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清平调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心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龙王殿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天答应了姜家兄妹之后,她便转身而去,半刻也未作停留。

    事后只要一想起她孤寂悲伤的背影,他的心就不可遏制地疼,但那时他已经无法开口挽留。

    当夜他枯坐至天亮,脑海里想的全部是过去与她经历的种种,更深漏长,油尽灯枯之时,他宛如醍醐灌顶,发疯般地冲出营帐去找她,东方隐现鱼肚白,远处的群山氤氲着薄薄的雾岚,大师父平静地告诉他,卿羽走了,早在天未亮时便已动身,大约现在已过了信安城。

    他心痛难当,想策马追去,却听大师父在身后叹道:“你已经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了,何苦还要困住她?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让她出去走走也好。”

    他牵马的手就顿在那里。

    是啊,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脸再见她了,曾经许下的誓言变成一面镜子,清清楚楚地照出了他的懦弱和难堪。

    是他负她在先,又有何颜面再强行绑她在身边,难道带给她的痛苦还不够多么?大师父说得对,世界广阔,她不该被囚在这里。但为了他,她却甘愿画地为牢,再也看不见外面美好的风景。

    他努力说服自己,放手由她,但自她走后,思念成疾,面对一触即发的战事他的目光冷峻坚毅如铁,戴着最完美无缺的面具,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但无人知晓他的一天比一天沉下去,一天比一天冷下去。

    此生,他负她良多,却再无机会补偿了么?

    最后一颗烟花炸开,五颜六色的丝线四处飘散,空气里浮动着烟火余香,没有星月的夜空冷寂的像个黑洞。他转身欲走,姜玉拦住他,目光戚戚然:“殿下就一刻也不肯与我多待么?”

    他正眼都没瞧她,只冷冷道:“放开。”

    姜玉抓着他手臂的手指一僵,摄于他的冷酷只得讪讪地拿开了手,再开言时,已是泫然欲泣:“自从姐姐走后,殿下就不愿见我,难道我在殿下心里真的一文不值么?我只是太爱殿下了,我只想留在殿下身边,殿下难道连一丝怜悯都吝于给我么?”

    “为满足一己之私就不择手段,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他终于看她一眼,那样冷漠而怨毒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恐惧,他盯着姜玉逼她后退一步,“卿羽走了,你满意了?”

    姜玉稳了稳心神,辩解道:“姐姐的出走与我有何关系?明明是她……”再一对视上周顾充满杀气的目光,她吓得住了口。

    “明明是她什么?你以为你那点拙劣的把戏我看不出来吗?”他步步向她逼近,加重了语气,“卿羽的为人是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她光明磊落心思坦荡,污蔑陷害之事最是不齿,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口蜜腹剑蛇蝎心肠么?若非我顾及姜荆,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她一直被他逼退到高耸的云柱旁,心虚地望着他阴鸷的眼神,只感觉浑身僵硬,她真怕他会将自己杀死。

    周顾停下步子,黑暗里的脸孔有着说不出的冷然,连同说出的话都冷硬似铁:“你方才问在我心里是否一文不值,我告诉你,岂止是一文不值,简直是恨不能杀之。但若就此杀了你,我还嫌脏了手,你最好安分着些,若再出状况,我宁愿舍弃姜荆,也不会饶你。”

    姜玉紧紧贴在云柱上,通体冰凉。周顾最后恶狠狠地看她一眼,转身决然而去。眼看他冷峭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姜玉泪如雨下,又拿手捂住嘴巴,死死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

    自从那肃州的一万精兵入了信安城,沈云珩就明显变得繁忙起来。他越忙,卿羽就越担忧——周宣一方的兵力完成新一轮的统筹,接下来便是要与周顾的一场正面交锋。

    三日之后的一战关乎江山社稷,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周宣有沈云珩相助,似乎已是胜券在握,坐拥美人夜夜笙歌,将一摊子事儿全扔给了林乘南。

