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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藏经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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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笼与南老叔公一搭手,地面并没有震动,空气也没有炸响,只是戚笼浑身皮肤瞬间变成钝金色,并且一块又一块下陷。

    同一时间,南老叔公的眼角、耳朵、鼻孔、嘴角,都有细细的汗水流烫下来,身子微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犯癫痫的老人。

    发丝被风一吹,也掉落了好几根。

    南老叔公固然是内家拳的大师,但毕竟年老体衰,精力不足,毛孔固然还能合的住,但像是眼耳口鼻这种,长久损耗的末梢器官,却无法像当年那般敏锐可控。

    所以南老叔公一触就收,然后抹了抹眼睛,假模假样的道,“难过啊,一看到你,我就想到了我那个过世的外孙,我这个孤寡老人,也难免情绪失常。”

    “要是有人能叫老夫一声爷爷,感觉就会好很多。”

    “……”戚笼沉默了一会儿,笑道:“老爷子你真会说笑,要不,咱们再试一手?”

    “试什么试,人老了,毛骨松,皮肉松,这缩肛提气的本事也不剩多少了,再握,信不信老头子我当场崩屎给你看!”

    南老叔公哼了一声,转头叫道:“有人没啊,丫鬟都死哪里去了!快给上盆水,这天气热的,真是让人受不了。”

    一盆水送上来,南老叔公也不害臊,一下子脱的光溜溜,露出老树盘根的肌肉,拿着毛巾就往背上擦,还向旁边小丫鬟秀肌肉,不时摆个造型,挤眉弄眼,搞的人小丫鬟面色通红、捂嘴直笑。

    那换下来的内衬上,一道道白痕显出。

    人运动之后大量排汗,这汗水晒干后,里面的盐分便会析出,落在衣服上便是一道道白痕。

    可是这老爷子内家功夫火候十足,控制力强到恐怖,竟能反锁住水分,把水分中的盐成分混以劲力,一起析了出来。

    这一招在内家拳中,叫做呼吸补泻,即‘吸气为补,呼气为泻’,平补平泻,方能调和顺当。

    戚笼活了近三十岁,见识过无数高手,但唯一能跟这老货的内家火候相比的,还是那个挨了罗武皇一锤,把气血混劲逼出来,再吸入体内的阎佛和尚。

    戚笼看了看脚下,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两脚已深陷石面,脚心也湿漉漉的。

    刚刚那一下,双方竟然不分上下。

    不,确切的说,这一百三十多岁的老货,爆发力竟还稍稍在自己之上,其劲如同恶豹撕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恶豹,有一种戚笼说不出的感觉。

    好似要从精神上,把活人撕扯粉碎一般。

    戚笼转头,却见这南老叔公已换了一身的锻蓝色绸衣,跟人小姑娘勾勾搭搭,完全一副老色鬼的模样,眼神游动,脚底不稳,鼻息低微,没有一点凶气,肾气好似也不足。

    正当戚笼这般想的时候,南老叔公突然转头,嘿嘿一笑。

    “含眼光,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是谓和合四象,你小子懂个屁啊!”

    戚笼哈哈一笑,身子一震,‘轰’的一声,一旁的石墩子直接开裂一半。

    这是刚刚积郁在体内的劲力。

    “老爷子,刚刚那一下,你还能再来一次吗?”

    南老叔公立刻转移话题,“走吧,老夫今日心情好,带你去藏经阁遛一遛。”

    戚笼淡淡一笑,跟在其后。

    出乎意料的,这藏经阁不在山庄之中,至少不在山庄内部,二人离开山庄,径直往云中坡高地走去。

    南老叔公完全没有刚刚试手的火气,走一走,歇一歇,走一走,再喘一喘,揉揉腿脚。

    每当戚笼提议背对方的时候,南老叔公就嘿嘿一笑:

    “我知道你小子是嫌我慢,但你小子就不想想,万一你跑的太快了,吓到我老儿,大小肠一松,胯下屎崩,崩到你身上怎么办?”

    戚笼很少对一个人彻底无语,但不得说,对这臭不要脸的老货,他还真是没法子。

    “对了,族里的小家伙商量了一夜,让我给你转达几个意思,你权且听一听。”

    南老叔公漫不经心的道:“第一个,藏经阁可以对你开放,这祖宗祠堂就不用了吧。”

    “我也不感兴趣,”戚笼没好气道,谁愿意入你薛家祠堂啊,真当我是你家上门女婿么。

    “第二个,名义上嘛,家族对外可以宣称你是蔓蔓的夫君,但是考虑到你第一次来,就把我家城池给破了,第二次来,又把老祖宗给惊的火上冒烟,有道是事不过三——”

    “可以。”

    戚笼点头,解决此事后,他便要去两极秘窟,若是一切顺利,接下来便要远赴敌国,四面八方尽是敌手,指不定哪天就惨死在某个角落里。

    这薛家,大概是这辈子都不再来了吧。

    “好,既然这样,那这君子之约,老头子就代表家族,和你刀魔定下了!”

