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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到天明那是梦想。

    阿雾正睡得香甜,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串铃声,眼前亮起一道白光,阿雾顺着光走过去,只觉得铃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刺耳,直到她完全醒过来。

    阿雾揉了揉眼睛,已经知道究竟是谁跟她这么大的仇,大清早的招魂似地摇铃,比昨天可大声多了。

    连续两天早晨这样早就被人叫起来,阿雾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何况梅影的铃声里充满了挑衅,一大早就开战,阿雾觉得梅影这个举动幼稚可笑极了。

    “好了,别摇了!”阿雾口气不好地坐直身子,见楚懋已经坐了起来,她也不缩腿让地方,掀开帘子朝外头道:“三更半夜的摇铃,叫魂呐!”

    梅梦低着头冲梅影笑了笑,有一丝报复的快意。“回王妃,梅影姐姐刚才叫了王妃好几声,王妃都没醒,又不敢碰触王妃的玉体,这才不得不摇铃。”

    阿雾被梅梦的话将了一局,不怒反笑,向楚懋看了看,“哦,你们叫王爷起床也是这样摇铃?”

    梅梦又快嘴地道:“王爷无需我们叫起床,王爷起卧皆有定时。”

    阿雾简直被梅梦气笑了,自己掀了帘子,起身下床,口里道:“真是没见过主子说两句,就敢顶两句的丫头。”阿雾侧眼看了看梅梦,“念在你是初犯,我也不罚你什么,你就去屋外头跪一个时辰吧,下一回再犯,我就让你去院子外头跪着。”

    梅影和梅梦大约是得意忘形地忘了一件事。她们再得宠那也是丫头,阿雾就算再有不是,那也是主子。梅梦这样明火执仗地跟阿雾对着来,完全就是把把柄送到阿雾的手上,若是她来阴的,阿雾还不一定能怎么着她,比如梅影这种,占着理字,哪怕阿雾心里恼透了梅影,也就只能嘴上刺两句而已。

    梅梦吃惊地抬起头,没想到这位主子如此不讲理,动不动就要罚人。

    也是梅梦被这府里的主子和下人宠坏了,平日里谁不巴着宠着,便是两个侧妃,虽然心里对她们有所不满,可明面上都要假装亲热,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不仅难言,而且也不敢言。

    拿梅影梅梦的话来说,阿雾那就是破落户出身,一点儿不讲理,斯文扫地。只不过阿雾这样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她们也看不上,也不知道她们的出身是如何个高贵法儿。

    梅梦自然是不肯去跪的,哪怕是跪在屋子外头,也把她王爷跟前大丫头的脸面下得差不多了。所以梅梦抬眼倔强地看着楚懋。

    梅影“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眼泪一滴一滴地垂下,“求王爷饶了梅梦这一回,她也是一时心急为奴婢打抱不平而已,王妃若要罚,就罚我好了。”

    阿雾这一大早的就被这一出拙劣的戏给乐笑了,求宽恕就找王爷,求责罚就找王妃,还打抱不平呢,要不要除暴安良啊?

    “哦,原来是我欺负了梅影,所以梅梦是打抱不平啊。”阿雾转向楚懋道:“倒底是王爷身边的人,就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得,说了,那就是欺负人。”

    美人宜嗔宜喜,无论怎样都风情万端。

    楚懋下了床也不看梅影,只对梅梦说了一句,“去跪着吧,你说得过了,王妃也是你们的主子。”楚懋转身进了净房,梅影只好起身跟着进去伺候,也顾不得梅梦了。

    梅梦咬着唇,默默地走了出去。

    阿雾拉了拉床头垂着的挂着紫色流苏的拉线,外头响起了铃声,桑妈妈带着紫扇等几个这才走了进来伺候。床榻边楚懋的两个丫头正在更换被单和整理床铺,桑妈妈伸长了脖子想瞧,却也看不出个啥。

