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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碗汤(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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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清欢起来,将军已经不见了踪影,看药箱的确是被翻动过了,金疮药和绷带也都有使用的痕迹。但这人的生活习惯不太好,用完了药箱随手就扔在那儿,还是摊开的。

    清欢在心底谴责了下将军的行为,撇着嘴把药箱收拾好又放回原位。

    她洗漱了一会儿后公主就命人过来了。大概是之前清欢给她的印象太吓人让她感到了不快活,也可能是真的被清欢镇住了,反正不管哪一点,她是没再到清欢面前姐姐妹妹的恶信彼此。

    不过这一次来是有原因的,太后娘娘五十岁寿辰,各家夫人都要参加,轮到他们将军府,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自然要去,而松蔚是将军名正言顺的发妻,当然更不能缺席了。

    公主还命人转告清欢,将吉光带过去。因为太后从宫里听说将军夫人养了一只很漂亮的小白猫,一直念叨着要看看,让清欢千万别忘了。

    这是暗地里要不行,准备明抢了。

    太后寿辰这一天,各家的夫人小姐都打扮的非常隆重,不敢有半分轻忽怠慢。清欢也是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后第一次穿的这么奢华,一层又一层的衣服裹得她都有点受不了,干脆直接把里头的脱了,只剩下外面两三层,反正一般人也看不出来,还轻便了许多。

    婢女们都瞪大了眼,对清欢这个行为非常不赞同,然而没什么用,人家是主子,她们做下人的又能说什么?

    到了宫里,将军是要和女眷们分开的,清欢献上将军府准备好的贺礼,正要退下便被太后叫住:“松蔚呀,哀家这女儿可否给你添了麻烦?公主自小娇生惯养,哀家和先帝又十分宠爱她,所以养成了她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松蔚岁数大些,是姐姐,可要好好照顾下她。”

    被母后怎么说,公主不依地嘟起了小嘴儿:“母后!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啦!姐姐对我很好,你可别再说了,免得吓到姐姐。到时候将军若是怪罪于我,我可不开心了,要跟母后生气的。”

    闻言,太后无奈地摇头笑笑,对在座的众女眷道:“各位看看,看看,这女大呀,就是不中留,这才刚嫁去将军府多久呀,一颗心就全向着将军了,哀家可真是白疼了这丫头。”说着在公主额头轻轻一点。

    公主捂着额头很委屈的样子,小女儿娇态十足,座下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很捧场的笑了,顺便拍拍马屁,赞扬一下公主的品行,夸一夸太后教导出了这么好的女儿云云。惟独清欢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当过皇帝皇后太后,基本上什么都做过了,哪些是真心话哪些是客套话一听便知。公主还待字闺中时便以骄纵任性出名,还贤惠善良……闭眼都能吹。

    太后等人笑过了,直接就叫清欢留在她身边坐下,待到所有人都献完了礼物,她才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清欢:“哀家听公主说,松蔚你今日养了一只猫,可有此事?”

    清欢恭敬地回答:“正有此事。”

    “哦?不知那猫咪在何处?前几日哀家还特意让人提醒公主,让她记得告诉你,将猫儿带来给哀家看看呢!”说着,太后慢悠悠地抚着自己怀里那只肥硕的鸳鸯眼波斯猫,时而看清欢一眼。

    公主也道:“对呀姐姐,我让你将猫儿带来,你不会是忘记了吧?我跟母后说了你的猫儿非常漂亮后,母后一直都想亲自看一看呢!”

    清欢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对母女唱双簧,道:“回太后娘娘,带来了。”

    “哪儿呢?”

    其实这就是个陷阱。若是带来了,那在太后的“无意”下,公主再适时地表现出对吉光的喜欢,清欢还好意思不转手送给公主?毕竟只是一只小畜生,若是因此和太后公主交恶,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而清欢若是没带,那更好办了,太后亲自命人提醒你,你明知道却不带,不管是故意的还是忘了,都是一个不遵懿旨的罪过。反正无论如何,清欢今天都是要吃亏的。

    这大殿之上其他女眷也对她没什么善意。她们皆出身名门,惟独松蔚一个来自民间的女子。她有什么资格跟她们这些世家小姐夫人坐在一起,甚至还是上座?

