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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衅·解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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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衅·解冻

    一夜过去,睡得安稳。

    起床洗漱妥当,跟了岳清音先前往顶层岳明皎处请了早安,而后至北厅用早餐。还未吃得几口,忽见牛若华匆匆地走进厅来,向那牛大人牛博仕道:“爹,哥哥睡得跟什么似的!女儿敲门敲得山响也叫不醒他!要不您老人家请哪个力气大些的大人或公子前去把我哥叫醒罢!女儿是没有办法了!”

    牛博仕闻言便左右望了一望,一眼瞅见那鲁闯,忙上前将事情说了,鲁闯便跟了这父女俩下了楼,前去叫那牛若辉起床。待快要吃完饭时,又见一名侍女匆匆地跑了进来,至季燕然面前道:“季大人,牛大人请季大人准许刘总管将通往后山隧洞的门打开,牛公子未在房中,馆内四处遍寻不着,牛大人想要去后山寻寻看,眼下正等在二层。”

    季燕然闻言立时起身,大步地出了北厅向二层行去,我和岳清音便也在身后跟着,至二层,见牛氏父女及刘总管已等在那里,牛博仕一脸地焦急,季燕然也不同他多说,忙请刘总管将门打开,率先进入隧洞,众人鱼贯跟入,至洞口边时忽被季燕然长臂一伸拦在洞内。

    众人正纳闷儿,便听季燕然道:“台阶上皆覆了厚厚白雪,并无半个足迹,显然不曾有人来过后山,然而本官还想至男温泉处查看查看,诸位请暂且留在此处,以防万一。”

    众人只好留在原地,见季燕然大踏步地走向男温泉,身后留下一长串深深地脚印,过了没一下,便见他从男温泉中出来,面色凝重,至众人面前只缓缓道了一声:“牛公子……已身亡。”

    便听得牛若华一声尖叫晕在了地上,牛大人则疯了一般向男温泉冲去,季燕然则向刘总管道:“烦刘总管找人将牛小姐安置妥当,另将隧洞的门看好,暂不许任何人入内。”刘总管应声背起地上的牛若华离去了。季燕然便又向我和岳清音道:“跟来罢。”说着转身重新往男温泉行去。

    至男温泉,但见牛若辉的尸体沉在池底,牛大人正跳在池内费力地向外捞他,季燕然便也二话不说地脱去靴子和外衣,亦跳入池中一起打捞,岳清音在池边伸手帮着将牛若辉的尸体拖上岸来,但见牛若辉身上穿着中衣,赤着脚,散着头发,尸体动作竟与孙浅喜的很是相像。

    待季燕然穿上靴子,我将他的外衣递给他,低声地道:“大人,这一次凶手似乎并没有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呢,牛公子明显是在入睡时被杀害,而后抛尸入池的。”

    季燕然边穿外衣边点头道:“而且为兄第一次进来时特别留意过,这池边四周没有半个足印——昨夜的雪是子时前后便停了的,如果子时后有人来过后山,必然会留下足迹,亦即是说,凶手要么是子时前犯案,要么……就是用了特殊的手法移尸入池!”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我望着他笑了一笑,“凶手似乎都是在向大人您挑衅呢!您将虹馆通往外面的出口全都锁住,把所有的人都封在了馆内,且还有那葛大人替您发布了一二日内必破此案的宣言,激起了凶手的好胜之心,因此便索性又将尸体移到了后山温泉池中,这……岂不是在嘲笑大人您封闭虹馆的作法么?”

    季燕然微扬了下巴勾唇而笑,淡淡地道:“不错,这是来自凶手对为兄的挑战——如此甚好!为兄接招便是。”言语间有着三分自负四分自信五分斗志以及……十分霸气。

    我不由跟着含笑,那凶手,我等着看你如何惨败。

    岳清音很快地投入到验尸工作中,牛大人哭得老泪纵横,几次欲扑到牛若辉的身上去,被季燕然强强拉住。见他浑身水淋淋的,我忍不住轻声道:“大人先回房换上件干衣罢,灵歌在这里照看牛大人……”

    季燕然安慰我般地笑笑,低声道:“无妨,灵歌你力气小,拉不住牛大人的,恐他情绪不稳给清音添乱,总归也不会等多长时间,灵歌不必担心。”

