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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我们毕竟不是什么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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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纲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完了,丢了胡善围, 沐春会打死我的。

    纪纲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用他有限的智慧分析现状:

    昨天整个客栈都翻过了, 尤其是这间刘司言住过的房子, 连地板和墙壁撬开过,没有发现密道夹层。

    被窝是冷的,这说明胡善围至少离开了半个时辰。

    再看床边的椅子, 是空的。

    昨晚他进来吹蜡烛时,胡善围的棉衣明明叠得整整齐齐, 放在这个椅子上。

    再看床边胡善围那双马皇后赐的皮靴,也不见了。

    屋里茶壶杯子摆放整齐, 没有打斗的痕迹……

    胡善围没有扯绳子, 她穿了衣服,鞋子,甚至还稍微整理了一下床铺, 铺平了被子。

    这只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是有人用武器威胁胡善围,要她乖乖听话。第二种是她认识来人,愿意跟他走。第三种是她发现了什么,当时的情况不好惊动别人, 独自一人追逐线索去了……

    到底是哪一种呢?纪纲陷入沉思, 第一种好像不太可能, 就胡善围的性格, 连当时的贵妃娘娘都敢顶撞, 她不可能一点反抗都没有,而且她十分狡猾,即使当时真不能有一点点反抗,凭她的智慧,应该会留有一些线索……

    纪纲掀开被子,连被窝里汤婆子的水都倒出来,看看里头是否有东西。

    这时驿丞和陆总兵闻讯赶到,纪纲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花瓶里是否藏有异物。

    “纪大人!现在怎么办?” 驿丞吓得六魂无主。

    陆总兵也面露急色,“昨晚我们五百府兵在外面扎营,刚才我列队清点人物,我们府兵一个都没有少,毫无异状,纪大人要不要清点锦衣卫的人数?一共八百个男人保护胡典正,除非土匪们长了翅膀,否则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劫走了胡典正?”

    “我已经派人去列队清点人数了,刚才来报,也是一个都没少。”纪纲放下空空如也的花瓶,问陆总兵:“你们搜山这些天,一个土匪都没抓到,你刚才怎么确定,一定是土匪劫走了胡典正?”

    陆总兵面不改色:“或许土匪在山里有密室,或者他们晚上从城里跑来了。除了十八寨的土匪,我实在想不出有其他人对胡典正不利。”

    纪纲思忖片刻,问道:“大半夜的,我们都睡的很死,正是偷袭或者偷东西的好时机,可是土匪钱财不要、武器不要,马匹不要,我们这些朝廷官兵的命也懒得要,巴巴的劫走一个女官干什么?”

    驿丞在一旁出谋划策,“或许觉得胡典正漂亮,劫去当压寨夫人?”

    “信口污蔑女官清誉,你活腻了?”纪纲目光一冷,拔刀,架在驿丞的脖子上,割得喷出一线鲜血。

    “这里是西安府,不是京城!锦衣卫休得为所欲为!”陆总兵瞳孔一缩,几乎同时拔刀,直指纪纲。

    “锦衣卫办案,谁敢阻拦!”纪纲的手下拔出绣春刀,一左一右如剪刀般架在陆总兵的脖子上。

    秦/王府府兵分别从大门和窗户涌进来,大声道:“放开陆总兵!”

    于是乎,驿站昨天还是宾主尽欢,今天立刻反目成仇,刀剑相见!

    善围姐姐去哪儿了?

    且说昨晚子夜时分,胡善围抱着温暖的汤婆子,睡得正酣,连个梦都没有。

    “胡典正,醒醒。”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听声音,是个男人。

    胡善围醒了,故意闭眼装睡,右手在被子的遮掩下,伸向枕头下绳子,左摸摸,右掏掏,没找到。

    “胡典正,您是在找这个嘛?”

