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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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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漠长风。

    迟暮的昏日和初升的新月挂在苍凉的天上。

    遍地的尸体,满目的血腥。屠戮过后的修罗场上,已经换了尉将服色的花木兰浑身浴血,在死人堆里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和几个战友相互搀扶着打量着这疮痍一片的战场。

    远处,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几个人影跌跌捶撞的晃动着;战场的各个角落,都有胜利一方的战士茫然的走动着,在一堆残肢断体中找寻着自己战友一一或生或死,只不过是一脸血污,两行热泪……

    花木兰慢慢的走到那株开满了粉红色凄美花朵的树下,解下了自己缺损的宝剑,埋进了土里。

    这是一场惨胜。胜利的一方没有像俗气的大路货影视剧一样欢呼庆胜,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和面对大量生命消逝时人类固有的迷茫和悲壮的情绪。

    这个场面动用了易家班全组八位摄影师。罗纲带着一组四个摄影,一位经验老到的前辈摄影师带着另一组两个摄影师从“战场”的两个方向多个取位角度拍摄着这个场面。

    在最高的位置上,一个吊顶拴着一架“大炮”大号摄影机按照罗纲事先设定的速度缓缓的拉着整个战场地全景长镜头;在它的下面一点位置,是另一架“大炮”用来拍摄战场的固定远景;一个取中景的摄影机镜头上薄薄的抹了一层指甲油,使拍摄的效果像是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在观察战场一样;另外两个近景镜头用来拍摄战场各个角落的情景;还有两个定位镜头。一个拍摄花木兰和战友相互搀扶的中景,然后缓缓地跟着行动中的演员到树下,拍摄演员的背对镜头的部分表演;这次唯一动用的一支“小炮”拍摄的是在花树下埋剑的小意地手、列、泥土的特写,然后镜头向侧后拉开,呈现花木兰秀美而苍白的面部侧面特写。

    最难的也是最妙的设计,易青要求罗纲亲自来完成一一花木兰埋剑之后,罗纲用一个三角形的支架靠在自己地腰上,从下向上仰拍整棵花树,一点一点的“抠”着往上拍。模拟花木兰埋剑之后在树下仰面扫视整棵花树时的感觉。

    这个拍法是易青从当年一个主旋律电影中一位不知名的摄影师拍摄毛主席像地手法中得到的灵感。易青记得当年在学院拉片地时候,那个镜头令他雀跃起来叫好一一用“小炮”从毛主席像的脚面开始向内抠着往上拍,镜头焦距不停密集的向内微调,尽管在当年的机器条件下,拍出来的效果有点模糊,但是依然令观众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视像错觉,就好象这尊毛主席像突然活了!

    拍静态事物拍出了动态感觉。镜头里的毛主席像仿佛身体前倾着象镜头这个方向招手,然后又伸手指着蓝天一样一一这个拍摄手法在当年那个思想僵化、艺术理念单一的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创新”,但是易青认为那可能是当时摄影器材落后、胶片不足导致摄影师不得不这么拍才误打误撞拍出地这种效果。

    不过这个镜头很给了易青很大的启发,后来他很喜欢在作品里使用这种创作理念一一在静态中寻找符合人物心理语言和节奏的动态,同时也在动态中寻找一种能升华主题引人停下来思考的静态。

    罗纲的这个镜头,无论是在创作技术手法上和构图用光上。还是在机器和所用胶片的质量上,比易青当年看到的那个镜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易青在监视器上看到的效果也令人兴奋不已,要不是何风那边正在收音,易青和孙茹简直忍不住要开口轰然叫好。

    整个树竟似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用慈悲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杀戮场上一切的仙人的感觉,满树的花瓣都在镜头里微微的摇曳着。产生一种奇幻的动感,好象在悲伤的诉说着什么。

    镜头意犹未尽的停留在树冠花瓣最多的部分。易青突然觉得手上一向稳定的罗纲很失水准的摇了摇,镜头里的景物忽然模糊了一下……

    “这死胖子,该减肥了!”易青一边想着,一边面现戏谑的笑容,扭头看了看孙茹。孙茹狠狠的打了他一下,惩罚他的不厚道。

    孙茹当然知道易青在笑什么,罗纲的这个失误不是技术上的问题,纯粹是因为他太胖了。易青让他整个人半蹲半仰躺的把身体扭成那么个形状来拍这个镜头。全身的力量都吃在一个三角架子上,一连好几秒下来,罗胖子的腰力不够用了。

    不过目前的镜头长度已经足够用了,最后模糊的那一下剪掉不用就是了,易青还不叫停,真是太促狭了。

    “cut!过了!”易青一边躲避孙茹的殴打,一边开心的大声喊道。

    “哗!”

    “哇!”

    这时要是有不知情的人经过,非得活活吓出点毛病不可。只见躺了满地的“尸体”突然纷纷的跳了起来,大声哗然的叫好,个个其状恐怖如鬼,满脸脏兮兮的血污,却又满脸高兴的笑容,互相拍打拥抱着不知道在高兴着什么。

    易青从导演车上站了起来,举起喇叭大声道:“现在,我宣布一一《花木兰》外景拍摄部分,全部戏份杀青!”

