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十国帝王 > 章六十七 北境边城战事烈 庙堂云谲天下变 28

章六十七 北境边城战事烈 庙堂云谲天下变 28

作者:我是蓬蒿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从璟在与卫道、章子云等人议过民事后,留他们在府中吃完夜宵,这才放他们归去。今日几人已将幽云民事大政方针制定下来,日后便是在此纲领下具体行事,虽然千头万绪,但已有了方向,以卫道、章子云几人之能,又有他们身后的一帮干吏作为中坚力量,幽云民事要变天不难。

    将卫道、章子云等人送出府门,抬头间,李从璟恍若看见夜空中有启明星在闪烁,清风拂面,他倒不觉得寒冷,自在的站了半天,脑海中一时没有幽云诸事,倒是想起前世的一些经历来。只是不同于之前会随之而起的落寞,如今再看前世,李从璟已能坦然视之。记忆中的东西再美,也不必太过留恋,在面对它们的时候,能带着微笑回忆,便已足够。

    在李存勖越来越沉迷享乐,不大理会国事的情况下,李存审要归朝,这件事最大的难处,在郭崇韬。要让李存审顺利归朝,就得打消郭崇韬的顾虑。仅如此还不够,需得拿出足够的利益,来打动郭崇韬,与他作交换。人的位置到了一定的高度,与人谋事已如国家邦交,讲究利益交换,有利可图则为之,无利可图则免之。

    直到天亮,李从璟才回卧房,准备歇息。推开房门,李从璟意外看见任婉如披衣坐在榻上,长发洒落,正含情脉脉向他看来,她浑身每一寸肌肤,都透露着勾人的媚意。

    李从璟坐到榻边,一边宽衣解带,一边问道:“为何还不睡?”

    “等你。”任婉如糯糯的声音很柔软。

    李从璟失笑,“何必坐等一夜,没什么事如此着急吧?”

    “有……”任婉如低着头,声若蚊蝇。

    “何事?”

    任婉如双手挫着被角,咬了咬银牙,忽然抬起头,直视李从璟,语气坚决道:“等你,为你生孩子!”

    李从璟:“……”

    短暂的沉默之后,房中忽然想起一阵沉闷的声响,夹杂着一声尖叫,不久,粗重的呼吸声响起,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犹如乐章,在房梁上迂回飘扬。

    洛阳。

    李嗣源坐在矮榻上,看着眼前精神焕发的少年郎,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嗣源笑着对坐在身旁的曹氏道:“夫人,你看这小子有没有从璟小时候几分神态?”

    曹氏笑眯眯的点头,“被你这么一说,眉宇间当真有几分相似。”

    石青锋拉着河丫规规矩矩跪下,拜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李嗣源让石青锋和河丫起身,问他:“你曾言及,你到洛阳来,是为寻亲。你亲戚是何人?家在何处?你不妨说出来,或许老夫能帮你一二。”

    石青锋大喜,先拜谢了李嗣源一番,这才不无雀跃道:“小人堂兄名叫石大柱,是军中都头!”

    “石大柱?”李嗣源寻思半响,竟似有些印象,不过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于是又问:“他属何人麾下?”

    石青锋思索着道:“堂兄在书信中提起过,他的主将姓李……”说到这,他顿了顿,挺起胸膛,显得颇为自豪,“那位李将军,乃是前不久在幽云边境屡败契丹蛮贼,被称为‘幽云之福’的大英雄,李从璟将军的亲父,当朝上-将李嗣源老将军!”

    曹氏啊了一声,诧异的看向李嗣源,李嗣源也露出惊奇之色,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对曹氏道:“夫人,你听,从璟如今可是不得了,这才去幽云几日,竟然被百姓称为‘幽云之福’,连一个半大小孩都知其名了!”

    曹氏满脸欣慰、自豪,得意道:“那是自然,也不看他是谁的儿子!”