    胡善围睁开眼睛,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根绳子。

    胡善围正要大叫救命,那人捂住她的嘴,还把自己的脸凑近过去,“是我,鹰扬卫的时百户,沐大人身边的亲信。”

    沐春从江西怪石岭招安来的八个土匪百户之一,他们成了沐春人生中第一批亲信,胡善围都见过的。

    这个时百户是江西一代名贼,擅长撬门溜锁。

    胡善围拍开他的手,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时百户说道:“我们八个奉了沐大人之命,远远跟着队伍,保护胡典正。”

    胡善围心中一暖,沐春是关心她的,心中如此想,嘴上却说道:“我身边有三百个锦衣卫,沐春多此一举了吧。”

    现在局势不明,胡善围不想把沐春拉进这摊浑水里。

    时百户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能偷着溜进来,那些坏人呢?胡典正快快穿上衣服,跟我走。”

    胡善围不肯,“我远道而来,是为了寻找刘司言一行人下落的。”

    时百户急的直跺脚,“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半夜找你,是有所发现,所以冒险潜入进来。”

    胡善围道:“你们发现什么?我这就去叫纪纲。”

    “不行。”时百户悄声道:“锦衣卫有内鬼,外头驻扎的五百府兵也有问题,纪纲估计也靠不住,我们八个人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你跟我出去,就一切都明白了。”

    如果是沐春,胡善围就跟着走了,但时百户就……

    胡善围说道:“好,外头冷,我要戴一顶皮帽子。”

    范宫正送了一顶白狐皮的雪帽,连耳朵都可以遮住,十分暖和。这顶帽子就在床边案几上搁着。

    胡善围左手拿起帽子,右手在袖子的遮掩下,伸向床帐上的绳子,用力一扯。

    纪纲没来,绳断了。

    断口整齐,原来时百户早就剪断了绳子。

    胡善围正要叫,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口鼻,只闻得一股奇异的花香,她晕了过去。

    时百户在脸上沾络腮胡,一个穿着锦衣卫服饰的大汉在胡善围身上撒了点酒,给她也披上锦衣卫的袍子,戴上大帽,和时百户一左一右架着胡善围,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门。

    从表面来看,就是两个锦衣卫架着一个浑身酒气,喝醉的同事,巡夜的人根本没发现蹊跷。

    到了后院小门,早有接应的人捅开锁,将昏迷的胡善围放进一个厨房用来装菜的大竹篓里,背着她消失在黑夜里。

    胡善围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山半腰的一个山洞,身上裹着一床厚实的狼皮褥子,很是温暖,沐春的八个土匪百户对着她谄媚的笑:“胡典正醒了?”

    胡善围心里瘆得慌:“你们要干什么?”

    时百户连忙赔礼,说道:“当时事急从权,所以用第二套计划,把你迷晕,强行背出来,胡典正,你们早就被土匪包围了,还浑然不觉啊。”

    胡善围觉得时百户说胡话,“什么土匪?驿丞说十八寨的土匪已经跑的一个不剩。”

    时百户等八人一起说道:“骗你的!他们都是土匪!”

    “驿丞、伙计、陆百户还有所谓的五百□□府兵都是土匪!”

    “山下全是假象,只有驿站是真的……”

    原来时百户等人奉沐春之命,以小商贩为遮掩,暗中跟着队伍,保护胡善围,一路来到盩厔县。

    小商队在路上遇到了“搜山”的秦/王府府兵,觉得不对劲。

    首先,这群府兵对操着明显外地口音的商贩一点兴趣都没有,没有拦车核查户籍和路引,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在山脚寻找些什么,而且还牵着猎犬。

    众人觉得奇怪,把水囊倒空了,然后拿着水囊,借口寻找水源,凑近过去,问这群打着秦/王府旗帜的府兵,那里有水?

    有府兵目露凶光,有人干脆刀都抽出一半,为首军官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指着西边说道:“往前走约半里路,有个石缝里渗出来的暗泉。”

    时百户道谢,提着水囊离开。

    走了十来步,时百户隐约听见后面有个人说:“是个外地来的彩/票,有不少水,不如我们……”

    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估摸有人使了眼神。

    土匪这个行当,有惯用的黑话,中华大地,各种地方口音,但是都在一个中华文明下,有些黑话是通用的。

    比如彩票,是指富商,有钱人。

    比如水,水主财位,是钱的意思。

    时百户是江西招安来的土匪,一听这熟悉的黑话,就立马觉察出这波人不是军队,而是西安本地土匪。

    一伙扮作秦/王府府兵、打着王府旗帜的土匪!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时百户没有停步,一直走到暗泉装满了水囊,才回去商队,告知此事。

    府兵是假的,驿站的人会不知道?

