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故千秋 > 第131章 荒草盈丛棘其三

第131章 荒草盈丛棘其三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史画颐陡然怔在那里,被他一言点中,一时间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仅心疼小昙,更有一种对所慕之人的茫然。苏玉温这样关心他,甚至比自己思虑得更为周全,想来也是小昙的一位至交好友。然而,曾与小昙同行相处的十多日,她却从未听小昙提起过,甚至连陆栖淮、林青释这样他以前的至交好友,小昙也从来不愿意同她讲。

    史画颐一念至此,陡然觉得自己与对方甚为疏远,内心涌起一股涩意,长长地叹了口气,凝视着桌面上跃动不定的一点烛光,感慨:“苏公子为小昙考虑这么多,真让我惭愧。”

    苏玉温微微摇头,不再讲话,而是随她将目光移向倒在地上的那个黑影。他只看了一眼,忽然一抖,抬眼和史画颐对视,都看到了彼此难以掩饰的惊怖之意:“天哪,怎么会这样!”

    躺在地上的死者,赫然便是他们借宿的这户人家的那个猎人!

    史画颐躬下腰,小心翼翼地伸手在那猎人的耳后用力一揭,发现没有人皮面具。晚上入住时,她特意试探了对方的身手,确信这只是个普通猎人。然而,一入夜,对方居然力气大到连她也几乎招架不住的地步,难道说,这里的夜晚,或者是这座房子有古怪吗?

    史画颐凝神观察,顿时发现死人的双臂高高肿起,两侧各有一个针刺的小孔,若不是眼力好,即使凑近细看也未必能发觉。她吃了一惊,吃力地将死尸抬到桌子上,用短剑轻轻割开一块皮肉,反手用剑柄重重一拍。

    噗地一声,死尸的手臂如同鼓胀的气球被戳破了气,瞬间瘪了下去,史画颐面色凝重,抬手又在那上面化开一道口子,随着剑刃逐渐下探,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居然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她已经化开了大半只手臂,非但没有血往外流,甚至死尸的血管都像是橡皮管,一戳就蔫下去,用剑尖剖开后,看到里面有血流过的棕色痕迹,却看不到半点鲜血!

    这人双臂的血居然都不再了,这是什么怪物?史画颐被惊得跳起,手中剑再也拿捏不住,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她踉跄后退,被苏玉温勉强地扶住,低声:“莫慌,这人一定有古怪。”

    即使是在这样的凶险面前,他的声音依旧温雅平和,听起来让人神智一宁。史画颐明知道他不会武功,即使出了什么事也帮不了忙,听闻他这鼓励的一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就静下心来了。

    苏公子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呢!她在心底感慨了一声,未注意到对方杏衣长袖下,十指正在并拢掐诀,隐约有漆黑如夜的妖异光芒闪过。

    史画颐忍住肺腑中一阵不适,将死尸翻过来察看,没发现有什么其他的异常之处,无法解释为什么死尸会失去双臂的血液。她低头仔细看死尸身上针眼大的创口,发现并不像兵器一类所造成的明显外伤,蹙眉思索了许久,仍是不得要领。

    苏玉温站在她旁边也看了许久,忽而一拍手:“不好,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史画颐立刻振奋精神,听他在耳边问:“我猜,这个猎人应该是中了尸毒,我记得有一种毒,叫什么来着,叫……”苏玉温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毒药的名字来,接着说,“这种毒会从双臂开始,慢慢蚕食整个人身上的血液,在此过程中,会将普通人变成走尸或凶尸,泯灭感情人性,并且还会力大无穷,四处窜出去伤人。”

    “是‘镜折枝’?”史画颐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从前看过的书,喃喃地念出这个凶毒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史画颐觉得自己脱口而出毒药名字的时候,苏玉温眼神中似乎有异光一闪而过,连整个人似乎都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我们截住这个凶尸的时候,尸体才流失了两臂的血液,否则完全成了凶尸,在这样的奇毒之下,你恐怕制不住他。”

    史画颐点头,眼眸里满是担忧,不错,她虽然武功不高,却也并非泛泛之辈,居然差点就被这个失去两臂血液的尸体格杀,如果失去了全身血的凶尸到了一个普通人面前……简直是一场屠杀。

    她沉吟着,抓住问题的关键:“所以这个猎户是在今晚,我们睡下之后中毒的?”她凛凛打了个寒颤,猎户就睡在她屋子的外面,然而却有人夤夜下毒没有惊动她,不知比她要厉害多少倍。她陡然意识到另一重严峻之处,涩声,“也就是说,外面还有村民中了毒?”

    苏玉温看着她,眼神不避不闪,却充满了悲悯:“史姑娘,我想,如果不能趁他们毒素没有扩散到全身将其杀死,恐怕……”他没有再往下讲,含义却很明显。

    史画颐全身发抖,一时间握着短剑,思绪如潮。这些人虽然已经中毒,将要入魔为祸一方,然而,他们此前却都是在一方安居乐业的普通人,曾有和睦安宁的生活,难道……她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难道自己竟要去杀死这些人吗?

