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春时恰恰归 > 72.第七十二章

72.第七十二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晨鸡啼春, 更声迎新。

    何栖等人直闹得子夜才各个东倒西歪去睡,好梦正酣,隔窗闻爆竹噼啪作响, 稚童笑闹, 惊犬狂吠。

    阿娣同得了一件新衣, 惟恐沾了灰,走道都缩手缩脚,记着何栖的嘱托,在门外来回数趟这才壮着胆子敲门唤道:“娘子好睡, 初一要早起供干鲜果子呢。”

    何栖正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发呆,帐中昏昏,隐有残香,侧耳听了听外间响动,伸了个懒腰, 道:“又是一年岁老, 花落春来复新枝, 人老头白齿渐摇。”

    沈拓昨晚和施翎赌酒, 何秀才故意让着沈计,累他吃了许多酒, 强撑了半宿,沾床便睡。往日何栖一有响动, 他早就惊醒, 今日却睡得石沉。何栖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他的鼻子, 见他毫无动静, 不由掩了嘴闷笑。

    起床拨高灯,对着菱花镜盛妆打扮,眉染青黛,唇点红脂,腮扑香粉,额点花钿。黑鸦挽就抛家髻,正插如意梅花双鹊簪,鬓斜一支流苏钗。

    阿娣在外喊了一声,不敢再打搅,呵手跺脚等候。她家乡野村户,几间草屋挤着十几个人,吃食都不得到腹,元旦哪来得鲜果祭供,摆几块糕点全当应景。

    如今到了沈家,和家中全然不同,不懂里面可有讲究忌讳之处,因此不敢动手。眼见东方即白,耳听千家万户开了院门,点了爆竹,笑语依稀,不由心中焦急。

    正要鼓气再敲门窗,便见何栖开了门俏立在那,暖暖晨光里,微微春意中,有如河畔一株将开未开的新桃,枝存新绿,瓣透微红。

    阿娣傻了眼,呆愣愣道:“娘子,你真好看。”

    何栖笑起来:“怎说起登徒子的言语来。”

    阿娣拿手轻抹了一下自己微干的唇,又看看自己粗躁的双手,指甲藏了点污垢,一边跟在何栖身后,一边将脏泥剔净。

    沈拓沉睡、施翎与小郎酒醉也是未醒,便连何秀才昨晚错了觉,屋中也不见响动。

    何栖拿了一挂爆竹,开了院门,她是不怕这些的,倒是阿娣躬腰缩头,火引都没点,她已经堵好了耳朵。

    爆竹一声高一声,夹着哪户敲锣声,红纸飞成乱红,驱邪除疫,阿娣在那又叫又跳,跳得连何栖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放了爆竹,回屋让阿娣洗了黄梨、蜜柑,自己拿高盘各装了龙眼、干枣、榛子、香榧,六样干鲜果子供与天地,又在堂中备些果点,今日顽童上门,将讨些吃食点心,主家是不拒的,再有些无赖装作乞儿模样趁着佳节上门行乞,讨米讨钱。家家户户为讨个口彩,多少也与他一点米粮银钱。

    阿娣听了吩咐,顿足叫可惜:“他们倒做得好营生,只在岁节来占讨便宜。”

    何栖笑道:“旧年有户人家,家主悭吝酸刻,看那个讨米的外面穿了旧衫,褡裢却是簇簇新的,他便揪了人衣袖,又扒人领口,嚷破他是无赖行骗的,又道纵使大节,半个子一颗米都不给他。既是无赖自然要做非常之举,那个癞汉只在他家院门前就地打滚,满口污言咒他全家老小。两相打骂争吵,险些惹出一门官司来,虽被撕扯了开,到底没过好年。”

    阿娣惊得半天合不拢嘴来,拍拍胸口,道:“要是有行乞的上门,我少给些也不和他们撕虏。”

    “正是哩,当是买个彩头。”何栖点头微笑,又指点阿娣择了葱、蒜、芜荽、芸苔、姜丝备了五辛盘,搓了素饼,滚了蛋花汤。

    等到春日高升,街集锣鼓喧嚣,爆竹山响,稚童追逐嬉戏之声飞过院墙,沈拓几人这才个个睡眼惺松爬起来。只沈计精神,穿了新衣新鞋,荷囊里装着岁钱,兴冲冲见了何栖揖礼:“嫂嫂新年好,岁岁春在,日日开颜。”

    何栖笑回:“小郎多礼,岁岁喜乐,去叫了你阿兄他们来吃五辛盘。”

    沈计一愣,他不喜芜荽等辛辣之物,伸长脖子看了眼春盘,微咽口唾沫:“嫂嫂,我只吃一口可好?”

    何栖道:“不好,五辛散邪防疫迎春,要吃尽。”

    沈计摇头要叹气。

    何栖又道:“新年伊始,不好叹气。”

    沈计生生愣住,摸摸头笑道:“好些禁忌,原本不想叹气,嫂嫂一说反记在心里了。”

    何秀才吃了素饼,吩咐他们道:“大郎旧岁元旦定是去曹亲家家中拜年,今岁照旧,带了阿圆早些去拜见姑祖姑翁,再将阿翎也带去。”

    沈拓道:“岳父在家岂不冷清?”

    何秀才笑道:“不需你们忧心,卢继年年携妻儿来见我,我们自有消遣,要坐了车去宝福寺祈福。”实则是卢娘子祈福,卢继顺便支个摊儿占些和尚便宜诳骗些香客算命,何秀才则去主持那讨茶喝,卢家大郎领了一串弟弟讨要寺里的糕饼。

    .

