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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铃声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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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枣儿这一病,竟养了小半个月才见好。

    倒不是赵枣儿娇气,那一天先是从Z市奔波到Y市,又经历了同学会的惊吓,后来又与邪灵僵持了一晚,饶是赵枣儿身强体魄,也不得瘫个两天,更不用说赵枣儿险些被邪灵夺走身体。

    “醒了?”赵妈妈坐在客厅里择豆芽,电视机声音开得极小,看见女儿醒了有些惊讶,又看了眼钟,还不到八点。“怎么一天醒得比一天早?”

    “我醒得早不好吗?”赵枣儿脸也没有洗,往沙发上一坐,没骨头似的靠在赵妈妈身上,“我爸呢。”

    “上班呗。你以前哪一次放假不是睡到中午?跟小猪似的。”

    “呵呵呵,那妈你就是养猪的。”

    “那赵小猪,”赵妈妈眼珠子一转,看赵枣儿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装作不经意地套话:“你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来啊?”

    “什么男朋友?”赵枣儿清醒了,睁开了眼睛,“我哪有男朋友?”

    “就那天那个啊。”赵妈妈告诉自己不能急,得循循善诱。

    “我都说了那不是我对象。再说一遍:那天同学聚会,老同学本来要跟他对象求婚结果出了车祸,我和碧云当时就在附近,我俩吓坏了,庄祁只是送我回来。——完、毕。”

    “得得得,我不问了不问了,看给你不耐烦的,”赵妈妈一抖肩膀,把靠着她的赵枣儿给抖下来,不顾赵枣儿“没有不耐烦”的解释,把赵枣儿撵去洗脸:“赶紧洗脸去,瞧瞧你的眼屎,哪个男的能看得上哦。”

    嘴上这么说,赵妈妈的眼神里还是藏着狐疑,要说那天那个庄祁跟自家闺女啥关系也没有,她可不信!好歹也是谈过恋爱生过小孩有多年婚姻经验的中年妇女了,赵枣儿但凡精神好点就抱着手机微信发个不停,一边发一边笑,还是那种一会儿害羞一会儿猥琐的笑,这状态肯定就是恋爱了啊!

    赵枣儿不知道母亲已经化身名侦探展开了脑补,踩着云一样脚步虚浮地走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的脸不仅没有气色,像纸一样惨白,唇色也苍白、眼眶下还有青黑,乍一看很有上世纪香港电影里女鬼的扮相。而拉开衣服的领口,往身上看去,还有青青紫紫的摔伤,左手还有淡淡的灰色的抓痕——这是邪灵留下的,仔细看,与右耳的黑斑很是相近。

    把头发扎成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些。刚到家时赵枣儿还信誓旦旦睡一觉就能好,没想到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而失血过多、年纪又大的赵大匡才是真正的睡一觉就好。探望了赵枣儿三次,赵大匡回老家修养去了。赵枣儿不知道爷爷和父亲和解了没有,只知道今年的除夕应该能吃上一顿真正的团圆饭了。

    或许是邪灵的事情得以解决,又找回了爷爷,虽然没能挽回喜儿的生命,丢了工作、又过了一段混乱的日子,但现在赵枣儿心态变了,不再觉得压抑,也不再害怕看见鬼,生活似乎正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梳洗完简单吃了早餐,赵枣儿换了身衣服就要出门。

    “打扮这么漂亮,约会?”赵妈妈见缝插针道。

    “不是啦,去见胡婷。”

    “哦——”赵妈妈有些失望,但看着女儿,觉得赵枣儿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赵枣儿是不爱说话的,喜欢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这与赵枣儿幼时的经历有关,说实话,赵枣儿没有什么精神疾病或者自闭症,赵妈妈已经很庆幸了,而随着赵枣儿长大,越发有自己的想法,作为父母他们不愿多加干涉,明明是无声的支持却让他们与孩子渐渐疏远,现在蓦然一看,孩子已经长大了。

    再仔细一看,赵妈妈突然发现了赵枣儿变得不一样的原因——赵枣儿把头发整理好,露出了两边相异的耳朵,也露出了她那张明媚好看的脸。

    “干嘛啊。”赵妈妈突然湿润了的目光让赵枣儿不知所措,试探地问:“我我我是嫁不出去了吗?不是见男人让你很绝望?”

