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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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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任子玖贴窗根站着,隔着窗户喊屋里的任里正。

    任公信病了,是真病了,躺在炕上又是打喷嚏又是头迷糊的。

    眼睛睁开也再不是聚精会神,而是眼皮发沉,无精打采。

    他望着棚顶,发出一声长长的唉声叹气声,“恩!”

    任子玖听声就知道他爹心难受。

    露出一脸为难,可是不说又不行,河边已经聚齐了人手:

    “爹,真要听大嫂的用石板铺桥吗?要是真听她的,我这就去给咱家大门敞开,去河边给大伙叫来抬吧。抬石板就得抬一整日,那东西太沉,咱得抓些紧了,大伙也都在河边等着呢。”

    一听要抬走自家攒了两年的石板,任里正就心口疼。

    一听二儿子提起大儿媳妇,想起昨夜大儿媳离开前又一顿劈头盖脸指桑骂槐数落人,数落他为占十两银子的便宜,结果只买粮就得赔进去二百多两银钱,供人家二百多口人吃半年白饭,就差说他没长脑子了,任里正就心绞痛。

    那哪是儿媳妇啊,快赶上他老任家的祖宗啦。

    任公信无力地挥了挥手。

    “爹?”

    任公信急了,忘了儿子瞧不见他摆手了,心想:我不是对你摆手让你叫人去了嘛,你还爹爹啥,我还没死哪,腾的一下坐起身,“去去去去去!”喊完浑身脱力。

    任子玖吓了一大跳,麻溜扭身跑出家门。

    任公信续娶的小婆娘,围着棉被穿着绿肚兜坐起身,赶紧给她的老头子揉心口,柔声柔气道:“老爷,别生气,气坏身体不值当。”

    “滚边去,”任公信披着棉袄下炕,啥心情也没有。

    咬牙切齿心想:真是上辈子欠了那伙人的。他娘个蛋,你们等着,咱走着瞧。

    可心里骂得再狠又如何。

    眼下不是那伙人在压他,是大儿媳、甚至大儿子在压他,压得死死的。让他今个务必去按照那个死小子宋福生说的,去县里给办红契。

    那死小子(宋福生)最不是个好东西。

    谁还能赖帐是咋的?

    给签个白契就得了呗,两面按手印,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青砖房和上好良田。

    可那死小子红口白牙的,不干。

    非要让他给那些破茅草屋、那些亩破荒地,去县里办理盖印章的官府红契。

    办红契不是胡乱办的,得折腾他去趟童谣镇不说,麻烦人官府的人给卡印花章,那都是需要缴手续费的,完了让他交。

    任里正都要窝火死了。

    他就不明白了,他给那伙人办红契,帮跑腿就算了,凭啥他还得给搭银子?他自家房子和良田为了省银钱都没去官府办红契。

    不过任公信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当他强打起精神走出房门,看到一院子的壮劳力在喊着号子往外搬石板,忍着心疼露出几丝笑,冲村里人说的是:

    “唉,我大儿昨日家来了,你们也都晓得。回村一瞧,咱得桥都坏了,他说那可不中。

    其实我大儿不说,我也要让安排你们去修。

    桥坏了,往后你们怎么上山。开了春,家里有小子要娶亲的,得伐木盖屋子,你怎么往下运。

    我这一寻思,谁让我是咱村的里正呢。木板子指定是不中用的,家里的石板就给了村里吧,反正也是为大家伙。”

    任子玖立刻配合道,我爹是为咱村造福啊,我自家往外倒搭石板,也要让大伙能上山。还给你们工钱呢,你说我爹图啥。

    这些话一出,搞得来干活的都不好意思收工钱了。

    他们也是晓得的,这些石板很珍贵。

    他们是亲眼所见,里正这二年经常让长工上山用錾子(一种凿石头工具)、用大铁锤,十几二十几人轮流使劲凿石头,塞子塞进去,给石头分开,凿出一大块一大块石板费劲运下山。听说里正想要精细的样子,石板运下来,里正家的那些长工还得用扁錾把石头纹理找平呢,老费事了,眼下给村里铺桥用?

    任公信很满意大伙的表情,昨个连夜召集,虽说提了造桥不白干,给银钱,但是等今日干完了,看你们还好不好意思收。

    要是不收,他可以给这些人一人舀个三五斤粗粮嘛。

    粗粮哪里来?那不是那伙人的救济粮嘛。

    他用细粮换了那伙人的粗粮,粗粮眼下就归他了,也打算待会儿去办完红契就给那些粗粮拉回家。

    可是任公信驾着牛车才出村,宋富贵就划着他的木筏子上了岸。

    宋富贵听村里人在议论里正为大伙怎么怎么造桥,怎么倒搭啥的,他大声道:“切,快拉到吧。什么为了你们啊,是为了俺们。昨个去俺们那里答应的。必须必、给俺们把桥修好,还得修条宽的。”

    任家村村民确实是好奇,昨夜就有好些人家躺被窝里八卦瞎猜来着,所以马上有好多人异口同声问宋富贵,他们到底去你们那里干啥,里正为啥答应给你们修桥?

    “他做了丧良心的亏心事了呗。”

    “什么亏心事。”

    “哎呀,这可不能告诉你们,这都是条件,他修桥就为了让俺们不能告诉你们,”宋富贵说完一顿,拍了拍自个嘴:“瞧我这张嘴,我告诉你们啊,我可没乱说,你们么也不知道。”

    就这几句话,可给任家村村民膈应坏了。更好奇了,心里刺挠的不行。

    但宋富贵就像故意的似的,将筏子系好,他就开始边走边扯脖子喊:

    “收大瓮啦,回收旧大瓮啦,收能腌酸菜咸菜的大瓮啦!

    收不白收,给银钱啦!

    谁家有多出的大酱啊,俺们也买大酱啊!”

    满村里飘荡着宋富贵的叫喊声。

    没一会儿功夫,宋富贵就被任家村的妇女老太太们包围了。

    这个说,我家有用不着的大瓮,老大了,半人高,你能给多少钱?那个说,我家有多余的坛子,你要不要。

    宋富贵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

    去这家嫌弃道:你这啥破坛子?自个盖的窑烧的啊?一摸,麻麻咧咧,也就给你五文钱。

    去另一家说,你这破缸,上面都缺口了,也就给你十文,也就值十文。

    哎呀大娘,你下的这大酱,咋有股臭脚丫子味呢。

    大清早的,可给宋富贵忙坏了。

    他头晕,好恶心,耕不了地,上山背木头也踉跄,就被宋福生派出来干这个了。顺便蹲村口把守,等打井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