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且听风吟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忙忙碌碌中,时序再一次进入盛夏。正午的太阳有如一朵灼灼盛开的、散发着有毒香气的花朵,将街市的行人给熏蔫了。天上没有云,人们就把阳伞和凉帽当作云彩,抵挡炎热。其实,锐不可挡的阳光下,阳伞和凉帽只是一种摆设,起不了任何作用。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正午,舒畅再次见到了裴迪文,是在上海的浦东机场。

    她刚从昆明采访震惊全国的“躲猫猫”事件回来,他来接他的母亲大人和小妈,还有他的宝贝女儿。她们和舒畅是同一班机,只不过,她们是在头等舱。真是浩浩荡荡的一行,两个菲佣,两个保镖,几大箱行李,在人群中非常显目。与舒畅同去昆明的实习生叶聪,扯了她一下,低声说:“那孩子怪怪的!”

    舒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穿着嫩黄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走着,嘴角挂着长长的口水,一个保养适宜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的妇人追上去,忙不迭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着。不远处,一个雍容华贵气质高雅的夫人冷冷地瞟了瞟这一幕,脚步不停往出关处走去。

    舒畅不知觉地停下脚步,心跳得很快,呼吸艰难,像是在烈日下呆得太久,有点中暑。

    虽然她从未与她们打过照面,可就是这般笃定。血源是这么的神奇,他俊逸的面容,原来是随妈妈。他的孩子康复得不错,已经不需要轮椅,似乎也长高了点。

    “你不会晕飞机吧!”叶聪瞧着舒畅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问道。

    舒畅闭了闭眼,“没事!”

    她没有刻意寻找,也没刻意躲避,微微一抬头,就看到站在接机人丛中的裴迪文。他的震愕不亚于她,然后,他笑了,依旧温和,依旧温暖,依旧温柔。她强作镇定地对他颔首,淡淡的,浅浅的,维持一个下属对曾经关怀过自己的上司的礼貌。

    她没有上前寒暄,大小三个女人已经将他围住,叽叽喳喳,又是英文,又是粤语,又是拥抱,又是颊吻,好不热闹。

    他为什么会在上海,是公事还是私人旅行,逗留多久,过去的六个多月,身体好么,工作好么??????舒畅无意知道,她有点着急,上飞机前和宁致通过电话,他说来接他们的,人在哪?

    叶聪在来法治部实习前,已在校对部呆过一年,对裴迪文很仰慕。“是裴总!”他激动地告诉舒畅。

    裴迪文越过重围,向他们走来了。“叶聪,你好!”这是裴迪文的强项,能把报社上上下下职工的名字清楚地叫出来,从无误差。“你们这是从?”

    “去昆明采访。那是?”叶聪好奇地看了看正朝这边打量的高贵妇人。

    “我母亲去昆明旅游,和你们同一班机。我们也正要回滨江,一块坐车走吧!”裴迪文的语气轻松、温和,没有一点压力,把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锁得严严的。

    “谢谢裴总,我们有车的。”上天,她终于看见了宁致,忙向裴迪文道别。她知道她的背影挺得有点僵硬,笑得也很勉强。那又怎样,至少在他面前,她做到了水波不兴。只是他??????像是很辛苦,耳边的发际有几根白色的发丝,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像刀刻一般,脸颊看上去很清瘦。

    她想回头再看他一眼,最终放弃了。

    宁致也看到了裴迪文,他接过舒畅手上的行李,另一只手轻轻地搭着舒畅的腰,那动作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做过多次。“来之前去了趟医院,所以晚了。”

    “去医院干吗?”舒畅用手遮住额头,阳光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

    “舒伯伯昨天突发脑溢血,幸好是在白天,抢救及时。”

    舒畅用力地甩了下头,前一阵,舒祖康血压怎么也降不下来,她就有点担心。“现在完全脱离危险了吗?”

    宁致点点头。

    一路上,她再也没说话,只是死死地抱着电脑包。叶聪本想和宁致说两句昆明的风情,看她那样,摸摸鼻子,补眠去了。

    宁致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下车时,舒畅扶着车门站起身,身子突地一矮,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我腿发软。”她无助地抬起头。

    宁致叹了口气,扶着她起来,往病房走去。

    又是病房,满眼都是病态的令人窒息的白。在舒晨生病时,舒畅把医院的角角落落都走遍了。她从没告诉过别人,她一踏进医院的大门,整个人就处于惊恐不安之中。仿佛这里是个深不可测的巨口,随时都能把她生命里重要的人吞噬。

    舒祖康虽然脱离危险,但人还没苏醒。双目紧闭,面色蜡黄如草纸,头发剃得精光,上面包着纱布,鼻孔里塞着氧气管,手臂上吊着药液。

    舒畅一看到这情景,鼻子一酸,泪就下来了。

    于芬抽泣着告诉她,当时情况有多可怕。是宁致飞车过去,安抚她,跑前跑后找医生做手术,一夜都没睡。舒畅这才注意到宁致真的是两眼血丝。

    “以前接工程时,几夜不睡是常事,没什么的。你今天走了几千里,倒是要好好睡一下。肚子饿不饿,医院旁边有家粥店,很干净的,粥也稠。”宁致说道。

    “宁致,我知道说‘谢谢’很苍白,可是这次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敢想象。”舒畅抓住他的手。

    “舒舒,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小女人。”宁致拍拍她的肩,刮了下她的鼻子,“与其向我说谢谢,不如和我说点别的。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在要挟你,所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吧!公司电话打到爆,我过去看看。”

    舒畅无力地笑笑,送他出去。

    “公司里很忙吗?”她随口问道。

    宁致犹豫了下,转向她:“汇贤苑三期工程现在进入后期绿化,房子卖得特别的好。我们现在正在准备竞标一处大工程,要是能竞上的话,应该五六年内都可以高枕无忧。明天一家大的房产公司在滨江设立分公司,我要回去安排送个花篮,还要亲自到场祝贺。”

    “有生意往来的兄弟公司?”

    “不是,应该讲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以前可能无法抗衡,但我们公司在滨江打了几年基础,所以也难说谁是真正的赢家。那家公司就是恒宇集团设立的滨江分公司,总经理是裴迪文。”

    舒畅的心突地一跳,像是在胸膛里绊了个跟头。“恒宇集团的重点不是都在一线城市么?”

    “一线城市的土地有限,现在许多大的房地产公司也把重心慢慢转向中小型城市,特别是经济发达的中小型城市。”

    舒畅睫毛眨了几眨,“那是应该要去道贺下。”

    宁致看着她,欲言又止。

    舒畅自嘲地一笑,低下眼帘,掩下眼中的酸楚,“我知道你想讲什么。傻事只做一次,怎么可能再犯,那样就真成了个傻子。滨江不是我一人的,谁想来都可以。”

    宁致欣慰地捏了捏她的手。她摸到他一手的潮湿,发觉他刚刚非常紧张。

    舒祖康在晚上苏醒过来了,虽然神智不那么清晰,但他能认得舒畅与于芬,医生让他抬抬手、抬抬腿,没发现有半身不遂的现象。于芬喂他吃了点米汤,他握着她的手,四目相对,泪水迸流。

    第二天早晨,舒祖康差不多全清醒了,能口齿清晰地说话。“唱唱,爸爸倒下去的时候,心里面有两个遗憾,一个是我怎么能把你妈妈一个人扔下呢,另一个就是我还没看到我的小唱唱做个幸福的新娘。唱唱,患难之中见真情,你还要考检宁致多久呀!过了年,他都三十了。”

    体质太弱,几句话,舒祖康已说得气喘吁吁。

    “你爸爸的话你听见了吗?我们都快七十了,说不定哪天说走就走了,要是看不到你嫁人、生儿育女,死也不瞑目的。”于芬也跟着说。

    舒畅把热水倒进盆子里,又掺了些冷水,把毛巾沾湿,替舒祖康洗脸、擦手,出去倒水时,听到几声礼炮的轰鸣,然后白昼的强光下,盛开着朵朵灿烂的礼花。那个方向应该是省城的商贸区,有许多公司都在那里设有写字楼。

    她扶着栏杆,痴痴地看着。

    此刻,她已经退无可退,其实,没有人真的能逼迫到她,可是她想逼迫自己了。

    婚姻中,爱情并不太重要,认清了现实,才能走得更远。

    满目疮痍的她,现在想要的不是一时半刻的激情,她真正想要的是细水长流的永远。

    杨帆没有给她。

    裴迪文也没有给她。

    宁致从开始,就是把婚姻作为前题的。他也要一个永远,要一个家。于是,他意无反顾地断开从前,他耍了一些心计,他没有正式成为她家的人,却已在为她家承担责任。他还是她情窦初开时,就喜欢的人。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还在徘徊什么,还在观望什么,还在等待什么。没有比这更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她就像被定格了,就是走不向前。但是,她迟早是要上前的。

