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青灵八女侠 > 第三回狼子谋香囊暗掷龙泉映霜骨仙

第三回狼子谋香囊暗掷龙泉映霜骨仙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凉风习习。细雨丝丝,天色已将破晓,由于昨夜下了一场暴雨的缘故,旷野里的树木野草都似洗浴过一般,处处清翠欲漓。

    在河岸旁边的大树脚下,系着一叶扁舟,舟中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女郎,短衣窄袖,背背双刀,不时仰首看天,似在等待什么人的神气。

    她大约在此已经等了不少时候,脸上的神色很不耐烦,频频扬起脸朝远处探望。

    约摸又过了一顿饭光景,东方天边已现出色肚色,这时远处忽然出现一条黑影,沿着河岸急急奔来。那女郎站起身来凝神看了一阵,面上露出喜色,娇声唤:“来的是飘香妹子么?”来人遥遥答应,问道:“是东方霞姐姐吗?你在这儿干什么?”

    东方霞一听大喜,跳上岸来,奔上去迎接,一面笑道:“我不放心你,故此到这儿来等侯你,得了手吗?”说话之间,两人已经临近,东方霞一把拖住董飘香的手,带笑埋怨道:“怎的这时候才回来?可急死我啦。”说着上下一打量,只见她衣胫尽湿,腰间丝带穗子也断了一截,满脸不豫之色,情知吃了亏,便不再问,哟了一声道:“你看你身上全湿了,快上船来,赶回去好换衣服,要是招了凉可怎么好呢!”

    董飘香噗哧一笑:“姐姐放心,那里就会这么娇嫩了,咳,真是丢人!”

    东方霞笑道:“丢什么人?你会见周英了吗?”

    董飘香道:“会是会见啦,我们两人还交了手昵,这糟老头子手底下很有两下子,他的徒弟们又多,我却是单身一人”说到这里,用手指抹了抹脸上汗珠,又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哎哟,我这时乏得很,腿又疼,回去再说吧。“

    东方霞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啦,周英手底下很硬,他的徒弟们又多,大伙一齐上,就把你给打回来啦,你只得拼命跑,把腿也跑疼了,可是这样?”

    董飘香在她身上擂了一拳,笑骂道:“真是坏蹄子,那周英本来与我无冤无仇,什么红心三霸和我更是非亲非故,都是看在姐姐你的份上,我才出手管这桩事,现在反而贫嘴滑舌的奚落我。”

    东方霞只是格格的笑,挽着她朝船上走去,东方霞解开缆,用篙点开,拿起-只桨递给董飘香道:“这船顺着水流很快,只消轻轻拨拨便行了,可别用力,翻下水去不是玩的。”

    董飘香道:“我比你会划得多,不要你嘱咐。”

    东方霞笑一笑,说道:“妹子,你刚才可是错怪我啦,咱们姊妹交好,你帮我的忙,我难道会不知,还要挂在嘴上不成。”

    董飘香摇手道:“算啦,算啦,谁怪你来,说这些干什么?”

    东方霞笑道:“真是小孩脾气,再说你不是要充女剑侠吗?那周英本来是一方之霸,凶横霸道的,你这女侠不伸手管管怎么行,我们这些人都不敢惹他,如果你不是青灵观弟子,我还不敢求你呢!”

    她在这里唠唠叨叨的只顾说,董飘香却鼓着一对腮帮子坐在船头上生气,过了一阵,董飘香忽然把浆一放,说道:“姐姐,我要到江陵去一趟,今儿下午就要起程,待会你替我把这身湿衣熨熨。”

    东方霞听她突然说出要走的话来,只道她心中不忿,只得陪笑道:“好妹子,我是和你说着玩的,你就当真恼了姐姐不成?”

    董飘香摇头道:“不是,我去办自己的事。”东方霞道:“什么事这样急?”董飘香嘟起嘴道:“我自己的事,偏不告诉你。”

    东方霞呆了一呆,勉强笑道:“那么周英的事你就不甘了吗?”

    董飘香生气道:“谁说不管?我到江陵去就是为去拉一个人,这人武艺比我强得多,勾了她来一定把这座荆门山铲平,那时姐姐你才晓得我董飘香不是好欺负的嘎。”

    东方霞喜道:“好妹子,果然有志气,你去找的又是谁,准能找到么?”

    董飘香道:“告诉你也不打紧,只是你别到处去乱说就行了,我们三师姐听说是到江陵来了,我去江陵就是为找她。”

    东方霞一听,脸上颜色微变,半响不语,董飘香又道:“姐姐想什么?你怕我三师姐也打不过周英么?”

    东方霞强笑道:“屠龙仙子威名远播,制服一个周英当然绰绰有余,不过我想她未必肯管这一类事。”

    董飘香抢着说:“三师姐最疼我,我求她,再无不来之理。”

    东方霞沉默了一阵,董鼻香忽然惊叫起来,东方霞懂忙问:“做什么?”

    董飘香也不回答,只是连声叫唤:“糟啦,糟啦。”又连连搓手。

    东方霞见她周身乱摸,一脸惶急之色,忙问道:“你丢了什么啦?”

    董飘香着急道:“我把师父给的青玉-丢啦,什么时侯丢的也不知道。”

    东方霞见她急得快哭出来,便安慰她道:“你多想想看,别是掉在家里了。”

    董飘香道:“那断然不会,这是师门信物,我朝夕不离身的。咳,丢了它,我就活不成了。”说着便哭起来。东方霞着急起来,问道:“别要在路上丢了就麻烦了,这可上哪儿去找呢?”想了一想,又道:“别是掉在山上了吧t?

    董飘香抹了抹眼泪,指着腰间道:“我是系在这儿的。

    不知这儿带子怎么忽然断了。”说到这里,她突然记起在江边和徐春山交手的情形来,叫道:“对啦,我和一个会鹰爪功的小子交了手来,这带子就是被他扯断的。”

    东方霞道:“这么说来,这块玉-准是给他们拾着了,妹妹你放心,待陈四姑回来,咱们大破荆门山,把玉-找回来还你便是。”

    董飘香皱眉道:“我不求什么陈四姑,没的替我们青灵观打嘴观世,我只要找了三师姐来,不怕那小子不把玉-还我,我不要外人帮忙。”

    东方霍见她执意要去寻张凌云,倒感十分为难,盘算了一阵,只得笑道:“妹子,你做事总不肯思前想后,你这一去,不是替屠龙仙子招麻烦吗?”

    几句话说得董飘香睁大了眼,怔怔的望着她,东方霞叹息一声道:“妹子你是聪明人,这有什么难懂的?你闲常不是和我谈过,令师青灵大师嫌你性情暴爆,总不十分喜爱,幸亏几位师姐疼你,尤其是屠龙仙子,待你比较别的姊妹又更胜几分,是不是?”

    董飘香着急道:“你就不要说这些绕圈子的话啦,爽性说我为什么不能找三师姐来,不然可把我闷死啦。”

    东方霞笑道:“你瞧你就是这种火撩毛的脾性,我不慢慢说,你怎么会明白呢?你这一去找着了你们三师姐,不用说她会替你出头,到荆门山一场大闹。日后这事传入青灵大师耳里,道你这么粗心,连这等重要的师门信物也守不住,岂有不怪你的?那时不但妹子你免不了受责罚,只怕连累屠龙仙子也有些不便。”

    董飘香一手托腮,出了一会神,问道:“那时我拼着受师父一顿责罚也就是了,三师姐替我出头,师父也会怪她不成?”

    东方霞笑道:“咳!你总不肯替人设想,你三师姐知道你丢失青玉-这件事,你究竟要她瞒不瞒青灵大师呢?不瞒着吧,怕你受令师责罚,瞒着吧,将来揭穿之后,令师岂不怪她和你通同一气瞒着她老人家?这不是叫她为难么?”

    一语提醒了董飘香,倒踌躇起来,东方霞又道:“依我说,你且暂时别去江陵,咱们回去以后,也别提这桩事,陈四姑大约就在这几日会到,那时咱们同心协力破了荆门山,我只悄悄告诉我大哥二哥两人,替你把青玉-找回来,神不知鬼不觉,不就完了么?”

    一席话说得董飘香不住点头,心中大为感激,笑道:“究竟姐姐心思细密,这件事妹子就重托你啦。”

    东方霞笑道:“罢呀,咱们好姊妹还说这些话干吗?你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一样。”

    说话之间,小舟已抵达红心套,忽然嗖的一声,一支响箭破空而过。东方霞骂道:“这些该死的东西,瞎了眼吗?

    混射你娘的!”