    石青锋茫然看着李嗣源和曹氏,不知眼前是什么情况。李嗣源见他神情,遂笑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石青锋摇头。

    李嗣源抚着胡须,不无得意道:“老夫,便是李嗣源。”

    石青锋大为惊讶,愣了好半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拜。

    李嗣源站起身,将石青锋扶起,笑道:“你堂兄既在老夫麾下,你又恰为老夫所救,看来你是来对地方了。如此,要找你堂兄不难。”回头对曹氏道:“我麾下石姓男儿多在敬瑭麾下,将他叫来,想来他是知道石大柱此人了。”叫来府中仆从,吩咐道:“去军营,让石敬瑭带石大柱来见!”

    石青锋喜出望外,除了连连拜谢,都不知该做些什么。

    不时,石敬瑭到了府上,然则他却是一人前来,身边并不曾带人。

    李嗣源纳罕问道:“为何不见石大柱?”

    “父亲,石大柱在年前,已亡在灭梁之役中了。”石敬瑭恭敬回答。

    石青锋闻言,顿时呆愣在原地,河丫更是哭出声来。

    石敬瑭循声望来,看见石青锋,神色有异,端详半响,这才惊讶道:“你是……青锋?”

    石青锋既惊讶且不解的看向石敬瑭。

    石敬瑭向李嗣源解释道:“石大柱父子之前俱在孩儿麾下,孩儿与石大柱父亲是八拜之交,去年北征幽云时,路过其家乡,曾见过青锋几面。说起来,青锋父亲还是沙陀人,他也可算孩儿半个侄子。”

    李嗣源点点头,沉吟半响,问石青锋:“青锋,如今你堂兄已亡,你可愿跟在老夫身旁?”

    石青锋当然愿意。

    石敬瑭想了想,主动请缨,“父亲,青锋族父既是孩儿八拜之交,他也算孩儿侄子,不如将他交给孩儿,由孩儿收其为养子,代父亲抚养如何?”

    此事自无不可,李嗣源当即同意。

    曹氏却将还在哭泣的河丫拉在身旁,道:“青锋你们可以带走,这丫头我却是喜爱,姑且就留在我身边,由我带着。”

    这是恩宠殊荣,石青锋当即拜谢不提。

    这件事办妥,李嗣源有些欣慰,他叹道:“天下大乱以来,各地连年征战,百姓固然家破人亡,军人又有几人不是马革裹尸?石大柱从我征战,却英年早逝,说来令人痛心。”看向石青锋,愈发觉得喜爱,对石敬瑭道:“你既收青锋为养子,便为他重新取个名,好让他有个不同的人生。”

    石敬瑭点头应诺,凝神沉思了好半响,这才试探着对李嗣源道:“青锋能碰到父亲,有如今际遇,命运已是与往日大为不同,不如就叫‘重贵’如何?”

    “重贵,石重贵……”李嗣源念了两遍,微微颔首,“甚好。”

    石青锋在李嗣源面前跪拜,“多谢老将军!”又对石敬瑭拜了拜,“重贵拜见义父!”

    石敬瑭将石重贵扶起,笑意浓郁,就如同捡了一个宝贝一般。

    李从璟若是在场,瞧见这一幕,一定会惊掉下巴。

    作为李从璟一半近卫的统领,第五姑娘可在李从璟府上随意行走,此时她正好“路过”李从璟的卧房。恰逢春节,耶律敏来向李从璟道贺,这会儿也走到了李从璟卧房外。

    两人在院外相遇,一同走进院子。

    刚过月门,两人就听见房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静耳细听,面面相觑。不多时,两名女子双颊竟争向变得通红,耶律敏更是差些落荒而逃。

    第五羞涩之后,随即咯咯笑起来,“军帅兴致可真是高,大白天的竟然还不忘做那事,倒也不怕人听见。”说完,拉着耶律敏退出院子,嘴中犹在念叨,“走吧,军帅要生孩子,我们别站在这碍事了。”

    刚出院子,没走出多远,两人迎面碰到一名军情处锐士疾行而来,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看那样子,是远道而来,有事向李从璟禀报。见到第五,这名锐士停下脚步行礼。