    晚上,宁致过来已经很晚了,参加了恒宇的开张酒会,说滨江市政府许多领导都出席了。他带着一些酒意,直嚷热。于芬让舒畅陪他到楼下花园里吹吹风。

    舒畅不知道宁致心里面的烦闷。

    酒会上,裴迪文走过来向他敬酒,走时,丢下一句。他说,我爱她。没头没尾的,声音也不大,却如宣告。

    宁致很有风度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不过你没机会。

    裴迪文微微一笑,机会是争取来的,不是别人给的。他绕过宁致,径直走了过去。

    宁致一晚上,心里面就像燃着了团火。在裴迪文面前,他少的不是一点气势,一点风度。他巴不得快点结束,赶快来医院,看到舒畅。舒畅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却又感到她很遥远。

    这么近,那么远,他心里苦涩地笑了,摸了下脸,在长椅上坐下。难以察觉,他的眼神微然暗沉。

    “要不要喝水?”舒畅在他旁边坐下。

    他摇摇头,嗅着花园中月季和美人蕉散发出的浓香,迟疑了会,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锦缎的小方盒。他拉过她的手,把小方盒放在她的掌心里。

    舒畅一惊,本能地推开,大脑停转不知所措。

    他紧紧地扣住她:“我来医院的路上,看到千年翠钻的店铺还亮着灯,匆匆进去买的,很简单的式样,也不昂贵,可是我一眼就喜欢上了。舒舒,嫁给我!让我来照顾你的爸妈,让我尽情地爱你。”

    舒畅忽闪忽闪地眨眨眼,呆了半响,她意识到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可愣了好一会,只说出一个字:“我??????”

    “不要马上答复,你先收下盒子。舒舒,我在这世界上太孤单了,只有你才给我温暖的感觉。十年,你变了许多,我从未像这样渴望去了解一个女人。了解你的坚强与脆弱,了解你的悲伤和喜乐,了解你的隐忍、渴望,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爱。这份爱说出口,我很郑重,你也认真考虑下,好吗?”

    舒畅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小方盒,沉若千斤。

    ***

    宁致在求婚后的第二天,和舒祖康的主治医生谈过话后,便去了北京。他每天都会和舒畅通电话,说他在北京的日程安排,北京的天气如何,应酬时不知不觉又喝高了。通话时间动不动就长达一小时,但他只字不提求婚的事。

    他真的是给了她考虑的空间和时间,一点都不催促。反到这样,舒畅更感到了自己真的应该早点表明态度。

    YES  OR  NO?我愿意?我不愿意?舒畅闭上眼,一个人在阳台上喃喃自语。

    “唱唱,是你们报社的裴总编呢!”医院病房的设施很好,有电视,有空调,还有独立的卫生间。晚饭后,于芬会看一会电视,舒祖康则是躺着听电视。

    舒畅扭过头,是滨江电视台乔桥主持的《BOSS访谈》,这期的嘉宾是恒宇集团的总经理裴迪文。裴迪文终于把胆量练大了,乔桥也如愿了。舒畅想起乔桥亲自到华东报社邀请裴迪文时的情景,浅浅一笑。

    乔桥穿了一身紫色的职业装,头发不知上了多少发胶,服贴得有些呆板。裴迪文则如同坐在咖啡馆里一样,神情闲雅,举手投足间,贵族气质自然流露。

    节目开始,先放了一段恒宇集团滨江分公司的开张剪彩的录像,镜头不时闪过一张张电视上常出现的面孔,最后落在裴迪文的身上,他身穿黑色的西服,胸前佩着礼花,头发往后梳理,露出光洁而又饱满的额头,俊美轩昂得让到场的媒体都发了狂,闪光灯响成一片。在他的身后,雍容华贵的储爱琳骄傲地看着他。

    “他怎么现在也做房地产?”画面定格,乔桥向观众介绍裴迪文。于芬纳闷地问。

    “他换工作了。”舒畅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是?”乔桥指着储爱琳问裴迪文。储爱琳是开张仪式上唯一一个女人。

    “家母,特地从香港过来道贺的。”

    “你的父亲没有来吗?”

    “父亲身体不太好。”

    乔桥点点头,“你和你母亲感情很好。”

    “她是我生命里重要的女人之一。”

    乔桥扬扬眉,“裴总的口气,应该有之二、之三?”

    裴迪文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很快了吧!”

    他没有深谈,乔桥识趣,也没追问,这个节目毕竟不是娱乐频道的。“裴总,自从恒宇集团转战大陆市场,在北京、上海、广州、青台都设立了分公司,业绩一直稳居中国房地产之首。滨江只能算中小型城市,恒宇破例在这边设立分公司,是对你曾在此生活三年的回溃吗?”

    “回溃是一部分,主要的是我在滨江有一个梦,我想实现它。”

    “什么样的梦?”乔桥惊奇地瞪大眼。

    “说出来就不灵了。”裴迪文神秘地笑笑。

    乔桥耸耸肩,娇嗔道:“裴总还卖关子,不过,我想我们滨江八百万居民会有幸目睹这个梦的实现的。裴总,这次滨江市政府开发北城区,恒宇也是竞标单位之一,你对中标有几份把握?”

    “我可不想太快露出手中的底牌。”裴迪文避重就轻。

    舒畅惊愕地看看于芬,于芬兴趣盎然地盯着电视。“妈妈,北城区要开发了吗?”

    “知道呀,你们报社的报纸上前几天就登出了通知。”

    “那我们家会不会拆迁?”

    于芬点点头,“拆呀!宁致已经在帮我们找房子了。”

    “可??????可我们家那小楼是爷爷留下来的,院子那么大??????”舒畅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心里就是有点发堵。

    床上的舒祖康说道:“政府都发通知了,难道我们还能抗拒?既然都是被拆,还不如让宁致的公司拆,也算支持下他的工作。”

    “致远公司负责拆迁?”舒畅抽了口冷气。

    “开发北城,拆迁是个大问题。政府原来拆迁东城时,有老居民吊死在一棵大树下,这事一直闹到中央。这次政府坏了,哪家公司竞标得中,拆迁就是哪家的事。”

    舒畅突地站起来。

    “你去哪?”于芬问。

    “我去买份报纸。”舒畅急匆匆地出了门。

    医院隔壁有条小街,有许多小饭馆,也有小旅店,其中有一两间书店和报亭。书店已关门了,报亭里还亮着灯。舒畅问老板有没有前几天的《华东晚报》。

    老板慢悠悠地抬起头,“不谈前几天的,今天的也售完了。舒记者写的那个‘躲猫猫’的系列报道,大家每天都等着看呢!你要看《华东晚报》,明天下午早点来。”

    舒畅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拖着双腿,默默地往回走。

    她也不知自己激动什么、堵什么,北城是老城,那些个平房挤在滨江的北角落,确实是影响整个城市的协调性,开发是迟早的事。她家那小楼,她不过住了二十多年,爸爸在那呆了近七十年,他都不心疼,她疼什么?

    爸爸说得很对,与其都是被拆,还不如支持下致远公司呢!宁致为什么没和她提一句呢?忙忘了?也许是不让她操那个心。

    舒畅低着头走着,看着自己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肩很窄,腰纤细,头发有些散乱,背稍稍有些佝。一阵夜风吹来,带着初秋薄薄的凉意,舒畅环抱住双肩,深呼吸。

    隔天,舒祖康说自己挺好的,有于芬侍候足够了,不让舒畅整天耗在这,催着她去上班。舒畅去询问了下医生,确实不需要自己在,也就乖乖地回报社。一到办公室,首先是准备记者例会的标题,正看资料呢,叶聪一脸笑地把写的几份稿子放在她面前,请她指点。指点好,舒畅继续忙标题,弄完,下班时间早过了。

    她一边打电话给于芬问爸爸的情况,一边等电梯。电梯下行,门一开,她抬头,马路对面,欧陆飞驰旁宛若华贵的骑士,在落日的余晖中优雅地接受路人的注目礼。她咬了咬唇,把手机放回包中,摸出那只锦缎的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镶着一颗粉钻的戒指,缓缓地套上右手的无名指。

    欧陆飞驰的车窗开着,隔了一条马路,暮色四临,她却能把车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不由得一揪。

    舒畅撩了撩头发,平静地看了看两边的车流,向欧陆飞驰走去。她刚走到马路中央时,欧陆飞驰的车门就开了,裴迪文下车,微笑地看着她走近。她柔顺的短发就已到肩下,烫成微卷的样式,衬得化着淡妆的面容眉目清丽。

    “你要是再喊我裴总,我就掐死你好了,省得被你给气死。”抢在她开口前,他先声明,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她一僵,嘴巴张开,又闭上。

    “今天下班有点晚。饿了吧!”他接过她肩上的笔记本包,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她的后颈。轻快熟稔的口吻,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分开过半年。

    她微微一闪,抓紧包:“不上车了,我一会还得回去开车。”

    “吃过晚饭,我送你过来取车。这个给你先垫底。”他拉开副驾位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一杯奶茶和一块微温的烤红薯。多么怪异的搭配!

