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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SON23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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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往往都会借着一些名义去做另一些事情,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不管是卑劣还是高尚,这个世界实在太忙,忙到我们忘了去问自己,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当这样的美好来到面前,是习惯性地逃开,还是鼓起勇气,告诉她:虽然我很害怕,但从一开始,我就很真心?

    窗外,蝉鸣的声音在宣告夏天快结束,秋天快来了。

    屋子里,顾小白坐在电脑前,拿面镜子照着自己的脸。

    “镜子啊镜子,请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哪个男人最帅”

    一翻转镜子,镜子后面写着“顾小白”三个字。

    “太直接了吧”

    看着镜子,顾小白羞涩地笑起来。

    “镜子啊镜子,请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哪个男人最帅”

    再一次脸红了。

    这下满意了,振作一下精神,打算开始工作。

    “你每天就这么自己跟自己玩儿的?”罗书全坐在后面的沙发上,一直没说话,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问“好玩吗?”

    “啊?”

    “啊个屁啊!你是一作家!又不是男妓!一天问自己一百遍这个世界上谁最帅干吗?”

    这个好脾气的男人也忍不住叫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顾小白转过头来,细心解释“这叫自我催眠疗法。每天这么问一问,精神百倍,工作起来也特别有干劲儿啦。”

    “”“而且,话说回来,我每天注意一下自己形象怎么啦?”顾小白盯着他,好像盯着歧视自己的异端人士“是不是在你眼睛里,作家都是那种蓬头垢面,穿得跟乞丐似的,见人就躲,整天神经兮兮的社会边缘分子?”

    “你以为你不神经?”

    “我这叫对自己严格要求。”

    顾小白转过头,拿起镜子朗诵“镜子啊镜子,请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谁最嫉妒我的美貌”

    正打算把镜子转向罗书全,罗书全已经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你自己一个人慢慢玩吧,不陪你玩了。”

    amy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也把实情相告,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隔阂,这一阵正在心情愉快地筹备婚礼。罗书全是出于晒幸福的心情上来和顾小白待一会儿的,但实在受不了这么精神错乱的家伙了,正要往门外走去。

    拉开门,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转过头,顾小白的镜子里也倒影出了那个人

    看到他拿镜子的手都僵硬在那里。

    罗书全再度转过头,对着面前的人笑了笑“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莫小闵也笑了起来。

    莫小闵来找顾小白,也不直说有什么事,就说下去喝一杯再说。顾小白心情怪异,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罗书全也拉了下去,莫小闵也不以为意。三个人到了楼下的茶餐厅,找了座位,莫小闵叫了两声服务生,没人理睬,就起身自己过去叫了。

    “你拉着我来干吗?”罗书全趁机对顾小白说。

    “我怎么知道她找我什么事啊,”顾小白说“有你在,我进退比较有余地。”

    “比如呢?”

    “比如她来问我借钱,我就说钱全借给你了,你就马上点头。”

    “你替我想得真周到,那万一她是来找你复合呢?”

    “这不太可能吧?”顾小白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看她急成这个样子,找我复合也不用这么急吧,我又不是明天就死。”

    可心里还是这么希望的吧,虽然顾小白嘴上非常骄傲地表现出不在乎。

    罗书全看着顾小白,正想再酝酿点什么嘲讽话来损他。远远地,莫小闵走了过来,走到他们俩面前坐下,冲着顾小白,像是在斟酌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好像不想再斟酌了。

    “我快活不下去了”莫小闵说出了一句又艰难又仿佛脱口而出的话。

    顾小白愣愣地看着她“什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圈子好像突然把我抛弃了一样。三个月,一条平面也没有,一条广告也没有,一个找上门的电视剧角色也没有。好像一夜之间大家都把我忘光了,怎么回事呢?”

    莫小闵困惑地望着顾小白,她遭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困境

    这是她从百货公司辞职时没有预料过的困境。

    那时,她还以为自己被幸运之神眷顾,从此在演艺道路上飞奔呢。

    “我我也没办法”顾小白也呆呆地看着她“我现在写的一个戏的角色都已经定了,我想建议也没办法啊。”

    我实在爱莫能助,即使面前是我现在仍旧喜爱着的人,我也只能这么看着她。

    心里莫名地升腾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

    “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啊。”边上的罗书全一直沉默着,这时突然插口道。

    “那就不要说!”

    顾小白转头凶巴巴地看着他,转而又慈祥起来“说吧,逗你玩呢。”

    罗书全刚要说

    “你敢说!”

    “”“还是逗你玩儿呢,快说吧。”

    “他最近怎么了?”莫小闵目瞪口呆地看着罗书全。

    “不是最近,和你分手后他一直这样”罗书全飞快地说完,转头对着顾小白,一边回忆一边讲“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准不准。我记得amy有次跟我无意中说起过,她店里一直有个常客,好像是个什么独立电影制片人?是这样讲的吧?国外回来的,一直在做什么独立制作,amy还问过我,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呢”

    罗书全说完,转头不确信地看着莫小闵“可能认识了能有点什么机会吧?”

