么样了?”我小心地动了动他的肘关节说“还好,可以动,也就是说没有脱臼或骨折。”他有些被动地望了望我,紧接着又皱了皱眉,用嘴角吸着凉气,我知道,肯定是受伤处令他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于是,我放慢了动作,轻轻地卷起他那沾满灰尘和血迹已经破烂掉了的衣袖,发现他手臂上的皮肤破损的颇为严重,伤口渗出的血水混着泥沙,都变成了黑紫色。“如果不马上处理,是很容易受到细菌感染的。”我焦急的话音几乎接近了低吼,顾不上看他的表情,甚至来不及听他的回话,我骑上马就直朝毡房奔去。

    毡房里,巴郎仔正在打着瞌睡,听见急促的马蹄声,他赶忙揉着惺松的眼睛迎了出来,我以最快的速度从马背上下来,因为没有踩好蹬脚,还差点摔了一跤。“快,巴郎仔,有人受伤了,你帮我用最快的速度去冲些盐开水。”我急匆匆地边对他说话边朝里边走去,迅速地找出了我的背囊,背囊里除了装着一些感冒药和“创可贴”还有几排抗生素胶囊。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没有这些必备的药品还真是不行。只是,我只有一些小块的加了药棉的纱布,用来做绑带肯定是不够的。怎么办呢?我想了想,觉得实在是找不不出其它更好的替代品了,于是,干脆将胸前飘着的淡蓝色纱巾给扯了下来。

    当我和巴郎仔捧着那盆盐水,拿着药品来到他身旁时,他正坐在草地上用牙撕扯着白衬衫的左边衣袖,准备临时用来包扎伤口。但无奈衣服的布质很结实,任他怎么用力也没见出现一个口子。“嗨!看来当过兵啊,还懂得点自救的小常识。”我笑着对他说,语气里自然少不了戏谑的成份,他的脸又红了起来,真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如此的腼腆。巴郎仔带他的马儿去了湖边饮水,我开始用棉纱布沾着盐水轻轻地为他清洗着伤口,虽然我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胳膊上,但我还是察觉到了,他在偷偷地打量着我,可奇怪的是,每当我的目光和他相遇时,他又赶紧把眼睛躲闪开来。当我将阿莫西林胶囊拆开时,他竟如孩子般拼命地摇头说:不。可能是怕苦吧!见我只是将里边的粉剂撒在了他的伤处,他这才摆脱了刚才的窘迫---轻松地吐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终于包扎完毕了,我又把丝巾拿出来挂在他的脖子上,在两端打了个结实的疙瘩,再将他受伤的胳膊放进去,悬空吊起来。我擦了擦额上的汗,满意地看着我的作品---他的右胳膊,觉得还行,总算像是那么回事了。他的眼睛里又开始闪烁起令我费解的目光,似有许多肺腑之言想要倾诉,惹得我无所适从地低下了头,莫非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和我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关联?呵,这怎么可能啊?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只当他是心存感激才会这样吧。于是,我赶忙站起身来,退后几步,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努力克制着自己说:“我不过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你还是要到附近的乡医院去看看的。”他点点了头,眸子里居然噙着泪花,兴许是他的心绪感染了我吧,我的眼眶也湿了起来,赶快扭过身去,不想被他看见。却听见他在身后说道:“玛依拉!我是---刘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