    不可能。所以驿站的人应该也是土匪假扮的,真正的伙计和驿丞或许已经被土匪绑走,甚至已经遇害!

    纪纲带的三百锦衣卫装备精良,个个都配有火绳枪,土匪们不敢妄动,晚上把驿站让给锦衣卫门睡觉,大冷天的跑到外面扎营,是为了包围他们,并非因为好客。

    所以时百户他们晚上扮作锦衣卫混进驿站,把胡善围救了出来。

    胡善围半信半疑,问:“证据呢?就因为彩/票和水这两个黑话,你就确定他们是十八寨的土匪?还有,你们为什么不告诉纪纲,让他有所防备?非要鬼鬼祟祟把我一个人迷晕带走?“

    “证据就是身为土匪的直觉,我们对同类就像猎犬一样敏锐。”时百户对着远处的驿站嘲讽一笑,说道:

    “我们兄弟八个被招安到锦衣卫,上到指挥使毛大人,下到锦衣卫小卒,个个都瞧不起我们,若没有沐大人罩着,兄弟们早就心灰意冷,回江西重操旧业了。只有沐大人把我们当百户看待,一直鼓励我们上进。我们也只听沐大人的吩咐,他要我们保护你,我们豁出命也要完成任务,至于纪纲和三百锦衣卫……”

    时百户无奈的摊了摊手,“我们对他们的安危毫不在乎。如果昨晚告诉了纪纲,锦衣卫必定有所动作,若引起假扮府兵的土匪怀疑,我们就救不了你了。”

    “你,是我们唯一的目标。”

    话音刚落,就从驿站方向传来一声枪响!

    胡善围忙跑出山洞去看。

    与此同时,盩厔县驿站。

    外头一声枪响打破了客房僵持的场面,纪纲正在动手杀了驿丞,谁知刀尖直至纪纲的陆总兵收了刀,还勒令手下所有人放下武器,不准伤人。

    纪纲摸不着头脑,陆总兵松手,啪的一声,刀剑落地,他双手举过头顶,说道:“纪大人能坐下来的谈谈吗?先放了驿丞。”

    纪纲不肯放,问:“胡典正呢?你们把人藏那了?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发誓,甭管秦王护不护你,你都要下诏狱,灭全族!”

    陆总兵苦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女官接二连三都在我的地盘出事。但是我发誓,我们十八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抢你们锦衣卫,更别提拦截二十辆送给皇上的礼物了,这些东西我们根本吞不进去。”

    “毕竟我们只是土匪,不是什么魔鬼,平时向沿路富商要点过路费艰难度日,从不打扰平民和官兵。我们没有打劫刘司言一行人,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我们地盘神秘消失,我们认为有人故意栽赃。所以,我们把附近山林,甚至自家的山寨都翻了个遍,以证明清白,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昨天上午,在你们之前,我们刚刚绑架了整个驿站,把驿站也梳理一遍,还拷问了驿丞和伙计,他们都说接待了刘司言他们,不是故意栽赃给我们。他们核对堪合,看过他们的腰牌,并登记在册,但是具体长相,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们怀疑回来路上的那一拨人,根本就不是刘司言一行人,有人早早就拦截他们,剥了他们的衣服,拿到腰牌和堪合,然后在这个驿站登记入住,是为了迷惑视线,把祸水引到我们十八寨。”

    纪纲很是震惊,好一会才说道:“你们五百个人居然都是十八寨的土匪?”

    驿丞用手帕给脖子的刀伤止血,说道:“我和伙计们都是土匪,真正的驿丞伙计厨师等都在十八寨里……做客。”

    纪纲:原来昨晚在土匪窝子里睡了一觉!老子还他妈睡的很香!

    “陆总兵”对着纪纲行礼:“草民十八寨寨主陈瑄,见过纪大人。求纪大人放过十八寨,我们愿意配合纪大人查出真相,找到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