    “你怎么从来没提过?”顾小白问。

    “因为你一直是接单做的呀,独立电影这种东西,是要你先有自己原创的剧本吧?你哪有这个出息呀?”

    顾小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好像被人窥破了什么秘密一般。

    “这个我还真的是有呢”

    让罗书全意外的是,顾小白还确实真有一个从未给人看过、也未跟人提起过的原创剧本。“大概是出于羞涩吧?”莫小闵惴惴不安地走后,罗书全跟着顾小白上楼,顾小白从里屋拿出一叠纸来的时候,罗书全这样想道。

    “哪”顾小白把那叠破纸递给罗书全,说“这是莫小闵和我分手后,我悲痛欲绝之下什么也干不了,情景喜剧那是不可能写了,就写了一个这个,把我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上面。”

    罗书全接过翻了翻。

    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啊,看了就头疼。

    “主要是讲什么?”

    “讲一个人全家死光光的故事。”顾小白干脆地说。

    望着罗书全一脸囧相,顾小白细心解释起来“一个人因为和男朋友分手,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的倒霉事件,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光光,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特迷茫,特无助,老惨了”

    这大概是顾小白最真实的心情写照吧?“你怎么那么恶毒啊?”

    “艺术来源于生活嘛。”顾小白坦然道“不过现在不同了,女主角在生活中的确太惨了,作为诅咒者的我都看不下去了,你快打电话联系那个什么制片人吧!”

    罗书全盯着顾小白的脸看了一会儿,顾小白毫无心虚愧疚,坦然面对。罗书全终于败给这个精神错乱的男人,悻悻地拿起电话拨给amy,从amy那里要到了那个制片人的联系方法。

    “喏”罗书全抄了张纸条递给顾小白“这是那个人的电话,amy跟她已经说过了,你直接和她联系就行了。”

    “珊莉”顾小白接过纸条喃喃道“男的女的?”

    “不知道,听名字,女的吧?”

    “谁知道,人妖呢?”

    “你怎么那么无聊啊!每天!”

    罗书全看着顾小白在一边记电话号码,按进手机通讯录。

    “你打算什么时候打给她啊?”

    “一会儿。然后约晚上吧。”

    “那你还在这儿跟我贫?”罗书全惊道“赶紧去把你剧本好好调整一下,然后一会儿好拿出去给别人看啊。”

    “哪儿有那么快,你懂不懂啊?”顾小白不屑地说“这种事一上手都是没谱的,男的女的都不知道,当然一上来大家都客气客气,了解了解”顾小白模拟了一下即将发生的情景,摇头晃脑地说起来“你以前做什么的啊,以后什么打算啊。彼此了解,那都是务虚的。第二拨才能谈正事,怎么这点社交常识都没有呢?”

    “这跟社交常识没关系啊,问题是你这么耗着,莫小闵就死啦!”

    “那就让她死吧。”顾小白恨恨道。

    尽管如此,顾小白还是慎重地打了电话,用一种罗书全从来没见识过的语气——礼貌、淡定、成熟,这些在他日常生活中统统见不到的东西——和对方约了时间。对方果然是个女的,不过听声音也听不出年纪。打完电话后,顾小白皱着眉头在衣柜前挑了半天衣服,罗书全在后面看着。

    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紧张、正经八百的烦躁不安呢。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行不行?”终于,顾小白走出屋来,一身黑色西装,一边整理着衬衫领子一边问罗书全。

    “行啦,差不多就可以啦,你以为去见总理啊?”

    两人默默地站着互相对视了一会儿,默契地同时走出门。顾小白关上门“你说如果莫小闵知道我为了她干这种没钱没谱的事,是不是得感动羞愧得自杀啊?”

    “说明你还深深地爱着她嘛。”

    “我不去了。”顾小白转身,挠着墙,像发春的猫一样发出凄厉哀婉的声音。

    “撒什么娇嘛。”

    罗书全强忍着胃里翻腾的呕吐感,把扭捏不停的顾小白从楼上拽下来,拦了辆出租车,把他塞进去。看着顾小白手刨脚蹬,出租车消逝在车流中,罗书全大有穷苦人家卖女儿的幻觉。

    两个小时后,罗书全接到顾小白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激动万分。

    “喂?你在哪儿呢?”

