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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apte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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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鸟发出第一声鸣叫的时候,米夏睁开了眼睛。

    太阳已经升起来,整个翡冷翠都浸透在柔和的晨光里,这城市还在朦胧将醒的睡意里沉静着。微风吹动了红屋顶上的风向标,那之上的天空蔚蓝无云,一直延伸到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脉。

    这还是两个多月来,米夏头一次睡到天亮。

    她去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回来看到梅伊还在那一侧熟睡。

    这孩子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昨天晚上看上去累坏了。米夏本来以为他还会继续闹别扭,结果入了夜他就早早的开始打瞌睡,最后一头歪在米夏的肩膀上。米夏把他抱到床上去的时候他还努力试图醒过来,结果模糊的咕哝了几句,就再睁不开眼睛了。

    他睡着的时候倒是意外的乖巧。侧着身体,小野猫一样蜷缩着。不拥抱什么,也不被什么拥抱。

    米夏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蛋,心想他总是这么乖该有多好。

    刚把他捡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条件分床睡,搬到公寓这儿之后倒是有了小隔间。可那段时间米夏根本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睡,她眼前总是浮现出他躲在碗橱里等着她回家的模样,心里就像被什么攥紧了一样难受。

    结果一直拖到现在他还跟米夏一起睡。

    其实七八岁大的男孩子,已经不该再跟大人一起睡了,米夏想,也差不多是时候把隔间收拾出来了。

    梅伊在睡梦里皱起了眉头,米夏伸手为他抚平的时候,他迷瞪的睁开眼睛,看到是米夏,便舒展开了身体,半梦半醒的望着她。

    真像一只把肚皮亮给你挠的猫啊,米夏心想,她忍不住就揉了揉他的尖耳朵。梅伊哆嗦了一下,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拉过被子把自己藏了进去。

    米夏笑道:“天亮了哦。”

    梅伊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有些仄仄的“最近夜晚变短了。”他小声抱怨“我还没有睡醒。”

    理论上说是没错——米夏想,已经过了六月中,正是白天最长而夜晚最短的时候。不过梅伊他就是想赖床罢了。

    米夏伸手去揉他头发的时候他缩了一下,被摸到的时候他又闭上眼睛,把被子拉到了眼睛下。

    “我去做饭。”米夏想了想,又问“你想吃些什么?”

    “肉”梅伊困倦着“红色的”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往被子里一缩,就再没了动静。米夏拨了拨被子,看到他又安稳的睡熟了。

    红色的肉啊,米夏想,看来这次不能用鲫鱼敷衍过去了。

    梅伊听到米夏走出了房间,才用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

    他不喜欢米夏这么随便的摸他的耳朵。她的手太温暖了,那热度就像一道温热的泉水从她手中灌进他的身体。一起涌进来的还有她身体的脉动与芬芳,她的鲜血和灵魂是多么甜美诱人的东西啊。想要拥有全部,不允许别人碰触。

    为什么她就不明白。

    意识被这么浸泡着,他感到燥热和昏昧。牙齿几乎要刺破他的嘴唇,满脑子都是标记她的想法。

    越来越像一只野兽了。他难过的想。

    他记得米夏把他捡回来的时候问会不会咬她。那个时候她的黑眼睛那么坦率的望着他,像是在与他约定:只要他说不会,她就留下他。他不会变成一只野兽,这是他们共同生活的前提。他向她保证过。

    意识昏昏沉沉的,身体里有东西在膨胀和舒展,它渴求着什么,可是梅伊不想满足它。他知道它注定会让他伤害和失去。他只是努力的让自己沉睡,在看不到边际的黑暗里,约束着它,也约束着自己。

    这种约束并没有持续很久,疲惫与困乏便让他真的睡了过去。

    米夏费了些时候才再次把梅伊叫醒,他看上去精神很不好。

    吃过早饭米夏贴上额头试了试他的体温,发现他又发起烧来。

    生了病他又傲娇起来,把自己紧紧的裹在被子里,带着囔囔的鼻音发脾气“离我远一点”手指却已经拽住了米夏的裙子。

    米夏给他冲了半份退烧药,喝下去不久他就又睡着了。

    阳光暖暖的从窗外射进来。有牵牛花的藤蔓悄悄的爬上阳台,当窗开出一朵小喇叭来。

    米夏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来,只觉得事事烦忧,挥之不去。

    午饭梅伊没有起床吃。

    他体温没有烧上去,却也一直降不下来。只是昏睡不醒,米夏叫了他几次,他连回应也没有。米夏终于觉出不对。

    她从箱子底下数出钱来,给他套好了衣服,抱着他出门去看医生。

    正是下午最安静的时候,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路旁矮墙上垂下鲜红欲滴的玫瑰花来。明丽得耀眼。

    天很热,梅伊身上发烫,而米夏手指发凉。

    她把梅伊往上托了托,有那么一阵子她站在街道拐角,甚至分不出南北来。

    她真心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医术,可是除此之外她还能向什么求助呢?她已经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八年。