    她没有接,固执地站在原地,右手抬了一下,无名指上钻戒的星光在夕阳下让裴迪文眼睛微微一闭。

    裴迪文的脸绷得很紧,隔了一会,他扯出了一个笑容,正是舒畅熟悉的样子,那个笑浮在脸上,眼神却是严厉的,他扣住她的手腕,不知怎么用了那么大的力,掐得她好痛,“只是共进晚餐,我能把你怎样?”

    舒畅无可奈何地问:“你看着我,会有好胃口吗?”

    “为什么没有?”他笑了,笑得很苦,“我一直都在期待这个夜晚的到来,好不容易一切安排妥当,我能抽出时间了。我有这个荣幸请你与我共进晚餐吗?”

    她是了解裴迪文的性子的,一旦认准的事,别人是没办法改变的。她探身坐进了车内。

    裴迪文上车,插钥匙发动车子,系上安全带顺手把车门锁了。他没有再说话,只专心地开车,次第亮起的路灯掠过他的脸,明暗变换间看不出他的喜怒。舒畅也侧头看向窗外,眼下近七点,正逢下班高峰,车开一会就要堵个几分钟。

    市中心,红绿灯前,车排得像条长龙。

    舒畅有些着急地拧着眉,“我们要去哪家餐馆?”

    裴迪文扭过头,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脸的下半部,他露齿一笑,洁白的牙齿微微闪着光:“你这样子像是在应付我似的?”

    舒畅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裴迪文,我快要结婚了。”

    “日子定好了?请帖印了?”他挑眉,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颤抖着。

    舒畅低下眼帘,突然不敢对视他咄咄逼人的眼眸,那里面有一团火在燃烧,“我不奢望得到你的祝福,但是请让我保持平静!”

    “你有激动吗?你有失控吗?”裴迪文沉下脸,“你平静得就象一潭静水,好整以暇地向我大秀你的幸福,我有说你什么吗?别那么敏感,幸福的大道上,是没有拦路虎的。”

    舒畅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

    裴迪文把车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小巷,不起眼的门脸中,空间却不小,除了有个不大的院落外,还带了个小小的玻璃花房,室内空间分隔精巧,只十几张桌位。深色的地板刻意做旧,四壁挂着几幅身着旗袍的仕女图,老式的桌椅加绣花的靠垫,很有些老上海的味道。

    舒畅和谢霖来过这里。谢霖喜欢这里的情调,点一枝烟,点几道家常菜,要瓶花雕。舒畅后来也和胜男来过,她们两人感觉一样,都觉得这里令人窒息,透不过气来,她们更喜欢坐在大排档里,吃凉面喝杂啤。

    菜单送上来,她点了一个酸菜鲈鱼火锅,一个时蔬,一份蒸饭,裴迪文拿菜单翻了一下,加了个虾和豆腐煲。

    厅堂里,客人不算多,周璇的《夜上海》慵懒地在室内轻轻回响,菜很快就上来了。

    舒畅端起饭,指着鲈鱼火锅说:“这个菜做得很不错,酸中带鲜,你尝尝。”

    “你是想说,快点吃,然后和我说再见,是不是?”

    舒畅咬了下筷子,“算了,我不说话,吃饭。”

    “舒畅,”裴迪文扒了只虾,斟了点醋,放进她的碗里,“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在滨江设立分公司?”

    “这里有很大的商机,有利可图。”

    裴迪文神情松驰地一笑,“年初的时候,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我同意离开,就是为了今天的回来。舒畅,我做到了。”

    “哦!”她冷冷地应了一声,感到今天这火锅,厨师像失手了,她喝了几口汤,就什么也吃不下了。

    “我没有玷污过我们之间的感情,在爱你的时候,我就是自由之身??????”

    “不要说了。”舒畅打断了他,“那些和我已没有什么关系。”

    他在接受乔桥的访谈时,说起生命里重要的女人,没提到宋颖;恒宇分公司的开张仪式上,宋颖没出现,她就知道他有可能已恢复到自由之身。这半年来,裴家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太想知道。香港与滨江,相距上千公里。裴家豪宅与舒家小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人不必自卑,但也不能自不量力。

    她看着他,尽可能语气平和地说:“你可能想告诉我你对我仍存在某种好感,现在你可以给我名份。但是,裴迪文,当初我和你分手,不全是因为你有妻有女,还有你身价过亿的恒宇继承人的身份。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不读格林童话已很多年。我不是说我配不上你,而是我不适合你。长长的一辈子,光有爱是不够的,人还得有自我。我是在大陆长大的,而且因为晨晨的关系,爸妈把我当男孩长大。如果让我无所事事,每天不是购物就是出席各种各样的应酬,我会疯掉的。记者是一份辛苦的工作,但能让我感觉到活着的价值,得到别人的尊重,我苦也快乐着。还有,我爸妈都是普通的人,他们活了快七十岁,一直非常开心,也感到满足,我不想有朝一日,因为我的关系,他们突然感觉到自身的寒酸,感觉低人一等,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那样,我就是幸福,那种幸福也是苦涩的。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了,吃完饭,我们就道别。”

    在她发表长篇阔论时,裴迪文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听她说完之后,他突然笑了:“这些就是你排斥我的理由?”

    舒畅默默地点了点头。

    “舒畅,你仍是爱我的,对不对?”他声音一哑,深情款款,“就是在你认为我有妻有女时,你也在爱着我。”

    舒畅瞠目结舌,有些无语。

    “有一个眼里只有利益、不懂得亲情的爷爷,有一个整天想着如何吃喝玩乐的父亲,再有一个追着品牌时装、昂贵首饰的母亲,还有一个表面上一团和气、心里却把你恨之入骨的小妈,这样的豪门,你认为在里面生活会开心吗?舒畅,富贵如云烟,那不是可炫耀的资本。其实,与你相比,我才是个穷人。”

    “父母是没得选择的,但是婚姻却要慎之又慎。我有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想委屈自己。我真的要结婚了,我不想再一次重复。”

    “你爱他么?”他看着她,目光里有痛楚,有辛酸,有紧张,有无奈。

    她笑了,“是的!”

    他的嘴唇闭得紧紧的,脸上毫无表情。

    “你在说谎。不过半年,你怎么可能就轻易地许下一生?”

    “那是因为我遇对了人。不仅仅是我,我的家人、朋友、同事都一致认可了他。和他一起,我没有心累的感觉。好了,真的够久了,我要回去了,我还得去医院看我爸爸。”舒畅怏怏地说。

    裴迪文招来服务员结账,两人从餐厅出来,外面已经是夜色深沉。裴迪文打开车门时,夜色里传来一声不确定的轻呼:“大哥?”

    裴迪文回过头,一个长发娇美的女子笑着走近,“我还以为看错了,真的是大哥呀!”

    “乐乐,你怎么会在这?”裴迪文讶声问。

    “还不是妈,唉,我刚回香港,就接到她的电话,又是嚎又是闹,说什么不习惯这里的水土,好像出了什么人命案,催着我过来接她回香港。正好有朋友也来滨江,我就过来了。这不,刚下飞机,吃完饭就去酒店看她。”

    “她们今天去附近的景点游玩,现在该回来了。”

    “这是?”裴乐乐发现站在裴迪文身后的舒畅,眼睛一亮。

    “这是我妹妹裴乐乐,这是舒畅。”

    “舒畅?”裴乐乐突然惊呼一声,“那个威力堪比核弹的舒畅?”

    “乐乐,不要没有礼貌。”

    裴乐乐忙捂住嘴,含笑打量着舒畅,友好地点点头,“你好!”

    舒畅干干一笑,“你好!”头不知怎么疼了。

    “快进去吃饭吧,我送舒畅回去。”

    “舒畅,这是我的名片,记得给我打电话,请我吃饭哦,你可是本地人,不要太小气,尽点地主之谊。”裴乐乐自来熟地捏了下她的手,掌下多了张散发出淡淡香气的名片。

    舒畅只能呵呵地扯动嘴唇,不知回答什么好。不过,看得出,裴迪文与裴乐乐这对同父异母兄妹,感情不错。

    裴迪文没有食言,真的把舒畅送回了报社。车停下,他却彻底熄了火,车窗紧锁,一动不动。

    “把那个戒指除下来。”他冷声说道。

    “你要干吗?”

    “如果你想激起我的妒忌,你已经成功了。我不是为商机而来到滨江,我是为了靠近你,为了挽回我们之间的一切,你不能就这样把我给打发了。你想要爱,你想要尊重,我给你,只给你。你想要工作,我同意。你的家人,我来照顾。”

    “你不要在那一厢情愿,我们结束了,早就结束了,很正式的分手了。”舒畅无力地说道,“我爱上了别人,你看着这里,我和他有了承诺,有了责任。不管怎样,我不会离开他的。他给我的是你永远给不了的。”她举起手,把戒指对着他。“裴迪文??????唔??????”