    这时舟行似箭,瞬息已到红心套水寨旁边。

    这水寨傍着三霸庄的后园而建,用无数竹桩打入水底,上铺木板。这时小喽-使用带倒钩的竹篙将船弦钩住。董飘香和东方霞上得岸来。这时为时尚早,庄里的人多数没起床,只有三霸的几个徒弟在园里练武场上打熬气力,见了两人都恭身施礼。

    董飘香回房换了湿衣,又休息一阵,这才出来和众人相见。

    这时厅上正闹哄哄的,三霸和众人都在,约摸共有十余人,其中一人约三十左右年纪,白净面皮,倒也有几分秀气,只是生就一双水淋淋的色眼,正在和众人谈笑,这人倒是从未见过,想是昨夜才来的。董飘香一走进厅来,众人俱都起立,三霸里的老大,金锏常智礼首先抢步迎出来,笑道:“董姑娘辛苦了,请入屋叙话。”

    众人谦谦让让的把董飘香迎进厅里,常智礼先前从东方霞口里,已知董飘香在荆门山吃了亏,故意扯了些闲话来说,将夜探荆门山之事一字不提。

    董飘香见常智礼并未追问昨夜探山经过,心里倒觉得这人很懂事,脸上也有了三分喜色,那陌生人已经拿眼角在董飘香身上睃了又睃,这时再也忍不住,对常智礼道:“常大哥,这位姑娘是谁,大哥替我引见引见。”

    常智礼无奈只得笑道:“董姑娘,在下替你引见一位英雄,这位是江南有名的豪杰,黑蝴蝶赵妙仙赵二哥。”又对赵妙仙道:“这位便是我昨晚谈起的董姑娘,是青灵大师的得意弟子。”

    原来常智礼深知黑蝴蝶赵妙仙为人,怕他又惹出麻烦,所以特意提出青灵观名头,也是要他知难而退的意思,谁知赵妙仙却毫不在乎,一经常智礼引见之后,便和董飘香攀谈起来。

    董飘香本不知赵妙仙是何许人,见他谈话风趣,极善应酬,善于揣摸自己心意,倒也对这人有几分好感,赵妙仙一看,知道鱼儿就要上钩了,又见董飘香吐语如珠,美貌绝伦,早已稣了半截,更加意讨好起来。

    常智礼看在眼里,暗暗叫苦,如果换了别的女人,他也乐得讨赵妙仙欢心,但这董飘香却是青灵大师门下弟子,岂是可以欺负得的?已经多次拿话点醒赵妙仙,怎奈他尤如听不懂一般,又不愿真个得罪他。因此心中好生为难。

    三霸里的老二,银鞭朱汝贵看出常智礼心事,便故意打岔道:“赵二哥,你先前谈起令兄夜游神赵妙峰和陈四姑两人,究竟啥时候才来呀?”

    赵妙仙道:“他们被一事绊住,总还要十天半月才抽得出功夫罢。”

    说罢又掉过头去和董飘香谈话。

    朱汝贵只得苦笑“铁棍锤”牛胜忍不住大声道:“赵二哥,他们两人到底是为什么事绊住呀?你倒是向大伙儿说说看!”

    赵妙仙匆匆道:“这个么,可又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完的了,回头慢慢谈吧。”

    恰在这时,厅外走进来两男一女,董飘香站起身来叫道:“东方姐姐来啦。”

    那两个汉子也向董飘香拱拱手,口称:“董姑娘。”

    这两人正是虎分山寨主,东方雄,东方霸兄弟二人,他三人一来,众人纷纷起身招呼,赵妙仙也只得暂时中断了说话,心下好生不快。

    东方霞一看赵妙仙神情,便知道他的老毛病又发作了,生怕董飘香吃亏,便走过去拉着她道:“妹子到这边来,我有话和你说。”

    赵妙仙又不好伸手拦阻,也只得罢了。

    吃过午饭以后,东方霞正在董飘香房里闲谈,窗外忽然有人唤:“霞妹在这里么?请出来,我有话向你说。”东方霞听出是二哥东方霸的声音,便道:“你等一会儿,我就来。”

    她别了董飘香,走出门来。只见东方霸一脸怒容站在外面,便奇怪道:“是谁得罪了你呢?”

    东方霸摆手道:“回房去说。”两人回到房里,东方霸道:“妹子,你瞧赵老二有这么混帐!”说罢又气得直喘气。东方霞摸不着头脑,笑道:“哪里来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他怎么得罪你啦?”

    东方霸道:“他倒没得罪我,还向我作了好多揖,要我帮他的忙哩。”

    东方霞笑道:“那么他又怎么混帐了哇?”

    东方霸“嘿”了一声道:“妹子,你真是个糊涂人,你道这小子求我帮什么忙呀?他要我和他串通了,用酒灌醉董姑娘,他要”

    说到这里东方霞也觉得难为情起来。东方霸怒冲冲的道:“你说这小子心眼有多邪门。”

    东方霞啐道:“这杀千刀不要脸坏心烂肠的淫贼,瞧他得不得好死!”又问道:“你怎么回答他的呢?”

    东方霸道:“怎么回答?还不给我两句话顶回去啦。”

    东方霞道:“顶回去,你该大耳括子揍他。他明不明白,飘香妹子可是我们虎分山的客人。他当真是色霉昏了吗?”

    东方霸摇摇头道:“妹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何尝不想揍他,怎奈他哥哥夜游神赵妙峰可是个硬手,又有甚么陈四姑替他们撑腰,咱们兄妹可实在惹不起他们,所以我想了想,又咽下这口气来。这小子一计不成,又生二计,见说不动我,又去找大哥去啦。我见他鬼鬼祟祟的把大哥找在一边去,说了一阵,大哥只是笑,也不知他肯不肯。”

    东方霞叹口气道:“咱们这位大哥也是个没法子的人,人家拿他当瘟生,他还不知道呢”

    刚说到这里,东方霞嘘了一声,东方霸就赶忙缩住嘴,果然鞋声响处,东方雄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见东方霸也在这里,不禁咦了一声,笑道:“老二来了多久啦?”东方霸板着面孔道:“刚来。”东方雄道:“这就是了,我有话和妹子商量,你出去陪常大哥他们谈谈。”东方霸道:“我听听不成么?”

    东方雄皱眉道:“老二还是这么着,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该常和这些江湖上有名人物交际应酬,多听多学,才是我们绿林人物立身处世的道理,万一我一朝死了呢,你就是虎分山的寨主爷啦,那时我看你如何能做这个寨主爷呢?”

    东方霸被他说得火冒三丈,站起身来,气愤愤的冲出门去了。

    东方雄觉得脸上有些下不来,便回身对妹妹道:“你瞧!这不是天生的牛精古怪么?我做哥哥的好意说他几句,例像和我有仇一样。”

    东方霞也不开口,只在鼻子里哼一声,东方雄也看出妹妹今日神情似较往日冷淡,心头暗自诧异,只得拿话试探道:“妹妹方才不是和董姑娘在一起么?”

    东方霞道:“是呀,她心上有些不痛快,所以我陪她说说话儿就过来了。”

    东方雄忙问:“董姑娘怎的不痛快?”

    东方霞故意“咳”一声道:“这董家妹子性情高傲,昨儿夜操荆门山,不曾得手,回来甚不高兴,执意要去江陵寻她师姐屠龙仙子张凌云,亏我说好说歹,好不容易才编了一套话将她拦住。”

    东方雄诧异道:“她寻了屠龙仙子来,岂不是咱们又多一臂助?你阻她作甚?”

    东方霞含笑埋怨道:“怎么大哥你也是这样不晓事的?

    你想想咱们是什么人?做的是什么事?董家妹子年轻识找,我们感情极好,我告诉她:用英是坏人,叫她去打,她就真十会去大闹一阵,她那几位师姐却俱是江湖上成名人物,这类谎话骗得过董家妹子。却骗不过张凌云这一干人,何况那屠龙仙子嫉恶如仇,一旦果真来到红心套,见了黑蝴蝶赵妙仙这类下三滥的淫贼,大哥!你不要脑袋,我还要脑袋呢。”

    一席话把东方雄说得默默无言,半响才勉强笑道:“妹妹虑的果然不错,不过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啦,那张凌云也只是个娘儿们,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可怕的,至于赵二哥,虽然秉性太风流一些,但人家也是江湖上威名的英雄,加以淫贼二宇,也未免太刻薄了。”

    东方霞冷笑道:“怎么是刻薄他?谁不知他和他哥哥这双活宝在江湖上无恶不作?多少侠义道要想剪除他们,你不说远着他们点,反而去套近。咱们兄妹虽说命苦,生在贫家小户,又会了武艺,失足在绿林道里,总算天可怜见,误打误撞杀了过山虎黄杰那厮,霸占了虎分山,你不说好好整顿山寨事务,觑过空儿改邪归正,反而去和这些淫贼打交道,似这等越陷越深,将来如何是了?”说着就哭。

    东方雄叹气道:“妹妹说的何尝不是?但他们这种人得罪不得。”

    东方霞哭道:“我也没叫你得罪他,只要你远着他点就成了。”

    东方雄叹气道:“你不知道一个做寨主的人,有多少难处?其实单是一个黑蝴蝶赵妙仙,我们东方三杰倒也不会怕他,怎奈他哥哥夜游神赵妙峰工夫很硬,再加上一个陈四姑,越发如虎添翼,得罪了他们,咱们就别想在虎分山安身啦。”

    东方霞急忙拭泪道:“我说你是睡在鼓里呢!你只知道陈四姑武艺高强,江湖上罕遇敌手,你知不知她的师弟龙浑发誓要取她项上人头?前儿我遇见黄衣儿吴世玉,据说盛威公和龙浑两人已经在江南出现,她眼前便有杀身大祸,你们这些人还想仗她逞威风呢别做春梦啦!”

    东方雄忙问:“此话当真?”东方霞道:“你不信便算啦。”

    东方雄登时脸上变色,想了一阵,才勉强笑道:“这和我们不相干,赵家弟兄和我也只泛泛之交,那盛威公找陈四姑算帐乃是他们本门之事,和外人不相干,再说道约他们来红心套,也是常大哥他们的主意,和我们虎分山拉不上关系,盛威公要杀,杀一个陈四姑,杀赵氏兄弟,难道还会把他们的朋友也杀光不成?我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东方霞拭泪冷笑道:“可不是,一说陈四姑有杀身之祸,你就忙着缩头躲开啦,推得倒也干净,可知狐朋狗友信任不得。”

    东方雄着急道:“先前你又劝我别和他沾惹,如今我信了你的话,又骂我,你这人也真太难伺侯些。”

    兄妹俩正说着话,忽然外间人声乱嚷,闹成一片,东方霞不知何事,急忙抄起双刀,和东方雄急急赶出去。

    混乱中有人叫道:“不好了,牛三爷被董姑娘打伤了头啦。”

    东方霞一听,不禁愕然止步,问东方雄道:“这是怎么回事?”东方雄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两人急忙奔出来,只见常智礼正在暴跳如雷,大嚷道:“快替我把这丫头扣住,我要查!”