    可以说,太后公主是铁了心要收拾清欢,给她个下马威的。当然,她们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因为目前她们都还忌惮将军三分,她们只是在将军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小小的从清欢身上讨回点面子。

    清欢伸出一只手,宽大的水袖里立刻钻出一只通体雪白唯有额心一缕闪电红毛的小猫。小猫见了天日极其欢喜,三下五除二跳上了清欢手心,然后乖巧安分地待在她手里。

    这猫儿啊,也许从成色皮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好看不好看却是一眼就能看透。看到吉光,太后怀里的波斯猫本想哈对方,可吉光瞧见它,便刻意释放出一丝神兽威压,那波斯猫被吓得瞬间炸毛,动也不敢动,竟是尿在了太后身上!

    太后今日可穿着特意为寿辰所作的宫装,被波斯猫一泡尿全毁了!她气得肝胆发颤,脸颊通红。大概是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从未被如此对待过,顿时尖叫一声站了起来,波斯猫受惊跳到地上,喵呜喵呜的炸毛。

    吉光在心里偷笑了两声,蹭了蹭主人软绵绵的胸。清欢没注意到它吃豆腐的动作,而是赞赏地摸了摸可爱的小耳朵。吉光顿时分外得意,对着波斯猫又看了一眼,这一回波斯猫再被吓到,竟慌不择路的逃跑起来。

    然后清欢就站在太后不远处,看着那只波斯猫这里跑哪里窜,听着耳边无数女人的尖叫声,顿觉神清气爽。夫人小姐们躲啊逃啊,可是人太多,朝哪里逃?而波斯猫也是,它根本分不清方向。小动物受惊的时候极其容易显出攻击性,猫爪儿一伸,即使经过修剪,那爪子也是很锋利的,不知多少人的衣衫皮肉受到攻击,最惨的当属公主,左手手背上被挠了好几道,脸上也多了几根土豆丝。

    小太监们一哄而上,好不容易将波斯猫逮住,太后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她哆嗦着手指着波斯猫,公主一察觉自己最重视的脸出了问题,顿时大声尖叫着要太后将这猫儿给碎尸万段。

    但这怎么可能呢?这波斯猫还是先帝在世时送给太后的,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陪伴着太后,所以太后气归气,怒归怒,却舍不得动这猫儿一根毛,又怎么会像公主所说,将猫儿给杀了?

    都是猫,怎么人家的猫就安分守己那么乖巧,而这只波斯猫却突然大庭广众之下发了疯呢?这么多年来可从未有过。

    就在大殿乱成一团的时候,清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悠然自得地掰着一块点心喂给吉光,算是嘉奖它今天的胡作非为。

    吉光抖动着胡须认真地吃着,不时地蹭蹭清欢的手。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吉光已经吃饱了。太后被人扶着回去换了身衣服,受伤的人由宫女伺候着抹药,而波斯猫则被装进了笼子里,太后命人召了太医过来给看看,觉得她的猫儿是发了什么病了。

    至于那个找清欢麻烦的计划……那是什么,能吃吗?早没人记得了。

    公主毁了容特别担忧,太医说了无大碍之后又开始担心会不会留疤,从此恨上了猫,再也不说要养猫的事儿了。

    这边闹得沸沸扬扬,但消息却没走漏。实在是太过丢人,太后没好意思让前朝的皇帝和文武百官知道,那可真是丢死了。

    于是清欢就安全了。

    只是回到将军府后,将军得知公主受伤,心急如焚,竟是一连好几个月都没再来清欢的院子。府里人人都说夫人失宠了,将军已厌倦了她,清欢这边的下人们一个个急得跟什么似的,清欢却老神在在毫不在意。

    不来才好,不来她才是度假啊。公主又不会在吃穿用度上克扣她的,现在的日子别提多快活了!

    直到传出公主有孕的消息,当天中午府里就全知道了,清欢身边的人看到清欢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话惹她生气,清欢看他们那如履薄冰的样子也放弃了解释,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那她何必浪费这唇舌呢?

    晚上的时候暌违了好几个月的将军才姗姗来迟,到了清欢面前,嘴巴张着,看得出他本来是有底气的,只是到了清欢面前,那底气就不见了。

    吉光刚刚跳进水盆里,现在蹦到桌子上,一走一个梅花小脚印,可爱的要命。清欢看着它这小蠢样,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然后才回神般道:“……不好意思,将军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能再说一遍么?”