    突然间,他奋力一拽,呼吸加速,把她拉进了怀里,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唇滚烫,覆在她的唇上,像会把她灼伤,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的火花,是她熟悉并为之迷醉的。

    舒畅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挣扎,可哪里挣得过他,她拼命地扭过头,躲开他的唇,叫道:“裴迪文,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唔??????”

    他急促地喊着她的名字,霸道地扣住她的颈,让她动不得。

    无奈之下,舒畅心一横,一口咬了上去。

    一阵锐痛。

    她努力抑制鼻中涌出的酸涩之意,头努力向后仰,避开他的嘴唇,疲惫地说:“请你尊重我,我是别人的未婚妻。”

    裴迪文终于抬起头,唇上立刻凝出血珠,一抹猩红,她只见他面部线条瞬间绷紧,看向她的眼神锐利得似乎能刺穿她。她惶恐地瞪大眼,静默片刻,他慢慢松开她,低下眼眸,平复呼吸,好一会才凛然地说道:“我不说对不起。”

    舒畅惊魂不定,看到他真的被咬得不轻,又有些不忍。

    他没有再说下去,任由唇上的血滴在膝盖上。他开了车锁,下车,转到她这边,替她开了车门,“开车小心。”

    她站在路边,看着欧陆飞驰渐渐被远处的灯光吞没。她若有所失地收回目光,唇齿间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他的,她没有拭,然后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竟然笑了。

    我不说对不起!那幅样子,什么翩翩贵公子,分明就是一恶霸。

    ***

    周五,舒祖康出院。为了庆祝舒祖康出院,晚饭,于芬准备得很丰富。

    舒祖康在客厅里晃着,对着桌子中央摆放的酥鱼和糖醋排骨、酱鸭、脆黄鲜嫩的莲藕夹肉,不住地咽着口水。吃了几天清淡的流汁,他馋坏了。

    “这个是给宁致和舒畅的,你的在那边。”于芬指着搁在桌子另一端的黄芪猪肉羹、萝卜豆腐汤,瞪了瞪眼。舒祖康不甘心地叹气。

    舒畅洗了一盘刚上市的大黄桃走进来,见爸爸这样,笑道:“爸,你平时对别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怎么自己做了病人,却不配合呢?等你彻底好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那得哪一天呀!”作为高血压患者,有些食物,是要终生禁口的,舒祖康是医生,当然懂的。

    “你越老越像孩子,忍着吧,才能陪我久点。你如果放纵自已贪嘴,再犯病,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那时扔下我一个人,你忍心吗?”

    舒祖康无奈地作投降状,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不吃好了吧!”

    于芬这才露出笑容,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唱唱,你给宁致打个电话,看他有没从公司出来呢!现在晚上凉,菜摆一会就冷了。”

    舒畅应了声,拿着手机跑出客厅。院中,葡萄架上又是累累的满架果实,芍药花在晚风里翘首弄姿。

    宁致从北京回来,没让舒畅去接,他上飞机前,给舒畅打了通电话,说宋思远和他一同过来,另外同行的还有几个银行的人和公司财务总监。他回到滨江后,好像一下子忙了起来,忙得都没空到医院看舒祖康。晚上和舒畅打电话,舒畅听到电话那端一片寂静,敲打键盘的啪哒声特别清晰,宁致嗓子沙哑,语气疲惫,像一直在加班中。

    “在哪里?”电话响了几声,舒畅才听到宁致的声音响了起来。

    “呃?舒舒,我在公司。哦,天啦,晚饭,我这就过去。”宁致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资料。

    舒畅笑笑,“慢点开车,明天是周六,不着急的,再晚我们都等你。”

    “不,不,我很快就到。”

    舒畅慢慢地合上手机,摘了一串葡萄托在掌心观看。葡萄已经熟透,颜色红艳如玛瑙,看着就忍不住直咽口水。她记得工作前,她和晨晨都等不得葡萄熟透,夏夜坐在院中,你一颗我一颗的,就早早把葡萄吃光了,其实一点都不好吃,又酸又硬,可是他们却吃得很香甜。芍药的花看着很丰满、娇丽,味道却不乍的,她和晨晨偷偷尝过。院墙那棵梧桐树很多年了,天气热了后,会开出满树紫色的小碎花,上面还有一个鸟窝,不过,现在是空的,鸟儿不知是不是迷路,找不着家了?

    如果有一天这里被夷为平地,重新建起一幢幢高层的建筑,她再想起以前的事,连个怀旧的地方也没有了。

    舒畅抬起头。天空很高,很蓝,一弯秋月斜斜地挂在东方,遥不可及,看得久了,心都凉了。

    宁致的脸色很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方一片青黑,于芬很是心疼,不住地给他夹菜,催他多吃点。人太疲倦,反到没胃口吃东西,宁致只动了几筷子,就说饱了。

    “今天还要不要回公司?”于芬问。

    宁致摇头,“不回了,今晚我陪伯伯下棋、喝茶。”

    “下棋、喝茶,以后哪天都可以。吃好饭,两个人出去走走,方便消化。”于芬看舒畅对宁致连个喧寒问暖的话都没有,有些急了,这哪像是热恋中的两个人。

    “走得动吗?”舒畅带宁致在小巷子里散步。巷子里纳凉的人很多,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打个招呼。

    “我没那么柔弱,只是有点累。”宁致笑了。

    “那我们去江边走走!”

    “嗯!”

    两人掉过头,拐进另一条路。那条路上人稀少些,路灯也暗,宁致握住了舒畅的手。

    舒畅怔了下,乖乖地由他牵着。

    “是不是公司接了新项目,才会这么忙碌?”她扭过头看他。即使现在,在月光下,这么悠闲地散着步,宁致的眉仍蹙着。

    “不是新项目,而是在准备北城开发的竞标书。这次滨江市政府不仅在地价上让各家竞争,而且还要看各家的整体设计规划。滨江是全国的园林城市、旅游城市,政府可能考虑整个城市的协调性,这就让我们犯难了,搞不清政府到底在卖什么药。拼足了力气,筹到资金,设计达不到要求,一切还是白忙。现在竞标的公司不仅忙着筹资金,还在网罗优秀的设计师。唉,真是烦!”

    “你不要有太多压力,致远公司在滨江已经很有口啤,和其他公司比,胜算会大一点。”舒畅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挑些中肯的话劝慰他。

    宁致苦笑,“你不了解情况。恒宇集团也竞标了。”

    舒畅没有接话。裴迪文在电视上高调地讲过了,她隔天在报社里,看到当天晚报房市版,也用了大篇幅介绍恒宇集团,同时提到了他们开张后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北城的开发。

    “恒宇集团在北京、上海、广州都有大的项目,北城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讲,并不算大,裴迪文过来插一手,我觉得他是另有目的。”

    宁致的声音冷如寒冰,舒畅手臂一僵,一种无力感漫上心头。

    “不要看他一派斯文、儒雅,出手却是又狠又准,他不知怎么找到了滨江有名的建筑设计师迟灵瞳,就是那个设计憩园的。”

    舒畅对迟灵瞳很熟悉,和池小影是一届,明明比她小两岁,却做了她的学姐。在大学时,拿奖拿到手软,一工作,很快在建筑业声名远扬。但迟灵瞳如一颗流星般,在最灿烂的时候,突然销声匿迹。

    “有了迟灵瞳,立刻就增几层胜算,我还听说,裴迪文已答应市委书记,恒宇集团要为滨江建一座国内一流的大剧院。他如此张扬,仿佛胜券在握,根本没把其他竞标公司放在眼中。舒舒,是不是讲这些很闷,你一直没讲话?”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边,风声、江涛声,把讲话的声音遮住了,宁致停下脚,发现舒畅一直在沉默着。

    “我不知说什么好,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扮演一个倾听者。”舒畅淡淡一笑。

    宁致犹豫了一会,眼帘低着,目光从帘下缓缓地落在她脸上,“裴迪文??????有找过你吗?”

    舒畅心里面立刻就有点不舒服,但她没流露出来,坦白地点点头,“前几天见过一面。”

    “他和你聊了什么?哦,舒舒,你别乱想,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问他??????有提到北城开发的事?”

    舒畅沉默了下,惨淡地笑:“我不是负责房市版的,他和我说这些也没用。我和你走这么近,他不会傻到在我面前漏了口风。”

    “不管他是不是冲着我来争这个项目,我都不会放开你的。”宁致的手微微一紧,温柔地看着舒畅,“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对你的爱。”

    舒畅听着江水撞击着堤岸,带着湿意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发冷,“宁致,咱们回去吧!”她皱起了眉头,忽视心中的异样。

    “你生气了?”宁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我怎么可能和你生气呢,你已这么累。”

    “舒舒,你没穷过吧,在加拿大的时候,爸爸死后,家里一下断了经济来源,我妈又不会说外语,整天忧忧郁郁的,我又要读书,又要打工。一点点钱,总要计划好几遍,才敢花。现在这种日子,我以前想都不敢想。所以就是累一些,我也情愿。”

    舒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说:“走吧!”