    我只好点点头,有意站在他的身前,替他挡着些凛冽的北风。一时见岳清音已经检查完毕,站起身道:“溺亡,死亡时间依然只能推定为未时至丑时之间,指甲缝内有少许陶器粉末。”

    “陶器粉末?”季燕然眯着眼睛想了一想,蓦地一笑,道:“为兄需要去牛公子的卧房看一看——清音,烦你照看一下牛大人。”说着便转身大步向虹馆行去,我连忙看向岳清音,见他也正看着我,几乎难以察觉地冲着我点了下头,我便如奉纶音般地拎起裙摆,小跑着跟了季燕然而去。

    季燕然没料到岳清音会允我跟着他来,听到我在后面哼哧哼哧地喘气儿方才诧异地回过头,怔了一下后脸上绽起个大大的笑容,连忙停住步子等我赶上来,伸出大手托住我的手肘,怕我下楼梯下得脚软。

    “怎么,咱们的岳先生终于开窍了么?”他笑眯眯地道。

    我点点头,扯了扯他湿漉漉的袖子,瞪了他一眼,道:“非得伤风了才高兴!”

    季狗儿理亏地眯着眼儿笑,摇了摇尾巴继续转身向下走,我也只好任他耍赖皮,跟着他一同下得三层去。

    牛若辉房间的门虚掩着,轻轻推开,却见门闩断在地上,想是方才鲁闯被请来帮忙敲门时硬撞开的。外间房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而进入内间,被子摊在床上,枕头上也凹陷下去一个窝儿,显然牛若辉是昨晚已经睡下后遭到毒手的。

    季燕然只大致看了一眼,便转身行往厕室,低头在那口盛有清水的大水缸旁绕来绕去地找了一阵,而后突然停住,抬起眼来望向我笑道:“找到了。”

    我凑过去看,见他大爪一指水缸的边缘处,正有几道浅浅的划痕,听他说道:“这些房间里为数不多的陶制品,除了那固定于地面的土陶马桶外,就是这口大缸了。缸内贮的水足以将人溺毙,看这划痕可以推断出凶手是将牛若辉的头强行摁入缸内,牛若辉挣扎间用指甲在缸上划出了这些痕迹。可见凶手虽不见得是什么功夫高手,也必定是练过几年武艺的,且——从他以杀人来挑战为兄的这一行径来看,多半是位年轻气盛又颇有些自负的男子。”

    “也就是说,虹馆内的女眷已可以排除在嫌疑之外了,那么剩下的年轻男子,会武艺的有柳小姐的弟弟柳明威,可他在孙浅喜遇害那晚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再一个就是鲁闯,目前看来他是最有嫌疑的人,除非其他人中有谁一直隐瞒着自己会功夫的事实。”我边想边道。

    季燕然点点头,直起身来向着四周一阵打量,目光落在了厕室的玻璃窗上,走过去边细细检查边道:“牛若辉既是被凶手溺死在这厕室之内,那么凶手终需离开此屋,然而今早牛大人、牛小姐及鲁闯前来撞门时,这门是从里面上着闩的,如此一来,就只有窗户这一途径可以容凶手出入了。不过……唔,这窗户也是从里面上了闩的……很有意思!”

    说罢大步迈出厕室去,又到外间卧室和内间卧室检查了一圈,最后回至厕室,向我笑道:“果然,三个房间的窗子皆从里面上了闩,即是说,凶手在为我们布下那杀人移尸的谜局之前,还布下了一个封闭之室的谜局。不如……为兄与灵歌一人解一个,可好?”

    知道这家伙怕我无聊寂寞又来哄我开心,不过既然他这么提议了,好歹也得给他个面子……我心中跃跃欲试,表面上却装作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道:“大人交待的任务,灵歌自当努力完成,只不知大人想要解哪一个谜局呢?”

    “唔……”季燕然亦装模作样地挠了挠头,笑道:“为兄对那移尸之法颇感兴趣,封闭之室便交给灵歌了,如何?”

    “我们两人要同时进行么?”我歪着脑瓜儿问,季燕然笑着点头。“那……先解出谜来的人可有什么好处?”我大胆地向他挑衅,直直地望着他。

    季燕然不由得笑弯了眼睛,走到我的面前,负着手探下身,将一张俊脸硬是摆到我的眼前,低低笑道:“小灵儿想要什么好处?”

