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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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盼认认真真的上了两天课,终于等到一个空闲的下午,在食堂跟黄小金吃完饭,惊恐的发现,饭卡里只剩下六十多块钱。

    如果她每天早饭只吃包子,喝五毛钱掺水豆浆,中午吃两块钱的素菜和五毛钱米饭,晚上吃个玉米,一天再来个水果,最少也要六七块钱,她可不想吃榨菜馒头,缺少维生素会让皮肤迅速衰老暗沉。

    这样下来,即便排除了一切零食,她也撑不过十天了。和校园卡绑定的里,在扣除了住宿费之后也所剩无几。

    江盼瞬间觉得生存受到了威胁,眼看着就要到国庆,希望能有足够多的兼职。她这么一想,表情就有有点儿严肃,一边思考一边往校门口走。

    黄小金絮絮叨叨了老半天班里的事儿,发现并没有得到回应,在一抬头,江盼根本没有在听,而且脚下生风,眼看着就要绕过宿舍楼继续往前走了,赶紧一把拉住她“江盼,你往哪儿走啊。”

    江盼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之前黄小金一直在说谁和谁怎么吵架怎么撕逼的事儿,她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忘了告诉她今天下午的安排。

    “我不回宿舍啦。”江盼拽了拽脸上的口罩,她现在只要在室外,就帽子口罩全副武装,遇到同班同学都不会被认出来,在没有防晒的时候,为了捂白一点,她也是煞费苦心。

    黄小金愣了一下“你又要去做兼职么?”她直到江盼现在找到了新的挣钱方向,一想起来就不由自主的小羡慕。

    “我下午去趟凌云寺。”江盼摇摇头。

    “凌云寺?去哪儿干嘛?”黄小金第一反应就是“有庆典活动需要你们去做礼仪么?”

    江盼闻言差点儿给跪了,佛门净地要什么礼仪“不不,我就是去转一转,上炷香。”

    认识了一年多,黄小金从来不知道江盼还有这样的爱好,记得去年班里组织秋游的时候,有人提议过去凌云寺,那里不仅是个香火很旺的寺庙,附近的山林也是不少户外运动者喜欢去的森林公园。但当时江盼就觉得不合适,也不想去寺庙这种地方的附近,说是感觉有点儿害怕,可是现在竟然主动说去上香,真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问清楚路线,黄小金发现只需要换乘一趟车,便想一起跟着“可以带我一起去么?我还没去过凌云寺呢,据说那里风景很好的。”

    看着她一脸期待的表情,江盼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大不了就是路上聒噪一些,这是原主的朋友,她拒绝的话大概又会伤了这个姑娘的小心灵。这样一想,江盼点了点头。

    黄小金眼睛瞬间亮了亮,一步窜上来挽住她的胳膊“走走,好开心,说走就走的旅行,哈哈。”

    江盼被猛地扑住,脚步危险的晃了晃,有些啼笑皆非“去去,别挽着我,热死了。”

    黄小金松了她的手,兴奋道:“我们可以从前面的小超市买点儿饮料和零食。”好嘛,感情这姑娘把这当郊游了。

    来到小超市,黄小金毕竟零花钱也不富裕,买了两包特价的大薯片,一瓶饮料,江盼对着冷藏柜看了半天,终于还是狠狠心拿了瓶酸奶,一下子花去了一天的饭钱。

    晚饭不吃了,江盼心酸的想。

    两人晃晃悠悠的坐着公交车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凌云寺所在的山脚下,舍不得打车,两个人就一路顺着山路走上去,索性也没有太远,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高耸古朴的寺门出现在眼前。

    因着是下午,又不是周末节假日,寺庙里人不多,两三点钟正热的时候,院子里更是没几个人。

    黄小金喝了太多饮料,上山的时候脸色就有点儿不太好,此时看到洗手间,整个人都明亮了。

    江盼站在一棵千年古松下等她,不知是在山上的原因还是树荫极广,江盼只觉得从踏入山门的那一刻,被太阳灼晒的浮躁的心就瞬间安定了下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抚人心神。

    黄小金这样咋咋呼呼的性格,也不敢大声说话,跟在江盼后面,只是一双眼睛左顾右盼,都不够看的了。

    江盼顺着中庭一路走到主殿前,殿前的香炉里插着几炷刚点上的大香,隔着袅袅上升的白色青烟,江盼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宏伟的殿门。

    如果自己这缕异魂当真有妖,在这样的地方大概无从遁形吧。江盼远远的看向殿内的佛祖,暗淡的光线让她无法看清里面的真容,但仍让她有些踟蹰。

    如果进去了,会发生什么呢,江盼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出现一些可怖的画面,她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被生生逼出这具身体,看到原主狰狞着面目质问她,看到宁静安详的一切因为她而变得扭曲诡异。

    江盼站在殿前犹豫良久,久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炷大香竟已燃烧了一半。

    黄小金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安静的在一旁转悠,没有打扰她。香雾缭绕,江盼定了定神,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她今天来就是想要求一结果,如果连门都不敢进,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她便是躲也躲不到哪里去,不如直面真相。江盼抬脚大步迈进佛殿。

    光线骤暗,周围的温度似乎也瞬间降下好几度,江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刚刚在外面晒出的薄汗瞬间蒸发。

    她一步步走到佛像面前,看着明晃晃的烛灯,感觉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每一下都撞击着她的喉咙,让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周围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连每一声脚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江盼早已摘掉了帽子口罩,她走到香案前,伸手拈起三根细香。