    听见导演的正式宣布,人群里再度爆发出一阵欢呼,摄影师、灯光师、录音师们和杨娴儿带领的美工们一起在原地鼓起掌来。

    华星公司的薪酬一般开地都比外面的公司高,《花木兰》又是个大戏,这半年跟下来。大家都收入颇丰,赚到的钱足够好好的歇上一年半载不用开工都行。

    想到这些,大家在格外高兴之余,都有一种极度劳累之后骤然松弛下来的感觉,几乎连循常例向导演鼓掌道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意一把扯下笨重的道具盔甲,向依依飞奔了过去,又是哭又是笑的抱住了依依使劲的摇晃着。

    依依含笑抚摩着她地秀发,她特别能理解小意此时的激动。

    用心表演,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必然是一次灵魂的洗礼。许多以前连自己都不了解的内心深处潜意识层面的东西会一一微妙的浮现在心头。带给人强烈的震撼;可是当一个阶段地表演结束后,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就仿佛是一个角色死亡了,自己又回复可现实生活中的自身本体意识,这对演员来说仿佛是一个朋友或者亲人离自己而去了一样,今人心生怅惘。

    所有的人中只有杨娴儿和她的美工部门不能休息。她指挥着属下和场工们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前几日辛辛苦苦搭起来的景逐一拆掉。从图纸到实物,再到身体力行地搬搬抬抬。现在又自己亲眼看着它们被拆掉……这是杨娴儿进华星后第一部作品,第一部就担纲如此巨大投资的影片的美术指导,她这次也可谓是殚精竭智,费尽了心力。

    易青站在导演位上,轻轻的摇了摇累得快要断掉地腰,心里突然生出无限感慨。当初决定要拍《花木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地艰辛,甚至一度风传这部戏因为资金不足而停拍。从培养新人小意到中间收购八大影业的黑股份,再到最后拍摄中面对的种种困难,一切就如一场艰苦的战争一样。终究是让自己和同事们给熬过来了!

    带领数百人的剧组,深入西北黄土高原边郊数百里;恶劣的住宿条件、缺水停电、吃不到新鲜蔬菜。买一次水果要开三小时车进城;白天在漫天风沙中拍戏,身上只穿单衣也被汗水湿透;晚上回到住处却要赶紧换上毛衣,还常常不能洗澡……

    不过,看着导演车上整整八大盘待洗的胶盘,想想这一路创作过程中经历的种种激动、兴奋和感动,就觉得一切的辛劳都有了回报。

    该回香港了!易青突然间非常想念那明亮宽敞地华星大厦,想念宁倩华和公司行政部门的同事们,尤其想念已经满了三周岁的儿子念青,这小家伙该上幼稚园了吧?

    ……

    飞返香港的包机上。

    “孙大小姐。我提醒你注意,你已经整整吃了六盘水果沙拉了!”

    杨娴儿笑着对孙茹道:“就算飞机上的东西不要钱,你也不能拿命拼着吃啊!”

    “切!”孙茹用灵巧的小香舌舔了舔沾满了沙拉的上嘴唇,不满的对杨娴儿道:“你还不是已经喝了一整筒加冰可乐了?”

    依依和小意看着她们两个直笑,好长时间没有痛快的吃过水果,甚至连大口喝水喝饮料的滋味也快淡忘了,孙茹和杨娴儿都是从小生活条件极好的那种女孩,当然受不了。其实就算是吃惯了苦的依依、小云和小意,也已经忍不住喝了好几杯饮料,吃了几小盘水果沙拉了。

    孙茹见杨娴儿瞪着她不再吭声,立刻露出大获全胜似的笑容,扭头去看前座上的易青和孔儒在干什么了。

    易青和孔儒一路上都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文案在那里嘀嘀咕咕一一当初斗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对方死了最好,可现在又这么有共同语言了。

    男人真让人费解!孙茹狠狠的往嘴里塞了一块芒果,好奇的想道……

    华星大厦。

    现在正是下班时间。华星公司的内部庆祝酒会正在热闹的进行,大家把长办公桌、会议桌在大厅里拼成两条,一边开冷餐会,一边架上几架火锅。

    全公司的创作部门和行政部门的人都来了。几支香槟同时砰砰砰的打开了,白色的泡沫在几个人的恶意喷洒下溅向了尖叫的人群。其中最受欢迎的当然是《花木兰》的主角林小意。

    小意尖叫的拉住依依左右躲闪,兴奋的脸上红红的,和几个男同事又笑又闹一一这在从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

    这才是真正令易青高兴和佩服依依的地方。公司多一个好艺员固然使人高兴,但更重要的是彻底打开了小意的心扉,使她从某种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见到男人就脸色发白,害怕的立正站好躲在一边的那个女孩了。

    但是易青也有不开心和令他调怅的事。

    第一件是《花木兰》拍摄阶段的财务报表出来了,居然超出了预算七千多万港币一一多出来的钱够再投资一部很象样的港片了。这就意味着做《花木兰》后期剪辑、美术处理、录音合成等工作的时候,要省一点花钱,甚至有些地方可能要压缩创作空间来迁就公司的财政状况了。

    第二件事是外界那些当初断言华星必然破产、《花木兰》必然停拍的媒体。现在又在替华星“忧虑”,他们普遍认为一部投资五亿地电影根本不可能拿回投资来,哪怕是照着全球市场的轨道去运作一一易青这个败家子这下是赔定了的。与这种明显地负面宣传相比小意的八卦诽闻和谣言都已经不值一提了。

    第三件事心烦的事就是接下去要面对的好几摊事情了,简直千头万绪。易青现在恨不得把自己切成几瓣来用。

    “易导,”一个接待员小姐急匆匆的跑过来道:“史蒂文森先生来了!”