    东方霸见他两人急急奔来,便点头冷笑道:“如何?我就料到要闹出事来才罢,你们还不快看看去。”

    常智礼也对两人道:“这一下简直搞得我章法大乱,妈的,凭我姓常的这张薄面,不是夸口,什么名门大派,武林高手,也还多少会赏个面子,再强的对手我也不怕,但要从我里面杀出来,我就没法招架了。”

    东方霞忙道:“常大哥,现在闲话休说,究竟是谁是谁非?而且我董家妹子现在又怎样啦。”

    常智礼跳脚道:“妈的,现在还说得上谁是谁非?况且我也不知道怎么闹起来的?你的董家妹子疯啦,见人就打,连我也挨了一石子。你快看看去!”

    东方霞不等听完,早已奔出门去,一眼瞥见赵妙仙正站在园门口,抓耳揉腮的不知如何是好,东方霞也不及理会,跑到水寨上。大声问:“董姑娘哪里去啦?”

    小喽-用手指道:“那坐在船里的便是!”东方霞手搭凉棚一看,见那小舟顺流而下,十分快速,只剩巴掌大小一个黑影,舟中人背影依稀还看得出是董飘香,这时慢说驾舟追赶,就是呼喊也听不见,叹了一口气,只索罢了。

    东方霞向众喽-问道:“董姑娘是怎么闹起来的?你们知道么?”

    众喽-们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见问不出结果,心中正焦燥,东方霸走来笑道:“妹子,你也真是多此一问。”说着一使眼色,向后一歪嘴,东方霞便已明白这事是赵妙仙弄的首尾,欲待发作,又恐常智礼面上下不来,思量了半响,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

    黑蝴蝶赵妙仙乃是江湖上著名淫贼,其行为之卑下较之乃兄更胜十倍,偏又生得一张好面孔,以致江湖上一般自命侠女的荡妇淫娃都与之颇结不少欢喜缘,他的武功虽不如乃兄夜游神赵妙峰,但轻身功夫犹有过之,他仗着轻功高强,日走千家夜盗百户固然不在话下,甚且乘夜采花,至于采花不遂,杀伤人命这类事,在他更是家常便饭。

    好几个武林中的侠义道都想剪除他,但赵妙仙为人机警异常,行事也十分诡秘,故此好几次在极端危险的场合都被他溜脱。

    在他遇见董飘看之时,虽然心头已暗暗打着不良主意,但一者耳闻董飘香是华山青灵大师门下,不知她功夫究竟如何?二者不知她到底和常智礼东方雄等又是什么关系,倒也不敢莽撞,及至从东方雄口里打听出董飘香入门不久,和东方弟兄也无特殊关系时,心里已解去不少顾忌。

    也是合当有事,他信步走进院落里,一面背负着手盘算该用什么法儿上手之时,却遇见董飘香迎面走来。赵妙仙一见便慌忙施礼道:“董姑娘到哪里去?”

    董飘香笑道:“刚才我和东方姐姐说着话呢,却被他哥哥走来叫去,真是扫兴得很。所以出来随便走走,解解闷儿。”

    赵妙仙一见她的形容举止,魂灵儿已飞上了半天,定了一定神,想道:“机会难得,恰巧我那物又正在身衅,我何不如此如此?”想定以后,便笑道:“巧得很,我刚才在前面假山旁边还撞见他们兄妹,姑娘你何不去找他们?”

    董飘香摇首道:“我去找他们干什么?又没什要紧事,且让他们兄妹说说话儿。”

    赵妙仙慌忙道:“他们又有什么要紧事呢?不过是她哥哥要她传给那手独门暗器罢了。”

    董飘香心里奇道:“再没听她说过会打什么独门暗器的话,大约是这丫头藏私,生怕我知道她会这门功夫。”便问道:“他们现在哪里?”

    赵妙仙道:“在那边假山背后哩,我领姑娘去罢。”董飘香点头道好。

    赵妙仙喜得心痒难熬,一面走着,信口问道:“敢问贤妹在青灵大师门下排行第几?”

    董飘香一听他突然称呼自己贤妹,心下不免有些疑惑,暗想:虽说武林中人不重世俗儿女那些虚套,但到底男女有别,非亲非故的人,怎么突然叫起“贤妹”来了。只简单地回答:“第六。”

    赵妙仙又问:“听说西园共称八美,愚兄只知道:赤城仙子沈翠屏,凌波仙子贾墨羽,屠龙仙子张凌云三人芳名,除了贤妹以外,尚有四人,不知贤妹可能见告么?”说着嘻嘻的笑。

    董飘香抬起眼波看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荒唐,怎么又自称起愚兄来了?欲待不答,又恐他是有口无心,岂不伤了别人面皮,便是东方霞脸上也不好看,只得答道:“你所说的这三人倒真是我三位师姊,不过我们那里不兴什么仙子仙姬这些名头,至于什么西园八美,那更是胡说,我姊妹八人倒是住在青灵观后的一座花园里,但可没有自称为八美,也不高兴这些名头,至于其余四人名字,告诉你也不妨,不过最好别到处乱说。”

    赵妙仙喜得连连搓手道:“那是自然,我岂不知这唐突闺阁是仙不得的?只为贤妹不是外人,所以愚兄才有此一问。”

    董飘香皱眉道:“你别贤妹贤妹的,我听不惯。”

    赵妙仙连声道:“是是,这是愚兄一时不察,贤妹休怪”又敲头道:“真是糊涂,才说又不记得了。”

    倒惹得董飘香笑起来,说道:“其实也没什关系,待熟悉以后,也是可以叫得的。”

    赵妙仙笑道:“正是呢,现在贤妹请说罢,其余四位是谁?”

    董飘香搬着手指数道:“大二三,三位师姊你是知道的了,四师姊姓卞,名叫宛青,外号叫做”

    赵妙仙忙问:“叫什么?”

    董飘香笑道:“别多问,我不想说,左右不过是什么仙于之类罢咧。”

    赵妙仙道:“是是,贤妹的五师姊又叫什么?”

    董飘香又道:“我五师姊名薛绛树,七师妹和八师妹一名林红梅,一名袁孤凤,我们四人年纪尚小,师父不叫改换道装,还要过几年才受戒归宗哩。”

    赵妙仙故意长叹一声道:“似贤妹这样天生丽质,怎的转起出家的念头来?愚兄真替你可惜。”

    董飘香听出他话里有话,心头疑云顿起,便不再回答。

    赵妙仙还想兜搭,这时两人已来到假山背后,董飘香举目四望,问道:“怎的不见他们呢?”

    赶妙仙在她说话之时,已暗暗取出解药抹在鼻上。这时趁她不留意,摸出“迷香囊”来只一抖,董飘香忽觉一缕甜香透入脑门,浑身便觉有些瘫软起来,心中方才一吓,赵妙仙索性一不做二不体,一把拉住她臂膀,另一只手便将迷香囊朝她鼻上按去。

    这一来直吓得董飘香魂飞魄散,但习武之人皆有自卫本能,见事不好,急忙一偏头,同时用肘一撞,使出一招“摇头献肘”赵妙仙猝不及防,只觉肋上一阵剧痛,急忙放开手,连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董飘香虽然避开了正面,但那“迷香囊”的气息仍被吸入了一部分。这时只觉浑身无力,摇-欲倒。不敢再和赵妙仙交手,拔步便往外飞跑。

    赵妙仙怕她一出去会把方才之事一概抖出来,自己虽不害怕,究竟有些不便,也急忙赶上来,唤道:“董姑娘请留步,我有话说。”

    董飘香见他追赶上来,心里更吓得凶,脚下也更跑得快,转瞬已奔出花园。众人见他两人-逃一追,都感诧异,上前拦住询问。

    董飘香只道众人要帮着赵妙仙捉拿自己,心中大急,偏生那柄“软钢灵蛇剑”又不在身边,忽然想起身旁尚余几粒石子,不由大喜过望,猛一回身,左手一扬,宛如招宝七郎,叫声:“着!”两粒石子向赵妙仙打去。

    青灵大师为了不许门下弟子误伤好人,所以不喜门人使用暗器,常说江湖是非恩怨,往往当时难以辨清,刀剑兵器,尚且容易误伤好人,何况镖箭之属的睹器?而且双方过招,胜败各凭本身艺业,用暗器伤人,岂是英雄所为,故此青灵观门下人物,虽然都会打各种暗器,但却不许携带使用。

    董飘香和两个小师妹们年轻好动,空山寂寞,闷得无聊,便在后山捡些石子打雀鸟,久而久之也练得好准头,青灵大师知道以后,也是一时兴起,索性教三人练飞蝗石,这种暗器既可防身,又不致伤人性命,尚无大害。

    昨日夜探荆门山以前,董飘香在后园里择那大小相合的鹅卵石,捡了十来颗放在衣囊里?如今尚余五六颗,这时正好用来应急。

    赵妙仙正赶之间,忽见董飘香被众人拦住,心中不禁又喜又忧,喜的是这妙人儿不会走脱,忧的是众人追问起来,自己却无言答对。正在患得患失之际,忽见董飘香回身打出两粒石子,急忙低头避让,躲过了上盘,那奔下盘打来的却不会躲脱,吧的正中膝盘上,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众人见董飘香已出手打伤赵妙仙,怕她再下毒手,都纷纷呼喝制止,谁知董飘香却误会大众不肯甘休,心想我孤身一人,一旦被他们擒住,后果不堪设想,她这时只顾脱身要紧,便探手抓了三粒石子出来劈手打去。这一下距离近,众人都挤在一起,闪躲不易,再加以都不料她会这么不分皂白的乱打。常智礼胸前先着了一下,旁边两个小头目也挨了误伤。

    董飘香趋势夺门而出,奔上水塞,众小喽-那里拦得住她?被她抢了一把单刀,跳下小船,一刀斩断缆索,拿起桨尽力朝河心划去。

    东方霸便问赵妙仙道:“赵二哥,你们怎么闹起来的?”

