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何处风景如画 > 第13章 风过之后(2)

第13章 风过之后(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就是这样的矛盾,画尘也觉得是种幸福。提着货品,吃一碗热热的汤面,他们应该就会赶往车站,踏上回家的列车。

    画尘几乎不在冬天安排旅程,有天气的缘故,也是她不好意思和回家过年的人们抢一席座位。有个作家说过,春运是一场温情的戏,能参与其中是件幸运的事,说明你有牵挂,说明你还有故乡。

    妈妈的电话通常会在这个时候打来,问工作顺利不顺利,问同事好不好相处,问有没准时吃饭,问最近有没有交到投缘的好朋友。

    画尘逐一回答每个问题,不然她妈妈会十万火急追杀而来,接着可能是通宵审讯。

    在滨江,画尘没有朋友,稍微可以聊天的,不计较交情深浅的,也没有。这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问题。画尘习惯了,如果可以,她宁愿与陌生人说话。

    “嗨,画尘!”左肩轻轻落下一只手,指尖修长,涂着紫色的蔻丹。

    画尘抬起头,对着明艳的女子笑了笑。错了,其实有一个不错的忘年交。

    女子是个阅尽风景的女子,领口露着苍白而性感的锁骨。这样的瘦不贫瘠,而是错落有致。暖色的灯光铺满了她的脸,妆容毫无瑕疵,唯有脖子上几道皱褶泄露了她的年龄。

    画尘叫她秋琪。

    秋琪年轻时是市歌舞团的台柱,大型舞蹈都是她领舞,有一年,春节联欢晚会选拨歌舞类节目,歌舞团的《春来江南》被选中。不幸的情节有时是相似的,在最后一次彩排中,秋琪一个高跳,落地时没站好,摔下舞台,盆骨碎裂,她失去了一个做舞蹈演员的资格,也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不知她有没有埋怨上天的不公,再见到她时,她很宁静。她创建了“金舞鞋”培训中心,专门教习国标舞,肚皮舞,还有瑜伽。另外,她还有一个小咖啡屋,店名叫“觅·······”。

    她至今未婚。这样的年纪,未婚的理由无非是两种,喜欢的男人娶了别人,或者是挚恋的男人已经是别人的老公。

    岁月经不住拖沓,转瞬,青春已逝。

    没有结婚的女子,都是尊贵的小姐,不需用出生年月来排出姐姐妹妹的行列。女人的年龄是脆弱的伤痕,轻易别去触碰。直呼其名就好。

    秋琪也住在憩园,那天晚上,画尘指给何熠风看的就是她家。秋琪算是滨江励志型的名人。

    画尘有时会去“金舞鞋”练瑜伽。瑜伽馆的环境非常讲究,对着山,空气清鲜,馆内是日式布置。兴致来时,应学员们的盛情,画尘会跳一段芭蕾。练了十年,功底很深,至今没丢多少。渐渐的,也有了一些粉丝。秋琪顺应办了个芭蕾舞兴趣班,她找画尘商量,让她有空来帮着指导指导学员。

    秋琪打奶泡的技术很高,调煮咖啡的知识丰富。跳完舞,冲凉出来,画尘会到“觅”坐坐,秋琪总会端出自己冲调的咖啡跟淋上焦糖的心形热松饼放在她面前。店里一般没有音乐,但会点一柱檀香。

    “你来逛超市?”画尘觉得好玩,秋琪的气质绝对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飘逸。

    秋琪在她对面坐下,招手要了杯拿铁,手指焦躁地叩着桌面。她烟瘾上来了,但她从不在公众场合抽烟。“你不会认为我不吃饭不上厕所吧?”

    “是呀!”画尘大笑,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的声音,她没有着急去看。能有谁呢,无非是年底的一些垃圾促销短信。

    秋琪戴着珍珠耳钉,随着说话的节奏,发出皎白的光泽,她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画尘的脸,偶尔目光会移开一下,蜻蜓点水地掠过别的什么地方。“我正要找你。”她推开画尘一张卡,微微皱了下眉头,“实在是太寒酸,我都不好意思给你。你拿着买杯茶喝喝吧!”

    “这杯茶可不便宜呀!”虽然秋琪这样说,画尘知道里面的金额不会太少。这两年,从培训中心不断增加的设施,就知效益有多好。

    “你是不在乎,但我想表达下我的谢意而已。”秋琪认真说道。

    画尘笑笑,再拒绝就矫情了。

    “新年有什么安排?”

    “你呢?”

    “金舞鞋”门口有时会停一辆灰色的宝马X5,从来没见过主人。当那辆车停在那时,秋琪的眉眼生动得像一幅流动的画。

    “我哪里也去不了,你们的假期,正是培训中心最忙碌的时候。要不要来跳舞?”

    画尘想了下,似乎是很闲。“好吧!”