    一句话成功憋回了赵妈妈心里泛起的感慨:“滚吧,管你嫁不嫁得出去,嫁不出去就算了,你妈还能再养你二十年。”

    忍住,赵枣儿伸出一个巴掌:“五十年。”

    “得了!要真能活到那会儿就该你给我和你爸做饭吃。”

    “好嘞。妈,我走了。”

    “路上小心啊,晚上回来出不?”

    “回吧,不知道。”赵枣儿拿过门边的粉色围巾,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两圈,把脸裹得严严实实地,下意识再检查一遍包里的东西。

    “对了,”赵妈妈跟在赵枣儿身后走到门边:“你张阿姨说这几年张罗了好几次相亲,都成了,你要是真没有对象,不如......”

    “我走了!”赵枣儿听都不敢听母亲后面的话,逃也似的下了楼。坐上出租车后,赵枣儿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九点半整,庄祁准时发来问候。

    庄祁:起了吗?

    赵枣儿:七点半就起了。

    庄祁:【惊讶】起这么早?

    看着庄祁发的【惊讶】的表情,赵枣儿忍不住想笑,庄祁比她大五岁,或许是总在大学里的原因,平日里的庄祁说话做事也很“潮”,相处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代沟,但聊微信的时候,语气和表情就能反应出庄祁作风老派的一面了。

    赵枣儿发了个【牛逼哄哄】的表情包,回复到:今天约了大学同学见面。

    过了几秒庄祁的回复就到了,先是发了Y市天气预报的截图,然后提醒赵枣儿注意保暖。

    赵枣儿:【卖萌】.jpg

    赵枣儿:谢谢师父~

    庄祁:【微笑】

    这个微笑,就是在年长一辈看来是微笑,在年轻一辈看来是“呵呵”的系统自带表情包,网路上也曾对此有过轰轰烈烈的吐槽,大多是说捉摸不透这个表情的意思,而赵枣儿却一下子想到了庄祁微笑的样子,弯起的眼睛、温和的眉目,含笑的唇,恰到好处地让人觉得舒服。脸上浮出笑意,赵枣儿看了眼日期,礼拜二,遂问道:今天是不是有课?

    庄祁:下午有。

    于是赵枣儿便截图F市的天气预报,提醒庄祁今天有雪,开车小心。

    庄祁:好。

    这一番对话,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庄祁那时候说了“等我电话”,隔了一天确实给赵枣儿打了电话,可惜当时赵枣儿烧得稀里糊涂,庄祁打了四通,赵枣儿一通都没接着。于是庄祁名正言顺地登门“探病”了。没想到赵妈妈不在,只有赵爸爸赵大匡在,去探病的庄祁连赵枣儿的脸都没看见,坐了五分钟就赵大匡请出去了。

    这件事赵枣儿直到前天赵大匡不小心说漏了嘴才知道。

    但当赵枣儿好多了之后,庄祁已经回到F市了。

    这是恋爱吗?赵枣儿问自己。

    之前找不到爷爷,她根本没有那些心思,而现在,说不动心,简直虚伪。但是赵枣儿不是很主动的人,她也能感觉到庄祁对她是不一样的,但在捅破了那层纱窗纸之前,暧昧再辛苦,也只能先熬着。

    胡思乱想一通,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推开咖啡厅的门,便看见冲她招手的胡婷。

    “枣儿,这这。”胡婷看着走近的赵枣儿,一眼发现了她的变化,不禁眼睛一亮。

    赵枣儿笑着走进,仪态自然,似乎真的不在意她那不太一样的耳朵了。

    “怎么突然......嗯?”胡婷习惯了快言快语,上来就直接问了想问的。

    “就是突然不在意了。”赵枣儿笑。之前她也把能看到鬼的自己视作异类,耳朵更是一个时刻提醒她的证明,而现在她不在意了,自然也不惧怕别人打量的目光。

    而事实上,会刻意揪着别人痛处的,只是少部分人。

    胡婷也微笑,带着赞许和欣赏:“多好看的脸啊,幸好不白瞎。”