    “我在和左永邦喝酒呢。”

    “嗯?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左永邦自从因为米琪辞职后,一直没找到称心的工作。这天看罗书全也闲着,就把他约到新天地喝啤酒。两人正在感慨女人是怎样改变男人生命轨迹的。

    “我因为重新遇到米琪变得这么潦倒,你因为重新遇到amy变得要结婚了,世上的事还真不好说呢”

    左永邦喝着酒,正大发感慨呢。

    “好好好,你们别散啊,千万别散,我来找你们。”

    说着,电话那头,顾小白猛地就把电话挂了。

    半个小时后,顾小白风尘仆仆地赶来,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活像刚从诺贝尔颁奖礼上逃亡过来。见到罗书全和左永邦,顾小白话也没说上一句,拎起罗书全面前的啤酒,咕嘟咕嘟就干掉半瓶,然后放下瓶子,愣愣地望着左永邦。左永邦刚要说话,顾小白又把他面前的啤酒拿起来,一口气干完。

    两个人都有些凌乱了。

    “出事了”顾小白喘了半天气,终于缓过来,看着两人,一字字道。

    “啊?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

    “别复读机了,”左永邦道“赶紧说,怎么了。”

    “好大好大的事。”

    左永邦看了看罗书全“咱们走吧!”

    两人刚起身,顾小白连忙把两人拽下来。

    “我不是刚才去见那个什么制片人吗?”顾小白又镇定了一会儿,带着电台播报领导人辞世的沉痛语气说道“话说我用优雅的姿势下了出租车,衣冠楚楚地走向餐厅,用我修长有力的手拉开了门”

    罗书全和左永邦同时站起来。

    “行行,我拣重要的说。”

    “我找了一圈,没找着,正要打电话”

    约定的餐厅是茂名路上一家叫做1931的地方,顾小白进去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了。琉璃灯光下觥筹交错,夹杂着老式唱机里周璇的歌声。顾小白一下子头脑发懵,根本不知道此时此景到底是在哪里,自己是在干吗。

    约定的人也找不着,顾小白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拨了对方的电话,几乎就在同时,身后的一张桌子上,响起了电话铃声。

    顾小白转过头,和桌上的那个人四目相对

    那人看着他,礼貌地微微一笑。

    那是一个近四十岁的女人,岁月仿佛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平添了货真价实的女人的风韵,镶嵌在精致的五官里。五官中任何一官拿出来都可以当做标准楷模,按说这样精致标准的五官结合在一起只会死板,可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又让顾小白屏息。

    成熟与童稚,优雅与狂野,庄重与风情,世故与纯情,以一种鬼斧神工般的魔力结合在一起,偏偏又显得那么安静

    这是一个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有前仆后继的男人甘愿为之肝脑涂地的女人

    她,笑着望着他。

    顾小白坐下来,礼貌地向她问好。这个叫珊莉的女人和他握了握手,两人笑着,坐下来开始聊天。

    歌声在周身缭绕着

    好像美人鱼的歌唱

    一下子置身于一个异次元空间里

    “她三年前和老公离婚。”顾小白说明“从美国回来,现在一个人在上海,主要从事一些独立电影投资方面的事情。我也弄不懂太细节的东西,大致上就是发掘国内的人才,给他们机会拍片,然后卖片给海外,主要是这种事情,双方牵线这种。”

    顾小白看着罗书全说。

    “那不是很好吗?谈得怎么样?”

    “没谈细节,今天就是她介绍一下她那边的情况,我介绍一下我这边的情况。”

    “那到底谈得怎么样?”

    “好,”顾小白深呼吸了一口“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不是很好吗?”左永邦说“事情也解决了,再让他们上三瓶啤酒行不?”

    “不是,”顾小白摇了摇头“你们没听懂我的意思,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两个人的确听不懂。

    “虽然我们全程都很礼貌,很寒暄,甚至很客气地在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来——”顾小白又定定地发了一会儿愣“她对我有好感。”

    “什么好感?”左永邦问。

    “那方面的好感。”

    “我信。”罗书全真诚地点头“你幻觉高手嘛,每天各种幻觉,你靠幻觉活下去的。”

    “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顾小白急了“我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一个女人对你有没有好感这还感觉不出来?”

    “你怎么感觉的?”左永邦也好奇起来。

    “两个陌生人交谈,”顾小白张开手,活活扩张出一个虚拟空间“总归会有话语空当吧?一个人话头结束了,另一个人话头还没起来,这个时候双方往往都会很尴尬,拼命找话说。”顾小白摇摇头“但是刚才,我和她之间完全没这种感觉。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有好几次,好几秒的时间里,我们都在互相凝视,你们懂我意思吗?互相凝视哎!她连避都没避我眼睛。”

    两个人确实互相凝视了好几次。

    “两个人肯定心里同时都在想”罗书全说“这顿饭谁买单”

    “操!老子走了!”

    两人连忙拉住他“啊,行行行,我们信,我们信。”顾小白重新坐下来“你来找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个事?”

    “是啊,啊,不然呢?”顾小白茫然地看着他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喔,对了,我来找你们是我要不要从这个角度切入啊?”