    两人喝光杯中的饮料,起身离开。秋琪拎着个小纸袋,里面装的是一瓶男子用的剃须水,薄荷味的。

    画尘抚了抚头发,抿嘴一笑。

    画尘的公寓门不用钥匙,是以密码设置。按密码时,键盘灯一闪一闪。跟着闪动的,还有手机短信提示灯。

    发来短信的竟然是何熠风,这是第二条。

    “回家没有?”第一条,言简意赅。

    “难道在路上?”第二条,有点不耐烦了。

    画尘小小的意外,以至于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开灯进屋。何熠风当然会发短信,但从前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都是电话或面对面。“是不是要送碟过来?”她记挂着呢!

    “今天没有办法。”他回得很快,仿佛一直在等着。

    “很忙?”

    “不太忙!”

    简直是浪费银子呀,每一条都是短句。画尘歪歪嘴。“那是要请我吃饭?”

    “你喜欢飞行餐?”

    呃,画尘怔了下。“你在机场?”

    “已经登机了,空姐在演示安全装备。”

    画尘朝外面看了看,墨黑墨黑的,飞机钻过云层,像宇宙间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红点。“空姐漂亮么?”

    “她瞪着我的手机,目光很凶。”

    画尘哗地笑出声,“那关机吧,不然她会扑过来。”

    “我三号回来。”

    然后呢?

    没有然后,那边一片安寂,估计是被强行关机,但画尘还是回了一条。“飞机飞行中,一般高度是多少?”

    原来是在等她,“我不知道,但我会弄清楚的。晚安,早点睡!”

    毫无新意,永远一板一眼的何熠风,可是画尘不讨厌,这让她觉得时光没有老去,何熠风也不算远,尽管他们之间已隔了多年。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会是一百分的表达,不含蓄,不模糊,不会给你生出枝枝桠桠的机会。他对她仍怀有当年家教时的一份关怀,虽然不足以温暖一个寒冬,但足够了。

    何熠风,如棱角分明的山脉。简斐然说对他感兴趣,想拿下这座山脉,应该是项挑战型的工程。

    临睡前,画尘重温了一部老片《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她更喜欢另外一个中译名《窗外有蓝天》。这是一部浪漫唯美的爱情电影,让画尘痴迷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里面意大利和英格兰乡间自然美妙的风光,种满玫瑰的花园,迎风翻滚的麦浪,一簇一簇盛开的罂粟花,与这些风景相衬托的,不受束缚的自然激情。海伦娜那时还年轻,优雅,纯真,画尘无法接受她后来会在魔幻片《哈里·波特》里扮演一个疯狂的女巫。

    这些景点,画尘曾去寻觅过,可惜,人满为患。就连乡间的一座小石桥,被人群踩踏得面目全非。任何事,都有两目性,这部电影成就了这些景点,同时,这部电影毁了这里的安宁。

    美好的回忆,要小心安放。一再翻阅,不见得是重情。适当的遗忘,实际上是另一种珍惜。

    航行时间一小时二十分钟,飞行高度九千六百英尺。一般的商务飞机,飞行高度在八千英尺与一万两千英尺之间,这架飞机适中。

    “谢谢!”何熠风微微颔首,看清空姐胸前的工牌上写着:乘务长简斐然。

    从滨江去上海,最快捷应该是搭高铁。林雪飞说咱们不是要研究下航空杂志,正好!于是,便选择了翼翔的夜间航班,时间上,也不冲突。

    机舱内并没有坐满,他们订的是经济舱。在美国,摄制组出去工作,他虽说是策划人,从不搞特殊化,一律坐经济舱。到了鸣盛,按照他的级别,外出公干,可以坐商务舱。他觉得没这个必要。坐下没多久,这位叫简斐然的空姐通知他们免费升舱到商务舱。

    商务舱的座椅宽度,大概是经济舱的一点五倍,与前方座椅的间隔,维持着一个人道的距离,至少能让人把双腿伸直。

    显然,他们被特殊照顾了。林雪飞耸耸肩,不坐白不坐。

    何熠风道了谢,接着问了几个专业问题。简斐然一一回答。

    她是刚升职么,第一次负责整个航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连着问了两次:“你还有别的要求么?”

    林雪飞偷笑,这并不奇怪,百分之九十的女人第一次见到何熠风都会有一点紧张。

    简斐然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幸运,她是极不情愿地被拉来代班,这架航班乘务长的父亲突然发心脏病,匆匆赶去医院了。在舱门站了一会,何熠风棱角分明的面容毫无阻碍地闯进了她的视线。她的身体里荡漾着一种海浪的声音,遥远而庄严地喧闹着。

    “如果可以,请给我一杯白开水。”何熠风拧亮顶上的阅读灯,放下小桌板,打开手提电脑。

    “你······”她的声音有一点发抖,沙沙的,像磁带倒带的声音。

    她第一次看见何熠风,是高一的下学期,学校突然在周末来了次摸底考试,大家都没准备。画尘最慌乱,自然的,考得一塌糊涂。晚自习结束,何熠风在门口等画尘。画尘苦着脸,向他一一汇报各科的成绩。她站在一棵浓密的香樟树下,灯光透不进,整个人被黑暗笼罩着。