    将军那点愧疚就被清欢这态度给弄的烟消云散了。“我说,公主有孕了!”

    “哦。”清欢点点头。“恭喜将军喜得麟儿。”

    她说的真心实意,将军却皱眉道:“松蔚,你一定要如此阴阳怪气的说话吗?”

    阴阳怪气?清欢眨眨眼:“我很真心呀!”

    “我知道,这件事严格说起来是我的不是。我曾经答应过你,嫡长子一定会从你的肚子里出来。但是松蔚,你能不能讲讲理?这阵子你对我诸多冷淡,再也不关心我了,甚至还不许我碰你!我来你的院子只能睡那一方美人榻!你——”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清欢觉得他叽叽喳喳的挺惹人烦。“恭喜将军啊,你还想我怎么样?我不是没有质问你什么吗?”

    将军被她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难受的要命,说真的,他之所以没再让公主避孕,其实也存了气气松蔚的意思。她不是对他冷淡吗?不是连他受伤都不在意吗?那他就让她知道,她在这世上还是必须依赖他!一个女人,离了丈夫怎么能活?

    她现在能过得这么好,是因为他心中还有她!是他对她的好和看重惯坏了他,所以将军希望能给松蔚危机感!若是她能改变,能回到从前的那个松蔚,他绝不会让公主的孩子先她一步生下来!

    奈何清欢根本没有跟他逢场作戏的意思。她直接抱起吉光,伸手接过布巾给吉光擦着软绵绵的小肉球,道:“将军不必在意我,我本没有要和公主争抢的意思。那日答应了让公主过门,便再也不奢望什么了。将军这样有福气,日后定能儿孙满堂,子孙绵延。”

    将军被她这话气得七窍生烟,险些没了理智。他一掌拍在清欢面前的桌上:“那既然如此,你也休要在府中住了!城外有个别院,你去那住着清静清静吧!”

    他以为清欢会伤心会生气甚至会流泪,但她只是开心的抱起吉光,然后招呼下人收拾行李!“多谢将军!”

    这一次将军是真的被气成了内伤,他只觉得怒极攻心,喉头一阵腥甜,用手一抹,竟是鲜血!

    清欢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将军见她如此无动于衷,也是真伤了心,便拂袖而去。

    既然人家赶她走,那她当然不会再留下来。听说那个别院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还有野味野菜可以吃,庄子上上下下都是将军府的下人,她就算到了那也还是主子,说不定比在将军府过得还好呢!清欢高兴坏了,竟连夜离开!

    当然这对外将军不能说是他的结发妻子听说可以离开自己,欢天喜地的连夜走了,连等到天亮给他找理由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宣称是松蔚身子不适,所以暂且到别院休养,过一阵子再回府。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每年都有高门在说,理由都是同一个,身子不适啊心情不愉啊之类的,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离开将军府后的清欢简直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别院比她想的还要舒服!有美景可赏,有美食可尝,还没有烦人的苍蝇来叽叽歪歪,更没有别有用心的公主来话里有话,这才叫度假不是?

    清欢欢快地在别院住了下来,这别院很隐蔽,将军买了这院子后就没到这地方来。附近也都是淳朴的山民,日子简直不能更美好。

    又过了半年,听说公主怀孕已经七个月了,眼看要生了,将军现在已经不去军营,终日留在府中陪伴。

    如今庄子里上上下下都只认清欢做主子,将她伺候的无微不至,更是不在她面前提起京城的人如何如何。就将军日夜陪伴公主这件事,还是清欢无意中在下人八卦的时候听见的。她听见后就轻手轻脚的走开了,没打扰。

    山里的生活虽然好,但偶尔也会很无聊,下人们又不像她享受孤独,如果连八卦的自由都不给,清欢觉得那未免太过苛刻。而她是那种很苛刻的人吗?明显不是啊!

    又过了一个月,某天晚上,清欢刚用了沐浴完,在床上用毛线球逗吉光玩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兵甲铿锵声,随后便有人掀开窗户跳了进来,不是将军又是谁?