    她当然也穷过,穷得对谢霖说恨不得去卖身。为了几个钱,深夜和胜男泡在酒吧里捉新闻,差点得罪了黑道上的人。不过,这些她不会和宁致说的。宁致心里面全是北城开发的事,其他的他都听不进去。

    ***

    这天,赵凯为外来的农民工义务培训法律知识讲座班正式开讲,舒畅与叶聪过去采访。路上,舒畅对叶聪说,“今天,你唱主角,我就偷懒啦!一会你去和赵律师聊聊,到课堂上听听,我猫他办公室休息,唉,这几天因为我爸住院,都没睡踏实。”

    叶聪当然知道舒畅是把机会让给自己,心里面一暖,脸上没表现出来,“今天采访任务不重,结束后,我们先去打球,再去吃顿大餐!”

    “你确定要今天?”舒畅嘴角诡异地弯起。

    叶聪眼睛眨巴眨巴几下,突然一拍大腿,“今天是七夕节,嘿嘿,你有约了?”舒畅想了想:“好像没有哎!”

    “那我们今天就凑合下吧!等我以后有了女朋友,你想和我过七夕节就难喽!珍惜眼前人,这么杰出的大帅哥。”

    舒畅噗地笑出声:“你还真敢臭美,说得像我和你一块疯,多荣幸似的。”

    赵凯的讲座班就在自己事务所楼下的一间门面房内,农民工来了很多,四个坐的小长桌挤了六个人,一眼看去,屋子里全是黑压压的头顶。他们很认真地坐着,带了本子带了笔,恭敬地看向赵凯。

    舒畅向赵凯介绍了叶聪,赵凯让事务所打杂的大嫂把舒畅领去自己的办公室。一堂课一个小时,很快就会结束。

    大嫂给舒畅倒了茶,就出去忙自己的事。舒畅说是休息,但在陌生的环境里,哪里静得下心来。她背着手,在室内踱着步,四处张看着。赵凯的办公室布置得很办公化,挨墙是一大排档案柜,一张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卷宗,办公桌对面放着两把椅子,是给咨询人坐的,墙角是张大沙发,上面叠着两个抱枕,大概是又给客人坐,又给赵凯休息的。

    桌上的卷宗是赵凯手中正在诉讼的案子,里面会涉及到一些当事人隐秘的事,舒畅只扫了一眼,目光便移开了。档案柜都上着锁,舒畅隔着玻璃门,慢慢地浏览着。有些案件的名称,她也采访过,一看到,就想起当时的情景。

    这屋内唯一能翻阅的,可能就是赵凯的书柜了。只是??????舒畅瞧着那些大部头的法律著作,直咂嘴,头隐隐就发疼了。一本讲述美国十大杰出律师最成功的辩护案例的《法庭之王》跃入眼帘,舒畅信手把它抽出来,坐到沙发上,她觉得这本书可能有点意思。

    赵凯好像很喜欢这本书,书角都翻得有些起毛,里面还夹着书签?舒畅眼睛瞪得大大的,呆愕地看着夹在书页中间的信笺。

    在岁月的激流里,信封的颜色已褪去不少,但仍看出本色是柔和的粉红,书写人怕是有些紧张,收信人的地址写得七上八下,但收信人的姓名写得很工整,一笔一划,似是用心在雕刻。

    其实这信封已是第四张了。天气刚热,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写了又写。要不是不慎把墨水滴在上面,要不就是是汗滴在纸上把字染化了,直到第四张,她才稍微感到有些满意。把信纸轻轻塞进信封时,她的心像要从喉咙口跳出来,手一直在哆嗦。不知怎么,想起英语老师在课堂上给她们放的一首外文歌《以吻封缄》,悄悄地看了看外面,然后快速地在收信人的名字上轻轻地印下一吻,小脸刷地羞得通红通红。信封上邮票也是贴歪的。

    舒畅轻轻的抚摸着信笺,女孩子家第一次表白,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可惜还是唱了一出独角戏。

    她自嘲地笑了笑,咬了下唇。又发现宁致的一个谎言,这封信他根本就没收到,有关情形大概是从赵凯这儿听去的。这件事也不算是个大事,宁致太着急想博取她的信任,故意这样说。

    世上没那么多坏人,再说自己也没什么可让别人坏的地方,舒畅对自己说:不要太神经质。

    采访结束,叶聪举起双臂,夸张地做了个胜利的姿势,“今天的任务顺利完成。接下来,你所有的时间都乖乖听我安排。”他对舒畅挤了挤眼,“不准反驳。”

    舒畅服从地点头,“好,长官!”

    两人去了球馆,先是单打,一场球下来,有一对男女跑过来,问两人愿不愿意一起双打。

    舒畅虽然不常运动,但正常在外东奔西跑的采访,体质还不错。叶聪的球技好,她打着轻松,两人渐渐占了上风,连赢三局,乐得舒畅眉开眼笑。

    球打完,在球馆的淋浴间洗澡换了衣服,出来一看,天已黄昏。“我们的约会现在正式开始。”叶聪潇洒地一甩头发。

    运动完,舒畅感到神清气爽,浑身每个细胞都激动得想往外跑,“行,疯到凌晨,我也奉陪。”

    叶聪抢过车钥匙,打开车门,翩翩有礼地向舒畅做了个请的手势。

    奇瑞在下班的车流中,像尾鱼似的穿来梭去。停下来时,舒畅抬头看向窗外,大叫道:“叶聪,你疯了,怎么来这里?”这里是滨江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华兴大酒店。

    “这家酒店的西餐非常正宗,行政主厨是从欧洲请来的。舒畅,你说过全部听我的。我平时过得也很节省,今天就让我奢侈一回。”叶聪见舒畅一脸不赞同,忙说道。

    舒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你不知道这一餐可以吃掉你半月工资,钱很辛苦地赚来,不能容易地花掉。”

    “你别煞风景了,约会怎么能谈钱,多俗气呀!舒畅,就一次,好不好?”叶聪的语气带着恳求。舒畅明白叶聪这是间接地在向自己表达谢意呢,她咬了下唇,“那我们AA制?”

    “救命呀,你这个女人是外星球的吗?”叶聪急得都快抓狂了。“姑奶奶,你看后面的车都在鸣喇叭。我们再不下车,酒店保安就要冲过来了。我很想吃西餐,你就当日行一善,陪下我?”

    舒畅扭头朝后看看,正对上后面开车的人横眉怒目,不仅如此,门僮和保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这里。她无奈地闭了闭眼,“好,陪着你当一回冤大头。”

    叶聪松了口气,推开车门,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的小弟,自己又绕过车身,帮舒畅开门。“这样才乖。”

    舒畅瞪了瞪他,“我一会挑最贵的点。”

    “挑最贵的那是暴发户,真正高雅的人只点自己喜欢的。”

    “假洋鬼子。”

    “你不知海龟现在很吃香?”

    两人坐了电梯直到二十楼的西餐厅。餐厅里的光是金黄色的,少数是电灯,多数是蜡烛。餐具是银或不锈钢,闪着高贵的光泽。偌大的厅堂,没几桌空桌。男人女人喁喁交谈,偶尔有杯盏清脆的碰撞声。

    “我姓叶,下午打电话过来订过位。”叶聪对领班经理说。

    领班经理微笑地向两人颔首,“叶先生,你的桌子早为你预留好了。”

    “你原来蓄谋已久?”舒畅凑近叶聪的耳边说。

    “不早订的话,现在我俩只能站在傻痴痴地看着人家吃。”

    “难道外国人也过七夕节?”

    “你瞧瞧里面有几个外国人?过中国的情人节,吃西方的餐点,这叫中西结合。”

    舒畅叹气,自己是落伍了。

    领班经理给两人留的位置在大厅的里端,挨着窗,低头看下去,是华兴大酒店引以为豪的屋顶花园,花园中柔光四溢,映得繁花簇簇,如梦境一般。

    叶聪让服务生开一瓶法国香滨,“这种是汽泡酒,带甜味,基本不会让人喝醉,一会要开车,咱们就喝点这个。”

    舒畅点点头,不想扫叶聪的兴。进了这里,只能把头伸向前挨宰。服务生将镇在冰桶内的酒拿上来打开,倒入高脚杯内,深桃红色的酒液看着十分诱人,而且散发出浓郁果香。舒畅浅抿了一口,微辣中带着甜香,口感绵远而悠长。

    头盘、意粉一样样上来。西餐样子看着很赏心悦目,只是舒畅真的吃不惯这种口味。牛排煎得七成熟,看上去还带着血丝,舒畅觉得一看就饱了。

    “我去下洗手间。”她不想影响叶聪的胃口,找个地方转一下,等着后面的甜点!舒畅低着头推开洗手间的门,不想撞着从里面正要出来的一个人。

    “对不起。”两个人一同道歉。

    话音刚落,两人讶然地一起抬头,笑了。

    “学姐,好久不见。”舒畅很意外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迟灵瞳。

    迟灵瞳属于那种一看就是极慧黠的女子,秀洁的额头,大大的眼睛灵动神奕。那眼瞳不像常人是琥珀色的,她和孩童一样,乌黑漆亮,没有一丝杂质,转来转去时,显得有些俏皮。

    “快三年了吧!”迟灵瞳长睫扑闪了几下,“我昨天到北城区测量时,经过你家小院。”

    “你认识我家?”舒畅很惊讶。她在学校和迟灵瞳只是认识,并没有深交。

    “裴总指给我看的。哦,他也在这里,去打个招呼吧!”

