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冠冕唐皇 > 0252 名王身死,自应有殉

0252 名王身死,自应有殉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太平公主对她母亲的了解还是比较深刻的,一番深思已经将武则天的心意揣摩大概,只是在有关她自己的方面仍存未竟。

    武则天对河东王这个孙子很不满,应该说是失望。她以女身为帝,对人才的臧否与使用自然有着自己的一套方略。

    此前对河东王这个孙子,她真的是由衷喜爱,从早年明堂大酺,之后种种事迹,少王真的是给了她不小的惊喜。

    此子不以血脉俗情为界线,诸谋立于事前,那种对时局的机敏与任事的敢当,都让武则天大感欣慰。特别是跟她迫于无奈、不得不托付重用的侄子们相比,这个孙子无疑能让人寄予更多的期待。

    别的不说,单单这个小子能够放下神都已经拥有的一切,自甘寂寞的西行服礼,这种进退有度的秉性,就值得武则天对其青睐有加。

    不过青睐是一方面,少王虽然身份尊贵,但却年资浅薄,如果贸然托以大任,或难免势大气骄、小节失察,被奸人阴附其下而兴风作浪。

    少王能够安在乾陵全礼始终,不受外界风波滋扰,这与武则天的刻意保护不无干系。

    说得更深刻一些,相对于唐家余泽所系的儿子与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的侄子,武则天心里是更加亲近这个表现得知情识趣的孙子,甚至于心里都有几分要将之培养起来的打算。

    天授革命以来,朝堂纷争快速转为嗣序之斗,焦点不再是女主应不应该当国。最开始,武则天的确是借此清理一部分身在高位又态度顽固的唐家老人。

    可是渐渐的,这种纷争就变了味道,尤其是眼见聚集在她武家那群侄子身后的时人越来越多,这便让武则天心里隐隐有些发堵。

    她奋斗半生,尊位方享,天下人却不恭伏女主恩威之下,反而热衷于议论嗣位何属,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的以为她苦心织锦,为他人作嫁衣裳?

    武则天心里很清楚,她的权术不可谓不巧妙,天下人也未敢对她失于敬畏,但她最大一个劣势就是年龄。人都想一劳永逸,一时的奋斗博取长远的富贵,也正因此,朝堂中才会有如此汹涌的夺嗣之争。

    这种势头如果不再作扼制,一定会有奸怀之人斗胆弄险!

    河东王失孤兼识趣,不恋唐家余泽,敢为革命勇作陈策,同时还是一个人势不预的少流。老实说,武则天心里是很期待这个孙子在除服之后,能够飞快找准定位,于时局中再作兴弄,让人不再只关注嗣位何属。

    但是少王的表现,却不能尽如人意,怯于神都局势汹涌、客留西京不前。若仅仅只是如此,武则天还可当他遁世年久、人事陌生而谨慎小心。

    可是见到西京奏表中所夹杂的少王笔信,武则天是真的大失所望。幽居经年,不盼他能才力长进,现在看来,连旧年那种“唯情活我”的明识都没有了。

    武攸宜在西京做得好不好,且不说少王没有置喙余地,即便是有,就要凭此邀好武氏新王?

    这么做,与那些昧于忠义、取道邪情,急作争储的人又有什么不同?莫非他也以为祖母恩眷不足久恃,要逞邪能再攀高枝?

    除了对少王的不满,对于留守西京的武攸宜,武则天也是心中暗恼。这个侄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究竟为什么将他安排在西京留守!

    胁迫少王作美政虚言,戏弄风月粉饰世道太平,难道这样就能掩饰他在西京的种种劣迹?更何况,武则天如果要的是一个安居乐业、民生殷实的关中,何必要将关陇之间几十万生民迁入河洛?

    之所以在武家二王面前直言对少王的不满,武则天也是心存两个意思,一者自然是敲打警告,让侄子能够知警自诫,不要闹得不可收场。

    不过武则天也明白,她的侄子们未必有这样的明觉,如果真的这么知警知足,甚至不需她再作这样的警告。

    所以第二个意图才是重点,暗示鼓励侄子们去针对少王,最好是有落实在实际上的打压之举。敲打一下少王,让他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依仗,不要自恃邪能便自作左右之顾。

    至于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就是太平公主所想到的了。

    群众奔趋西京,可见少王誉望仍然不浅,魏王等想要收拾掉少王,也要做一番人力的布置与投入,而且可能还会引发一些变数,当中就有可供利用,将朝局秩序重新调整一番。

    虽然这样会将少王置于不利,但一切因果,概是自求,他本来可以避免,昏计念差,不怨旁人。

    但言虽如此,对于将这个本来还比较看好的孙子放弃掉,武则天还是颇感可惜的。

    所以当太平公主几番提及,那种急于回护的心意毕露无遗,也让武则天颇有感念,同意太平公主将儿子派往西京,为少王小助人势。

    她这个女儿是有心干事,但却乏甚头绪。武则天对此也看在眼中,同时不免想到,如果少王能够知警而返,与武氏划清界限,托庇于其姑母,女儿与孙子、再加上一个武家的定王武攸暨,已经可以自成一势,让针锋相对、岌岌可危的时局变得重新稳定起来。