    “军帅正有要事,不欲有人打扰,何事如此惶急?”第五站在路中间,姿态端庄,问这名军情处锐士。

    “回禀第五统领,洛阳情报,乙字一等号!”军情处锐士将怀中锦囊递给第五,如是说道。军情处情报,按照轻重缓急程度,有甲乙丙丁戊五级之分,又有一到三等之别,乙字一等,当是十分重要且紧急的信息了。

    第五打开锦囊,掏出其中的信件,展开来看。

    少时,她合上信件,面容庄重,“朝廷已经准了大帅、军帅之请,同意大帅归朝养病。”

    耶律敏面有异色,她是知道这件事的,乍听郭崇韬竟然肯让李存审归朝,很是惊讶。不过她心思灵敏,立即就想到,李从璟为此事,当是与郭崇韬达成了什么协议,就是不知协议内容了。

    “你且退下,此事本座稍后自会禀报军帅。”第五收起锦囊,挥手让那名军情处锐士退下。

    两人本欲离开此地,刚才走出没几步,也不知是否心魔作祟,耳畔隐约还能听到院中声响,这会儿继续前行。

    然而没走出两步,又是一名军情处锐士急匆匆赶来。看他神色,竟是比方才那人还要急切。

    第五照样截下情报,书信上却是写着:荆南高季兴入朝拜见陛下,陛下欲杀之而夺荆南,因有郭崇韬相劝,陛下举止犹豫。后高季兴南归,陛下又欲杀之,令襄州刺史刘训追捕,却被高季兴斩关夜逃。

    荆南之地,位在长江中枢,得此地,则可顺流而下广陵、金陵,直入杨吴腹地。李存勖欲得此地,本是大略,却因为犹豫,错失良机,此番与高季兴结怨,又让其逃脱,日后要拿下荆南,则是难上加难。而经此事,杨吴必定窥探到李存勖意欲图谋杨吴的用心,从而对大唐严加防范,大唐若想对杨吴用兵,则又难上加难了。因此可以说,李存勖此举如昏棋,已令大唐吞并天下的道路变得更加险阻。

    多年以来,李存勖依仗其雄才大略,败契丹,平燕赵,灭梁朝,未尝失手,时天下豪杰无数,而他独占鳌头,举天下英雄莫能与之争,最终称霸中原。

    而如今,李存勖尚未君临天下,已沉溺在往日功业与享乐之中,对荆南这个弹丸之地,竟然举棋不定,最终竟落到与之结怨的境地。这其中的意味,岂不值得深思?

    如此大唐,何日方能扫荡群雄,平定天下,一统四海?

    第五面色阴晴不定,似在犹豫,是否要转身进院,打断李从璟,将此重要情报告与他知。此事之影响,虽非近在眼前,然第五作为李从璟心腹,素知对方志向,如此消息,仅是李从璟听闻,就意义重大。

    最终,第五没有选择立即转身进院,但她也没了要离开的意思,她站在路中间,似乎是已然感觉到,今日会有更多、更重要的情报到来。

    耶律敏也没有离开,她和第五站在一起,就守在那栋小院外。她说不清楚为何要如此,但直觉理当如此。

    第五没看耶律敏,淡淡道:“公主殿下,院中风大,你为何不回屋去,要站在这里受冻?”

    耶律敏笑了笑,“不知为何,本宫觉得,若是此时离开这里,说不得就要错过什么。”

    “错过什么?”第五问。

    耶律敏以一种莫名的语气道:“该到来的还未到来,谁又能事先知道它是什么?”

    第五撇撇嘴,不复多言。

    第五身着大红衣裳,耶律敏一身白色大氅,两人站在路中间,色彩迥异。在这两名女子身后,那栋小院内,声响似乎已经攀升至高点,正到了紧要关头。

    不时,第三波军情处锐士到。

    这回的情报内容很简洁,只有一句话,但意思却绝不简单。

    论走的路程,这份情报也比先前那两份远得多——它来自杨吴中枢之地,金陵。

    信件中的内容为十二个字:“杨吴太傅徐温,遣使秘赴契丹!”