    “什么角度?切什么?什么入?”罗书全摸不着头脑。

    “你自己觉得呢?”左永邦已经和顾小白聊上了。

    “有风险,”顾小白沉吟道“但也不是不可行。”

    “我也觉得。”左永邦说。

    “我靠!你们都没把我当人是不是?!我都说了我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罗书全悲愤死了。

    “顾小白的意思是”左永邦看着罗书全,细心解释“既然那个女人对他有好感,那方面的好感,他是不是要从这个角度去切入、进展这件事情,明白了吗?”

    罗书全愣了半天,恍然大悟“啊?你真要卖身啊?!”

    “你才卖身呢!”顾小白冲着他喊。

    “怎么不是卖身呢?这还不是卖身吗?”罗书全激动地说“你们是工作上的关系,完全职业角度,你现在打算出卖色相,那不是卖身是什么?”

    “你懂不懂什么叫卖身?卖身我这会儿还在这儿?我已经在给她开发票了”

    “不是卖身那也是小白脸啊。”

    “我真懒得跟你说了。”

    “我倒是有点不太同意你的看法,”左永邦看着罗书全“喔,凭什么女人就可以什么都不会,凭着一张脸从小到大到处吃得开,谁见谁给机会?喔,顾小白自己有本事,就是因为长得好点儿,长得好点儿还不行啊?非得自己毁容去谈事儿啊?”

    “这顿我请了。”顾小白小声对左永邦说。

    “下顿也你请。”左永邦也小声回应。

    “没问题。”

    罗书全还没反应过来,左永邦继续开导他。

    “是吧?你说是不是,我们从小到大见过多少女人,脑子里一泡屎,就是因为长得好看,身材好,胸大,屁股翘,一辈子没吃过苦,谁见都跟奶奶似的供着。她们自己也觉得理所应当,整个地球都觉得理所应当,漂亮嘛。凭什么啊?!喔?凭什么男人不行啊?!”

    “我怎么开始觉得你有点在骂我啊?”

    “别打岔,我在跟他说呢。”左永邦不理顾小白“喔,男人,长得好点儿,又有本事,双管齐下,那还有罪啦?”

    “切,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罗书全冷笑着反击“好,就算现在人家喜欢他,但顾小白是为了莫小闵要利用人家喜欢他,”他看着顾小白“这算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觉得不无耻就行。”

    “”“什么喜欢不喜欢,这种东西迟早要消亡的嘛。”左永邦不以为然“爱情这东西又是跟谁都可以培养的,可你跟谁一见钟情也培养不出几百万美金啊。”左永邦转过头对顾小白“重要的是什么啊做一切事情的秘诀是什么——你做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么,目的找准了,拣最近的一条路走。就这么简单,做任何事情都是这样。”

    顾小白看看罗书全,看看左永邦,内心挣扎起来

    这是他认识珊莉的第一天,他已经在考虑、在犹豫要不要做小白脸

    眼前,突然出现莫小闵的身影。

    “我决定了。”过了一会儿,顾小白睁开眼说。

    此时,在罗书全家里,莫小闵正在深刻后悔。连续几十天接不到任何一份工作,脑子一热就去找前男友求助了。事后想想,他凭什么帮我呀,他和我是什么关系呀?莫小闵心想。

    “就凭你还喜欢他,他也还喜欢你啊。”amy坐在边上,一语中的。

    莫小闵看着amy,慢慢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莫小闵没勇气再打电话给顾小白,顾小白也没再打电话给她。借莫小闵十个脑袋统统打破,她也想不到,此时顾小白正在为了她做小白脸。他频繁地约会珊莉,也没什么正经事谈,就是纯聊天。有时候陪她逛逛街,买买衣服。两人心照不宣的什么也没提,也不提工作。但珊莉也开始偶尔主动联系顾小白,也是不提工作,纯逛街,聊天。

    事情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你之前为什么离婚啊?”

    半个月后的一天,两人逛完,在边上的仙踪林坐着,顾小白托着腮一边卖萌一边问珊莉。

    “咳,”珊莉猝不及防,愣了愣“你管得还挺多。”

    “咳,就没事儿关心关心你,免得将来重蹈覆辙。”

    珊莉迎视他的眼神。

    “重蹈谁的覆辙啊?”

    “爱谁谁的。”

    珊莉看了一会儿顾小白,吸了口气,笑了笑“可能是我这个人天生不适合结婚吧。在美国,基本上结了婚的女人很少出来工作的。在家带孩子,她们自己也觉得很正常,主流社会也觉得家庭妇女是一门值得尊敬的职业。desperatehousewives看过吗?绝望主妇?”

    说到这里,珊莉看着顾小白,嘴角微微一笑。

    “就是那种,偏偏我又是天生不安分的人。我不认同女人结了婚就要相夫教子,自己以前的理想,追求,抱负,全没了。那可不就矛盾了吗?”