    只是和过去总是风度翩翩俊美威严的他比起来,这一次可不大好看,一点都不体面,身上的甲胄沾染着尘土和血迹,此刻他正气喘吁吁地望着她,手上拿的大刀还在往下滴血。

    吉光立刻丢开毛线球,弓起背炸毛给对方看,挡在清欢面前,誓死不让这个讨人厌的男人接近自家主人。

    主人是它们大家的,不许别人来抢!

    “深更半夜将军到访,怎地不走正门走窗户呀?”清欢故作好奇地问。

    “松蔚!快!快跟我走!”说着将军便来拉清欢的手,清欢却轻巧地躲开了,还对他嫣然一笑。“我才不跟你走呢,意图篡位的是你又不是我,对你心存芥蒂是皇帝也不是我,他想杀的是你,我留下来才能活命,跟你逃了,那可就成了钦犯了,我又不会武功,被人追杀可跑不了。”

    说着清欢还故意气将军:“那次太后寿辰我无意中见到了皇帝,若是我改个名字,在外面做他的解语花,想必他不会拒绝。毕竟男人都拒绝不了美好的女人,不是么?将军你为年轻热情的公主心动,而皇上,皇上他没见过如我这般的女人呐!宫妃们大多勾心斗角,为了他整日算计来算计去,我却不会,所以……你放心的逃吧,我会过得很好的。”

    将军完全听傻了眼,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清欢:“不——你、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清欢眨眨眼。“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完全没有,我是认真的。”

    “松蔚——”

    “谁是你的松蔚呀!”清欢听出他语气中的哭腔和乞求,因而更加冷淡残忍。“你的松蔚早上吊死啦,你忘记了么?”

    “你在说什么?”将军无法理解地摇着头。“松蔚!别、别这样对我——我不能没有你——”

    “你的松蔚真的死了。”清欢善心大发地告诉他。“公主派来的暗卫把她吊死的,就在房梁上,她可不是自尽的。”

    将军如遭雷劈。

    清欢伸手搓搓吉光下巴,让它别那么紧张,又道:“至于你请来的那个邪僧,他的确是有些本事,能够招魂,然而——谁知道,招上来的又是什么呢?你复活的真的是你的松蔚吗?”

    清欢啧啧两声,“小可怜儿,看看你这要哭出来的表情。你的松蔚她早就死啦!不过死了也好,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找到邪僧,我也不会重返人间呐!”

    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松蔚为何不再关心他爱他,为何对他的任何请求都无动于衷,看到公主怀孕也没有丝毫伤心难过,一切都是因为身体里的这个人不是松蔚!将军立刻露出凶狠的表情:“那么你就快些给我从松蔚身体里出来!否则我便杀了你!”

    “你舍得么?”清欢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这可是你最爱的人的身体,你若是杀了我,这身体可就从此腐烂掉了呀!不会再有别的鬼魂上身了,你忍心吗?还有啊,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得知你跟松蔚之间的事情?因为我继承了她的所有记忆。想知道松蔚答应你尚公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将军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他不会想听。

    果然。“她不爱你啦!因为她发现你变了,她爱的是当年那个和她海誓山盟不离不弃的少年,而不是身为将军的你。她放手啦,再不会回来了。”清欢笑着点下头,表示对将军的同情和哀悼。“你总是太小看女人。对松蔚,你是小看她的果断,对公主,你是小看她的能力。真以为公主嫁给你是因为你俊美的让她小心脏砰砰跳?一国公主,金枝玉叶,死皮赖脸地要做你的平妻?将军,你别太自恋。瞧,现在你不就吃到苦头,被公主联合皇上反杀了?”

    清欢怜悯地看着这个男人。“皇帝早就猜忌于你,你真以为你的野心没有人能看出来吗?松蔚活着的时候还会提醒你,可她死了,谁还愿意为你操心不讨好啊?公主也是个奇女子,二八年华,便有如此胆色,将军的两个女人都极其优秀,可惜你一个也配不上。”

    远远听到兵刃交接声,很明显是有官兵追到这里来了,清欢提醒道:“还不逃,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虽然逃走是一辈子担心受怕活在被追杀的恐惧中,但对你来说,应该好过现在被抓住然后午时三刻斩首示众吧?”

    将军伸手就来抓她:“跟我走!嘶——”

    他没抓到清欢,手背便被吉光狠狠地挠了一爪子,疼得他龇牙咧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只猫的眼中有着恶趣味。

    将军只能跳窗独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