    赵妙仙见董飘香已然逃出门外,想来已无法追回,便趁机撒谎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是我见她独自一人在那山石后鬼鬼祟祟的,正想上前查看,不料她一见我便撒腿就跑,想来或者是被人派来卧底的也说不定。”

    常智礼明知他是信口胡说,但也不好当面点破他。东方霸却哈哈一笑道:“常大哥,大约你红心套风水太好了,青灵大师看中了这地方罢,不然怎会派她的徒弟来卧底?”

    常智礼哼了一声,却不言语。牛胜着急道:“话不说不明,到底董姑娘怎会突然和咱们翻脸?我得问她一个明白。”

    说着奔到水塞上,正见董飘香夺舟逃走,牛胜大喊道:“董姑娘,我们并不拦你,你究竟得过说明白,我们弟兄什公地方礼数不周,得罪了你?”

    董飘香已是恨极,暗藏最后一粒石子在手,待他把话说完,喊声:“着!”牛胜被这一子打在额上,鲜血迸流,朝后便倒。

    小喽-将牛胜扶回房去裹伤,常智礼气得喃喃乱骂。又怕董飘香去领人来报复,心头好生着急,只有盼望陈四姑早些到来,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董飘香驾舟逃走,急急似漏网之鱼。哪怕江流湍急,随时有覆舟之虞,她也一概顾不得了。

    顺水划了好一阵,料想离红心套已远,这才惊魂稍定。

    上得岸来,-惶了一阵,决定先找一处地方投宿,一切待明日再说。

    这时她随身的宝剑,衣物、行李、银两等物皆失落在红心套,除身上衣服首饰之外,就剩了一把没鞘的单刀。她脱下身上长衣,将单刀裹起来拿在手里,整顿了一下衣裳,顺着大路朝前走去。路上逢人打听,方知这里已是宜都地界。

    董飘香进得城来,找了一家店房住下,她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引了店家疑心,又见她长衣裹着之物,似是刀剑一类,更加使人猜疑。董飘香却不理会,与腕上脱下一只金镯,并一只龙纹碧玉簪交给店家,命他拿去或当或押,好还房饭钱,剩下的留作去江陵的路费,店家诺诺答应去了。

    董飘香洗过了面,合衣躺在床上休息,心里盘算着日后见了张凌云该如何措词方妥?一直到了深夜,店家还未回来,董飘香方在着急,忽听脚步声杂沓,一群人闯进店来。董飘香一惊跳起,顺手把单刀藏在身后,这时房门已擂得震天价响。

    她心里又急又怒,轻轻抽开门闩,突然将门拉开,一轮单刀,喝道:“不许进来!”

    原来门外站了十来个手持单刀铁尺的捕快,为首一人对她打量一眼,问道:“你这女人是做什么的?快快对我们说实话。”

    董飘香大怒道:“你管得着吗?”

    那人冷笑道:“我们是宜都县的捕头,对形迹可疑,来历不明的人都得问问,你这女人带着兵刃,又命人拿金玉饰物去当押,分明不是好人,快乖乖随我们回去,有什么话,见了正堂老爷再回。”

    董飘香闻言大怒道:“胡说,我带着刀就不是好人吗?

    就凭你们这群东西,也敢来欺负我?”一扬手中刀:“谁敢上来就让他尝尝这把刀的滋味。”

    众捕快都大嚷起来:“大胆女贼,竟敢带刀拒捕,这不是反了么?”各摆单刀铁尺,分三面围上来。董飘香虽然心中怒极,但仍然不忘师门戒条,这些捕快公人虽然无礼,究是责任倏关,与借势欺人者不同。本欲随他们去衙门分辩。

    又怕低了青灵观名头,说不得,只好一走了之,当下伏身一窜,刷的一声从众人头顶掠过,如一只狸描的纵上屋去,接连几跃已去得远了。

    这里众捕快没拿住人,扰嚷了一阵,只得取了董飘香的长衣,锁着店家回衙问话去了。

    董飘香奔逃了一阵,见并无人追来,便坐在人家脊屋上寻思道,我好晦气,昨日丢了师门信物青玉-,今日一日之间又把什么都丢光了。此去江陵还有好几天路程,自己腰无半文,如何去得?想到这里,不禁流出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残月将堕,晨鸡初鸣,董飘香暗想此时不走,天色大明以后,倒更难设法,赶忙站起身来,紧了一紧腰间丝带,穿屋越脊直到城边,好在这城墙并不太高,董飘香伏身一纵,落下城来。把单刀扔了,跃过护城河,跑到一间农家,诈称自己被强盗所劫,骗些饮食吃了,顺着大路直往江陵奔去。

    她这身打扮十分碍眼,长衣也丢了,只余一件青色密扣紧身夜行衣,下面是绿色栖花夹裤,就和一个卖解跑马的妙龄女郎一般。

    董飘看见来往行人都用诧异的眼光打量自己,也悟出由于服装碍眼,一睹气,索性不走大路,只在路旁田野里奔走,饥饿时便跑到农家去求食,夜间或宿破庙,或在山头露宿,这样两天下来,把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折磨得面黄肌瘦,好在她平素身体健壮,尚未病倒,但已惶悴不堪了。

    这日正走之间,猛见前面露出城墙雉碟,心知已到江陵,不由大喜,数日来的悲愁,一扫而光,一进城来便向人打听“青女宫”有人指与她:“转过那条临江街便是。”

    董飘香谢了一声,兴冲冲的走去,果见有一座道院,门上横书“青女宫”三字,临近一看,却是静悄悄的开着两扇门,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董飘香心疑道:“三师姐怎会到这种地方来,莫不是走错了。”再想了一想,又对自己道:“管它呢,我且进去看着再说。”便朝里走去。走到廊下,才见一个老婆子坐在台阶上打盹。

    董飘香推醒了她,问她这儿主持是不是百渡道姑?别的人又到哪里去了?

    那老婆子却直摇头,用手指着自己耳朵。闹了半天,董飘香才知道是个聋子,不禁又失望又焦急。恰在这时西厢房呀的打开来,走出了两个道婆。对董飘香打量一眼,合掌问讯道:“女施主例来?”

    董事香还礼道:“请问师傅们,有一位百渡师父可在这儿么?”

    道婆道:“百渡师父正是这里主持,姑娘寻她何事?”

    董飘香喜道:“我是华山青灵弟子董飘香,我有一位师姐名叫张凌云,和这里百渡大师是好友,常时住在这儿的,所以我特来找她。”

    道婆道:“张姑娘我们倒是见过的,不过她今年还没来。”

    董飘香一听,幌如雷轰一般,不禁目瞪口呆起来,心里只是想哭。

    道婆道:“百渡师傅此刻被县太爷的太太请到县衙门里说话去了。姑娘要找她,还是晚上来吧。”

    董飘香一听,人家分明下了逐客令,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便道:“既然三师姐没来,我也就不必来了。”说罢匆匆便走。

    耳边还隐约听得那两个道婆议论道:“这女娃娃打扮得怪里怪气的,我看着真不顺眼。”

    另一个道婆接口道:“论品貌,倒也还像青灵观的人马,但这通身的气泥举止却完全不像,你看什么贾墨羽张凌云这些人,人家就像书里的仙女一样,哪像这个小姑娘那么慌慌张张的。”

    这些话钻董飘香耳里,只把她气得发昏,但再瞧瞧自己身上,委实狼狈不堪,自己定了定神,盘算道:“如今三师姐既然没来,眼见今天就非挨饿不可,况且也没地方住宿,本来夜里再来找百渡道姑也原无不可,但自己委实不愿再看那两个道婆的嘴脸,而且那百渡道姑既然和县正堂的老太太往来,多半也是那一起趋炎附势的俗人,不见她也罢。

    但再一想到食住二事,又着急起来,末后把心一横,想道,师门戒条虽说不准偷盗,但饿死可也不成,我只偷盗这一次,下不为例,又有何妨?但这江陵城里她从未到过,也不知什么著名的富豪之家。她胡想了一阵,后来又得一个主意,管它呢,我只择房屋最大的人家下手,偷它个几十两银子,也就够了。

    主意打定,只得耐心等待天黑,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觉得更是非偷不可。

    她越是着急,天色却黑得越慢,好客易金乌西堕,玉兔东升,董飘香精神大振,正想上房,又暗忖道:“此时天黑不久,人们多没入睡,且多等一会。”

    一直等到二鼓将尽,董飘香嗖的一声窜上房屋,手搭凉蓬四周一望,只见高墙大院的人家少说也有好几十户,不觉又为难起来:“我该偷哪一家呢?”