    “嘿嘿。你说有事想问我?”赵枣儿点了热奶茶,加了芋圆,心情也变甜了,但胡婷说要让她帮忙的事让她在意了一整天。

    昨天下午赵枣儿去了医院探望姜东焕,姜东焕恢复得差不多,还向她道谢,说是赵枣儿救了他一命。这话只有赵枣儿和姜东焕懂,其他人都一头雾水,孟欣也似懂非懂,但也表达了感谢,而与赵枣儿关系还算不错的胡婷,晚上突然给赵枣儿发消息,希望请赵枣儿帮忙。

    赵枣儿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要说她有什么能力,也就是见鬼、共情,只是胡婷说的会是这么一回事吗?

    胡婷没有立即进入正题:“碧云回F市了?”

    “对,她还有工作。”

    “你不是在《F周刊》嘛,放长假?”

    “没,”赵枣儿虚势了一把:“辞职了。”

    “辞职?哇——跳槽?”

    “就是不想干了,想休息休息。”赵枣儿不欲多说。

    胡婷露出羡慕的表情:“真好啊,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我之前偶然听说,你爷爷是大师?”

    胡婷带着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冒犯了赵枣儿。知道胡婷没有什么恶意,也证实了胡婷想请她帮忙的事或许是有关鬼邪,赵枣儿点了点头,并不露出抵触的神情:“是。”

    见赵枣儿没有抵触,胡婷稍微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有时候也听她们说些你的事,没有当过真,但是昨天突然觉得,这事应该只有你能帮我了。”

    知道胡婷说的“她们”是指大学时一些爱闲言碎语的女孩,也了解胡婷直爽的性格,赵枣儿没放在心上,反而主动敞开话题:“说说是什么事吧。”

    胡婷张开口,又闭上,眼珠子不安地转了转,“枣儿,你看得到鬼,是吗?”

    赵枣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稳镇定,不知不觉有点儿模仿庄祁的意味,露出温和的笑:“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

    “说来话长。我尽量长话短说......”

    胡婷毕业后一直在C市工作,这几天实则是请了长假回来的,原因是自小照顾她的外婆住院了。胡婷三岁时父母离异,不负责任的家长把胡婷丢给老人家,双双远走,而今也有了新家庭,与外婆相依为命的胡婷,把外婆看得无比重要。但或许是年纪到了,老人住院已经两个月,医生已经通知家属准备后事。

    “......我当然知道人都是会死的,”胡婷深吸一口气:“想麻烦你的不是这件事。外婆住院后,房子就空了,我工作后也只有过年才回来,最近住回来,发生了很怪的事——”

    “家里有一台老旧的电话,”胡婷比划着,“一直在柜台上放着,但是外婆每天都会擦,看起来也很新,手机用得多了后,家里的固话就用得少了,半个月前,电话突然响了一声。”

    旧时的电话机铃声是单调的“哔哔哔”,那天电话只响了一声,胡婷一开始以为是电视,便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哔哔——哔哔——”,这回响了两遍。

    胡婷走到电话机边,有些新奇地打量着老家伙,不知道这个时代谁还会打固话,但是她依旧没来得及接起。又隔了一会儿,电话终于响了第三遍:“哔哔——哔哔——哔哔——”

    “喂,您好。”

    “......”

    “喂?”

    电话那头始终没有声音,沉默着,无声无息。

    胡婷迟疑着把电话挂了。而那之后,无声的电话会在每天的十一点半、十二点、十二点半打过来,分别是一声、两声、三声。

    赵枣儿看了眼手机,快十一点了。

    “每次接起来,都没有人说话。”胡婷声音颤抖了起来。

    “报警了吗?是不是被变态盯上了?”赵枣儿在《F周刊》时接触过不少这样的都市异闻。

    胡婷摇摇头。“我也以为是变态,实在受不了了就想把电话线拔了......”

    赵枣儿已经知道胡婷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胡婷一字一顿道:“电话根本没有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