    可如果少王拙于谋身,或者魏王等手段太凌厉,武则天是做好了牺牲这个孙子的准备,但定王武攸暨的儿子也别想生归神都!名王身死,自应有殉,也能凭此在她这群侄子们当中制造出不和谐。

    “陛下,已经到了亥时。”

    静谧的殿堂中,宫官趋行入内,小声禀告时辰。

    “这么快?”

    武则天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奏章与毛笔,略作沉吟后问道:“阿师还在麟趾殿?”

    宫官闻言后便点头道:“薛师意兴正浓,仍在宣讲经法。”

    “倒是用心了。”

    武则天闻言后便笑一声,然后又吩咐道:“吩咐司灯加送火烛用物,内外燃亮,佛法高义,哪能宣在幽处。”

    宫官应是之后又作请示道:“仪驾张设是否一并送去?”

    “送去吧,案头还有余事,不要再来问。”

    武则天摆摆手,将宫官屏退,然后继续低头批阅奏章。

    时间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武则天才从御床站起身来,并对殿中待命的健壮女官说道:“今夜入寝芙蓉亭。”

    丽春殿中仍是灯火通明,薛怀义所在的麟趾殿同样如此,但女皇却已经在几十名健壮宫妇拱卫下抵达了芙蓉亭。入睡之前,武则天又随口问道:“今日值守者谁?”

    “是左武卫大将军,交河郡王……”

    听到宫婢的回答,武则天便颔首笑道:“倒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韦团儿送走太平公主,返回上阳宫时,时间已经到了子夜。她直登丽春殿,自然扑了一个空,也没有再仔细追问陛下寝在何处,让人收拾丽春殿后一处厢室,便也解衣入眠。

    可是她躺在床上,心中却不免回想此番随行太平公主言谈种种,心里有些不踏实,辗转难眠。熬到了黎明时分,也没有宫官传告入侍,但她还是披衣起身,于殿外游荡片刻,举手招来一名早起洒扫的宦者,低声吩咐道:“让你阿耶觅时来见。”

    女皇一日无召,韦团儿便也一直闲在丽春殿,到了傍晚时分,杨冲便在养子杨绪的陪同下匆匆来见。他如今身为司宫台内常侍,已经是内官当中顶级品秩,但在见到韦团儿的时候,仍然不敢托大失礼。

    “杨老翁不必多礼,今日招你,是有一事相询。昨夜公主殿下着我随行出宫,途中不乏言诱,我是没有忍住,多说几句,想请阿翁参略可有失言……”

    说话间,韦团儿便将昨夜言行事迹详细叙说一遍。

    杨冲闻言后,略作沉吟,又问道:“陛下言评大王时,公主殿下有没有在场?韦娘子有没有透露此事?”

    见韦团儿摇头,他便微笑道:“韦娘子请放心,不是坏事,公主殿下是要意结大王,托娘子转诉幽情呢。”

    “这不就是说,公主殿下已经知道我是大王耳目?这可如何是好……”

    韦团儿听到这话有些发慌,杨冲则笑语道:“不是大事,朝野亲徒内中放置耳目也只是常态,如此才能窥意度情,更作恭顺。公主殿下知此,只会对大王更作敬重。只是日后禁中细则,娘子谨记不要滥说于外,公主殿下倒是可以适时有告。”

    杨冲是知韦团儿乏甚心计,真正的机密也不会向她透露多少,至于太平公主向韦团儿打探幽隐,他倒觉得这对韦团儿而言也是一桩好事,关键时刻不乏贵人照拂。

    略作沉吟后,他又说道:“近日陛下是否对娘子略有疏远?”

    韦团儿闻言后便点头道:“是这个样子,陛下常有整日不召。”

    “放心,这也只是短时。”

    杨冲并没有分析太细,否则更深的缘由讲出来,他怕韦团儿会惊得睡不着。

    那就是女皇陛下都未必不清楚韦团儿兼作少王耳目的事情,韦团儿短时遭受冷落,可能是受大王波及,陛下怨她传信不及以致大王圣意偶失,如此可见大王仍有眷意在守。

    天下之主虽有圣心独裁,但若一味的意高难度,也会让近人无所适从。这种尺寸之内,韦团儿是掌握不好的,女皇短时之内或会厌此拙劣,但也不会设防太多。

    杨冲并不清楚韦团儿何以肯为大王用,倒是觉得趁此将韦团儿这层关系转在太平公主那里更靠谱一些,于是又仔细向韦团儿交代一些与公主往来的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