    我眨眨眼睛道:“大人先说。”

    季燕然学着我歪脑袋的样子想了一想,复又低声笑道:“为兄至此已无所求,心已满,意亦足。还是灵歌说罢。”

    我瞪他一眼嘟了嘟嘴儿,小声道:“真是不给劲!”可唇角却又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地总想要向上翘起,怕他看见,便转过身背向他,听他在身后低笑不已,忽而大手轻轻地握上了我的双肩,鼻息微微拂在我耳际的发丝上,直令我一阵地脸热腮酡。

    “好罢……若为兄先解开谜题,”季燕然在我耳畔轻声笑道,“就请灵儿也替为兄织一条清音那样的绶带,可好?”

    我想动动肩甩掉他那对灼热得令人腿软的大狗爪,无奈身体僵硬一时动弹不得,只好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答应了,又听他笑着问:“那么灵儿想要什么好处呢?”

    我实在很想说,想要他也给我织一条绶带……嗳,算了,还有更重要的……我轻声地道:“我想要……大人带我去一个地方。”

    “哦?什么地方?”季燕然颇感兴趣地问。

    “……待灵歌先解了这谜再说罢。”我轻轻摆脱他的大手,回身望住他,“现在开始我们便各解各的了?”

    季燕然笑道:“灵歌有不明白之处尽可来问为兄。”

    我从他身旁过去走向窗边,口中道:“大人若有心相让,那方才的话就当灵歌没有说过好了。”

    “为兄相信以灵歌的聪慧必能很快破了此局。”季大狐狸狡猾地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去理他,直管在窗前东摸摸西看看,将窗棱摸了个遍,又把窗子推开向外瞅了一瞅,然后关上。回头看了季燕然一眼,道:“昨晚大人已请刘总管将通往后山的隧洞门锁上了,可知那门上钥匙一共几把?”

    季燕然好整以暇地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望着我,答道:“为兄昨日问过刘总管,钥匙一共两把,刘总管一把,王爷一把。”

    “灵歌想要王爷和刘总管昨夜的不在场证明。”我不客气地道。

    季燕然笑道:“灵歌胆儿倒大,连王爷也敢怀疑么?”

    “真相面前人人平等。”我学着某人的样子背起手,“大人几时能给灵歌答复呢?”

    季燕然眯眼笑道:“这屋子灵歌可还要查看?若没有什么可看的,为兄便先将你送回二层去,而后再去要那不在场的证明。”

    “这屋子大人写个封条暂时封起来罢,或许过后还要进来再查,万一凶手遗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再回来偷偷取走就麻烦了呢。”我一本正经地道。

    “得令。”季狗儿顽皮地一抱拳一躬身,而后做了个向外请的手势,笑道:“下官送岳姑娘回房。”

    回至二层,我先逼着他回房去将湿衣服换下,而后便在自己房中等他从淳王那里取证回来。听岳清音说牛若辉的尸体也已经暂时被置入后山的冰洞之中,只等那铁桥的轮轴化冻,好让人下山去多叫些人来再将尸体运回。

    趁着等季大狗儿回来的功夫,我问向岳清音道:“哥哥,孙浅喜和牛若辉死时的动作很古怪,究竟他们临死之前被怎样放置过才会形成那样的姿势呢?”

    岳清音道:“身体呈抱曲状,头垂、腰弓、腿弯,依常理来看应当是双腿弯曲被双臂抱住,并将头埋于膝间,整个人抱成团状。”

    我伏于桌上盯住窗户细想,抱成团状显然是凶手在杀掉死者之后所为,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为了藏匿尸体?他杀掉孙浅喜的时间是子时前后,而我们发现尸体的时间则是早晨,如果在他杀掉孙浅喜之后就立刻移尸至后山温泉,就没有必要先藏匿尸体了,而他之所以要藏匿,是否是因为在杀人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并不方便移尸呢?可是子时之后虹馆内的人基本上都已入睡,一直到早晨,这之间的两三个时辰内他有充足的时间移尸,为什么还要先将尸体藏起来呢?