    “嗯”“全天下几乎所有没结婚的女人都觉得婚姻是归宿。”珊莉沧桑地笑了笑“可谁也没想到,婚姻其实只是一个开始。只不过是前半条路走到头了,后半条路才刚刚开始。有的女人觉得所有前半条路的折腾,都是为了后半条路的开始;有的女人觉得后半条路压根没办法往前走,寸步难行。很不幸,我是后一种。”

    “哦?但是对我来说倒很幸运。”顾小白眨眼睛。

    “喔?为什么?”

    “你要是还在走后半条路,我就没路可走了。”

    珊莉猛地抬起眼,看着顾小白。

    迎视着她的眼神,顾小白本来还在斯文地微笑,眼睛里嗤嗤放电。突然也不知道怎么了,微笑渐渐狼狈起来,移开视线

    眼中充满恐惧。

    在路口和珊莉告别,顾小白连滚带爬地逃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惊恐得都快疯了。他本来是抱着一颗挑逗的心和珊莉交往的。在顾小白的概念里“泡”和“挑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泡就是追,不排除步步紧逼,死缠烂打,是作为追求的目的来实现的。而挑逗就微妙得多,如果总结起来说,就是先把你挑过来然后逗你玩儿——这是一种毫无心理负担,就像技艺高超的琴手弹奏琵琶一样的事情。快慢有致,急缓有致,快如疾风骤雨,慢似春雪消融,看似大珠小珠,叮叮咚咚,观者无不心折。但作为演奏者本身,是一种技巧展现的行为。怎么展示着展示着,连对方的眼神都不敢看了呢?

    明明一开始,还互相凝视了好几秒呢

    回顾珊莉刚才看他的眼神顾小白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是在家里练过的吧?

    像京剧演员或者暗器高手般盯着空中飞舞的苍蝇一样,练过的吧?

    顾小白恨恨地,恶意地揣测起来

    回到家,没想到莫小闵等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莫小闵这几天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不合适。她是不知道顾小白已经开展了充分的行动,但单就当天她的要求本身,就让她心里充满了思想负担。她是来要求顾小白把这个要求给忘掉的。

    “看着我的眼睛!”

    没想到,顾小白让她一进门,就提出了这样怪异的要求

    “啊?”

    “别废话,看着我的眼睛!”顾小白恶狠狠地道。

    作为和资深精神病顾小白交往过的女友,似乎已经练就了面对怎样奇怪的请求都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莫小闵虽然心中十万个为什么,但还是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顾小白。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

    对面的男人还在这样凝视着自己

    但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了

    自己还在爱着他啊,还在爱着这样的一个男人啊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一种酸楚感从莫小闵心中升起,好像从周身毛孔中涌现出来的酸楚,积蓄在莫小闵的眼眶中,化为雾气般的视界。莫小闵摇摇头,强笑了一下,转身夺门而出。

    留下顾小白一个人稀奇地看着她的背影。

    珊莉真是一个高手啊顾小白不由得这样怔怔地想着。

    “你们知道吗?她带上门的时候,我的肝儿都在颤。”

    第二个星期,三个男人又聚在一起,喝着啤酒。顾小白望着天,苦恼地说。

    “说明你还是很爱她啊!”左永邦最近真的是很无聊,简直是随叫随到的杰出代表。

    “是啊,谁说不是呢!”

    “那你就要抓紧行动了啊,那个珊莉那边到底怎么样啦?”

    “看是敢看她了。”对着灯泡一动不动地练了一个星期的顾小白叹了口气“她现在也敢看我,我们就这么一起吃了四五次饭,你看我,我看你,你看我,我看你,什么进展也没有,就跟动物世界似的——互相看来看去有什么好看的啦?”

    “那你得抓紧行动啊!”左永邦好像一个退隐的高手见到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和敌人大战了三千回合还不分胜负,心急得仿佛要匿名参战。

    “我怎么行动啊?”顾小白叫“我以前都是依照步骤一步步来的,你要先在我的眼神中败下阵去,我才心里有谱牵你的手。你小手一挣扎,我紧紧拽住,你不挣扎了,乖了,我才敢抱你。胡乱瞎来要吃耳光的——问题是她现在面对我淫威的眼神丝毫不畏惧啊!就跟江姐似的,我怎么敢再下一步啊?白板对死。”

    “你可以把她眼珠挖出来啊。”罗书全本来一直在冷笑,这时忍不住插了句嘴。

    “我说你这位同志怎么老是针对我呢!”顾小白怒道“我能把她眼珠挖出来吗?啊?我能把她眼珠挖出来,然后请她看剧本吗?”

    “我觉得你”左永邦沉默了半天“是不是有点自己先乱了阵脚啊?”