    她觉得这个有着斯文气质的男人一副不动声色,沉着冷静,几乎闪着金属光泽的表情下面有一种柔软,甚至是温情的东西在慢慢地充溢着。她看得出来,她感觉得到,虽然这个男人整洁清晰,一丝不苟,自觉地跟人保持着一个足够维持自尊的距离,傲娇,清冷,那些统统都是一种假象。

    至今她都记得那个夜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湿的,整个城市的灯光都变成了路面上缤纷的倒景。街道是安静的——-这并不常见。

    何熠风朝画尘笑了,安慰鼓励的笑意。他的眼睛就像是很深很黑的湖,而那个微笑就是丢进湖里的石块,荡起糅着灯光的斑驳,她几乎听得见心底的呐喊。

    她迷失了自己。

    “什么?”何熠风抬起眼,睫毛一颤。

    “飞机上还供应含酒精的饮料,要来点吗?”

    “不用了,谢谢!”目光收回。

    前几天才见过,他又一点不记得她,简斐然神情不禁多了点幽怨。

    她给他送来了一杯白开水,林雪飞要了杯咖啡。两个人都翻开了航空杂志,埋头研究了起来。

    飞机有点颠簸,今晚的气流很大。两人浑不自觉,应是坐惯了飞机。

    航程短暂,没有人入睡,机舱内谈话声很大。

    翻了几页航空杂志,何熠风明白印学文那种慌不择路的急切心情。翼翔的航空杂志简直就是一本广告合册,而那些广告,从创意到描述,都不够吸引人。“回来时,我们坐另一家航空公司的航班。”他把杂志塞回去,关上电脑。

    空姐们开始派送饮料,显然,过一会,飞机就要降落。

    这次,简斐然自作主张给两人送了两杯热橙汁,另外,是两条热毛巾。

    “她看你的目光很特别。”又是乘务长亲自服务,笑容格外甜蜜,林雪飞调侃道。

    何熠风侧过脸,牵牵嘴角。“看你还是看我?”

    林雪飞失声笑道:“你真是太会打击人了。不过,何总,我承认你很优秀,但在某些方面,你非常迟钝。”

    “别叫我何总。搞传媒的,没必要分那么多的等级。”印学文是小印总,邢程是邢总,他是何总,一块石头从天上砸下来,怎么的,都会砸上一个“总”。何熠风讨厌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那叫我什么,何监?”

    “大家都叫名字!”

    “这样是好,可是以后你交了女友,她叫你什么呢?”

    “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何熠风下意识捏着手中的纸杯。哪怕是一个戏谑的别号,比如夫子什么的,但独一无二。

    林雪飞无法想象何熠风被人叫别号的样子,摇摇头,拉开遮光板。外面一团漆黑,看不到云,看不到灯光,唯有飞机的轰鸣声。

    走出机舱时是九点多一点,并不算晚。

    “何熠风!”应该站在舱门前欢送旅客的简斐然,不知怎么,站在了行李转盘处,还清晰地叫出了何熠风的名字。

    怔住的不止是林雪飞了。

    “我已经下班了,会在上海停留一天。”简斐然为自己的冒味解释道。“上一次在平安夜,也没来得及和你好好地打个招呼。我叫简斐然,是阮画尘的高中同学。我们一直同桌的,大学时也非常要好。”

    这枚敲门砖够狠,成功地推倒了何熠风高高的围墙。“你去提行李。”他把林雪飞打发走,转过身,看着简斐然的视线温和了许多。

    画尘对他的影响力仍然很大,简斐然心里涨满了一点一滴的疼痛,那是妒忌。“你是来出差么?”

    “我来参加一个书展。”顺便参观几家特色书店。

    “哦,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吗?”

    “明天只对媒体和宾客开放,后天才会面向大众。”

    “我知道上海有许多不错的餐厅,明晚我替画尘请你吃饭吧!你是她的老师,请给我这个机会。”简斐然讲得很诚恳,生怕他拒绝,写了电话号码给他,就离开了。

    何熠风捏着纸条,看着上面的十一位数字。字体清丽,应该练过的。画尘的字写得可没这么好,她也没这么热情、直接。有时候,画尘可以讲是冷淡的。高三时,一言不发地去住校,然后几年都没联系。

    高考那天,恰好他毕业答辩结束,特地来看了看她。她是姑姑送到她来考场的,扎着条马尾,额头干干净净。穿了件红色的T恤,姑姑唯心的,想必是图个吉利。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笔袋攥得死紧。他远远看着,心脏忽然变得柔软,没有任何前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立刻转身就走了。

    一别数年。

    书展放在福州路上的一个书城里,各家出版公司都有一个摊位。从摊位的位置,可以看出各家出版公司的业绩。鸣盛的摊位不算是角落,但也不显目。何熠风逐一转了个遍,交换了一大圈名片。好笑的是,有家出版专业书籍的出版社,听说他在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工作过,竟然想挖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