    舒畅忙摇头,“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进去??????”

    迟灵瞳笑了笑,让开身子。

    舒畅一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惊惶,她狠狠地拍打了两下。腿突然有些发软,撑着洗脸台,有点不愿出去。世界很小,滨江应该很大,出来吃个晚饭都会选同一个餐厅,真让她欲哭无泪。

    磨蹭了好一会,舒畅无奈走出洗手间。刚进餐厅,一眼就看到裴迪文已经坐她的位置上和叶聪讲着话。

    裴迪文穿着冷灰的衬衫,系紫色的领带,看到她走过来,风度优雅地站起身,“好巧!”

    舒畅瞪大眼,窘然地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当着满餐厅的人,她却不能不回以礼貌,“裴总好!”

    裴迪文握着她的手,中指准确地探向她的无名指,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然后松开。

    舒畅羞恼得咬着唇,她不自觉地十指交织,该死,刚刚应该把戒指找出来戴上的。

    “你跟我过来一下。”裴迪文向叶聪点下头,对舒畅说道。

    “什么事?”舒畅有点着慌。

    “就一会功夫。”裴迪文领先往另一侧的包间走去,舒畅看了看叶聪,叶聪笑眯眯地向她摆摆手,“去吧!”

    舒畅迟疑了下,跟了上去。所谓的包间只是用几盆植物与大厅相隔出来的一个僻静的地方,桌子是长条桌,坐的人比较多,有舒畅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认识的人是迟灵瞳、裴迪文的妈妈、裴乐乐,不认识的几个是长着一脸精英相的青年男子。

    裴乐乐一看到舒畅,嘴巴刚要张,裴迪文对着她暗示地挤了下眼,她慌忙捂住。

    “妈咪,这位就是我跟您说起过的舒畅小姐。”裴迪文对储爱琳说。

    舒畅怔然,这个介绍有点太正式化了,她忙礼貌地打招呼:“裴夫人,您好!”

    储爱琳今晚穿着丝织的黑色长裙,脖子里配一条色彩略微出挑的丝巾,脸上薄施脂粉,化了淡妆,仪态依然高雅出众。她打量了下舒畅,点头:“舒小姐你好!既然碰上,一块用餐吧!”

    “不了,我和朋友快结束了。”舒畅满脸的肌肉僵硬着,在一双双探究的目光下,她的笑容很不自然。

    接着,裴迪文又向舒畅介绍了其他几位,除了迟灵瞳,那几个都是他的特别助理,分管不同的领域。

    “不要介绍我。”裴迪文目光转向裴乐乐时,她举手声明,“我喜欢自我介绍。”

    她站起身,挽着舒畅的胳膊,“走,去见见陪你过情人节的朋友。”

    “乐乐?”裴迪文拧起了眉。

    裴乐乐吐了下舌,“大哥放心,我不添乱的。”

    她拉着舒畅离开包间,舒畅偷偷吐了口气。

    “是个小毛孩呀!”裴乐乐四处张望,看到正望着这边的叶聪,不以为然地哼了声,“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突地,她眼中溢满幽怨,指责地看向舒畅,“舒畅,我不喜欢你。”

    舒畅一头雾水。

    “我天天把手机开着,等你电话,等你请我吃饭,我都快回香港了,你连个声都不吱一下。我又没说要吃大餐,你带我去大排档,或者去夜市吃滨江小吃,都可以呀,为什么你就这么小气呢?”

    “我??????”舒畅张口结舌。

    “不要找理由说你很忙,吃个饭不会花很长时间的。是你没诚意,哼!好歹我大哥以前也做过你上司,没想到人走茶就凉,你好势利!”

    “我没有??????。”

    “那你是答应请我了?什么时候?地点在哪?”裴乐乐神情得意的像只偷油成功的老鼠,吱吱直笑。

    舒畅暗暗咬舌,哭笑不得,有种被逼无奈的感觉,“你想吃什么?”

    裴乐乐把脸腮当琴键,手指不停地跳跃着,“我要好好想想,你先把时间定下来,明晚六点吧!”像是怕舒畅反悔,一说完,裴乐乐就溜了。

    舒畅回到位置,叶聪追着裴乐乐俏丽的身影,留恋不尽地问: “那位美女是谁呀,真的很漂亮。”

    舒畅白了他一眼:“天上谪仙,没有可能的。”

    叶聪理直气壮地反驳,“只要有心,一切皆有可能。”

    甜点上来,七夕节的缘故,餐厅每桌赠送两份冰淇淋。叶聪和大部分男人一样,不爱吃甜食,两份冰淇淋都推给了舒畅。舒畅此刻根本就是食不下咽,总觉得背后如芒在刺,偷偷回头,并没有谁看过来。

    又有点疑神疑鬼了,舒畅叹息。

    吃完甜品,叶聪去结账,收银小姐笑咪咪地说,今天七夕节,餐费一律打五折。叶聪乐了,像捡了多大的便宜,本来是咬着牙准备荷包大出血的。他忙不迭地问收银小姐,这么好的事,下次是什么时候?中秋?国庆?

    收银小姐脸上的笑一下冷了,用力对他翻了个白眼。

    七夕节,餐厅恨不得餐费收双倍的钱,哪里有可能打五折。舒畅无奈地深呼吸,眼角的余波瞟到裴迪文挺拨的身影消失在厅门后。

    两人走出餐厅,叶聪去停车场取车,让舒畅站在外面等着。舒畅掏出手机看时间,快九点了。两道光束射了过来,把人影拉得又长又瘦,舒畅让到路边,抬起来,裴迪文的目光穿过欧陆飞驰的车窗,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他下车拉开车门:“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我有车的。”舒畅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

    “我刚在停车场让叶聪把车先开走了,说乐乐找你聊天呢!”

    “你撒谎!”

    “你没撒谎吗?”裴迪文目光落向她光溜溜的右手。

    舒畅无语地把头扭向一边。

    裴迪文挑了下眉,突地一把抱起她塞进车内,“啪”地关紧车门,然后转过去,从另一侧上了车。

    舒畅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夜景,无力地闭上眼:“裴迪文,你到底要干吗?”

    “你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那样的痛,一次就够了。”舒畅眼眶里泛出一丝湿雾,“你不要把你的意识强加于我,回香港去,放弃北城区的项目,我不想再领你什么情意。”

    裴迪文注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有点泛白。“从滨江回香港的半年,我一直保留着滨江的手机号,集团的事务特别忙碌,一忙就忙到半夜。我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办公室内,有时凌晨醒来,我以为还在憩园,睁开眼就喊:舒畅。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回荡,不知道有多凄凉。那个时候,特别想给你打电话,一次次号码拨出来,又慢慢删除。我知道我的状况还没有彻底好转,我需要忍耐,等到我可以给你完完全全一块没有委屈的天空时,我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的适应能力比你强,我的一切已回到正常的轨道,我不想再脱轨。”舒畅冷冷地说道。

    裴迪文悲凄地笑笑,车很快开进北城,拐上了小巷,他在巷子头停下了车。

    舒畅拿着包,推门下车时,她听到裴迪文认真地说道: “舒畅,不管你会不会再接受我,我都不会放弃北城区,我会帮你守住美好的回忆。”

    ***

    为了请裴大小姐吃晚饭,舒畅还真花了点心思。她特地找了综合版的几位记者,打听滨江市内哪家餐馆的菜很有特色。有个记者推荐了一户农家菜馆,说里面的菜很有乡土味,却又非常精致,和平常的一些大餐馆风格是不同的。不过,地点有点复杂,藏在某条小巷子的小院里。舒畅听得头晕,让同事画了张地图。

    四点时,裴乐乐打来电话,提醒两人六点有约。舒畅失笑,有点怕了这位裴小姐。裴乐乐真是体贴的客人,早早地就站在大酒店的门口等着。

    上了车,她红唇一弯,长发一甩:“舒畅,你今天表现不错,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

    “你还是别太喜欢我好!”舒畅把车调了个头,按照同事绘的地图,往某条幽深的小巷前进。

    “你怎么连个手环、链子都没有,我大哥不会这么小气吧,他年前就让我帮你设计了一整套的首饰,没给你?”裴乐乐闲不住,在椅子上动来动去,侧过身,看着舒畅光光的手臂和脖颈,纳闷了。

    “我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并不是可以互送礼物的朋友。”舒畅淡漠地说道,额头上不住地往外渗汗,这小巷真是窄,车不好开。

    裴乐乐鬼鬼地睨着她:“这叫矜持还是矫情?你骗谁呀,你知道大妈和我妈这次来滨江干吗的,我告诉你,在裴家,女人可以随意花钱,学学插花、珠宝设计,但是不准过问生意上的事。她们别看尊称什么夫人,但开张、剪彩这样的仪式是没机会参预的。大哥把她们特地从昆明拉过来,就是为了把你正式介绍给她们,然后顺利的话,大妈要和你爸妈一起吃个饭。”

    舒畅手中的方向盘一滑,车“咚”地声撞上巷子里的一棵树,落叶像雨一般,纷纷飘落。

    “激动了吧?嘿嘿!”裴乐乐很得意,“说什么你和大哥只是上司和下属,你们不仅同居过,而且还有过孩子。只是??????唉,有次大哥喝醉了,突然痛哭流涕,说他梦到那孩子,孩子张着两只小手,喊他爸爸,他想抱孩子,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哥流泪。舒畅,你??????”