    曹家因为开着棺材铺,过年也仍营生。

    曹九道:死人又不挑拣时日,阎王无常也不见得过节,粮酒米面家家大可先备存着,只棺材一物,不好好家家齐备。

    他家隔壁的马四娘也道:你家卖棺材的不好歇业,我接生的也不好闭户。死的不由自己挑拣时辰,生的也不由自己定那八字。

    另一邻舍开的药铺,也笑道:生死两无常,自来由天定,从来只有病随人,不见人随病。我家也不好关门。

    因此,别家星货买卖都停了生意,他们三家一溜开着铺门,守了伙计。有些个避讳的,不愿大年初一的上门触楣头,先将别处拜了年。

    曹二穿了红袍,架着腿坐在棺材铺中,身后停了一排的棺材,他家伙计抱怨道:“二师父不如去后院守着,您老坐在铺中,活似个判官。别家携老带小从铺前串门拜年,错眼见了,吓哭了好些小童。”

    曹二瞪着眼,喝道:“你好肥的胆子,拿我取笑,我一手拎了你倒栽葱投进桃溪,洗洗你的舌头。”

    伙计忙堆笑讨好:“顽笑顽笑,岁节不论大小尊卑。”

    曹二笑道:“可他娘鬼扯,不分尊卑?你怎不家去扯你家老娘的臊?”

    伙计拱手笑:“二师父饶我这一遭,午间舍命陪师父吃酒。”

    曹二一挥手,眼角都透着嫌弃:“不需你,今日我家侄儿要来家中拜年,再不少吃酒的人。”

    他话音刚落,便见沈拓带了何栖、沈计、施翎上门,一拍大腿笑道:“着啊,刚说嘴,他们就到。”

    何栖福了一礼,贺道:“二伯公春来万事新。”

    曹二挠挠后脖颈,他粗桠枝杈,实不擅长应付何栖这种娇滴滴小娘子,搓搓手道:“侄媳别多礼,铺中阴森,都是死人睡的寿器,别惊着你。大郎领了你媳妇见我阿娘,然后我们好生吃酒。”

    曹沈氏今日打扮一新,许氏还要往她头上插花,曹沈氏笑道:“阿许用心不好,定是嫌我平日待她刻薄,要将我打扮成老妖怪供人取笑。”

    许氏叫屈:“婆母冤枉了我,今日别家不上门,大郎定来,打扮得精神,好让侄媳贺岁。”

    曹沈氏拍腿佯怒道:“再没冤枉你的,侄孙媳家来一看,昏惨惨屋内,坐了一个戴红花的老山魈。他们好意拜年,却要吃一顿惊吓,可怜得很。”

    许氏与大小简氏等人笑不可支,许氏儿媳抿嘴:“祖母倒拿自己取笑。”

    曹九坐在廊下摇椅那把玩着两枚核桃,春光穿廊,春风细细,眯了眼从窗外看了眼伛偻的老妻,倒想看看她戴花的模样。嫁他时,也是颜色鲜好、桃腮含春的小娘子,拿扇子挡了脸,双眸点漆,看他一眼又娇又俏又带了点羞。

    何栖一进后院,小简氏早闻声出来携了她的手,先拜了曹九又拜了曹沈氏,再拜许氏等人时,许氏与大小简氏均笑道:“侄媳太多礼,三拜合一拜。”

    何栖依言照做,笑道:“阿爹知晓后,少不得要数落我没规矩。”

    曹沈氏安慰道:“不让你阿爹知道。”她略眯了眯眼,见何栖胸口戴着璎珞,正是自己所送。心中更是高兴,笑得歪了嘴。又道,“你随大郎来家拜年,亲家公一人在家冷清。”

    何栖依坐在曹沈氏身边道:“阿爹与知交去了千桃寺,与主持吃茶。”

    大简氏忙道:“今日千桃寺不知多少热闹,寺中要做法会,好些人家天未亮就去寺中许愿祈福。”

    小简氏也点头:“好些富户信徒还做布施,这些年年景好,倒不显,年景不好时,寺中聚了不知多少揭不开锅的贫家穷户。”

    “既是添功德,不论年景如何,都是心意。”何栖道,“施米、施财、施法都是修行好意。”

    许氏压低声音:“苟家原本每年都要与寺中好些银钱,他家苟老一去,倒把这善缘给断了。”

    何栖心中一叹,道:“他家一分家,散沙一盘,各自有各自的主意,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哪里还会依着从前行事。”

    大简氏道:“绳子拧不到一股,力使不到一处,可不是什么好的事。”

    曹沈氏撇嘴斜眼:“大过年的,怎说起这些烂肝臭肺的玩意,治死了这么多人命,一脚踩进佛堂也不嫌心慌。”

    何栖笑道:“姑祖母所言甚是。信佛的非是行善人,行善人未必敬着神明。”又转开话道,“大郎来了一晃眼不见了人影。”

    曹沈氏笑起来:“定是被拉去吃酒了,我们休管他们,由他们混吃,一年也只岁节痛快。”

    何栖笑:“姑祖母不知,除夕家中备了一坛好酒。阿翎想多赚些酒喝,要与大郎藏钩赌酒,结果想喝酒的一直赢,不想喝的一直输。”

    曹沈氏眯眼乐了:“叫阿翎午间放开喝,家中好几个酒鬼,再不少好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