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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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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士孙伏亭长着一双好眼,多年前无意中冲撞了一位微服私访的贵人,得知真相以后,吓得屁滚尿流,跑去赔罪,自称“有眼无珠”,于是得名“瞎道士”。

    孙伏亭学过一些捉鬼降妖的法术,却不精通,反而以豪侠闻名,朋友遍布三教九流,与樊大坚有过数面之缘。

    “孙瞎子最大的本事是吹牛,若是信他的话,你会以为他跟玉皇大帝一块喝过酒。可这人不坏,除了早年间那次失误,没听说他得罪过什么人。”樊大坚轻叹一声,看着胡桂扬说:“结果我一句话把他害死了。”

    “你?”

    “周百户说关达子与大关帝庙来往密切,我提了一句孙瞎子,结果他就死了,岂不是我一句话害死的?”

    “嘿,那你多提提何百万。”胡桂扬穿上靴子,“孙瞎子怎么死的?凶手呢?”

    “昨天夜里被人一刀捅死的,墙上留了血书,说孙瞎子‘学艺不精谋财害命’,还留下名字,叫什么‘七星狐仙’,一听就是编出来的名字。”

    “又来一只‘狐’?”

    “对,据说地方衙门正派人查案,估计一时半会没什么结果。”

    “陈将军这边呢?”

    樊大坚撇撇嘴,“他只管缉捕盗贼,不管杀人案,而且他今天一早就去巡视运河,据说要五六天之后才能回来,倒是留下话,让咱们踏实住下,营里官兵随便调用。”

    “这不是留人,是把咱们监视起来了。”

    樊大坚扭头往门外看了一眼,不见有人,小声道:“正常,捉鬼的人养鬼,御边的将军养寇,这捉贼的官兵自然也要认识几个贼。所以说,事实明摆着,关达子一伙的靠山就是这位都督同知大人,他也不是想为关达子报仇,是见咱们突然出现在通州,以为是来查他的底细,所以才恼羞成怒。至于孙瞎子,必定知道点儿秘密,结果被灭口了。”

    胡桂扬找凳子坐下,事实的确就摆在眼前,但他没办法再查下去,缉捕盗贼并非南司职责,即使他有这个权力,也动不得“通州王”。

    “我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胡桂扬茫然道,江湖“谢绝”他的参与,官兵同样将他拒之门外,人在通州,却是寸步难行。

    樊大坚坐在对面,语重心长地说:“别怪我多嘴,你啊,还是太年轻,嘴硬,不会结交朋友,偏偏揽下这么大一件事儿,只有我和袁茂帮你,就凭咱们三人,别说查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

    樊大坚借机将心里话都说出来,“在沼泽里,你阻止了一场残杀,救了多少人的性命,结果怎样?大铁锤一回家就翻脸,沈乾元跟你摆江湖规矩,除了几声感谢,你什么都没得着。唉,也是我一时大意,当时没有给你提醒,否则的话,也不至于一无所得。”

    “你想提醒我什么?”胡桂扬茫然地问。

    “趁热打铁啊,让他们当面感激你,让他们发誓有恩必报,至少弄一点名声,以后行走江湖也会方便许多。”

    “在莫家庄提醒我也来得及啊。”

    “那个时候,我……你……你天天跟何氏姐弟待在一起,我见不着你啊。唉,时机已过,时机已过啊。”

    “袁茂去哪了?”

    “他出去打听消息,也该回来了。”

    “时机未必完全过去。”

    “嗯?什么意思?现在可没人感激你,再过几天,沈乾元和大铁锤开战,你就被彻底遗忘了。”

    胡桂扬嘿嘿笑了两声,正要解释,袁茂从外面进来了,还带着酒肉,“饿了吧?”

    樊大坚立刻起身,帮着将几样肉菜摆在桌上,自从不再忌荤以来,他几乎顿顿都要吃肉,“你请客?”

    “呵呵,周百户请客,衙门外面的一家酒店,随便点菜,全记在他账上。他吓坏了,没想到自己还能安全无恙地离开,一个劲儿托我感谢胡校尉。”

    “这可好。”樊大坚也不客气,挽起袖子,先扯一条鸡腿,“咱们干脆在这里多住几天吧。”

    三人吃了一会,袁茂说起外面的情况:“不管是关达子,还是孙瞎子,他俩的案子在通州根本没法查,‘通州王’不是白叫的,事情一涉及到他,哪个衙门也不敢查下去。要我说,咱们今天就走吧,陈大人虽然虽有包庇之事,但他与何百万、闻家庄应该没有联系。”

    “离开通州也没地方可去,不如在这里多吃几顿。”樊大坚就怕胡桂扬再回莫家庄,他更愿意待在城里。

    胡桂扬嗯嗯两声,专心吃饭,等到肚子饱了,他擦擦手,找来笔纸,写下几行字,交给袁茂,“去把这些人都找来。”

    袁茂接过纸张,吃惊地看着上面的内容,“百户周菁、关达子全家、大关帝庙的庙祝和管事者……都找来?”

