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故千秋 > 第118章 秉烛呵蒙尘其七

第118章 秉烛呵蒙尘其七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们来打一场吧!”沈竹晞啪地一声,将皇天碧鸾重重地塞给纪长渊,对着措手不及的陆栖淮一揽袖,挥出朝雪,浅蓝色的刀光凛冽如梦,虽然是一时起义,下手却并未容情。陆栖淮长发猎猎鼓荡而起,似乎向着他隐约露出一线笑意,抬手拔出了祝东风,剑上的玄黄二色丝穗在风中抖得笔直。

    纪长渊在一旁观看着,只觉得惊愕咋舌。两人电光火石之间,兵刃未曾相击,却已交手了数百招。他察觉出,沈竹晞的刀法比七年前强很多,或许是因为失忆过,每一刀都不再有斧凿的痕迹,浑然天成,叫人无迹可寻。他自问,如果把他换成陆栖淮,虽然也能与撷霜君勉强持平,但刚上来时一定会有片刻的迟滞和失措。

    然而,陆栖淮的表现却让人甚为惊愕,他似乎甚为了解沈竹晞的一招一式,起落之间俱是在克制对方的下招,甚至少年一抬手臂虚往下指,祝东风就已遥遥点在对方手腕处。少年微微有些慌乱,愈来愈章法渐乱,额头上泛起一层晶亮的汗珠。

    纪长渊越看越是心往下沉,他很清楚,撷霜君所用的刀法从来没在人前展现过,那,这个陆栖淮是怎么知道的?

    他忽然面色一变,掌心的皇天青鸾陡然绽出奇异的色泽,扑腾着几乎要跃出来!便在此时,沈竹晞无声无息地飞跃而起,偏身躲开了祝东风翩然刺到面前的剑刃,他喘息着落定,看着对面收剑入鞘的黑衣公子,颇为不服地哼了一声:“陆澜,是不是你作弊了?为什么我还打不过你?”

    陆栖淮抓过他的肩,冰冷的手指拭去少年额头的薄汗,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吧。”他看着身边少年脸颊上的一层绯色,唇边的笑意似乎深邃了些,淡淡,“我又不会对你动手,怕什么。”

    “说的也是。”沈竹晞活动着手腕,忽然一惊。

    “我去看看。”就在此时,纪长渊无声无息地捏住他手腕,沈竹晞浑身巨震,手腕立时酸软到无法动弹,不由自主地松开手,任他将一枚戒指夺走。骷髅虽然已经恢复了常人的模样,手足却冰冷如雪,长长的指甲从他腕间划过,让沈竹晞瞬间如入冰窖。

    怎么会?似乎有哪里不对!

    手腕微微酥麻,沈竹晞没有在意,只是隐约觉得心底不安,随着他一路狂奔掠上浮桥,踏足上去,水纹便是微微一个波荡,仿佛有无形的手波动喑哑的弦。桥很偏,许久未有人踏足,已是画檐蛛网,纯白透明的蛛丝在如水月光下流落着晶莹的光,然而,沈竹晞目力凝聚处,赫然看见蛛丝上有一点微小的残红。

    陆栖淮手指拈了一片竹叶,轻轻一弹,唰地如箭飞出,敲落在蛛网上——那力道拿捏得妙入毫厘,游丝轻轻一震,丝毫未断,那一点朱红却悄然落下。他用手指轻轻一沾,放在鼻端嗅了嗅,脸色忽然改变。

    这是一滴完全干透的血,是谁的血,滴在了此处?

    他缓缓抬头,语声艰涩:“皇天碧鸾将我们引向此处,莫非……莫非这就是所要找的人流下的血?”

    陆栖淮微微蹙眉,沉吟不语,颔首看向纪长渊,却发现他神情十分古怪,凝望着远处隐约在绮丛高墙里的一间庙宇,神色冷凝,眼瞳中有一把刀子在凝聚。

    “这是何昱召集中州各大世家门派追杀我的地方。”他抱剑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忽然跃过来,惊电般的在陆栖淮手背上一抓。那只是很轻微的力气,然而,陆栖淮却如遭电击,全身巨震着往后退却,被大惊的沈竹晞一把拉住,免于在桥边踏空落到水底。

    “撷霜君”,纪长渊嘴角泛起一缕奇特的笑意,仿佛在瞬间凝结成冰。

    沈竹晞陡然间膝下一软,感觉到手腕先前被他刮过的地方有轻微的麻痒,随后是一阵酸软的无力。他震惊失色,举起手腕,对着银白色的月光细细看,那里有一道深紫色的指甲印横亘,宛如刀斧劈凿,诡异地一丝一丝渗入皮肤。

    这是,中毒了?他心下一沉,唰地拔刀前指,一口气提到心口却再也上不去。

    “撷霜君,没用的,我下的毒,怎么会让你很快就恢复。”纪长渊凝视着运气一遍一遍冲击毒素的他,微微冷笑,居然将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我与你无冤无仇,还是一方的,你为何要害我跟陆澜!”沈竹晞厉声呵斥,一把抓住陆栖淮探他手腕,觉察到他脉象微弱、时断时续,似乎与自己所中的毒并非同一种,不禁咬紧了下唇。

    “我当然与你没有什么过节,撷霜君,以你的心智才干,略一思索,必然能猜出那个被认可的皇族血脉到底是谁。”纪长渊直截了当,下一句话对他来说不啻惊雷,“殷景吾的身份是绝密中的绝密,殷清绯以死遁入不净之城,就是想把这个秘密在中州大地永远的埋葬,却不知怎的还是泄露了出去。”

    沈竹晞从震惊中微微平复了一点,愤懑而尖锐地讽刺道:“殷慈是我七年队友,我怎么会害他?就算是有这个身份,又有什么了不得?”