    阿雾这边也不梳头,只让彤管给她披了件妃色的袍子,靠坐在铺着大红满地绣金玉堂富贵坐垫的美人榻上,慢慢地以紫坠送来的盐水润口,心里却想着楚懋的话。他虽然同意了自己罚梅梦,但实际上还是护着这两个丫头的,否则也不会拿话去点醒她们。

    阿雾撅了撅嘴,看来不能彻底收拾干净这两个丫头了,真是遗憾。

    阿雾发愣的时候,桑妈妈正仔细地打量她。桑妈妈毕竟是过来人,她见阿雾的神色,毫无新娘子的娇羞,嫩如细瓷的肌肤上也不见任何痕迹,心下着急,前天的洞房花烛夜桑妈妈就有所怀疑,昨晚又是这样,桑妈妈看着阿雾,又不敢说,怕刺着她的伤心处。

    阿雾见状,对桑妈妈道:“今日回门,我带紫坠和彤文回去,奶娘和紫扇留下来替我看着这院子也打听打听情况,别让我在府里两眼一抹黑。”

    桑妈妈还想说什么,阿雾却笑着对她道:“这屋子里的都是小丫头,没经过事儿,我不放心,还请奶娘一定帮我看着些。”

    话说到这个地步,桑妈妈也就无话可说了,只是叹息不能回府把这边的情况告诉太太,让她劝劝姑娘,也让老爷在王爷跟前提一提,哪有才新婚就冷落正妻的。

    楚懋出门练拳后,阿雾看着那被整理得一丝褶皱也没有的床丝毫不迟疑地就重新躺了上去,小小的补一眠也好,“让紫坠别给我准备早饭了,我不吃,让我多睡会儿,到时候再叫我。”

    桑妈妈又要说话,可看着阿雾眼底的乌青,也就闭了嘴。

    到天明时,阿雾迷迷瞪瞪地被紫扇和紫坠扶到净房,沐浴梳洗,再梳头换衣裳,直到走出门,她才真正地睁开了眼睛。

    到荣府后,荣三老爷和崔氏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荣玠和荣珢都在,荣玠是因为秋闱就在这几日,又恰逢阿雾大婚,所以也从白鹤院回来了。

    楚懋在见过了岳父、岳母后,就被荣三老爷迎到了外院,崔氏则领了阿雾进了二门。

    崔氏拉着阿雾的手不放,像看不够似地打量着阿雾。大红色短裾,露出雪白的中衣立领,下头穿的是暗绣梅花的白色雪光缎,头戴金累丝嵌红宝石五股鸾凤钗,耳垂明珠,腰系玉环,真正的是王妃的派头了。

    “你在王府还习惯吧?祈王对你好不好?”崔氏有无数的问题,最先问出的是这两个。

    阿雾笑道:“还有些认床,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王爷待我极好。”两句话都半真半假,但因为阿雾坦言自己不习惯王府,这就让崔氏心里生出阿雾没有敷衍骗她的印象,对于后一句话,也就信了进去。

    实际上,楚懋对阿雾也不能说不好,至少在阿雾让他选择的时候,他都照顾了阿雾的颜面。

    回府时,楚懋依然同阿雾共乘马车,阿雾见他脸色有些泛红,呼吸间略有酒气,想来喝了不少。“王爷喝一碗解酒汤吧。”

    阿雾从宝蓝绣一枝黄梅的夹棉布套套着的茶壶里倒出一碗解酒汤递到楚懋的手边。这解酒汤她是吩咐紫坠备下的,以备不时之需,而今日果然被他料中了。岳父、女婿见面总要喝酒,哪怕楚懋贵为皇子也得给他的老师这个面子,只是逃脱了被灌醉的命运而已。

    “还是王妃想得周到。”楚懋不吝于赞扬对他有用的人。

    阿雾浅浅一笑,刷好感嘛,她做了充分准备的。出嫁前,她就私底下分别向荣三老爷、荣玠和荣珢都请教过,什么样的女子能讨男人喜欢这个问题,当然问的人问得很委婉,答的人却不吝惜,都知道阿雾将面临的境况很复杂。