    “怎么讲?”

    “你先得搞清楚自己想要干吗,为了莫小闵,你愿意献身,这是肯定的。但你到底搞没搞清楚,你到底想和那个珊莉怎么样,发展到哪种地步,哪个类型?是豁出去跟她谈场恋爱呢,还是一夜情就行了?这定位不同,做法也不一样啊。”

    “哎哟!”顾小白呆呆地看着他“这我还真没想到,你一语惊醒我梦中人,吓得我屁滚尿流失了魂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

    见到顾小白又有精神错乱的先兆了,左永邦咳嗽两声。

    “我来给你出个主意吧,她比你大吧?”

    “是啊。”

    “大几岁?”

    “大一二三四”顾小白掰着手指,突然惊恐地叫起来“七岁大七岁啊!”“所以,你完全策略性失误。”左永邦望着边上流沙般走过的男男女女

    这些在情海中颠簸的男女啊都是在游泳中学会游泳的

    “大七岁的女人你怎么能和她玩平等游戏呢,只有白板对死啊。”

    “那照你说呢?”

    “你别忘了你的任务是什么,是做小白脸啊!小白脸是什么概念?”左永邦惘然转过头,带着一种绝顶高手特有的神情一字字道“装柔弱唤起她的母性!”

    “你打电话给她,什么也不要说,在那里沉默,她一定会问你怎么了,然后你就特受伤地说,能陪我出来坐会儿吗,就是陪陪我。”

    耳中回荡着左永邦的教训,第二天顾小白又约了珊莉,在一个空旷舒适的餐厅,订了一个午后阳光温馨撒进来的包厢。

    “环境一定要找那种开放式的,让她不要产生紧张感,但同时又有封闭小空间的那种。”

    顾小白练了一下午的沉痛表情,走进包厢时,珊莉已经坐在那里了。

    “到了那里,她一定会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什么话也不要说,坐在她对面,低着头,或者看着她,就像看到一团空气。”

    顾小白撑起微笑,看着珊莉,像死了老爸的蒙娜丽莎。

    “怎么了?匆匆忙忙把我叫出来?”珊莉果然关切地问起来。

    “没事。”

    顾小白坐在珊莉对面,眼神发空,三秒后突然想起似的,尴尬地笑了笑。

    “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说啊?”

    “如果她本来对你就有好感,这个时候她基本上已经开始乱猜了。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是借了高利贷被人追杀了,还是家里死了亲戚?但不管她怎么问,你都特空虚地摇头。”

    左永邦附体下的顾小白空虚地摇了摇头。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和你坐坐。”

    珊莉担忧地看着顾小白。顾小白笑笑,低下头去。

    “然后,你对她说”

    “我可以靠在你腿上躺一会儿吗?”顾小白突然抬起头来,眼光中盈盈闪闪,轻声道。

    “啊?!”

    珊莉呆呆地望着他。

    “是啊,这算啥路数?”在酒吧里,顾小白带着和珊莉一样惊呆的表情看着左永邦。

    “柔弱小绵羊啊!”左永邦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那种女强人,你跟她拼气场没用的。你要柔化她,只好自己先把自己柔弱了,装无辜特受伤的范儿但是你死也不能说到底为什么,你出什么事了,就看她答应不答应,这是最关键的一环。如果她答应,事情就成功一半了。”

    “如果不答应呢?”

    “那你基本上就没戏了。”左永邦摊摊手,叹口气“你跟她拼实力你罩不住她的,她需要那种比她气场更强大的男人,全方位的笼罩。但真的面对那种男人,她出于本能又会逃,所以这种纠结拧巴劲儿只好用装可怜的路数啦!”

    顾小白呆呆地望着左永邦,好像杨过望着那只雕。

    “没事”餐厅里,断了一只手臂的杨过望着珊莉,苦笑了一下“开玩笑的。”

    “怎么啦你到底?”

    “没事,这么突然把你叫出来,没事,不好意思。”

    顾小白没头没脑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你回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珊莉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拉住他,把他拉回座位边。

    “我只是想在你腿上躺一会儿”

    顾小白眼神放空,瞪视着面前的空气。

    看空气果然轻松多啦!

    顾小白心里庆幸地想。

    “呃”边上突然传来声音“好吧。”

    顾小白转头看着她,突然万分凄楚地慢慢软倒,躺在珊莉腿上。珊莉紧张得浑身僵硬。

    “如果到了这一步,是最关键的!记住!千万不要乱摸!乖乖地躺着,就像受伤无助的小绵羊”

    “那那然后呢?”