    此时月华如练,四外景物照得清清楚楚。常言道:偷雨不偷雪,偷风不偷月。皆因月下视线清晰,不易躲藏,董飘香这次出手,竟连时间也不及选了,她选中一家院墙最高的人家,迳自扑去。

    董飘香纵身上了墙头,正待跳下,忽然想起平素听师姐们谈论,这类大户人家多半聘有武师护院,却大意不得,我且先探一探再作道理。

    想定以后,便飕的一声窜到屋面上,伏下身,聚拢目光四下一望,只见这座庄院颇大,自己进来之处,原来是屋后一座花园,棱台亭阁,修造得十分整齐。远处传来声声更锣,原来已打了三更。

    董飘香跳到另一间较高的屋顶上-看,却只发现两三处房里尚有灯火,似乎人们大都入了睡乡,胆子便大了一些。

    恰在这时,忽然东南角上锣声乱响,夹杂着呐喊,倒把董飘香吓了一跳,心想难道我已教人发现,又见远处似有好几条黑影向自己伏身处跑来,不由大骇,慌忙纵出墙外,背贴墙根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少时只见一条黑影纵出墙来,朝前飞奔,后面又跟着四条黑影,一面追,一面喊“不要走脱了飞贼”董飘香才知道人家追的不是自己。

    前面那条黑影脚程甚快,后面这几人却差得多,看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远,董飘香心想:前面那人必是“飞贼”后面追的人大约是这里的护院武师,我何不助他们一臂之力,把这飞贼捉住,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她自来心性浮燥,想到就做,足下一使劲,也跟着追下去。

    董飘香脚程比那几个武师快得多,片刻间已跑到最前,但离前面的“飞贼”仍有数箭之遥,这样追追赶赶,一直追到城外旷野里才把那人截住。

    那人见董飘香已经赶上,情知脱不了身,左手一晃,右掌呼的打来。这一招出手极快,乃是少林门中的“出云手”董飘香咦了一声,一反手便去扣他脉门,那人变招颇快,右掌一按,左掌朝怀里一拨,乃是“怀抱琵琶”董飘香缩腰转身,双臂一挥一拨“巨蟒撼山”拍的一下打在那人肩上,那人退后数步,觉得肩上一阵疼痛,暗想这是那里跑出来的丫头,拳法如此了得,回顾追兵已近,不敢再斗,一晃身朝左侧树林扑去。

    不料董飘香比他更快,那人身形才落地,发觉董飘香已到身后,心中大怒,使出少林门反败为胜的绝招“虎尾掌”

    反手一掌挥去。

    董飘香娇喝一声:“来得好!”身形微挫,双掌上扬“高桥手”一下把敌人手腕拿住。紧接着进身换步,肩头向那人肋下一靠,左足朝后一勾,使出一招“缠拿硬靠”扑通一声,将那人掼倒在地上。

    这时后面追赶的四人已经赶到,一拥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那人按住,解下腰带来绑了,这才齐声向董飘香道谢。

    董飘香得意洋洋的道:“那不算什么,我不过是凑巧碰上罢了,你们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使双刀的大汉,似是众人之首,对董飘香抱拳道:“小人姓陆,单名一个文字,乃是徐府上的护院,今晚我们府里来了飞贼,如非女侠仗义相助,险些被他走脱,在下众弟兄感激不尽。”

    那被擒住的汉子忽然叫道:“姑娘休听他胡说,我不是飞贼。”董飘香诧异道:“这是怎么说?”那人道:“姑娘请想,我如果是飞贼,去他家做案,岂能不带兵刃呢?刚才我和姑娘交手的时节,我可是一双空手。”

    董飘香一想,果然不错,再一打量这人,见他约摸三十五六年纪,生得虎背熊腰,好一条汉子,似乎不像是做贼的。

    陆文见董飘香低头沉吟,生怕又惹麻烦,急忙催着家人把这条汉子带走,又对董飘香拱手道:“多承姑娘帮忙,后会有期,我们先走一步吧。”董飘香忽然喝道:“给我站住。”陆文听了一惊,问道;“姑娘有话说么?”董飘香哼了一声道:“我替你们拿住了人,就这么谢一声就算了吗?

    陆文道:“还要怎样呢?”

    董飘香道:“你这人好不晓事,姓名也不请教我一声,茶也不请我喝一口,须知我不是你们府上护院的!”陆文想了一想,陪笑道:“姑娘骂的很是,是小人们失礼,现在就请姑娘到我们下处歇歇如何?”董飘香撇嘴道:“现在我又不爱去啦,你们且等一等,我要向这位朋友问几句话。”陆文着急道:“这却使不得,我们公子爷立等覆命呢。”董飘香骂道:“胡说,什么公子爷不公子爷可不干我的事,我偏要问个明白,喂,那汉子,你姓什么?到底你是不是飞贼?”那人急道:“在下巴州李遇吉,乃是少林门徒,怎能说是飞贼呢?”董飘香点头道:“不错,刚才我看你使出的两招,确是少林真传。”

    须知少林寺门规素严,门徒敢在江湖上胡作非为的,难免被擒回处死,故此李遇吉说出自己是少林门下,不啻是一有力的洗刷。

    这里陆文正在着急,忽见远处奔来两条黑影,脚程极快,瞬息已到面前,乃是一高一矮两个汉子,年纪都在四十开外,两人手里全拿着单刀。

    陆文一见来了帮手,精神为之一振,叫道:“周师傅,杨师傅,两位来得正好,这位姑娘不让我们把人带回去呢。”

    高个子看了董飘香一眼,盛气问道:“姑娘是谁?”董飘香怒道:“我先问你!”高个子道:“我叫周起蚊,外号人称泼风刀,这位是我结义兄弟杨开化,我们全是徐公于礼聘宋护院的,喂!我问你,这儿的事你凭什么要伸手?难道这飞贼和你有亲不成?”董飘香厉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这人是我拿住的,我偏偏要问个问白。”周起蚊面露惊异,问陆文道:“是她拿住的么?”陆文无奈只得点点头。

    周起蛟睹忖:这人昨日和我交过手来,端的一身好工夫,如今这女子能赤手空拳将他擒住,看来又是个扎手的。他却没想到李遇吉已被捆缚了一天一夜,手脚麻木未退,自然不如往日灵活,再加以动手之时心懂意乱,自然容易吃亏,倒并不是董飘香比他强多少。

    这里董飘香也在心里盘算,从这两个人适才奔跑的身法看来,功夫似较陆文等人强得多,自己从早晨饿到现在,身体已瘦弱不堪,一旦双方动手,必落下风无疑,心下好生踌躇。

    僵了一阵,杨开化笑道:“姑娘既要问话,倒不如请姑娘也随我们回去,一问自会明白,姑娘意下如何?”

    董飘香心想,这位徐公子不知是什么样人,不要哄了我去拿我。便摇头道:“我不去,我没那个功夫。”

    杨开化接口向道:“那么姑娘住在哪儿?我们好来陪话。”

    董飘香摇头道:“我没有准住处,你们也不必来找,陪话什么的更用不着。”

    杨开化笑道:“既然姑娘不肯赏脸,那么我们就把这人带去了。”

    说着一挥手,众人拥住李遇吉走去。董飘香大急,正在这时,忽然树林中有个女子问道:“是六妹么?你在这里闹些什么?”

    董飘香听出张凌云的声音,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众人也随着声音来处一看,只见一个背负长剑,手提云帚的青年道姑正从树林中缓步走出,月光下更显得来人素衣飘飘罗裙胜雪,俊目修眉顾盼神飞,俏丽威仪兼而有之。

    董飘香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一个箭步跳到张凌云身边,扯住她的衣袖嚷道:“三师姐快帮我,这些人欺负我呢?”

    张凌云推开她道:“你别瞎闹,这儿的事我早看见啦。”

    说着缓步走到众人面前,用云帚向李遇吉一指道:“快放了这人,须知你们并非公差衙役,也不可以诬良为盗。”

    周起蚊和陆文齐声怒道:“那不成!”

    倒是杨开化见机,一扯周起蚊,越众而前,陪笑道:“要放人也不难,但你也得告诉我们一个名字,我们方好覆命。”

    张凌云冷笑道:“你们要问我来历,你认得这个么?”

    说话之间,只见她素腕一翻,晶光一闪,已从肩上抽出长剑,微一抖动,只听一阵龙吟之声,剑尖抖起万点寒星,如一条银蛇在她手里伸缩一般。

    杨开化大惊道:“女侠莫非华山青灵观门下?”

    张凌云微微冷笑道:“不错,我姓张。”

    杨李二人吓得连连打恭,口称:“原来是屠龙仙子,我们失眼了。”

    张凌云收剑入鞘,摆手道:“贫道刻下暂住城内肯女宫,如果你们不服,尽可约高手到那里寻我。”

    杨李二人连称不敢,慌忙替李遇吉松了绑,李遇吉走过来纳头便拜,张凌云手里云帚微拂,缠住李遇吉手腕一提,李遇吉顿时身不由主被带了起来,心里暗惊。

    这里张凌云微一稽首道:“诸位请转吧。”李杨二人打了一恭,率领众人回去不提。

    张凌云向董飘香上下打量一眼,皱眉道:“你是怎么弄的?”

    董飘看脸上一红,正想解释,张凌云却摇手道:“回去再说。”又对李遇吉一举手道:“李施主也暂请随我们去吧。”李遇吉一怔,暗想她怎知我姓李?随则明白过来,必定我方才我自道姓名之时,她正在树林里,因此听见了,便陪笑道:“青女宫是供女仙的,在下去得么?”

    张凌云也会过意来,笑道:“无妨,百渡道友倒不介意这些俗礼,”又对董飘香道:“你宛青姐也来了。”董飘香雀跃道:“卞蛆姐也来了么?”

    张凌云微微一荚,云帚轻拂,道声:“走吧!”转眼间已在十余丈外,只见她衣袂飘然,罗袜无尘,径向城墙奔去。董舅香叫声:“李李大哥,快走。”李遇吉答应一声,两人一提气,紧紧相随。

    来到城墙跟前,张凌云紧走几步,身体平空拔起,云帚一挥,已搭在城墙雉碟上,身躯一弓一翻,已立在城墙上。

    董李两人可没有这份功夫,江陵城墙颇高,有武功的人跳下来倒报容易,上去却难,董襄香只得使出“青蛇游墙功’,李遇吉用少林门里的“换掌移身”先后上得墙来。

    张凌云用云帚一指道:“青女宫就在前面不远。”董飘香接口道:“我知道,先前我去过一次。”张凌云看她一眼,便向青女宫奔去。

    三人越墙而入,直到后院,只见小小三间厅房,正中一间房里燃着玻璃宫灯,正有人在纵声谈笑,张凌云一落下地来,便在院子里笑道:“喂,我这个客人可是从房上来的,没有惊吓着主人吧。”

    里面一个女人接口笑道:“大约是从月宫里来的吧?我们这里刚来了一位散花仙子,如今屠龙仙子又来啦,这可是青女宫之幸。”

    另一个女人也笑道:“三姐姐怎么这时候才到?百渡姐姐等了你好一阵啦。”

    董飘香一听这声音,便急忙闯入进去,一面欢声道:“卞师姐也来啦。”

    这里张凌云微一举手道:“李施主请!”