    江盼的手指颤抖的厉害,几次才拈起三根香,她飞快的抬头看了眼慈悲垂眸的佛祖,又迅速低下了头,在蜡烛上点燃三炷香。

    将点燃的香平举在胸前,江盼心里思绪万千,脑海中滚过无数往事,那些不曾属于这具身体的往事。

    她闭眼举香齐眉,心里默想,若是佛祖收下了香,那么应该是没有异状,没有冤屈吧。江盼自顾的乱想,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念头是否有道理。

    小心的将香一根根按顺序插在香炉上,她盯着那一点点火星,看着三缕细细的白烟升起,紧张的心情竟然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大殿里依旧安安静静的,什么改变都没有,没有噩梦中的晴天惊雷,也没有供香熄灭。江盼闭了闭眼睛,退回到右边的蒲团前。

    平生第一次,她双手合十,仰头望着微笑的佛祖,虔诚的跪了下去。

    双手朝上拜下去的那一刻,江盼心中一片空白,她没有许下任何心愿,仿佛所有的念想和祈盼都在那一刻化为平静,仿佛她所拜的只是单纯的安宁慈悲。

    世俗的一切繁杂,一切庸碌都被锁在了殿门外,此时她不是任何一个江盼,不是任何具体的人,只是芸芸众生,是万千生灵中毫无差别的一个。

    不知何时,佛像后转出一个穿着藏青色的年轻和尚,他看了眼江盼,手中的佛珠转过两个,又看向案上的细香。

    只见仿佛有风凭空吹来,白色的青烟散了散,眼看着就要熄灭,点点火星几不可见。

    江盼三拜过后起身,视线从地上滑过案上垂落的金色绸布,在触及香炉的一瞬,那几乎要消散的青烟又恢复了正常,绵绵不绝的上升,最终消弭在佛祖的身前。

    她看着安静燃烧的细香,嘴角浅浅上扬,仿佛获得了巨大的安定,连日来被忐忑和愧疚煎熬的内心似乎也被宽释。

    我佛慈悲。江盼再度深深的看了眼佛像,转身准备离开大殿的时候,目光与那站在佛旁的僧人轻轻碰撞。

    那僧人面容极为年轻,即便是在昏暗的佛堂里也仿佛能看的到他面容清秀,唇红齿白,生的一副好面相,他见江盼看过来,神情未变,双手合十微微欠身,眼眸浅浅垂下。

    江盼也照模样回了一礼,抬脚跨出殿门,身影融入一片灿烂的日光中。

    黄小金在外面等着,见江盼出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感觉似乎进去出来的人不是一个一般,浑身上下的气质不知哪里发生了变化。

    “走吧,后山景致很美,带你转转。”江盼说,闻着清新的草木味混合着青烟香气,不只是心灵,连肺都被从里到外洗涤了一番。

    穿过墓塔林,殿宇渐渐减少,一片盛开的莲池出现在面前,周围青山环绕,池内红莲盛开,黄小金惊呼了一声,掏出手机开始拍拍拍。

    江盼看着她笑了笑,顺着池边继续往里走,清风吹动荷花微微摇摆,小小的池塘被挤的满满当当,再往里,顺着山谷有清溪流下,汩汩汇入一汪汪清澈见底的幽潭。

    凌云寺还有一个著名的泉眼,就名为凌云泉,泉眼开在地面以下,入口被一棵不知多少岁的古树团根抱住,仿佛一个天然的拱门。

    两人路过的时候,刚好见一僧人提着小桶从下面走上来,他垂眸看着脚下的石阶,动作轻缓闲淡。

    那僧人拾阶而上,褐色的僧鞋踏上地面的时候才抬起头,正巧看到两人路过,他一手拎着水桶,另一手单手行了个礼,檀色佛珠挂在虎口处。

    黄小金有模有样的回了个礼,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个,请问,我们可以下去打水尝一尝么?”

    江盼原本正在扭头看远处的佛塔,听到声音才回头,看到那和尚的面容是不由的一愣,这正是方才在殿内看着她的那一个,白净的面庞,细眉顺眼,眼角轻轻弯出一个流畅的弧度。

    他闻言浅笑,声音同他长相一般柔和,慢慢道:“自是可以,只是石阶湿滑,施主下去难免危险,若不嫌弃,贫僧可将桶内水倒一些与施主。”

    这僧人说话文气极了,温雅的声音与这青山绿水一道,让两人都有种闯入世外桃源的恍惚感。

    黄小金讶然过后,不客气的将自己的水瓶递过去。

    江盼心中却有些异样的感觉,方才在殿内见到他,就有一种仿佛被窥视的感觉,但视线扫过,却发现他的目光极淡,淡的似乎并没与在看她,毫无威胁。

    平白无故的,入山门之前的惶恐不安又浮上心头。

    僧人为黄小金接满水后,看向江盼“这位施主,需要些水么?”目光澄澈,一如他手中的泉水。

    原本打算拒绝的江盼,却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杯子。那僧人微微一笑,弯腰从桶内舀出一瓢冷冽的泉水,缓缓倾入杯中。

    泉水入手,突兀的冰凉。

    江盼接过杯子,看着他将水瓢放回桶中,轻轻漂浮在水面上。

    “谢谢。”她小声说,掌心冰凉。

    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安静,那唇红齿白的和尚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行一礼,开口道:“施主,恕贫僧冒昧,然世间万物皆有缘法,即已来此,过往种种便无需深究,也不必时时挂在心上,烦扰心绪。”

    江盼闻言大震,手中的水杯险些脱手。

    “施主自幼双亲离世,无亲无故——”

    “她妈妈和弟弟都还活着啊。”黄小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可江盼却并没有因为因此而露出怀疑的表情,惊恐,震撼,她已经无法描述此刻内心的感受,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血流仿佛一下子都涌到了头上。

    因为她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江盼,而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