    舒畅脸突然白得像张纸,嘴唇和手不住地颤抖着,她努力地挤出一丝笑:“裴小姐,你会开车吗?”

    裴乐乐会开车,却看不懂舒畅放在方向盘旁边的那张地图,舒畅此时又像全身虚脱般,话都讲不齐整。她只得把车移动下,看见前面有家干干净净的药膳馆,索性就地用餐。

    “药膳,营养又美味,这家挺好。”裴乐乐安慰地对舒畅说,一点也没因为扔下那么一大枚炸弹感到丝毫内疚。

    舒畅连笑都笑不起来,那个匆匆来去的小生命,一直是她内心里的一根刺,一碰就隐隐作痛。她以为她已把一切深深地隐藏,收拾得好好安放在某一个没有人触摸的角落里。此刻,昔日的点滴一点点流淌在眼前,她咬着牙压制着自己想要冲口而出的一声叹,这样的用力让眼睛有些涩涩的感觉,她只能仰起头看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努力让这一阵情绪波动过去。

    裴乐乐长期居住国外,居然中文还不错。她看着菜单,也不问舒畅意见,自顾点了一堆的汤汤水水,美其名曰:“秋天就要多补补,补结实了,才好过冬。”

    服务员先给两人上了壶姜茶,两人边喝边等菜。

    舒畅抿着茶,看看裴乐乐,不知该聊什么,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开头,“你和你大哥感情好像不错。”

    裴乐乐娇憨地闭了下眼:“那当然,我是女生,对任何人都形不成威胁。”

    舒畅又为她的回答露出一脸傻傻的神情。

    裴乐乐理解地笑笑:“普通人家,没什么家资,不管男生女生都得出外打拼,可以理直气壮地大讲男女平等。可是在我们那种人家,长子与次子,谪出与庶出,都有巨大的差别。像我最多是嫁妆丰厚,至于家产,那和我没半点关系。所以讲我虽然是庶出,但因为我是女生,在裴宅里可以过得非常悠哉,大妈也当我如亲生般,反倒我妈唠叨个没完。唉,她就是不懂眼头见色,也不知自己现在的地位有多尴尬,要不是爷爷镇着,我爸对她那点情份,十年前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豪门生活也如职场、战场,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舒畅理解不了这种复杂的家庭模式,她的第一反应像在听故事,可看着裴乐乐俏皮的眼中闪烁着无奈的波光,她只能说不管是清贫人家还是豪门大户,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正好服务员上菜,一大盆猪手,她连忙说:“这个猪手闻着很香,闻着没什么药味。”

    裴乐乐一翻眼睛:“是我点的。”

    服务员听到也笑了,替两人用刀具把猪手分开,又上了几盘菜,然后恭敬地让两人慢用。

    “其实我二哥也非常优秀,不差似大哥,只可惜他是庶出。”裴乐乐拿起筷子,突然冒出一句。

    裴乐乐口中的哥哥应该是与她同父同母的裴迪声,舒畅想起赵凯资料上讲他是天才设计师,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裴乐乐抿紧唇,眼中慢慢地溢出泪水,她慌乱地从身后包包里找出纸巾,胡乱地拭着,“他??????都走了快四年,我很想他,但却不能提。有时候,我真想拿把刀,把宋颖那个女人给剁了,然后吃光她的肉,把骨头埋在后花园。”

    舒畅被裴乐乐愤怒仇恨的口气吃了一惊,“能??????换个别的方式吗?”她故意轻快地调侃。

    裴乐乐眼瞪得溜圆,“这还是轻的了。知道吗,我两个哥哥都被这个女人害得很惨。”

    舒畅局促地“嗯”了一声,不太能消受裴乐乐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她仿佛看到裴宅神秘的大门在她眼前缓缓开启,她逐渐看清了里面的设施。她隐隐觉着害怕。裴乐乐暴露出来的家事越多,让她感到越发混乱。“裴小姐,菜都凉了,快吃吧!”

    “我不饿。”裴乐乐打开了话闸,就不想关了。她猛喝一大口姜茶,“不要叫裴小姐,叫我乐乐好了。”

    舒畅笑得悻悻的。

    “我大哥一定没和你说起这些吧?”

    舒畅低下眼帘。

    “舒畅,你不了解男人的。当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面,他们是不会把衣衫掀出来,让她看到里面旧日的伤疤。我大哥又是那种苛刻得极似于完美的男人,就是被你误会着,他也有可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何况是那么一个无法启口的伤疤呢!”裴乐乐像是跌入了往事,闭上眼,沉默了好一会。

    “那就不要说了,毕竟已经是过去。”

    “我要是不说,你心里面那道坝就不倒,那我大哥什么时候能追到你,我们裴家什么时候能像个正常人家过日子?”裴乐乐猛地睁开了眼。

    舒畅愕然,裴乐乐这个强要来的晚餐,果真是有目的的。

    “这些事,确实称得上是家丑,就连香港几家最能挖八卦的周刊,都不知道。我有时很佩服大哥的隐忍和宽容,若不是他,恒宇集团只怕在去年的金融风暴中就一蹶不振。去年恒宇的股票跌至上市以来的最低点,人心惶惶,爷爷突发心脏病,大哥不计前隙,与荣发银行联手,和宋颖出双入对,打破两人不合传闻,让外界以为恒宇背后仍有雄厚的资金支撑,这样又把恒宇的股指重新攀回了原点。宋颖以为大哥回心转意,那个得意的样,真令人恶心,其实那只是应付媒体的假象。舒畅,我大哥和她四年前就离婚了。”

    舒畅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裴乐乐,她把手放在桌下,在膝盖上拭了拭。两手都是汗,腿也控制不住的有点发抖。裴乐乐就像是个高明的相声大师,包袱太多,她只要张大嘴巴,傻乐就行,根本不需要装出一幅感兴趣的样子。不是不震惊的,可是却又不感到有太多意外。

    裴乐乐给自己斟满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做出一幅长谈的样子。

    “宋颖和我二哥是同学,两个人在高中时就恋上了。后来二哥去国外读书,宋颖留在香港。毕业后,二哥进恒宇做设计师,宋颖到她家银行做事。那时,我大哥还在法国呢!大哥修的是建筑和新闻双硕士,他毕业后就在法国一家杂志社做总编,业余时间看看各国的古建筑。现在想起来,大哥那时是懂二哥,他在国外住那么多年,就是想给二哥一个广阔的天地,让爷爷看到二哥的表现。只是二哥再好,却不是谪出,也不是长子。工作做出一番成绩后,二哥向宋颖求婚。宋荣发知道后,对宋颖说,你可以嫁裴家,但是只能嫁给裴迪文。”

    “恒宇集团那时还不算是香港的楼王,手上有几个大项目,但周转资金吃紧,我爷爷想找一家实力雄厚的银行长期联合,荣发银行就是其中一家。爷爷和宋荣发有次吃饭时,谈起这个计划。宋荣发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闲闲地问爷爷,我大哥什么时候回香港,有没谈婚论娶呢?我爷爷当然懂宋荣发的言下之意,于是在桌上就谈好了两家联姻的事,那是在我二哥求婚之前。爷爷立即电召大哥回香港进恒宇工作,并委以工程部经理之职,地位在二哥之上。二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觉得大哥什么也没付出,就能坐到这样的高位,很是不服。再加上又知道了大哥和宋颖要订婚的事,他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我大哥还蒙在鼓里,以为爷爷身体不好,进恒宇帮忙是份内的事。他和爷爷去宋家做客,也当作只是生意上的应酬。宋颖之前与我大哥没有碰过面,一见之下,大吃一惊,她可能没想到大哥会是这么英俊,芳心立刻就倾斜了,可能宋荣发也做了不少工作。酒席间,爷爷和宋荣发就暗示了不久之后的婚礼。大哥当时没吱声,回来后就向爷爷表示不同意。爷爷是大家长作风,只生了我爸一个儿子,因为溺爱,成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吸取教训,在大哥的教育上,非常严厉,而且早早让大哥自立。他对大哥讲的话就如同圣言一般,不可违抗。然后我大妈也来劝我大哥,说如果和宋家联姻,恒宇才能发扬广大,他是恒宇未来的接班人。”