    李遇吉连忙恭身后退,嘴里说:“不敢,不敢,在下就在这院里站一会吧,不知仙姑还有什么吩咐?这儿却不是在下久留之地。”

    张凌云强他不过,只得举手道声:“得罪!”转身进屋去了。

    少时一个中年道婆提着灯出来,对李遇吉稽首道:“主持有请!”

    李遇吉虽则闯荡江湖已久,但却从来不曾和女冠女尼之流打过交道,况且又是黑夜,不免显得尴尬,只得整整衣襟,随着道婆进去。

    屋里四人一齐站起身来,慌得李遇吉不住打恭,左边一位道姑稽首道:“不想李施主驾到,贫道不曾出迎,还望恕罪!”

    一面又举手肃客。

    李遇吉谦让了半天,才在下首一张椅上坐了,再一凝神打量,见屋里除了张凌云和董飘香之外,另外两个女人,也是道姑装束。

    上首的一位年纪甚轻,头上结着全真云臀,身上穿着青缎道服,腰系丝绦,垂着一块碧玉青蛇-,下面素白罗裙,削肩细腰,柳眉垦目,眼里似乎时时闪耀着智慧光芒,神态举止十分温柔文静。

    下首主位的一个年龄较长,看来似有三十二三,体格丰腴,肤若凝脂,身上穿着湘妃色道袍,外罩鹅黄盘云对襟褂,手里拿着雪也似白的云帚,和悦中显出一股壮严之态。

    李遇吉打量了一下,暗想这人大约便是此处的主持了,便站起来拱手道:“这位想必便是百渡大师了?”

    那道姑微笑道:“贫道正是百渡,这位是青灵观卞宛青道友。”

    李遇吉慌忙打恭,卞宛青也稽首相还,李遇吉道:“在下巴州李遇吉,蒙张仙子呼唤,不敢不来,夤夜冒闯净地,实在惶恐。”

    张凌云忙抢着道:“李施主快别这样仙子仙姑的,没的叫人笑话。我们虽是些女道土,却并没到超凡入圣的地步,何来仙子二字。”

    李遇吉顿时面红耳赤起来。百渡微笑道:“施主休得太谦,施主既来此地,便是贵客,有何惶恐可言,何况贫道等辈虽属女流,一戴上黄冠,便与红尘隔绝,更没什么不便之处,施主不必拘束。”

    李遇吉连称受教。张凌云笑道:“如今闲话休说,施主倒是把刚才城外之事解释一番,皆因贫道姊妹既然伸手管了这桩事,总得明白始末才是。”

    百渡和卞宛青忙追问何事?张凌云将方才之事概略讲了一遍。这时众人目光都注视在李遇吉面上。

    李遇吉叹息-声道:“这事说来话长,在下昔年在少林寺学了三招两式的毛拳,本是见不得人的玩艺,不料在下有一好友,此番来江陵探亲,犹恐路途不静,所以邀了愚下同行。”

    百渡接口问道:“尊驾这好友是谁?”

    李遇吉道:“他姓梅名归,是巴州人氏,自幼聘得江陵卞府上的小姐为妻”

    刚说到此处,卞宛青忽然浑身一震,但随即恢复镇定,百搜看了她一眼,又问道:“这位梅公子是特地来江陵迎娶的么?”

    李遇吉摇头道:“不是,我听敝友谈起,这场婚事原本是梅老大人在任时所聘定的,后来卞家遭了官非,家道中落,不知怎的反而托人来巴州索回聘礼,要求悔婚。”

    百渡点头叹道:“也许是女家自惭家计已经式微,忽起齐大非偶之念。”

    李遇吉道:“梅老大人也是如此想,所以不特不肯,反面去信劝慰,其后彼此书信往还,也没谈出个眉目来。”

    董飘香听得不烦麻,便着急道:“你净说这些干什么?

    三师姐问的是你为什么和那徐家的护院打起来?人家又为什么称你做飞贼?”

    张凌云忙喝道:“你胡嚷什么?我歇会儿还要仔细盘问你呢,如今给我乖乖地坐在那儿。”

    董飘香吓得不敢做声,卞宛青温言对她道:“六师妹,万事总有根源的,你急些什么呢?”又回身对李遇吉道:“我这师妹年轻不懂事,施主别和她一般见识。”

    李遇吉连称“不敢!”又继续道:“直到敝友年龄渐长,知道这事以后,总觉对那卞家姑娘不住,终日郁郁寡欢,这次便是特地来江陵打听卞家下落的。”

    张凌云听罢笑道:“看来贵友倒是个多情种子。”

    李遇吉尚未回答,卞宛青冷笑道:“三师姐这话差了,那卞小姐究竟才貌如何,这位梅公子并未见过,这情之一字从何产生?大约这位梅公子此番出川游历,顺道来江陵探听卞家下落,也是有之,我想彼此既无一面之缘,也断然不合情深如此。”

    李遇吉怫然:“那也不然,我这位敝友确是情深似海的人,倒不可以常理测度。”

    卞宛青笑道:“这样说来,贵友大约是念书念得太多,有些儿糊涂了,李施主应该劝劝他,书中自有颜如玉,还是应该致力功名才是。”

    旁边百渡大师忽然噗哧一笑,张凌云道:“你笑些什么?”

    百渡道:“我笑卞道友今日有些好像反常起来?”

    卞宛青方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只得勉强笑道:“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呢?”又觉这句话不妥当,不禁脸上漾起一阵红晕。

    张凌云道:“贵友刻下在哪里?”

    李遇吉凄然摇头道:“连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张凌云惊道:“这是何说?”

    李遇吉长叹一声道:“我们在江陵住了数日,仍未探出那卞家下落,虽也打听到几家同姓的,但一询问下来俱都不是。”

    说至此处,卞宛青便接口道:“这也难怪,借大一个江陵城,同姓的自然很多。”

    张凌云含嗔道:“四师妹是怎么的啦,当真是穿青衣就护黑汉不成?一提卞家你便要打岔。”

    卞宛青含笑不言。李遇吉道:“敝友见卞家小姐无有下落,不免终日忧烦,在下只得陪他每日去城外游玩散闷,不想这一游却游出事来了。”

    百凌忙问出了何事,当下李遇吉说出当日经过,众人听了都咄咄称怪。

    且说那日李遇吉梅归二人出得城来,信步所之,不觉走出二十余里,这时已是申牌时分,忽听空中一阵老鹰呼啸的声音,二人抬头一望,果见一只飞鹰在长空里盘旋,不一时对面树林后忽刺刺一声响,另一只老鹰振翘起飞,直往蓝天冲去。

    梅归不觉发了呆性。点头赞叹道:“古人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此之谓也。”

    李遇吉忽然呼道:“贤弟快看!”

    那先前在天空里盘旋的苍鹰,一见另一只飞起,便陡然冲下来,背着阳光下扑,下面一只待敌人来得近切,却突然一翻身,伸出双爪拒敌,双方来势都极快,一触即行分开,两只苍鹰各在天空里绕了半个圈子。这时那后飞起的苍鹰已经升高争取到有利位置,便朝它的对手凌空下击,来势极强,另一只苍鹰急忙翻身上扑,但已略迟半步,只一击便将它打得直落下去,但它的敌人并不放松,前也似疾直冲下来,再给了它一下,这才回头向上飞,一面发着胜利的呼啸。

    这时它的敌手似乎已受重伤,完全失掉平衡,半翻着筋斗向地面落下。

    梅归不觉以扇击掌,叹道:“孙子云鸷鸟之击,至于毁折,节也。又云: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刚才凌空这一击,险、短、迅、劲,四字皆备,安不得胜?安得不胜?”

    李遇吉却一直凝神注视天空,并不理睬他。这时那只苍鹰已盘旋着下降,忽又长鸣数声,腾空飞起。梅归正在不懂,只见那树林边又飞起两只苍鹰来,一左一右向天空飞去。

    梅归才恍然大悟,说道:“这便是所谓,居高阳以待敌了,看来这只老鹰倒满肚子兵法,竟比我们人类还要强些。”

    这时李遇古正思索着别的事,没听清他的话,便接口道:“唔——是有人在指使。”

    梅归一怔道:“大哥说什么?”

    李遇吉道:“我说这几只鹰都是人放的。”

    梅归诧异道:“只有斗鸡斗雀,那有斗鹰的?嗯,这倒有趣,如果赌采头,那么我却看好先前的那一只。”

    李遇吉摇头笑道:“那倒不见得,这次是两只打一只呢。”

    梅归道:’不然,不然,这只深通兵法,必能以寡姓众。”

    正说话间,三只老鹰之中,已有一只翻身下跃,勉强扑着翅膀挣扎,其余两只还在纠缠着,梅归喜道:“大哥快看,小弟的话竟应验了,果然以少胜众。”

    李遇吉笑道:“贤弟倒可称这鹰的知己。”话尤未了,忽然一团黑影对着两人头顶直冲过来,倒把二人吃了一惊。

    那黑影从二人头上掠过,跌落身边地上,两人才看清正是先前那只受伤的苍鹰。原来它在翻身直落的时候,竭力扑着翅膀挣扎,顺风滑翔着下降,竟从两人头顶掠过,这时它身上羽毛染满血污,扑翼张嘴,愤怒的挣扑着,神态凶恶之极。

    这时天空之战已结束,那只得胜的苍鹰将它的对手一直赶到天边去,瞬息已只剩下两粒黑点。

    李遇吉正走过去看那受伤的苍鹰,忽然一阵铃声响,树林背后转过一骑健马,飞驰过来,马上人骑术精绝,来在近前,见了二人,面带惊疑之色,跃下马来抱拳道:“二位大哥是行路?还是闲游?”