    易青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是李恩华来了,连忙招呼了李杜一起迎接出去。

    刚走到电梯口,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李恩华带着两个保镖一个秘书。笑容可掬的走了出来。

    李杜迎上去欠身叫了声:“爸!”

    易青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李杜,没想到作为在美国长大地华裔,他和李恩华的父子关系竟如此的中国化,易青还以为美国人父子见面都是勾肩搭背“syhight”呢!

    李恩华早早的把李杜派到华星来。主要目地还是要观察恩师选的这个所谓的继承人。他对孙老爷子当然是忠心的,但是作为一个那么杰出的商人和艺术家,他对人对事有自己的独立判断,决不会是老爷子叫他效忠什么人就效忠什么人的。

    李杜是二师兄的独子这个事实,易青当然是早已心里有数,只是一直保持着只有他和李杜两人心照地这种默契,干脆连孙茹和依依都没有告诉。孙老爷子当年安排两个得力爱徒一个从政一个经商,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实在可谓用心良苦;他老人家一辈子都没动用过李恩华这张牌,易青当然也不会浅薄的一早把这么大的一张底牌漏出去。

    直到这次收购香港黑社会在电影业的黑股份,可以说是惊世的大行动,不但影响华语电影业,而且惊动大陆香港台湾三地金融证券市场,吸引近千亿港币的资金参战,这样才动用了李恩华的力量,毕其功于一役。

    李恩华在美国的事业能如此一帆风顺。二十几年内就完成资本积累;李氏国际晋身成为能与美国宇通这样超级财团相媲美地国际经济实体,其实宇通在经济上的支持和长乐帮在黑道上的扶助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李恩华的第一桶金甚至直接来自于宇通,长乐帮则为他保驾护航,所以李恩华创业至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李恩华和华云丰是利益相关的多年合作伙伴;华云丰又是孙茹的舅舅;电子大王史蒂文森·李居然是孙老爷子的二弟子,易青和李恩华又是师兄弟……当初孔儒和香港地社团老大们如果能把这里面的关系摸个大概,也许死也不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吧?

    当下易青引着李恩华有说有笑的向小会议室走去,他和李家父子三人一聊就是好半天,也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孔儒孤零零的离开喧哗笑闹的人群,他反正谁也不熟。乐得清净。只不过刚才听说了史蒂文森·李来到华星了,对于自己这位还未正式谋面的二师兄,他心里很有些与忐忑,不住的偷眼望向大厅的入口,不知道易青什么时候带他进来。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易青和李思华、李杜才一起出现在大厅门口。易青拍了拍手,刚刚玩闹完正在大快朵颐的同事们一起停了下来。

    易青看了看厅里,点头道:“趁着各部门主管都在,我说一下下阶段的工作安排。《花木兰》的后期剪辑和美术加工是当务之急,但是我个人还有事要在香港逗留三四天,所以由孙小姐带领美术、录音以及导演组的同事先跟着史蒂文森·李先生出发去美国,我三天后赶到,有关的人员明天下午就要动身,希望大家不辞辛苦,早早做好出发准备。”

    话音刚落,孙茹和杨娴儿带头鼓起掌来,大厅里都是起哄的叫好声。

    想不到《花木兰》居然可以去美国做后期!

    在这之前,孙茹他们还在天天为《花木兰》的洗印和后期加工犯愁。易青当初对媒体夸下了海口,当初对外宣传的时候可是打着跟好莱坞当年投拍的《花木兰》一较高下,为中国女性形象正名的旗号,要是最后砸了,那丢的可是中国人的脸一一参照一下历年来中国大片的导演们承受的那些压力,易青要是失败了,非被全国观众的口水给溶解了不可。

    但是事实上,行话说“冲洗剪辑减一半”。电影是以声光画影为主要表现方式的东西,无论你素材拍的再好,洗出来效果不好或者剪辑视听效果不好,所有的努力都会减去一半。

    最糟糕的是,观众可不管你什么技术上的原因,人家不是做这行的,也看不出来是哪架机器做的不好,哪类技术不过关,更不会分什么是工业上的缺失,什么是艺术上的毛病一一总之看的大家不高兴了,一定是导演没拍好,或者做电影的这些人是窝囊废。

    好莱坞的许多影片,本身的剧情故事烂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步,俗套到了犹如车间出品一般,但是照样不会有人说它烂,因为那些花团锦簇的视听特技和多蒙太奇手法的剪辑足以弥补一切一一很多人以为美国电影的故事多精彩多出人意料,其实没说到点子上,仔细想想任何商业电影的故事无非就是枕头拳头惊险加上几处悬念和包袱。剧本都是那那些剧本,可是人家把镜头和素材剪辑拼凑起来的方法出神入化,只要人家能