    说到这儿,裴乐乐又重重地叹息。舒畅没有出声,见她杯中的茶空了,忙给她斟上。

    “香港的豪门,没有几家婚姻是因为相爱而结合的,为了家族利益,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商业联姻。我大哥当时也没心仪的人,宋颖又对他很热情,表现得一幅娴雅的淑女样,他不喜欢,但也不讨厌,为了恒宇,他牺牲了自己的小爱。他那样的男人,一旦付出承诺,便是一辈子。”

    “之前,你二哥没把她带回家里去?”舒畅忍不住插了句话。

    “我说过我二哥是个骄傲的人,庶出的身份让他够压抑了,他为了扬眉吐气,一心想做出成绩,再隆重地把宋颖介绍给家里,他私下不想让宋颖受一点委屈。他们恋爱几年,我们都不知道的。不久,就有了那场撼动全港的梦中婚礼。婚礼之后,二哥回来了,整个人瘦到脱形,他找到爷爷,要他一碗水端平,不然他就当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人,另谋他职。我爷爷惜他,也想弥补他,于是,让大哥开发欧洲市场,二哥开发大陆市场。大哥出国了,二哥来到大陆。两年之后,两人都创下了可观的业绩。二哥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阴沉沉的,好像重拾了自信,嘴角经常挂着笑意,我问他,他都神秘地一笑。四年前的冬天,是个雨夜,管家突然接到警察的电话,说街上发生了一起车祸,里面的的人好像是二哥和宋颖。我爷爷立刻让警察封锁了所有消息,和我爸妈赶去现场。二哥的车和一辆载货的大卡车直接相撞,方向盘都嵌进了二哥的身体内,车中血肉模糊,宋颖坐在后座,人是昏迷的,额头上只受了点轻伤。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告诉爷爷,没有大碍,而且腹中的孩子也很好。爷爷和我爸妈一听说孩子都吓住了,医生说都四个月了,只是宋颖瘦弱,又穿大衣,孕相不明显。爷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回到裴宅。大哥离开香港近一年,孩子四个月,用膝盖也知道孩子是谁的。恒宇的发言人对外承认了二哥的车祸,宋颖受伤的事只有我们家人知道,发现的那个警察,爷爷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回家养老。”

    “大哥是第二天回来的,宋颖已从医院接回了家中,她闭着嘴,什么也不说,我妈哭得像个泪人,家里的气氛很沉重,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大哥沉默了一天一夜,从房里走出来时,看了看我妈,说:留下孩子吧,毕竟是二弟唯一的血脉。宋颖突然大叫道:这只是个意外,我不要孩子。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大哥笑了,问她:我们还有以后吗?爷爷也发了话,要孩子。宋荣发夫妇没有过来看宋颖一眼,可能是没那个脸面!五个月后,孩子出生了,弱智加双腿残疾,宋颖看都不看孩子一眼,让女佣送到福利院去。我妈妈舍不得,求她留下孩子。满月之后,大哥让管家把孩子登记在自己的名下,然后和宋颖离婚。宋颖搬回了宋家,对外说帮父亲打理生意,孩子由我妈抚养。爷爷让人不要对外张扬此事。我大哥对爷爷说他有点累,现在大陆市场和欧州市场发展都很稳健,他想离开恒宇,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我爷爷没有拦阻,只说给他三年。他来到了这里,做了《华东晚报》的总编。事实证明,他来对了,他遇到了你。”

    舒畅短促地一笑,心像被谁紧攥着,她有些呼吸困难,不得不一直张开嘴大口吸气。

    桌上的菜早冷了,两人都没动筷,倒是姜茶,连着添了两壶。裴乐乐话讲太多,嘴唇发干,不住地喝茶。她大概怕威力不够,又加了几句:“其实这次大哥肯回恒宇,有一大部分是因为你。他说服荣发银行贷款给恒宇,就是想拿下滨江北城区开发的项目。宋颖过来调研,一口就否决了,但他坚持,写了厚厚的一本潜在商机的可行性报告直接送到宋荣发那儿,宋荣发这才同意贷款。他和宋颖现在只是业务上的公事化的接触,并没有其他。就在滨江分公司开张的前一周,大哥正式向媒体公布他已与宋颖离婚的事实。舒畅,你别钻牛角尖,也别怪大哥。他并是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恒宇的命运,有些事,需要一个过程。别轻易放弃他,试着站在他的角度多理解他。”

    时间不早了,买单出来,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舒畅先送裴乐乐回的酒店,道别之后,她没有急于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憩园。她没有进去,车子停在院墙外面,开了车窗,任秋夜的凉风肆意地吹拂过来。

    她默默地盯着其中一扇窗,闭上眼,都能描绘出里面的布置。只是,现在听说是空关着的。

    天空中,大半轮的明月悬在憩园的上空,浮云缓缓流动,月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并没有多少星星。

    有许多个夜晚,她依在他的怀中,也像这样,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她倾听着他的心跳,他俯下头吻她的头发,然后嘴唇慢慢移向她的额头,再灼热地烙在她的唇上。月光柔柔地洒在两人的肩头。

    舒畅对着夜空,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此情,此景,早已不再。

    昨天,她对裴迪文说:这样的痛,一生只能经历一次。这样的痛,是用全幅身心去用力地爱着天边一个遥远的人儿,看得见他的影子,却触摸不到他的体温。明明相爱着,却注定不能相守。

    不管是宁致的话,还是赵凯提供的资料,即使在香港亲眼目睹,她伤心欲裂,心里面却总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自己:裴迪文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有苦衷。她痴痴的盼望,她的想法是对的。

    那样的心灵契合,那样的温柔体贴,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她不止一次想回头,走到他身边,扑进他的怀中。在那些无助而又矛盾的日子里,她是那么那么想念他的温暖。

    但是,太多的事击碎了她,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淹没了她。她的心慢慢地冷却,直到结上厚厚的一层冰。

    男人的脸面有那么重要吗?相爱的人,应该共享快乐,也应共肩风雨。她不是呆在象牙塔里的水晶娃娃,她经历的事没有他那么轰轰烈烈,但也够绕梁三日。当她决定接受他的爱时,她自如地在她面前敞开了一切,渴望他的抚慰,渴望他的倾听,渴望他的帮助。他却把过去的事深深埋在心底,宁可被她误会着,远离着。他这样,不仅让她伤心、绝望,还失去了他们之间的孩子。

    是不是他就看准了,她的心定然会为他坚守着?还是在他心里面认为,她喜欢他,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完美的偶像来崇拜,眼里揉不得一粒沙。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描绘的就是一个相互依偎的画面。你给我力量,我给你温暖,不能只索取,不付出。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想从她这得到什么呢?孤单时一个拥抱?

    他是一个完美的上司,却不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他在自己的外围包裹着一层防护罩,不让她看清他。

    现在,裴乐乐撩开了他神秘的面纱,她看清了他,却没有一丝劫后重生、苦尽甘来的喜悦感。

    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她无法接受他们之间永远充斥着隐瞒和谎言。他不会变的,即使以后他们在一起,遇到事,他还是会咬着牙独自承受,却为她撑起一块没有委屈的天空,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有一天,当她得知她幸福时,他却在痛苦中,她还会无忧无虑吗?

    还有他身家过亿的背景,也是一个挑战。

    裴乐乐长篇讲述中,就是裴家子女都过得那么艰难,作为一个豪门长媳,她能胜任吗?

    在冰冷的现实面前,爱只是夜空盛放的烟花,一瞬灿烂,却无法点亮黑暗。

    有一天,如果她勇敢地为他放弃所有随他去香港,他也不会让她委屈地做只米虫,可能会在恒宇某个部门挂个职,做做慈善事业,他出去应酬时,她在他身边做道风景。他身上的重任,让他不可能整天陪在她身边,忙起来,有可能几月都见不上面。她会越来越消沉,再深的爱,慢慢也会在时光中磨尽。她是小门小户的女子,适应为五斗米折腰的辛累,回家依在老公的怀里,抱怨物价过高、天气越来越不好、孩子调皮又没写作业,过热呼呼的日子。

    她真的怕自己不知觉成了一个怨妇。一个怨妇,还能得到他全身心的爱吗?如果再加上谎言和隐瞒,她真的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也许在很久之前,她就预感到了今天,但还是绝然转身。

    做一个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位置的女子吧。让他在老了之后,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爱过一个女子,那位女子独立、坚强,做过他的下属、学生。

    想着他那些年的辛苦,那么尊贵的男人,被老天这样戏闹着,却没有倒下,何其艰难呀,心里面为他又不禁涌上铺天盖地的疼惜。可是他的那一面,不让她看到。于是,她把所有的不舍咀嚼又咀嚼,再咽进肚中。

    一片流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舒畅的面孔陷入黑暗之中,她抬手拭去眼中的泪。

    很久之后,她才调转车头回家。夜色里,她喃喃地说:“裴迪文,我爱你,但是我要慢慢把你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