    李遇吉见那人生得高颧深目,鹰鼻阔口,不禁暗暗称奇,也抱拳道:“在下和这位朋友出城闲游,不想遇见几只老鹰在天空相斗,这只鹰是尊驾养的么?”

    那汉于道:“正是。”说着走过去拣起伤鹰,那鹰似已喂驯善,并不挣扎扑击,那人从怀里取出个木哨一吹,嘘溜溜一阵响,宛似雕鸣,接着林后也响起了同样鸣声。梅归正觉奇怪,林后又转出五六匹马来,马上人容貌装束都和先前那汉子大致相同,鞍下挂着刀鞘,其中三人臂上还站着苍鹰。

    李遇吉见这批人形容有异,已自起了戒心,正想走开,内中一个身躯长大的青午已经跃下马来,含笑招呼道:“二位兄台贵姓?”

    辛遇吉诈称姓胡,报了一个假名,梅归却自称姓刘,那人又问:“是本城人么?”

    梅归摇头道:“不是,我们是路过此地。”

    那人道:“小可姓张,是本城猎户,今日和几位兄弟出城调教猎鹰,不想恰巧碰上两位,也可算是巧遇。”

    李遇吉含糊应了几句,梅归却问道:“达鹰能打猎么?”

    那姓张的少年笑道:“当然,抓狐狸,抓蛇,极有用的。”

    李遇吉向梅归一使眼色,正想走开,忽觉头顶风生,一团黑影直扑下来。

    姓张的少年右手一招,左臂一拾,那鹰已落下来,端端正正的站在他左臂上。

    梅归见那鹰生得金羽铁翼,爪似钢爪,顾盼之间威猛异常,不由十分喜爱,便用手去抚摸,那人急叫:“摸不得。”

    那鹰已作势欲扑,姓张的少年嘴里吆喝一声,那鹰便敛翼缩头,不再呈凶,姓张的少年笑道:“这种鹰是禽中最猛者,极易伤人,尊驾还是小心为上。”

    梅归脸上一红,边时旁边另两个少年正在交谈,一人问道:“那翻身上击的一着,你看清了么?记住,要这么着。”

    说着做了一个姿势,那形状果然和鹰的姿态一模一样。另一少年咕噜着说了几句,似是维语,李梅二人都一字不识。

    李遇吉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时不禁大疑,心想这些人似乎都有一身武功,但又不是中原武林朋友的味儿,皮肤颜色也和汉人略有差异,倒有点像蒙古人,不知他们来这江陵做什么?

    梅归虽然不如李遇吉机警,但也看出一些迹象来,深觉这些人来头不正,正在猜疑间,忽见那姓张的少年,衣襟下露出一角红绸,似乎颇为眼熟,这时那少年也已发觉,便用手往内塞了一塞,这一下却反而露出他里面腰带上扣着的一排铁鹰爪。

    这虽然仅是一瞬间的事,但梅归已看得明白,这铁鹰爪和巫山绝顶徐全白尸体上的并无二致。这一下尤如头顶上走了三魂,登时如泥塑木雕一般,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那少年见梅归脸色有异,心知秘密已被窥破。暗自盘算一下,这两人中似乎只有一个是有武功的,另一个却是文弱书生模样,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两人做翻再说。

    想着便走过来笑道:“胡兄也似一条好汉,我们亲近亲近。”

    李遇吉见他伸出手来,已暗暗戒备,特别留意他指甲指节等处,见没藏有暗器,才知道他是要考究自己功力。便也伸出手来和他相捏,口里笑道:“张兄说得是,咱俩亲近亲近。”

    忽觉手里一紧,方暗道不好。也潜运内力一握,这一下两人都用了真力。

    李遇吉急忙往外一拉-崩,将手挣脱,不料那人手脚极快,左手突然伸出搭住他的肩头一扳,右手扯住他腰间丝带一扭,下面再用足一勾,竟是蒙古武士摔角之法,饶是李遇吉一身武功,也施展不出,拍达一声被掼倒地上,他本也没防到对方会使出这一着,登时大怒,托地跳起,双拳一晃,飞起一腿,这一招名“外撇腿”为“岳家散打”里的腿法。

    十分厉害,但那人滑似游鱼,只一闪便已躲过,李遇吉忽听背后风响,不及回身,一招“回马腿”但仍然打了个空。

    须知北派少林,素以腿法见长。有道是:手打三成脚打七,李遇古是少林弟子,所以他在腿法上下过苦功,但却两招落空,心中已自虚了。

    这时其余众少年却放了飞鹰,有四人上来围攻李遇吉,其余两人却去收拾梅归。

    若论李遇吉武功造诣,自然也有相当火候,如果单打独斗,他决可占上风,怎奈这里四人围攻,此退彼上,所以只能打个平手,又听那边梅归大叫:“有话好说,不可动租。”明知他已吃亏,心中越发焦急,手脚一乱,顿时落在下风。

    须知比武过招,第一要心平气和,有道是“打拳如走路,看人如篙草”方可临敌制胜,如今李遇吉一心念着去抢救梅归,偏又被这几人缠住,急忿交并,自然破绽百出。

    不但冲不出去,自己反而叠遇险招。

    但他究竟也是十余年功力,虽危不惧,仍然拳出如电,发腿如风,拚命格斗。左边一个汉子稍为欺前一步,被他一招“灌耳捶”打在耳上,直跌出去。李遇吉趁势抢前一步,向那姓张的少年劈面一掌,那人急闪,不想李遇吉下面一招“拙子脚”将那人一脚踢翻。这招使得恰到好处,所谓“脚西手东两相关,上下相连撼泰山”那人不明此理,所以着了道儿。

    这一下形势突然倒转,李遇吉精神大振,那姓张的汉子忽然发出一声暗号,其余两人托地跳开,李遇吉方觉奇怪,忽听唿刺刺一阵拍翼声,三只苍鹰已振翼凌空,向他头上直扑下来。

    李遇吉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这些苍鹰嘴尖爪利,挨上一下就别活命,而且鹰类性残,如果自己受伤倒地,必会死于它们爪啄之下。

    他正在忙中无计,猛然想起身畔尚带有十三只钢镖,这种镖长有三寸六分,重约六两,头呈三角形,后为平顶,不带镖衣,十二只为一“槽”另一只成圆锥形,名为“绝”尾端带有红色镖衣,为不得已时所用,他今日与梅归出城闲游,原想这江陵地面,乃是繁盛之区,决不会遇什么意外,因此未带兵刃,这时见苍鹰下扑,便拈出一只钢镖来,窥得亲切,叫声:“着!”一镖打去。

    谁知那鹰却敏捷异常,脚爪一伸便将钢镖抓住,低飞着从李遇吉头顶掠过。

    李遇吉大急,窥准中间一只三镖连发。那鹰见镖飞来,或用爪抓,或用翼扑,将三镖尽数打落,但这么缓得一缓,攻击时机已逝,只得仍旧从他头顶掠过,李遇吉见此计得售,也如法泡制,一顿连珠镖,又将第三只挡得一阵。

    那姓张的少年见三只鹰俱未得手,便双臂一挥,一声呼喝,那三只鹰便排成一排,平平的朝他冲来,李遇吉连发两镖,俱被抓去。人急智生,一矮身从鹰爪下钻过。待三只鹰绕圈飞回时,他仍然用此法避开,这样钻来钻去。双方俱未得手。

    旁边众少年看得抚掌大笑,李遇吉被笑得心头火起,冷不防一镖向那姓张的少年咽喉打去。那人一偏头,镖中左肩,痛得哎呀一声!

    另一少年道:“咱们先把这书生带回去,让鹰儿在此收拾他。”那姓张的道:“说得是。”众人将梅归缚了,各自扳鞍认蹬,上马飞驰而去。李遇吉眼看着梅归被带走,却毫无办法。这里三只鹰失去人指挥,只是各个单独扑击,威力倒减了许多。

    李遇吉伸手摸镖时,摸到的却是那支“绝”心内暗暗着急,明知身上钢镖已尽,赤手空拳,如何能够对付三只猛禽?

    这时三只鹰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其中一只突然激箭一般向他落下,其余两只后随。

    李遇吉暗暗祷告道:“上天见怜,不要误我!”运足内力,对准那鹰前胸,抖手就是一镖。

    一则是李遇吉发这一镖劲道特大,二则那鹰被红色镖衣眩了眼目,三则这只“绝”是圆锥形,镖身平滑无棱,那鹰伸出爪子一抓,却未抓住。钢镖直入前心,掉下地来,翅膀扑了两扑,登时丧命。

    随后的两只本已相继扑下,一见同伴落地,立即又掉头上飞,在天空绕着圈子,似是不明白同伴何以突然坠地,有些惊疑惧怕。

    李遇吉过去检了两只钢镖,抬起死鹰向天空挥舞,一来表示这鹰确已被打死,二来防其余两只一旦再扑下时,也可将死鹰作为武器抵挡一阵。

    谁知这一来倒收了奇效,那两只鹰似乎见同伴惨死,有了惧意,盘旋了一阵便掉转头向东飞去,只一会工夫,只剩两个小黑点,在云端消失了。

    李遇吉见鹰已飞远,方才放下心来,揩拭一下额上冷汗,暗叫:“好险!”