    第五恍然失神,望着苍白的天空呢喃道:“这天下,要变了。”

    说完,她果断转身,大步踏进身后小院。

    梁晋争霸时,双方都是彼此最大的对手,虽为并在当世最强三国之列,却无暇他顾。因此,淮河以南的杨吴,得以偏安一隅,积攒国力。而如今,梁灭唐强,在李存勖称霸中原后,其会否挥鞭四方,以廓清宇内,一统九州?

    杨吴何以应对?

    要制衡中原,唯有联结北方强国——契丹!

    渤海国,上京龙泉府。

    一座高门大院内,有四人对坐房中。这四人,有一位年过四十的男子,儒士装扮,正眉头紧锁;有一位年纪尚轻的王子,身着锦袍貂裘,正沉默不语;有一位一身白袍的文士,在轻摇折扇,折扇上绘有一方河山,其状洒脱不羁;最后一位,却是个长发飘飘的女子,正低头一口一口喝着杯中的清水,眼神淡然而慵懒。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位轻摇折扇的文士,他望着眼前的两位男子,微微一笑,道:“自入渤海,我等紧锣密鼓打探各方势力,周旋各种危境之中,历时四月有余,方理清王都局势,找到破解困局的方法。怎么,如今事到临头,王子反而犹豫不决了?”

    锦袍貂裘的年轻王子沉默半响,长叹一声,缓缓道:“莫先生,我固知你机谋百变,算无遗策,是真正的王佐之才。然而眼下情况复杂,却容不得我等不小心行事,若有半分差池,则我等粉身碎骨,再无半点回旋余地。先生之见固然一针见血,要施行起来,却也是晴天霹雳,危险异常啊!”

    “渤海国局势胶着,国体已然病入膏肓,殿下当知,如今契丹随时可能入侵,当此之际,哪有容殿下徐徐图之的余地?唯有用雷霆手段!”莫离收起折扇,啪的一声打在手心。

    大明安仍在迟疑,他看向中年儒士李四平。

    李四平目光炯炯问莫离,“莫先生,敢问,若是谋事不成,我等会如何?”

    莫离微笑吐出一个字:“死。”

    李四平脸色微变,又问:“莫先生,若是事请泄露,我等会如何?”

    莫离道:“死。”

    李四平脸色难看,三问:“若是途中生变,我等会如何?”

    “死。”

    李四平黑着脸,语气不善,沉声道:“莫先生固知我等有此三死,缘何执意要行此冒险之举?”

    莫离迎上李四平的目光,一字字道:“若是不如此,不仅我等身死,渤海亦将国灭!”

    李四平身子一松,无力靠上扶背。

    大明安眼神渐渐坚毅,他站起身,向莫离一礼,决然道:“莫先生,我已下定决心,谋君位,先生何以教我?”

    莫离打开折扇,轻轻摇动,气定神闲道:“谋君位,本是大逆不道之举,然殿下非得光明正大不可。不如此,名不正言不顺,不足以让臣民信服、尽忠。”

    “弑兄杀父,以夺君位,如何名正言顺?”桃夭夭冷冷道。

    莫离笑意不减,“欲弑兄杀父以夺君位者,非殿下,而是其他王子。王子平定叛乱,以安天下,如何不能光明正大等上王位?”

    “如何为之?”

    “不过四个字:引君入瓮!”

    “如此便能稳登王位?”

    “仅如此尚且不够,在此之前,殿下需得建立威望。如此,不仅能促使殿下登上王位,亦有助于王位稳固。”

    “如何建立威望?”

    “乱世之中,无有比赢得一场战争,更能得威望的了。”

    “战争在何处?”

    “边境。”

    “战争因何而起?”

    “因心而起!”

    幽州。

    李从璟手握各方情报,立于城楼,远望大地苍穹。

    清风拂面,他喃喃自语道:“这天下,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