    想到的,就一定能做到。《诛罗纪公园》系列和《星球大战》那种影片的成功,反复说明了这一点一一简单的故事加不简单的讲故事手法,等于成功的商业电影。

    反观中国和各个发展中国家的电影业呢?机器不给劲,镜头和镜头衔接的地方生硬粗糙,洗印出来的影片要么光线昏暗,要么一片散白发亮。明明知道用这种蒙太奇方案好,但是机器上做不到或者很难作到,往往只能让创作者的想象向现实妥协低头。

    一个国家的电影工业水平,牵涉到方方面面各种复杂的关系,不是件一促而就的事。要在国内研究开发出象好莱坞那样水平的洗印、三维动画、美术后期加工的一整套技术,中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尤其是在电子微器材方面,中国在这个领域目前还几乎是一片技术空白。

    换言之,要写出《哈利波特》、《指环王》那种电影来,非常容易,中国文化里那么多神奇怪异的神话故事,拿出哪个来也不逊色于西方的玄幻故事,但是要真正把这种故事付诸实施搬上银幕,还要经历很长的一个技术探索阶段。

    香港的传统做法本来是直接向美国和欧洲强国进口机器,当年新义安的中国星就有一套,后来到了易青他们手里,《潜龙于渊》的效果就是这套家什做的一一不过这只是美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水平。

    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亚洲知识产权侵权风气突然极大盛行之后,美国和各欧洲强国就纷纷断绝了向中国的尖端技术和高端器材的出口,此后,无论是香港还是内地,华语电影和美国电影的差距也越拉越大。

    为了使自己的作品效果比较好同时又比较好卖,许多华语电影圈的导演、比如香港的唐纪礼、大陆的张一谋等人,采用的是和美国或者其他电影工业强国的公司合作,租用他们的器材来制作自己的电影后期效果。

    比如《十面埋伏》就是在日本洗印制作的;《英雄》和《满城尽带黄金甲》是在美国洗印和做的后期。但是实际上,这些技术强国把他们领先于世界的技术垄断霸权看的比什么都金贵,怎么可能把最好的东西拿来给你用?

    中国导演和他们的工作团队在这些国家经受的,简直就是无时不刻的屈辱,被人象防贼一样的防着,生怕中国人偷走他们的技术;昂贵的吓死人的价格,换回的只是人家淘汰下来的上一代机器。

    孙老爷子从青年时代起,去美国和欧洲各国做电影交流话动时,目睹一些有关的情况,就非常的受刺激。他立志要研究开发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高端后期洗印技术。

    但是在当时那种条件下,靠着苏联电影工业专家提供的那点粗糙的技术援助,和国内官方能提供的少到不值一提的一点研究经费,在大陆开发这些技术并生产这些机器简直是不可能的。连国办的电影学院都要向美、德、法进口教学机器,何况是其他单位。

    所以老爷子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八十年代的某一个下午,外面正在热烈的进行第五代电影的讨论,在电影学院校党委办公室。两个刚毕业地贫苦青年,在老师面前进行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抽签……

    在这数年之后,美国就出现了电子工业大王史蒂文森·李。

    藏剑三十年,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当易青向华星的同事们大声宣布这一消息的时候,李恩华站在一旁,突然热泪盈眶。他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抹了抹眼泪,然后童心未泯的趁势把这个动作加工成了一个抹额式美国海军军礼。这个可爱的动作引得华星公司地人齐声欢笑鼓掌。

    除此之外,《花木兰》的宣传方案早就已经拿出来了,由宁倩华这位资深娱乐天后负责筹划和实施,华星旗下的明星在依依的带领下进行配合,把小意逐步推向传媒一一这方面也没有问题。

    易青这三天主要是为孔儒留下的。原来华星的行政事务多是由易地青自己和宁倩华共同管理的,分工很不明确。不过华星的企业风气主要是依靠学院系统和大家融洽地感情维系起来的,真正制度化的部分很。

    现在不能再继续这种现状了,要委托孔儒整个的管理起来。把易青和宁倩华解放出来专心做自己檀长地事情。这里面就有很多东西要跟孔儒交接、还有华星行业改革的初步方案,算一算还是很紧的。

    ……

    第二天,孙茹和李恩华带领着华星艺创部的相关同事一一何风和他的三个录音工作室伙伴、杨娴儿和美术组的四位美术师、导演组全体一行十多人登上了李氏国际在中国准飞的小型客机。飞往美国洛杉矶。

    在宁倩华和经纪部各位经纪人的安排之下,今天小意和其他华星群星基本都有活动,整个华星大厦显得冷清了很多。

    今天最忙地要属易青和孔儒两人。中午秘书送午餐外卖上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只见易青和新晋升的孔总一起坐在易青的大办公桌后面挠头苦思,眼前的废纸团已经扔了一地。

    一连三天,易青和孔儒连自己家都没回,彻底的闭关了。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两个胡子拉茬的男人才从文案堆里抬起头来。

    易青和孔儒一起站在打印机出口前,看着那带着油墨香地稿子一张张的从哪里吐出来,突然有种天下尽在掌握的感觉,因为他们知道这份东西对未来的整个中国电影产业意味着什么。

    这套《华星电影创作及运营规范》共计一百六十七条,分成九个大项,涉及电影行业的方方面面,标志着代表中国电影业最先进生产力的华星集团,从此告别了那种草台班子临时凑合和封建行规式管理的旧有电影生产创作方式。从此步入集团化、正规化的新产业时代。