    再一想到梅归被劫,不知生死如何?又着急起来,只得先将地下铁镖扫数拾起来收好,姑且顺着那些少年去的方向寻去。

    一路上虽然发现一些蹄印马粪,但也拿不准是否那些少年坐骑所遗?看看天色又晚下来,无法搜寻,只得先寻了一户农家歇下。

    偏生这晚又下了一夜细雨,次日路上蹄印粪迹俱被冲去。更无法着手,无奈只得重新折回城里,打算到衙门里报官,梅归父亲是告老大员,本身又是个举儿不怕那些官儿不理。

    谁知他刚一进城,便见天空里有两只巨鹰互相追逐,心下便留了意,从来是那两只鹰落入一家巨宅之中。李遇吉不动声色,先到那家门外墙边,踩踏清了道路,回得客店来,睹忖道:“眼见双鹰飞入这巨宅,那些贼子定然藏匿在这宅中,梅贤弟也定被拘在这宅子无疑。我若先去报官,这事便被张扬开来,反叫对方有了准备,何况那些捕快班头也未必真有能耐?”

    当下且不去报官,自己饱餐一顿,放翻身睡了一觉,先,养好精神。这天夜里,李遇吉通身结束整齐,背插单刀,特外面打过三更,便翻房越脊的进了那家巨宅。谁知这里护院武师极多,李遇吉双拳难敌四手,结果不但没探出梅归下落,自己反而被周起蚊、杨开化、陆文等人合力拿住。关了一夜,次日晚上正好董飘香也夜探徐宅,李遇吉窥着这晚防守的人也特别松懈,便挣脱绳索逃走。不料却与董张等人遇上。

    李遇吉说完经过,张凌云首先忿忿的说道:“这徐公子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岂会窝藏大盗呢?待我明日去问问他。”

    百渡却微笑道:“张道友太性急啦,再说也找不着证据,总不能说见到两只鹰飞到他宅里,就是窝藏大盗,便是公堂上也不能据此定罪,岂能拿这话去质问人家?如今头一件要事是得查出这位梅公子下落。”

    卞婉青在旁接口道:“据我想来,倒是首先该弄明白这批放鹰少年是什么来历?以及他们落脚之所,只要找到了他们,贵友便自然有了下落,李施主认为贫道这话怎样?”

    李遇吉连声赞道:“有理,这些人似乎是从关外来的,口音虽然相差很微,但穿着打扮都和普通武林人士大不相同,皮肤颇色也略有差异,是极易分别的,据在下想来,他们或者是蒙古人。”

    百渡笑道:“既是这样,那就更易找寻啦,穿着打捞尚易改变,说皮肤颜色却是变不过来的,况且他们有鹰与马,人数又不少,极惹人注目的,只要肯用心访交,包管不出两日便有端倪。”

    她说话之时,卞婉青却坐在一旁,低头沉思,时而微微颔首,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这时便抬头对张凌云道:“三师姐,我想这次师父传信,要青灵观第二代弟子在江陵聚会,说不定便与此事有关,听说武当派也有人来,岷山六狸也有人在江南出现,我想这批人就算蒙古人吧,他们跑到这江陵来,说不定正关系武林中一件大事呢

    刚说到这里,李遇吉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叫起来,嚷道:“嘿,我几乎忘了一事!”接着便将路过巫山神峰,如何遇见徐全白惨死,如何在他尸体上发现铁鹰爪,一一说了。

    众人越发惊讶不止。

    张凌云叹息道:“李施主,你倒遇见不少奇事,怎么贫遭偏偏就遇不上呢?”

    李遇吉苦笑道:“其实我宁愿遇不见这些奇事好些。偏生怕鬼的偏遇见鬼,这也是没有办法。”

    百渡叹息道:“巫山侠隐的名头,贫道也曾听到过,但他退出江湖已久,如何这些蒙古人会千里迢迢的赶进关来,寻到神女峰去杀死他?这样看来,这当中恐怕包藏着什么阴谋,真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众人议论一阵,张凌云仍然坚持要去问问那位徐公子,看看他是否会窝藏强盗?百渡虽然力言徐公子只是爱结交武林人物,但到底是世家公子,断然不会窝藏大盗,但当不得张凌云执意不信,也只好由她。

    这时天色已经放晓,张凌云对李遇吉道:“李施主且请回尊寓歇息去吧,准定在正午时,于徐府相会好了,贵友之事,尽在贫道身上。”

    李遇吉见四女脸上都似有倦容,便起身道:“明日在下在这青女宫外转角处相候如何?”

    张凌云点头道好,李遇吉反说了些多谢感恩之类的话,这才仍旧从房上回到自己所住客店不提。

    这里张凌云再追问董飘香因何落得如此狼狈?宝剑,行李、外衣,青玉-等物那里去了,黑夜里跑到徐府去干么么?

    董飘香本来便已心虚,方才众人议论之时,她在一旁早已坐立不安。这时见张凌云一问,不免有些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张凌云原本性急,这一来更添了几分气,辞色顿转严厉,董飘香心里一急,两颗泪珠早已滚了下来。

    张凌云尚待追问她时,却被卞宛青百渡二人劝住。后来董飘香虽然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但总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大凡女孩儿,多半如此,在外闯了祸,怕受责罚,总爱说错在别人。

    当时张凌云虽然气忿,但当着百渡,也不好过于给她难堪,又见她哭哭啼啼,心里也软了下来。只恨恨的道:“你可知道这青玉-和灵蛇剑全是师门信物,失掉一样,已经不得了,偏你把两样全都失掉,待师父到来时不将你逐出门墙才怪。”

    倒是卞宛青安慰了她一番,答应将来替她设法。

    且说李遇吉次日来到青女宫前,却见前面行来两人,李遇吉定睛一看,不由大喜,正待招呼,那边一人已抢先跑来,紧紧握住李遇吉的手道:“不图在此处相见。”说着连忙替那白须老者引见了。

    原来这人正是徐春山,那白须老者便是金臂罗汉周英。

    李遇吉问道:“贤弟和周老英雄来江陵则甚?”

    徐春山道:“说来话长,刻下小弟和周老伯准备上武当山去探访一位道长,也是为了先父仇家一事。大哥一人在这里做什么?梅二哥呢?”

    李遇吉长叹一声道:“梅二弟已被人绑架去了。”

    徐春山大吃一惊,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周英怒道:“清平世界,什么人如此大胆?”

    李遇吉道:“老前辈,在这不幸之中,却有一件幸事,徐贤弟的仇家已经略有眉目,梅二弟便是落在那批人手中。”

    徐春山着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遇吉使将前日郊游遇险一节,详述一遍,周英如有所悟,待李遇吉说完以后,方道:“怪不得你们不知这些人来历,便是老汉也猜不到是他们,照这样看来,全白老哥定然死在他们之手无疑了。”

    李遇古忙问道:“老前辈知道这批人么?”

    周英点头道:“略知一二。”

    徐春山道:“周老伯既然知道,就请快说出来吧,你老人家不知我心里多着急。”

    周英道:“其实我也只是听人所说,也不知道详情,但照情形推想,大约不会是别的人。”

    徐春山心里暗暗埋怨他这么慢吞吞的,周英也看出了他的心意,便道:“贤侄可听过南虫北鹰这一句话么?”

    徐春山李遇吉两人都思索了一下,却是俱未听人说起过。

    周英道:“这两人在二十年前,皆名动江湖,但近年来已极少有人谈起,我还以为他们死了呢。”

    李遇吉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周英道:“二十年前,武林盛传六雄之名,公推他们武功最高,这六人便是岷山的谢超凡,川南嘉定乌龙寺的秋月上人,华山派的赤灵羽士,武当派的神英道长,蒙古阿拉善旗的红鹰林士霸,云南苗区的通天教主吴文风。其中林士霸便是北鹰。南虫便指的通天教主吴文风。”

    徐春山道:“那么,据老伯想来,这红鹰林士霸莫非便是先父仇人?”

    周英未及答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惊叫一声。

    三人掉头一看,原来是百渡张凌云等人刚走出门来,刚才那一声叫,乃是董飘香所发,她见了周英徐春山二人也在此,不免惊异。

    李遇吉忙替双方引见了。徐春山定了定神,对董飘香一揖道:“前儿冒犯姑娘,在下这儿陪礼。”

    张凌云卞宛青两人都面露惊异之色,望着董飘香,她心里暗暗埋怨这姓徐的不懂事,只得勉强道:“那没有什么。”

    张凌云道:“你们见过面么?”

    周英笑道:“岂只见过面,董姑娘还和我动过招来,姑娘剑法端的了得,果不愧青灵观门下”

    张凌云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却不言语。

    童飘香见了徐春山,本想问他拾着青玉-没有,但碍着张凌云又不便问得,在众人去徐府途中,董飘香故意落后一步,问徐春山道:“喂!我失了一样东西,不知你拾着没有?”

    徐春山道:“敢是那块玉佩?”

    董飘香喜道:“快还给我。”

    徐春山道:“本该还给姑娘,但我不曾带在身上。”

    董飘香顿感失望,只得问道:“你放在哪里的?”

    徐春山道:“我放在包裹里,如今在客店内,我本没想到今儿会碰见姑娘

    董飘香急忙道:“你不必说了,你住在那儿?我回头上你那儿去拿。”

    徐春山道:“好的,我和周老伯刻下住在这后街上一家客店,名叫宏发。”

    董飘香紧紧记了。说话之间,已经来到徐府,只见黑漆大门大开,门口站了四五个健仆,见了百渡,便有一个仆人跑上来施礼道:“百渡大师父,你老人家是来瞧老太太的么,怎的不坐轿来?”

    原来百渡主持青女宫,在此名气十分响亮,各府内眷都有往来,所以这些下人们都不敢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