    而且,孙浅喜和牛若辉的死状极其相似,可见凶手是采用了同一种方法杀人移尸的,然而这两件案子中的作案环境却又有所不同,孙浅喜死时,通往后山的隧洞门并没有上锁,而牛若辉死时,整个虹馆处于密室状态中,凶手除非就是拿了钥匙的淳王或者刘总管,否则是不可能通过隧洞移尸后山的。

    两厢一对比,可以得知:如果淳王和刘总管不是凶手的话,那么不论隧洞门是否开着,凶手都可以将尸体移到后山,也就是说,凶手移尸,根本不需要通过隧洞!

    想通了这一点,我不由得兴奋得浑身颤栗,正待再接再励循着这思路往下细究,忽然被岳清音一只大手伸来覆上了额头,听他沉声问道:“怎么了?为何发抖?”

    我将他的手握了下来,摇头道:“我没事,哥哥。咱们还有几天才能回去?”

    岳清音向外看了看天色,道:“只怕还需有个两三天,待这场北风过去,那桥方好解冻。”

    我起身也向窗外看了看,由于窗上结着水气,外面的景色有些模糊,便拔去闩窗木想要将窗子推开道缝以探探此刻窗外的风是否还在不停地刮,谁知一推之下竟然没能推动,又使了使力,还是推不动,听得岳清音轻声斥道:“又淘气什么!你去动那窗子作甚?”

    我眼睛里闪动着星星闪闪的光回头望住他,努力压抑住兴奋的心情,道:“哥哥——窗子从外面被冻住了!”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有何可惊讶的?”岳清音望着我的眼睛,语气放缓了道。

    我抿嘴儿一笑,道:“方才灵歌同季大人去了牛若辉的房间,当时灵歌推开了他厕室的窗子,没有费半点力气。照理说厕室是这三间屋子中最冷的一间,因为厕室里是不设炭盆的,那窗子应该比另两间冻得更实着才是,为何却能被灵歌轻易推开呢?”

    岳清音淡淡地道:“自是有人曾在你之前不久开过那窗子的缘故。”

    所以,结合我刚才的推断——凶手移尸并没有通过隧洞,那么他带着尸体穿走廊、下楼梯的行为就很没有必要了。既然无需走到房外的走廊上去,那么也就用不着通过房门,所以将房门上了闩也碍不着什么事。而除了房门之外,唯一能将尸体运出房间的出口,就只有窗户了。因此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凶手就是从窗户出入的死者房间,且将死者尸体运送到了虹馆之外,且先不管他是如何移尸至后山的,眼下首要的问题是解决他是怎样将尸体运到窗外后再将窗户从里面上的闩。

    想至此处,我一把抓住岳清音的胳膊,道:“哥哥!我还要去趟牛若辉的房间!”

    若换作以前,岳清音必定会斥着“去那里作什么?不许!”之类的话,如今他也只好略感无奈地闭一闭眼睛,一个字也不多说地跟了我一同出得房间直奔下面那一层楼而去。

    重新进入牛若辉的房间,我先检查了里间和外间的窗户,拔出闩窗木后向外推,发现果然冻得实实的,既然凶手是在厕室里溺死的牛若辉,那么就近从厕室的窗户将尸体运出去自是理所当然。

    我再次推开厕室的窗户向外看,见窗框的左、右和下沿附近都结着厚厚的冰,唯有窗缝处几乎没有冰,可根据周边冰缘的形状看上去又不像是被刀子或小铲子之类的东西刨去的,且如果凶手用此方法除冰的话,声音太大恐怕是会吵醒牛若辉的。

    那么,凶手是用了什么法子可以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来除去牢牢冻结住窗户的冰呢?泼热水?这方法虽快,但泼完后反而更易重新结冰,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时候,这窗户就算冻不结实,也绝不会像这样如此轻易就能推开。

    我将手伸到窗外仔细摸索,虽然窗缝处的木头确实有些湿,但没有一点要结冰的迹像,可见绝不是被泼过热水的,在同等的条件下,热水比冷水更易结冰。

    正摸索着,忽被岳清音一把捉住胳膊将我的手拽了回来,斥道:“这手不想要了么?看冻成了什么样子!”

    我看向自己的手,果然已冻得又红又皴,手指也僵硬得几乎无法弯曲或伸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到嘴边呵气,忽地瞥见手指尖上沾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不由恍然,触类旁通地再去检查那闩窗木、窗环和窗台,于是唇角轻扬:季大狗官同学,密室之谜,我解开了。这一次,你是真真正正地输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