    而这份行业改革计划的内容,基本以易青和孙老爷子当年地构想为蓝图。比如说导演方面,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规定了导演必须不署名参加编剧工作一一换句话说,首先就是导演要参加写剧本,这样将来拍剧本的时候才会对本子绝对的熟悉;但是不能署名,也就是说如果拿了什么编剧奖,这个奖杯是人家编剧的,你参加剧本创作只是你导演工作的一部分,不能成为架空和取代编剧的借口。

    如果说这个改革加重了导演的负担。那么对于演员的改革则减轻了导演的责任。这次改革第一次正式把“演员指导”这个职务写进行业规范。以往指导演员演戏的都是导演,而导演自己本身根本就不懂表演学,特别是那些不是导演科班的仅仅是从摄影师、美术师、编剧转行过来的导演;甚至象很多香港导演那样原来是做武行的、经商的、做电视台的等等一一不懂表演学的导演只会为了自己心中追求的表演效果而把演员当作他们创作的工具来用,往往得到的效果反倒完全不如他们自己的构想,因为表演学是有它自己的一整套客观规律的,不是心想就能事成的那么回事。

    在整个剧组里加入“演员指导”之后,其实就是给导演加了一个绝对懂表演的助手,这样导演只要说出他的艺术要求,演员指导很快能找到启发演员遵循表演规律进行创作的方法。演员在表演过程中遇到自己完成不了或者有难度地表演任务,也能得到非常专业的帮助一一这样就大大提高了演员表演的专业性。那种只靠脸蛋和身材的没有演技的演员,渐渐的在这个行当里不好混起来;而电影表演里杂牌军的情形、花瓶式表演、假俗喊式地不自然的表演这些现象也会得到缓解。

    除了导演和演员的部分,对于美术、服装、录音、摄影这些创作部门的工作也做出了各类详细的规范。

    相比电影创作部门的改革,这份改革计划更为重要的是行政、经营管理方面的重大变革举措。

    比如说,曾经令易青在学生时代非常愤慨地群众演员的劳动状况和经济剥削的问题。易青在这份改革规范中明确的制定了惩罚条例,严厉地打击歧视群众演员、歧视底层弱势劳动者的行为;对于群众演员的薪酬实行实额发放。

    所谓实额发放。就是指帐目上规定了给群众演员一天多少钱,发到群众演员手上就必须是多少钱;坚决取缔制片、群头过手剥一半的这种恶劣的行业陋习。

    除此之外,还拾群众演员规定了免费培训、集中居住等等福利一一群众演员跟角色演员比起来,就象一场战争中的普通卒兵一样,他们的整体素质和工作热情决定了一个影片的成败。拍摄地时候他们的表演素质能高一点、配合拍摄再积极一点,只要平均每组镜头少ng一次两次,省下来的钱和导演等人的精力就远远的抵值为他们设福利花费出去的资源了。

    除了所谓的制片群头过手分一半,还有很多属于这个行业的。带有浓重封建行规色彩地陋习一一比如这次《花木兰》剧组里出现的采买人员吃回扣问题;还有诸如副导演及其他导演部门人员买卖二类小角色,甚至借此暗示女演员进行性赌赂之类的行为一一为了遏制这些问题,易青提出两个试行办法,一是在剧组中设立财务监督员。二是实行剧组财务分立制度。

    财务监督员就是剧组里的lc廉政公署,他们负责监督调查一切剧组的财务状况。哪个人吃了回扣了,哪个人给导演介绍角色吃了人家好处了,哪个人坑了群众演员和场工的钱了,一经财务监督员发现,立刻处理。财务监督员直接对监制和导演负责,如果这个位置的人自己执法犯法,必然遭受双倍的惩罚一一这等于是专门找个人监督财务。然后导演只要负责监督他一个人。

    所谓财务分立制度,就是以后剧组出去不带自己公司的会计,而是把整个组地财务委托给专业的会计师事务所。这些专业会计师平时不合剧组在一起,每天固定八小时上班,专门替剧组管帐管钱数。但是他们只是计算钱的机器,他们手上决不见真钱,剧组的钱还是从监制和制片主任手上出去,出帐的凭据由会计师来开。这样一来。有财政权力的人碰不到真钱,碰得到钱的人没权力分配剧组的钱,就把财务支配权和使用权分立开了,大大减少了贪污的机会。

    ……这套改革方案当然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办法,但是根据中国国情,谁都知道这些现象要想这样就完全绝迹,简直是不可能的。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那些人想贪,总有漏洞可钻。不过至少这样一来。比起当初不闻不问,把各种陋习视做理所当然的那种落后的、不规范的情形,是好了太多了。

    怀着好奇兴奋的心情,孙茹和杨娴儿领着众人跟在李恩华身后沿着楼梯拾级而上。

    楼梯的尽头,又是一道厚厚的银色合金铁闸,墙上一个密码锁,旁边一个指纹辨识器,不同的是,这个密码锁要三重密码才能打开,而指纹辨识器确认来人身份后,上方的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器里,出现了一个苍瘦的华裔老者。显然是可视电话一类的设施,老者贴近镜头仔细的看了看,扬声器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哎哟,老板,来的客人还真不少。”

    孙茹和杨娴儿以及靠得近的同事们下意识的冲着显示器点了点头。孙茹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显示器里的了老者,这些年跟着易青走南闯北,她也听出来这个老人操得是易青家乡的那种地方口音。

    李恩华笑道:“开门吧,老货!”