    樊大坚也吃了一惊,“陈大人摆明不想让你查案,你还叫这些人来干嘛?”

    “陈大人不想让我查案,咱们知道,他知道,衙门里的人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周百户等人肯定不知道,整个通州城也不知道,他们只看到咱们住在巡捕营里,被叫来之后,应该不敢有所隐瞒吧?”

    樊大坚更吃惊了,“这就是你说的‘时机未过’?”

    胡桂扬点头。

    袁茂也很吃惊,劝道:“胡校尉,你可想清楚了,这么一来,你可是彻底将陈大人给得罪了,他在朝中势力不小,在宫里也有强大的靠山,就算是汪厂公来到通州,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没关系,我现在立刻离开通州,陈大人也不会感谢我,我这样一个小人物,驳他几分面子,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应该不会太计较。”

    袁茂与樊大坚面面相觑,心里清楚得很,陈逵发起怒来,绝对会斤斤计较,以他的地位,就算一怒之下杀死锦衣卫,也自有脱罪之法。

    胡桂扬笑道:“咱们连皇城都闯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袁茂只好折起纸张,“你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胡桂扬毫无惧色。

    樊大坚也站起身,“真惹出事,你会承担?”

    “陈大人只会找我算账,当然是我承担。”

    樊大坚对袁茂说:“他不怕死,咱们就送他一程得了。”

    两人一块出去,胡桂扬独自又喝了两杯酒,心里更平静了。

    他猜得没错,陈逵走得仓促,巡捕营里上至将官下至兵丁,都不在清楚大人的真实想法,只知道这是从锦衣卫来的“贵客”,因此有求必应,派出人去,很快就将相关人等陆续带回来。

    来的人太多,胡桂扬一直审到夜里,讯问全围绕关达子,即便是面对大关帝庙的诸人,问的也不是孙瞎子。

    胡桂扬没有留下任何人,而是再拟一份名单,让巡捕营连夜去找、去抓。

    名单上都是关达子的亲近朋友,共有八人,基本可以确认,他们都参与过拦路抢劫。

    但这份命令没有得到完全执行,巡捕营的确签发了文书,也派出了兵丁,但是无一例外全都空手而归,要找的人通通不在家。

    胡桂扬有准备,又下命令,将这八人的家属都带到营里,只有本人投案之后,家属才能获得释放。

    坐营的官吏拒绝签发命令,声称大人不在,他做不了主,可他解释不了为何之前可以传唤关达子的家人。

    争吵了一会,胡桂扬夺过印章,亲自签令,营吏看在眼里,没有反抗,只要别让自己担负这个责作,他愿意冷眼旁观。

    八家人数十口都来了,胡桂扬一一检查,将老弱妇孺放回去,只留壮年男子,仍剩下二三十人,也不审问,分别关押起来,只等当事者投案。

    整个通州城轰动了,传言四起,远远超出胡桂扬的预料,这个晚上,他没机会睡上一觉。

    八家人刚被收监,就有人来巡捕营拜访胡桂扬。

    此人名叫娄承,乃是锦衣卫北司百户,名正言顺地专驻通州,因此一听说锦衣卫来查案,立刻前来问个明白。

    百户自然比校尉的职位高得多,但是南、北司不相统属,娄承对胡桂扬略有耳闻,闹不清他的背景,因此比较客气,见面之后先拱手,客套几句之后问道:“不知胡校尉奉谁的命令来查案?”

    胡桂扬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拿出驾贴给对方看。

    娄承双手捧着驾贴看了半天,心中越发疑惑,驾贴不假,可是语焉不详,并没有说清楚要查什么案子,他不敢再问,送还驾贴,小心地说:“通州地方的事情,我都得记录在案,明天一早送往京城,不敢稍有隐瞒。”

    “这是你的职责,尽管记录。”胡桂扬笑道。

    娄承松了口气,脸上也出现笑容,拱手道:“那我就祝胡校尉查案顺利了。”

    胡桂扬亲自将娄百户送到巡捕营大门口,目送他离去。

    见此一幕,巡捕营里更没人敢于抗命了。

    袁茂与樊大坚却是越瞧越心惊,胡桂扬这么闹下去,得罪的人可就不只是陈逵了。

    通州城虽然不大,衙门却极多,纷纷派人过来,有的只是打探情况,有的绕弯求情,有的只是看一眼驾贴……

    将近天亮,锦衣百户娄承又来了,慌慌张张,带来意外的消息,“胡校尉,不得了了,城中盛传,你若是再不放人,通州卫军户上千人今天要来巡捕营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