    。

    巡法局的人一直在搜查安东尼的屋子。

    朱利安诺确信里面不会有什么东西。可是当巡法局的验尸官抱着罗盘从那屋子里走出来时,他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他熟知雷蒙德小队里的每一个成员,自然知道他们的验尸官曾经是一名炼金师。从小接受正统的教会教育,朱利安诺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对炼金术讳莫如深。这也造成了他对炼金术的无知。对他而言,炼金术和比恶魔学同样神秘的东西。尤其在黎塞留告诉他,巴比伦人曾经用炼金术封印了万魔之王之后。

    他未必掌握着超越雷蒙德认知的力量,但雷蒙德显然有不在他掌握之中的知识。

    比雷斯的到来令他的自信加倍膨胀,可事实证明比雷斯并不如他所愿的被驱使。朱利安诺不得不再度思考,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他忽视了。

    已经临近午饭十分,也许他该让仆人趁着送饭的当口去打探一下雷蒙德的进展。朱利安诺想。

    他摇了摇桌子上的铃。仆人推门进来的时候,越过窗子,他与雷的视线远远的交汇了。

    那冰蓝色的眼睛过于通透,隔这么远朱利安诺甚至不确定雷一定是在看他,却恍然觉得被他洞察了一般寒冷。

    这个瞬间里朱利安诺在脑海中将一切都梳理了一遍。在最后一刻他想到了那个面包师。她的遇袭在他的计划之外,是伊万的擅自行动。如果说他的安排里有什么漏洞,那么势必出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话又说回来,一个瘦弱的东方女人能从伊万手中逃脱,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在意的事。

    会不会是雷蒙德安排了这件事?朱利安诺忍不住这么思索——她的手上究竟握了怎样的牌。

    仆人还在等候朱利安诺的吩咐,可是他已经改了主意。

    那恶魔自由的来去,朱利安诺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他。但显然这一回他的运气很好。

    他走进月桂厅的时候比雷斯正坐在细木雕花的高台上。可以举办千人舞会的大厅里就只有他一个人,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照进来。光亮如镜的地面上倒影着黄金镂花装饰的石柱和穹顶上垂下来的水晶灯。

    令人眼花缭乱的奢华里恶魔漫不经心的拨弄着他的鲁特琴,身旁画架还放着他的画。黑与白的底稿上,就只有女人的红裙子在烈火中夺目的飞扬。

    朱利安诺走上前的时候,恶魔问:“想不想跳舞?”

    朱利安诺回答:“暂时不想。”

    “那还真可惜。”恶魔懒洋洋的笑着“你该多跳舞。做坏事不需要这么勤勉。”

    “你这么说可真让我伤心。”朱利安诺笑道“我只是想要活得轻松一些罢了。”

    “是啊,谁不想呢?”恶魔拨弄着琴弦“说吧,想要我帮你做什么?除掉那个碍眼的检察官吗?”

    “不,不用。我可支付不起这么高的代价。”朱利安诺笑着摇头。

    他曾经有比任何人都想要的东西,也因此他比谁都更懂得忍耐和等待。他想看雷蒙德惨败落魄的模样,想看这男人被夺走所有的理智和骄傲,彻底堕落的模样,杀死他反而不会让朱利安诺感到愉快。

    “可以给你算便宜点。”恶魔引诱道“总是这么闲着,我也会觉得无聊。”

    朱利安诺笑而不答“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的朋友。不必让自己闲着。”他向恶魔递上红酒,看他优雅而毫无防备的品尝,想象他啜饮人类的鲜血的模样,是不是也这么心不在焉。

    “翡冷翠还有一个魔鬼,你知道吗?”他说道“在遇到你之前,巡法局给教会送去一份血样。那是魔鬼的血,使用它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朱利安诺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当你拥有那力量,你命令一个人去死,甚至不需要那个人服从,死亡本身就会来找他。你知道那魔鬼吗,雷蒙德一直在找他。”

    比雷斯望着阳光照耀的庭院,蔚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淡。

    “知道。”他用柔和的声音优雅的吐字“但是不要试图向我打探他的行迹,贱民。”

    一瞬间朱利安诺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从天而降的沉重威压令他的膝盖不自觉的弯曲,而比雷斯已经放下他的鲁特琴和酒杯站起身。他用眼角的余光斜觑着朱利安诺,像是狮子俯瞰一只不知死活的老鼠。这魔鬼如此的喜怒无常,朱利安诺在不经意间就触怒了他。

    朱利安诺听到自己的膝盖咯吱作响,身为贵族的矜持不容许他轻易的屈膝。可是比雷斯似乎很喜欢用力量折断人的尊严。他只抬手轻轻扣了一下手指,朱利安诺便像被山压倒,整个人狼狈的趴在了地下。

    “谨守你的本分,人类。”恶魔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说的时候他甚至不曾看向朱利安诺。

    他抬脚跨步,空间在一瞬间扭曲,当他脚步落下的时候,这魔鬼已经不见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