    “然后你就开始问各种乱七八糟虚幻的问题,”左永邦说“人生的意义啊,空虚的人生啊什么抽象问什么,她这个时候一定懵了,肯定想尽办法来回答你,安慰你。”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顾小白痴痴地躺在珊莉腿上,望着阳光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喃喃地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整天忙忙碌碌的,忙活来忙活去,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个那怎么样也得活着呀。”

    上方的声音有一些慌乱呢

    “可是活着又怎么样呢?得到的终究会失去”

    “你不能这么想啊,人虽然怎么样都要死,但就是要活着,要找有意义的事情来做”

    “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

    “有很多啊,你小时候的理想啊,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到了这个阶段,顾小白也烦了,瞪着眼问左永邦“这么车轱辘话说来说去”

    “不不,关键不是这些话,”左永邦摇头“是你要打动她,让她发自内心的开始怜爱你,觉得要保护你。记住,这个时候你只能死撑,标志性的动作就是她会不会开始摸你的头发。如果会,就彻底成功了!你马上抓起她的手就走,如果不会,你就乖乖再坐起来吧。”

    原来是要摸头发呀

    为此昨天洗了两遍呢

    “你真的不能这么想,”珊莉说“你才三十啊,这么下去你以后还怎么过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过,好像过不过都无所谓”

    “别傻了。”

    上面传来的声音充满心疼,那一瞬间,顾小白躺在珊莉的腿上,突然一种劈头盖脸的温润感扑面而来

    突然真的是觉得好累呢。

    这么多年,颠簸了这么多年,在人群中混迹,为了生活,为了爱别人,也被人爱

    付出了那么多从未觉得累。在这个时候,这个瞬间,仿佛这么多年,这么多力气,一下子全被抽走了。

    真的好累。

    这么想着的顾小白,自己也不知不觉间,眼眶湿了起来,有一种不知名的液体悄然涌上,滴落了下来。

    液体轻声地掉在她的腿上,一摊印渍徐徐扩散了开来。

    “乖,别胡思乱想”光顾着诧异和忍住眼泪的顾小白,浑然没察觉到,珊莉的手已经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这样为了生活死磕到现在的她,也是不容易的吧?

    这一刻对她来说,也是充满宁静,可以休憩的场所吧?

    好想轻吻她的手呢。

    突然,顾小白的手机响起来。

    珊莉的手仿佛触电般收回来,顾小白也浑身震了一下,连忙坐起身来,掏出手机。

    是莫小闵。

    那个空间消失了。

    “喂?”顾小白连滚带爬地出了包房,急急接起电话。

    “小白,别帮我找工作了。”

    “啊?”一瞬间,顾小白连什么意思都没听明白“什么?”

    “没什么”那边无奈地笑了笑,挂了电话。

    顾小白也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一瞬间连身在何处,到底意欲何为都完全困惑起来。

    他愣愣地回到包厢,刚要说话。

    对面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子,恢复了冰冷的神情,以及比初次见面更加遥远的距离感。

    顾小白静静地看着她。

    “我还有事,”不知过了多久,珊莉突然拎起包“先走了。”也没等顾小白的回答,珊莉匆匆地离开包厢,和顾小白擦肩而过的瞬间

    从未有过的气息弥漫来开,又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一天起,珊莉再也没有联系过顾小白,顾小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没有再打电话给珊莉,莫小闵更像蒸发在空气里。顾小白又恢复了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在超市里购物、一个人出入小区的生活。偶尔想起,他甚至怀疑这一切彻头彻尾都是自己营造出来的幻觉,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是那种感觉只有几秒钟

    仿佛可以记很久

    哪怕不是真实存在过。

    即便真实发生过,过去了,和没有发生过的幻觉也没有区别吧!

    “你知道为什么吗?”一个月后的一天,在顾小白家,左永邦说“因为她发现她已经爱上你了,这段时间她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所以自己在那儿纠结呢”

    “你给她打过几个电话她没接?”望着顾小白呆呆的眼神,左永邦又补了一句。

    “就一个,我想她要回的话总会回的,但是她没再回过啊。”

    “一个就对了,”左永邦点点头“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逼她,越逼她越逃,她想清楚了会来找你的。”

    “想清楚什么?”

    左永邦抬起头,笑了笑“耐心点,她如果再来找你,就彻底成了。如果不再找你,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总之她想清楚了。”

    顾小白刚要说话,突然边上的手机响了,无意中瞥了一眼。

    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珊莉”的名字显示在手机屏幕上,不断地震动着。

    “小白,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有事想找你谈谈。”

    “好”仿佛过了一辈子,顾小白长长地吁了口气。

    “明天你就可以把那个剧本给她了。”

    看他挂了电话后,左永邦微笑起来。

    转眼看一下边上自己的包,顾小白那本全家死光光的剧本就在里面。

    “她说要找我谈谈,我怎么知道她要找我谈什么啊?”

    “她应该还是会找你谈工作,但你应该知道,她这次找你,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谈工作只是幌子。”

    “那那我怎么判断呢?”