    这个老人仿佛是很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话所以寂寞坏了的那种感觉,一边答应一边还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罗嗦什么,好半天才开了内锁,吱得一声,铁闸两边分开,众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又是哗然一片。

    只见楼上的工作环境显然要比楼下好了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墙壁和地板很花本钱的用一种蔚蓝色的金属漆油漆过了,隐隐散放着金属特有的柔和光泽。

    李恩华带着众人进了铁闸,回身将密码锁调好关上。

    孙茹和杨娴儿迫不及待的打量起这个李氏国际号称最隐秘的研究室来。

    同样是三百多平的空间,如果说楼下是个拥挤的大车间,楼上则被装修成漂亮舒适地套房,看来是适应这楼上的工作人员常年不出去而设计建造的。最外间的办公场所,象是一个大型的客厅。

    走进铁闸门,首先看到的是这个大“客厅”里地一个三百六十度吧台一样的超大办公桌。桌上围了一圈的电脑,还有些一时辨认不出的机器精致地散放在办公桌附近。

    相比楼下的人流复杂,楼上坐在圆环办公桌上工作地,不过五六人,而且清一色的都是黄种亚裔人,看样子应该都是中国人的样子。

    在大厅的内侧一边。清一色的十几扇房门,象是一般住宅家里的小型卧室,大多数关着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孙茹在楼下时。细心的打量过,楼下除了办公的空间。还有一间小的茶水间、男女厕所、无数地通风系统和摄象监视系统,还有八条送氧氧管道不停的改善这个空间里的空气;但是楼上却看不到这些设施,想必这些设施在每个小房间里都有一套一一楼上的研究员显然比较高级,办公生活条件也好,一定有自己独立的卫生间、浴室甚至厨房和空气净化系统。

    李恩华一进门,先拉过刚才出现在显示器里的那位中国南方省籍的老者,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研究所的元老,霍佳教授,简称霍老,你们也可以叫他老货。呵呵!”

    孙茹打量了一下,疑惑的道:“听说四十多年前,清华出走了一位微电子工程技术专家,也是姓霍地,不会就是您吧?”

    霍佳神色一凛,一双枯皮老手显然颤了一下,长叹道:“人生一场大梦四十年,谁想到后辈中居然还有人认识我!这是哪家京城名门的小姐,对老北京学界的掌故如此熟悉?”

    李恩华肃然道:“他就是我恩师孙教授的后人。独养的孙女,叫孙茹。”

    孙茹连忙向霍佳夫身行礼,道:“我爷爷生前常提起您的事。那时候您所学的专业在国内根本找不到用武之地,所以您冒着巨大的危险出国,当时的人都很不理解您。”

    “是啊。”霍佳黯然点了点头,上世纪七十年代地时候,普通人出国的限制已经放宽,但是科学家出国依然被视为大逆不道、社会公谴的事一一国家花大价钱培养了你,你不为国家效力。却跑到外国去把自己的知识和本事拿去给外国鬼子服务,这种行为在过去简直等同于汉奸了。

    但是以霍佳当时的情况而论,他从德国留学归来,身上带着三四个博士学位,主要攻关的学科就是微电子技术。他那时候所学的,可以说站在当时人类科学的尖端;那时在亚洲,即便是在后来微电子器材与电路设计生产称霸全球的日本,在他所学的领域也只不过刚刚开始起步。如果他要留在中国发展,只怕要等几十年还拿不到研究经费,这一身本事就荒废了。

    霍佳的出走当时在北京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很快这个人在国际上就杳无音讯了,渐渐的人们也就淡忘了他,以为这人不知道老死在那个欧洲小镇里了。谁知道,他竟以另一种形势为自己的祖国服务,在李氏国际的研究所里蛰伏了整整三十年。

    李恩华感慨的解释道:“李氏国际在纳斯达克上市的前一年,我开始大量关注和电影高科工业技术有关的几个科技领域,那时在一个跟诺贝尔研究有关的美国学术周刊上看到了霍老的一篇论文,那时就惊为天人。霍老当时屈居在一个论水平给他当学生都未必够格的美国人手下当研究助理,已经将近十年了,真是大材小用,暴殄神器。我开办这个研究所,第一个重金买断的科学家就是他,所以说他是这里的元老。他当时一听说是给未来的中国电影做研究,立刻表示,只要给他足够的研究经费,一个月再支付他三百美金的生活费,他就愿意出售自己后半生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直到去见马克思前的全部合约年限。”

    孙茹怀着无比敬佩和景仰的心情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地这位老人。他带着世人的误解来到海外,一生追祟科学的高峰;尽管祖国的人们不理解他,但他身在海外宁愿抛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也要把自己的智慧和知识奉献给祖国的事业。而且数十年如一日,不求赞美,不计回报。

    华星的年轻电影人们个个默默的点着头,心中有种说不出地感慨。

    李恩华哈哈一笑,缓解了一下这有点悲壮的气氛,对霍老道:“平时跟您哈喇惯了。一下子还真没反应过来您还是位这么威风的大人物啊!看来以后不能叫您老货什么的了。哦,对了,老货,去把呆在房里地人都叫出来见见客人吧?”