    “好。”

    一路无话,南老叔公的身影在云中越发飘渺,所选的道路,也越发少有人烟,甚至都不能算是路,比如前方云头之下,好似空荡荡的悬崖,其实是一条平坦的石道。

    终于,戚笼耳边渐渐听到了轰鸣的水声,由小变大,有点像是瀑布,可是这云中丘是丘陵地势,即没山壁,又没河床,哪来的瀑布?

    “有的时候,老夫在想,内家拳练到最后,无非是以人身之天地模拟这方世界,可是这世界何其大也,有山川异景,有名胜古迹,耳所闻、目所及,便是一辈子都欣赏不过来了。”

    南老叔公难得正经的感叹,“你说,这练武除了徒逞拳勇,又有何意义?”

    戚笼沉默了会儿,“山川有险恶穷奇之处,在山骨而不在山石,换句话说,若无人观赏,这山便只是山,一石头堆子而已。”

    “而这些,或穷奇凶险、或雄伟壮丽、或风光秀丽之景,若不炼拳,又何以融入人之精神中。”

    “所以并非世界上本来就有山川异景、名胜古迹,而是人想有超越自我之精神,这才有些这些事物,而人如果能够通过练拳做到这一点,岂不是很棒么。”

    南老叔公轻咦一声,道:

    “想不到你这个没什么文化,只会杀人放火的匪类,竟有如此心胸,还真是惊了老夫一脸,怪不得老祖奶奶这么欣赏你,就连蔓蔓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家伙,也会跟你生女儿。”

    戚笼有些明白薛白这种总是找打的画风,是从哪遗传下来的了。

    不过他已经顾不上对方了,因为眼前的景色实在是太壮丽了。

    只见前方是如山似岳的厚密云层,垂天而下,最近的一朵,距离自己不足一丈之距。

    日光洒在上面,大概是因为云层太厚太密,实在变化不出颜色,也没有虹光能从其中射出,所以并没有显出任何颜色,反而多了一种氤氲流转的韵味。

    而在沉积云的正中心,先是稀稀拉拉的水珠,然后是淅淅沥沥的小水流,最后小水流化作大水流,积蓄成浪、汇聚成瀑,从云头中砸落下来,与大地交响出雷鸣,复又砸出数十上百道珠帘。

    云中流瀑,这大自然的神奇瑰丽,不过如此。

    “喏,这就是藏经阁。”

    戚笼砸了咂嘴,原来这藏经阁的‘阁’是水阁的意思。

    而在这水阁之中,一道道人影潜伏在这‘天之瀑’所制造的水流之中,姿态各异。

    “看来,内家拳的拳经,也不是真正的经书了。”

    南老叔公嘿嘿一笑:“莫要说笑了,拳谱值几个钱,招式又有什么好学的,要学就学精髓啊。”

    戚笼脱了鞋子,挽起了裤口,跟着南老叔公走在水边上,听着对方介绍。

    “看到那个像是拿着厕纸,站起来擦屁股的石像没,那是我爷爷,看出他练的是什么玩意吗?”

    戚笼盯着那个崩步、弓身、缩拳的身影,正面对着瀑布,纹丝不动,气势好似狂风暴雨,正抗着那迎面而来的汹涌水浪。

    虽然只是座石像,但气势与那雷声巨浪相比,竟然半点不落下风。

    “这、似是一套贴身锤法?”

    “没错,就是一套锤法,一共八种劲力变化,迎面头锤、靠身臀锤、蹲身膊捶、粘拿膊捶、双膝两肘四捶——”

    南老叔公还想再说些什么,戚笼忽然摇了摇头,道:“不对,不是这样。”

    戚笼眼一闭,便看见一位藏发虬须、身材高大的老者出现在视野中,浑身气血一缩一涨,连续缩涨八次,左腿弓蹬,身子横移暴走,拧手做拳背,小臂做短锤,直轰戚笼脸面。

    气势缩到了极限,却又在扑面之际,像是整个人踩在了气血地雷上,迎面爆开。

    ‘轰’的一声,戚笼脑海一片空白,反倒是小臂小腿上,层层叠叠的筋肉猛然鼓起,像是由无数细小筋络黏成的南瓜一样。

    过了许久,戚笼才回过神来,长长吐了口气:“锤有八短,贴身至强,这‘至强’是内家境界!”

    南老叔公这下真的惊讶了:“我带过无数晚辈到这里修行,能一眼看出门道的只有薛白这小子,但也只是隐约看出门道,还以为我爷爷真的是在拉屎。”

    戚笼砸了咂嘴,环顾四周。

    “每一座石像上,都描摹着拳劲、拳意,以及一丝武人最重要的内家精神境界!”

    “经者,注解也,你以为这藏经阁藏的是什么经,”南老叔公哈哈一笑:“当然是武人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