    “打扮,”左永邦抬起头,淡淡笑起来“如果她明天打扮得像少女,或者不管怎么样看起来都比以前小,那就恭喜你了。”

    第二天,回想着这一切的顾小白走在赴约的路上,已经浑然不像第一次行刺的凶手,而变成待罪的罪犯。周围的人行色匆匆,神情自若,但为什么我竟然这么忐忑呢,我在忐忑的是什么呢?

    顾小白连气都喘不过来。

    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前,顾小白推开门。

    第一眼,就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珊莉。

    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似的,她转过身子。

    从未见过的年轻朝气的打扮

    顾小白的心陡然剧痛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之前那阵特别忙,就忘了回你电话了。”

    恍惚间,看着珊莉笑着站起来,对他说,也听见自己微笑地回应着。

    “没关系。”

    焦点慢慢清晰起来,珊莉在他面前好像很忙碌的样子,掏出一本东西递给他。

    “喔,对了,我这次找你是因为前一阵有一个年轻导演找我投资,给了我一剧本。我看了,但是我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投,所以想你帮我定夺一下。”

    “啊?”

    顾小白呆呆地看着她,对面的珊莉可爱地笑起来。

    “啊什么啊?就当你是一普通观众,帮我看一下啊。”

    顾小白呆呆地伸手接过,毫无意识地看起来

    不经意地抬头。

    珊莉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里千言万语。

    顾小白静静地迎着她的眼神。

    两人凝视,很多很多秒。

    顾小白再也没有转过头。

    珊莉垂下眼帘,化解尴尬般笑了笑“你慢慢看,我去一下洗手间。”

    珊莉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顾小白傻了,马上翻出自己包里的剧本。两个剧本,左右看,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好想抽烟。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不能抽烟。”服务员看见他掏出烟,连忙跑过来阻止。

    顾小白拿着烟,心乱如麻,恍恍惚惚地走到室外。

    阳光好刺眼,他不知道想干什么,不让抽烟啊,打个电话给莫小闵吧。

    刚拨出去,又被自己掐断了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刚才这样看着自己,顾小白混乱地想着,心里好像陡然开了一个洞。有一种涟漪般的东西在心底深处涌动,终于以无法阻挡的气势奔流上来

    好像开了一个泉眼一样,一切洞开了,好像是顾小白期望已久的。

    终于连接上了。

    剧痛过后,自己感到的只有喜悦

    不不,不是骗局得逞后的喜悦,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快乐与宁静

    好像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种感觉终于毫无通知地推送到自己面前。

    自己是真的爱上她了。

    或许,自己早就爱上她了,第一眼的时候就是了,只不过

    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情,都借着那个骗局,让自己心安理得地进行下去

    因为自己还喜欢着莫小闵。

    我不知道我早在第一眼就爱上了珊莉

    我不允许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啊。

    直到她也明确地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才没办法再这么骗人骗己了。

    顾小白拿着烟,在门口怔怔地站着,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样。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这个计划——骗局——再进行下去了。

    一秒钟都不行了。

    顾小白连忙转身进到店内,刚进门,就怔怔地站直,呆在那里。珊莉正坐在原来的座位上,看着他的剧本,垂首不语。

    听到声音,她转头看着顾小白,眼睛里全是不解,疑问,受伤,掩饰。他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好意思,”仿佛反应过来,珊莉强笑着说“我随手拿起来看了,是原来打算给我看的吧?”

    “我”

    是这样的但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呢?”她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无法形容的神色,连语气都变了起来“看着我干吗,坐啊。”

    他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在她面前,好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一直被看着,然后珊莉自嘲地笑起来。

    “好了,现在我也方便了。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投那个片子,现在你这个比他的好多了,我也不用犹豫了。怎么样,就你吧?”

    这样嘲弄的语气,让自己的脸发烫,不,我要解释

    “真不用这样,”珊莉突然打断“本来就是很方便的事,”从包里拿出合同“合同都是现成的,把名字改一下就行了。这对你来说更简单一点吧?”

    这对你来说更简单一点吧?

    “不是,你听我说”

    奇异的是,对面的人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长长松了口气。

    “好啦,就这样。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明天到我公司签约,地址我给过你名片。就这样,好吗?”

    珊莉微笑地说着,拿起包,就要站起来走人。

    顾小白也站起来,想说话。

    她看着他,好像也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几乎是本能般,顾小白伸出手,拉住她。

    她站直了身子,低着头,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松开了

    珊莉笑了笑,好像看着一个无法攀附在自己柔滑肌肤上的蚊虫一样,嘲弄地笑起来。

    “电话联系吧?”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再抬起头,已经隔着玻璃窗,她在他的视线中,越走越远。

    只有玻璃窗仿佛某种象征似的告诉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

    却挡不住,最初遇上的相互凝望的眼神。

    不要走

    人来人往,我没想到我们会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