    阿雾把三个男人的话总结了一下,可以概括为八字方针,“体贴、温柔、解语、美丽。”

    这八个字的排序很有讲究,丝毫不能错位。

    女子首要的是体贴,譬如阿雾现在的举动,就是在体贴楚懋醉酒后的难受。有了体贴二字,哪怕你不够温柔也可以被包容,譬如唐音之于荣珢。

    但是温柔也很重要,举止要文雅柔和,言语要细声细气,不能乱发脾气,哪怕生气也要温柔的生气。三位老师都承认,适当的楚楚可怜的女子更容易让人心软、心怜。

    解语,那是高要求,高标准,一般的人都达不到,崔氏只占了前头四个字,就已经把荣三老爷变成了绕指柔。若她再深谙解语一道,那就根本不可能有王姨娘的出现了。解语要求,男人无论说什么,你不仅能懂,还能说出道道来,能劝解男人于固执,能勉力男人于低迷。

    其中荣玠说得最透彻,女子不仅要红袖添香,还要见识不凡,言之有物。荣珢说得最露骨,这解语二字于闺房之中也用得着。其实荣珢想说的是闺房之乐,不过他不敢对阿雾明言而已。荣三老爷因为没有体会过解语就已经满足了,因此没有什么特殊的点评。

    至于美丽么,这是基本要求,阿雾这叫超额完成任务,可以为前三项额外加分。

    不管怎样,阿雾如今已是四居其三,解语二字么,她觉得需要循序渐进。

    回府后,楚懋去了许闲堂,直到临睡前才回玉澜堂,待楚懋从净房出来后,见阿雾已经躺到了床的内侧,勾唇笑了笑。

    阿雾涎皮赖脸地笑道:“还请王爷原谅则个,妾早晨实在有些起不来。”本来阿雾就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虽然已经嫁为人媳,但并没有长成果实,还在花苞阶段,贪睡些是自然的。

    何况在国公府时,阿雾一般不去老太太那儿请安,崔氏都是紧着她睡的,到了江南,她更是想睡到何时就何时,分家后也如此。嫁入王府后,阿雾也以为改变不会太大。

    嫁给楚懋千不好万不好,但还是有一点儿好处是明显的,府里头没有婆婆,宫里虽然有一个田皇后,但她毕竟鞭长莫及又不是亲妈,也管不着阿雾。没有婆母,就不用早起请安伺候,阿雾以为自己就算不能睡到自然醒,但也决不至于寅时就起床啊?

    楚懋不置可否,但也没有让阿雾重新睡到外侧来。阿雾心头窃喜,这一关就算过了。所以事事还是要靠人去争取,你连试都不试一下,如何就知道办不成。当然阿雾也选择了一个极好的切入方式,那就是说真话。

    以阿雾对楚懋的长年观察,只要你说真话,哪怕错得再离谱,他也不会重责你。并且阿雾也是这么做主子的,下头的人对她只能说真话,但允许选择隐瞒,可说出口的话必须是真的,如此行事哪怕是犯了事那也好说,相反,说假话哪怕没错,那也是大错。

    阿雾躺在床上,双眼骨溜溜地转着,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些小兴奋,明早就要见到府里的侧妃和侍妾了哩。

    最后阿雾的唇角含着笑入睡。

    一侧的楚懋却侧头看了看阿雾,有些奇怪,一个夫君连洞房花烛夜也不与她行房的女人,居然一句话不问,还睡得这样香甜,含笑入眠,这难道不应该奇怪?

    楚懋是万万料不到,阿雾那是投鼠忌器的乌龟心态,怕自己一问,反而引出了楚懋的遐思。阿雾想着拖一天算一天,觉得也许自己不问,这件事就这样心照不宣下去也挺好的。

    (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