    他的语气锋锐明利,似朝雪刀杀人从不留余地:“你是他的仇敌,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说这番话?”

    “我问你,倘若你身边这位想要害殷景吾,你会帮谁?”纪长渊深吸一口气,握剑的手颤了几番,似乎用尽全身的力量克制着才没有暴起。他看见沈竹晞面露犹豫之色,冷笑,“快说啊!”

    沈竹晞忍不住侧身望了友人一眼,陆栖淮额上步着一层细汗,也正转过来看他,那双比月光更澄净的眼瞳里似乎安放了另一个世界。沈竹晞注视着他,仿佛被蛊惑着,心头一热,脱口而出:“我帮陆澜!”

    纪长渊冷哼了一声,卡住他虚软无力的手臂,让他转过来:“果然如我所料。”

    沈竹晞一句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微涨红脸,反唇相讥:“可是这种‘倘若’是不存在的,陆澜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纪长渊陡然迸发出冷冷的笑,负剑远望,目光并没有凝注在他们身上:“撷霜君,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过去你了解多少,不说过去了,你就想一想他为什么要和一面之缘的你去南离?”

    七妖剑客盯着他,长剑齐眉:“你为人纯如初雪,当然不会用故交的身份做文章,可是你知道陆栖淮是什么人吗?”

    他的语气忽然有了逼问的意味:“你想一想,那天在墓室里的后半段引梦,你看到了什么?”

    沈竹晞微微一颤,忽然不敢直视他锐利而洞彻的眼神,思绪陡然一个回旋,又回到了白沙墓中。

    那时候,辜颜用他的血涂抹在陆栖淮身上,沈竹晞本以为自己的血是决计解不开琉璃繁缕的,然而,血被皮肤无声无息地尽数吸收之后,陆栖淮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会?难道陆澜的执念也有一部分是他吗?沈竹晞思索几番,不得要领,正要去招呼友人,却忽然发现他的眼瞳是涣散而没有焦点的,并没有清醒过来,只是在两处梦魇的间隙短暂停歇。

    就在他束手无措、不知道怎样唤醒对方的时候,陆栖淮毫无预兆地抬手,并指将引梦石从中截断为二!沈竹晞惊慌失措地捡起两截石头,看见案台上的人眼眸中似乎有冷光一闪,复又阖眸沉沉睡去。

    沈竹晞在左右两块半石中沉吟不定,最后随意挑了其一,一闭眼,放到陆栖淮掌心,看白雾如锦缎纱幕升起时,在眼前渐次氤氲开的画面。

    那高耸入云的是平逢山,却并非数月前所见的白雪皑皑,冰封苍茫,而是沉寂的铅灰色,仿佛无数灰扑扑的蝶挨挨挤挤地排在山上。平逢山顶神殿莽莽,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盘膝坐在那里,眉目死寂而安详。

    画面在飞速地拉近,在陆栖淮的视角里,他正穿林渡水,疾奔如电,向山巅急速掠成闪电——平逢山的山门前不能使用法术,那样快的速度,几乎已经是人间能有的极限。

    镜头完全拉向山顶的时候,沈竹晞悚然惊动,手里的另一半引梦石轰然坠地,碎裂成片,再也起不到引梦的效果。他根本不曾在意这个——山顶上,山顶上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或许也不是他自己——虽然有同样的眉眼,然而满头绿鬓已成深灰,宛如垂暮之年的老人,那人居然是一身飞扬孤傲的绯衣,与他的气质截然不同,像一尊亘古的雕塑盘坐在山巅,脸容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针孔,每一个孔都隐约透出灰光,而合十的手掌上,皮肤宛如皲裂开的瓷器,一寸一寸破碎成灰。

    这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尊濒临破碎的塑像!

    沈竹晞看着画面,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心有余悸。那真的是曾经的他吗?是他曾一度经历过的事情?为何自己却没有半点印象呢?以往发生过的那些事,自己虽然不记得,但多少还有些模糊的印象投印在脑海中。

    沈竹晞满腹狐疑,定睛看去,陆栖淮似乎在灰光中跌跌撞撞地往上爬,每走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奇特的长风将他衣袂倒卷成向天的漩涡,而在天上,居然有灰色的河水倒灌而下!

    一切都是灰色,灰,掩埋了所有的色彩,唯有那个“他”雕像一样的绯衣,仿佛暴雨乌云间的一只火蝶。

    沈竹晞终于忍不住失声惊呼,那场景太过逼真,墓室里,居然有海潮一样的声音回响,轰然席卷,呼啸而过,其间夹杂着无数哭喊、尖叫、笑语,河水就这样流淌着往下灌入平逢山洞开的山口。

    这是,天上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