    她正在迟疑不决,忽然听到窗外一声凄厉的叫喊:“啊!”尖叫声响亮地划破了天际,她面色陡变,一跃而起,将苏玉温按在木凳上,“我去看看!”抢出门的一刻,衣带卷起门边的半杯水,水泼撒在地,隐约映出后面杏衣公子飞舞掐诀的十指。

    史画颐站定了,握紧短剑循声走去,那户人家的木门尚自合得严整,她无声无息地推开了,登时便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作呕。里面到处是支离破碎的血肉,像是被人野蛮地用力撕碎,仿佛开了屠场一般触目惊心。

    进门的刹那,忽然有嘶地一声,背后黑影合身扑来,带起墙面上新溅的血。就在那一刹,史画颐急速挥剑,不敢有丝毫停滞,凌厉的剑气撕裂了空气,在她身前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刀锋中,血的腥味陡然凝重,桌上灯苗如豆,史画颐清晰地看见,一个黑影瞬间被戳中萎缩下去,如跳丸一样在房间里倏忽来去,发出低低的嘶吼。她不敢懈怠,抬剑便是双手向两方奋力一格,然而,这一剑却像是击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怎么会这样?史画颐收束不及,踉跄后退,感觉到头顶上浓重的血腥气已经迫近,宛如阴冷的刀片直斩而下。她努力搜寻着剩下的稀薄记忆,回想着三无阁的剑谱里有什么招式能用得上,在劲风轰然大涨的一刻,她点足跃起,反手用剑柄在中毒者的肩头重重一敲,而后踏足踩住他的后脊,一剑斩下。

    一切终结在电光火石之间,兔起鹘落,胜负已分。史画颐站定了,用剑挑起对方的手臂一戳,噗的一声瘪下去,果然是没有血的——这是一个中毒更深的人,险些连她也对付不了。

    史画颐站在入侵者的尸体旁边,侧眸望去,就能看到这间房子原来的主人,已经成了四散的模糊血肉,辩不分明。她难以抑制地浑身发冷,倒抽了一口冷气,忽而不忍再看,狂奔出门。

    中毒者已经不能再留了——弗论他们过去如何,现在已不能再算人了。

    这样的人间惨状,一定要尽力避免。

    史画颐难以回顾,那浸满血色的后半夜是如何过去的,她护着苏玉温沿着山路走出那个村庄,沿路上三十余户一百多日,都重了那种毒,双臂高高肿起。那些中毒者境况有深有浅,虽然都比不上先前那个猎户来得严重,她浴血奋战半夜之后,终于忍不住颓然跌倒,连一片衣角都不能挪动。

    苏玉温生怕仍有余毒流散在空气、水中,不敢在那座村庄附近停留,背着她一路往前。史画颐精疲力竭地伏在他背上,感觉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杏衣公子背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虽然脚步微弱地漂浮,却平稳而坚定。

    史画颐阖上双眸,神思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恍惚——这是她第一次经历如此多的血色,虽然家族的惊变已经让她初识事态寒凉无端,变得敏锐远瞩,然而,这么多的鲜血,曾经都属于和她一样生气勃勃的活人……她忽然心痛如绞,不敢再沉浸着往下想,只是缓缓地叹了口气。

    “史姑娘”,苏玉温忽然轻轻地唤了一声,语调如同玉石轻擦过柔纱,“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史画颐沉闷地应了,如兰的吐息擦过他的衣领。

    等等,苏公子侧颈的那是什么?她忽然睁大了眼,苏玉温的皮肤异常苍白,仿佛许多年活在荫翳中没有触碰过阳光,皮肤下面血管纵横交错,映得分明,显得那一层皮肤宛如透明的纱纸覆在上面。然而,他的侧颈却似乎有和小昙一样的丝缕缠绕,仿佛被雨洗过,淡的几乎无法发觉。

    史画颐正出神,听到苏玉温低低地说:“以杀止杀,杀一命可救得数十条性命,所以……你没有错。”

    史画颐如闻惊雷,愣了许久,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短剑。不错,以杀止杀,况且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可言。她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后来的时间里,他们二人一路经行,按原计划寻找假云袖,苏玉温明明追踪到云袖就在这一片区域中,可他们逡巡许久,还是没发现有那一批人的踪迹。就在犹豫不下时,忽而又发现镜折枝这种毒的踪迹,史画颐不得不追踪此毒而来,到这座山村里解决掉中毒者。

    史画颐讲了一炷香的功夫,简明扼要地叙述了这几日的经历,不知道出于内心什么隐秘的愿望,她略去了所猜测关于苏玉温和小昙关系的一节。沈竹晞沉吟许久,看着她的眼神渐渐温和起来,不再肃杀如许。他低低地叹了一声:“如此说来,倒真是我错怪你了。你先前没杀过人,这样——”

    然而,剩下的字还闷在喉咙中,他忽然毫无预兆地拔刀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