    霍佳嘿嘿一乐。笑得红光满面,他好象非常喜欢李恩华这么称呼他。老头颠儿颠儿的走到那排房间那里,挨个地敲起门来。

    趁着这工夫,李恩华开始给孙茹、杨娴儿等人介绍正在圆环办公桌前工作着的几位中年人。

    果然都是中国人的名字,基本都是华裔美国人。虽然孙茹等人都不认识具体谁是谁,不过听李恩华的介绍动不动就是好几个博士、博士后的学位,再不然就是在美国某某大学教过书,有一位还参加过诺贝尔某几个奖的研究工作,听得孙茹等人不住咋舌。

    这些人平时假期很少,整天呆在这里搞科研,都搞得快神经病了。似乎平时很少说话;好不容易来了群客人,而且其中不乏孙茹、杨娴儿这样极出色的美女,一时间话多的有点忘形了。正好杨娴儿美术组和何风的录音组都有几个女生好奇心重,在电脑上发现了跟自己专业有关的程序,立刻围上前问七问八,一时间好不热闹。

    就在他们闹腾地这短短十几分钟的工夫,楼下的研究员们已经传了四五份单项的初步研究结果上来,看来这里的研究工作强度还是很高的,这些异于常人的科学痴、科学迷们在这里的生活想来也不会太多寂寞。

    这时间孙茹和杨娴儿没有很失仪态的凑到电脑前问长问短。只是很有风度地站在一旁跟李恩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反正她们也心里有数,这里随便拿出样“无关紧要”的技术来,估计都能把她们俩给吓一跳。这时候再去露怯那就真的象乡巴佬一样了。

    陆续的,呆在房间里的几位都被霍佳给拉出来了,看来他们在自己房间里也能做课题,所以对于老货打搅他们的个人研究生活颇有几分不满。

    不过待得出到外间,见到孙茹和杨娴儿这样的美女时,神情自然又好了很多。加上霍佳和外面的这几位,这楼上搞科研地科学家一共是十一位。清一色是华裔;大多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只有两位是女性,年龄都不轻了。

    听李恩华和霍佳的介绍,这里面既有微电子工程专家、电脑程序设计专家这种和电影后期制作有关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还有和电影专业报为贴近的美术、摄影、录音程序设计师;甚至还有一位生物及人体结构动态研究专家一一可以说,国际最顶尖的电影后期制作、声音及图象合成、摄影洗印等方面的尖端技术所需要的一切科技领域的专才,在这里全都找齐了。

    在李恩华依次介绍这十一位科学家的过程中,孙茹和杨娴儿都觉得其中有一位看上去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但是容貌却十分清俊年轻的男士似乎有点儿眼熟,而且气质上不知怎么的,总令人觉得十分亲切。

    李恩华最后介绍到他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道:“这位是这里唯一一位电影学科班出身的专家,电影美术及摄影家刘镇奎先生。”

    孙茹习惯性的“哦”了一声,向这位刘镇奎先生伸出手去,礼貌性的道:“刘先生是科班出身?不知道是哪所专业院……”

    没等孙茹说完,杨娴儿身后一位刚从电影学院毕业被招进华星的女同事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眼睛发光似的问道:“你是……你是哪个刘镇奎,你不会是那个刘……刘镇奎吧?”

    刘镇奎微微一笑,对那位女生点了点头道:“你是电影学院的?我想我就是那个刘镇奎。”

    这两句莫名其妙的对话把旁边的几位科学家弄得一头雾水。孙茹和杨娴儿也不解的看着刘镇奎,觉得这个人身上真地有几分熟悉的气息。

    那个女生捅了捅孙茹,大声道:“孙总,你不会吧?你不认识他?他是双科状元刘镇奎啊!整个电影学院有几个刘镇奎?”

    孙茹猛然想起。大吃一惊,转头盯着刘镇奎问道:“你?90届的双科状元刘镇奎?”

    刘镇奎微微一笑,摇头道:“看来你们都是学院的师妹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杨娴儿讶然看着李恩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您真是太……太厉害了,什么样的人都能挖到!刘镇奎居然……居然在您地研究所!”

    电影学院90届英才辈出。有表演系三剑客黄雷、江武、王劲松;导演班十一人,半数挤身第六代一流电影人的行列;摄影、录音、管理等系,更是挑起了二十一世纪初中国电影新生代的大梁。但是,在所有这些电影学院杰出的前辈人才之种,最出色地,甚至可以说是电影学院90年以来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人,还要数摄影、美术系地双科状元刘镇奎。

    刘镇奎。陕北革命老区某县出身,家境贫苦,勉强熬到十八岁职高毕业,背着一袋干粮坐煤车来到北京谋生,成为八十年代末那一批进城务工的百万农民工大军中的一员。

    当时还在做讲师,后来成为美术系主任的王洪海教授发现刘镇奎的时候,他还在一家普通照相馆做一个暗房洗相的学徒。王老师发现该生之后,稍稍与谈,立刻被他满脑子奇异的艺术思维所震撼,惊为奇根利器。极力怂恿他报考当年的电影学院。

    当年三月,学徒刘镇奎身背画夹,投考电影学院。按照当时的规定,每个考生可以报考两个系,刘镇奎填报了美术系和摄影系。在考试过程中,这个笑容憨厚的小学徒爆发出了惊人地艺术天分和才华,几乎令爱才的两系老教师为之疯狂。

    他的应试作品油画《老区稼穑》和摄影作品《田间老人》,以极其朴实而内敛的创作手法展现了依附大地的中国农民特有的质朴的内在美,在那个崇尚西化、艺风奢靡赶时髦的九十年代初。这两个作品震动了整个北京艺坛,令无数在老区战斗生活过的老人怆然泪下。

    通过繁琐地笔试面试,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孩子折服了所有前辈老师,美术系和摄影系主任以及当时主管考试的副院长亲点刘镇奎为两系专业考试第一名,这是电影学院历史上第一个也是至个为止唯一一个双科状元!

    往后的四年大学生活中,刘镇奎在校种种传奇故事不断,风头之健直盖过多位名蜚艺坛的老前辈。

    最传奇的一次,在西四胡同礼堂的一次各国文化参赞的国际交流会上,随中央美院某教授出席的刘镇奎为了回应某国参赞轻蔑地所谓中国艺坛无现代美术的观点。愤然当场作画。

    一半个小时内完成欧洲新美术运动以来四种最流行画风的油画作品各一幅,技惊全场,逼得这位参赞文官和在场的该国使馆人员向年仅二十一岁的刘镇奎鞠躬道歉。

    参加交流会的各校大学生代表欣喜若狂,以人手为轿,将刘镇奎沿着学院路一路抬回西土城,一时轰动京城。

    可就在刘镇奎大学毕业那年,正当学院内外的人们纷纷议论这位惊世天才在走出象牙塔后将会给中国乃至整个世界影坛带来怎样的一股风暴时,这位应届毕业生却突然间从人间“蒸发”了。

    有人传闻他去了国外,有人竟说他出了车祸;更有甚者,风传他因为被一位学院美女所抛弃,从此意志消沉,再没有提笔创作的灵感了。

    惭渐的,随着第六代导演在国内的风生水起以及他们在国外各重大电影节的崭露头角,人们逐渐淡忘了这位当年在校时最出风头的天才青年艺术家。

    只有后来一届届的电影学院老师们,在教育和批评类似孙茹和杨娴儿这样后来的学生们地时候,还会时常提到刘镇奎这个“反面教材”——老师们常常说,你们不要以为自己能考进电影学院就是什么艺术天才了!就算是天才。也要戒骄戒躁,踏实学习,不要将来毕业了象那个刘镇奎一样,一事无成,辜负老师和学院的培养期望,就好象一泓清泉泻进沙漠里。一生毫无建树……

    一代轰轰烈烈的双科状元,传奇的大学生英雄,落到这个结局,不免使人叹惋。不过大家都不知道。当年那个毕业生填报志愿的下午,时任电影学院党委书记的孙国放教授。走进了只有刘镇奎一人在地学生宿舍,一席谈话,改变了这位天才的命运。

    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孙老爷子连孙茹都没有告诉。

    也许在老爷子心目中,这世上真的是有“代沟”这种东西的。就象现在地年轻人永远无法理解,在当年那个国家风雨飘摇的革命年代,我们地前辈们为什么能那么义无返顾的丝毫不顾个人的名利富贵,为了国家民族或者某一个理想信念,为了去拯救帮助一群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同胞。就毫不犹豫的抛头颅撒热血。

    也许在现代人看来,刘镇奎的选择是愚蠢的,而孙老爷子的选择是自私的,这样的观点在我们地父祖哪一辈人看来,是那样的功利和庸俗。

    刘镇奎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下午孙老师对他说的那句话一一你可愿意,用一个人的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去换取来日中国电影的名扬寰球,傲立世界!

    他是愿意的。没有犹豫,没有后悔。整整二十余年。当无数不理解他的人骂他批评他一生毫无建树的时候,他为中国电影乃至世界电影做出了一项又一项研究成果,却从来没有人知道。

    在这一刻,孙茹望着这位曾经只生活在传说中的天才“师兄”,从他地故事里,面对着人生取舍之间的真义,突然间领悟到了另一重境界。

    她想起了当年看过的一个电影,讲述新中国的“两弹元勋”们,隐姓埋名抛妻弃子躲在沙漠里搞科研的故事。

    曾几何时。她和周围的那些女生们,还那样庸俗浅薄的嘲笑过这些傻瓜,批评他们冷落妻子、放弃人伦之乐是多么的不负责任。

    直至今天她才突然明白,人生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名丰别墅吃穿拿之外,还有另一种精神上的生命叫“崇高”!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今天才明白,小时候背过地鲁迅先生这句诗中的深意一一今天的人们不了解我的志向,就象不了解挂在天边的那棵孤独的寒星;我愿以我满胜的热血,向我的祖国和民族奉上我这一生。

    战争年代,有人前赴后继、舍生忘死,满腔鲜血大好头颅,为国抛洒毫不犹豫;而和平年代,更有“两弹元勋”和霍老教授、刘镇奎师兄这样的人,为了祖国的某一项事业,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舍弃自我、奉献青春,如一枝默默燃烧的红烛,泪干而尽,留给世间光明温暖。

    我中华民族屹立世界五千年不倒,历尽无数侵略、无数苦难、无数颠覆破坏、无数挑战考验,至今生机无限,屡次涅磐重生,靠得岂不就是这些英雄儿女,中华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