    但相比之下周顾一方却并不占优势,每每想到迫在眉睫的战事,卿羽就寝食难安。完成复位大业,是师父们连同前陈忠臣的毕生心血,亦是周顾在这世上的唯一使命,若是失败……那结果她想都不敢想。

    当初攻打固若金汤的易云关的时候,她被林乘南掳走,尚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密谋对抗计策,最终扳回局面,大获全胜。但如今一座信安城却让她无从下手了。虽然周顾的作为狠狠伤害了她,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他当日做出抉择的一瞬间分崩离析,但她自问并未因此而削弱半分要协助他的决心。

    从她离开梁宫投奔到他身边时,助他完成复位大业也就成了她此生最大的使命。这一年多以来,眼看着大军一路披荆斩棘,步步逼近大陈京畿,她心里的欣慰和豪情不比周顾少。

    但这么多人这么久的努力,就要止步于信安城外了吗?

    在行宫的这些时日,除了刚开始沈云珩日日过来探望,渐渐地,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现在算来已有四五日没见着他了。以往每次他来,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僵,她极力搜罗着说辞,但那样笨拙生涩的表演只换来他眼底的漠然,其结果是气氛反倒越让人不安。

    他不再过来,许是觉得无话可说,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了吧。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为报复她,存心不让周顾如愿,见到她或许也会觉得闹心。

    这日,天大寒,砚冰坚,她独立回廊,一袭单衣对斜阳,无语沉寂。空旷的廊子里响起脚步声,心底蓦地泛起一丝欣喜,她连忙转过身,在看到林乘南的面容时,微微有些失望。

    “怎么,清平公主似乎不愿见到本将?”他信步走来,锦衣华服在萧瑟的寒冬里尤为醒目,神情怡然自得,依旧是个无良奸臣的模样,横行无忌,不为国计民生发愁。

    “易云关一别,一晃已是一载有余,不知公主可否想过本将,本将可是日日都将公主放在心上呢!”林乘南行至跟前,许久等不到她的回应,懒懒一笑,极尽邪魅,“公主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与本将久别重逢,喜难自胜,无法以言语形容了?”

    卿羽笼着袖子,淡然笑道:“是啊,易云关一别,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林大将军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林大将军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想来是陈帝宽宏,连边关失守这等大事都不放在眼里,林大将军自然也不会被治罪。”

    听得出她言语间的讽刺,林乘南也不跟她计较,仍是笑得舒畅:“皇恩浩荡,是我大陈子民之福。至于公主关心的易云关失守一事,有华将军一人担着就足够了,不过本将也因未尽到提醒之责,被圣上罚了一年俸禄呢!”

    卿羽还记得那易云关的守将华将军,连鬓胡须茂密拳曲,像极了风尘三侠里的虬髯客,行事雷厉果断,是员难得的猛将。

    可叹华将军的一腔忠贞竟被林乘南所利用,为国捐躯之后还落得个“守关不利”的罪名,高堂妻儿均受牵连,下狱的下狱,充军的充军,苟延残喘,好不凄凉。

    卿羽看着面前这个人,纵然冬月里的寒风早已令她遍体冰凉,但仍感到自心底窜上来的寒意。原来,人心可以狠毒到如此地步。

    她垂目默然,侧身而过。林乘南抬臂拦住去路,依旧笑着:“清平公主怎的说走就走,本将可还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对公主说呢。”

    卿羽望他一眼,鄙夷而笑:“难道林大将军不知道有句话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么?”

    “哦?还有这种说法?”林乘南好奇道,“难道本将要说的沈云珩对垒周汉旗的事情,竟与公主的心思不投机?既然如此,本将还真是白费心了。”

    卿羽冷冷一笑:“易云关的时候尚且有华将军替你担罪,但如今却再没人能做你的挡箭牌,两军交战关系重大,所谓的军阵以及计策皆乃绝密,你断不会向我透露半点讯息,你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要在言语上占个上风,刺激刺激我罢了,我何苦要这么乖乖地遭受你的恐吓和羞辱?”

    林乘南微愕,继而朗声大笑:“清平公主的聪明,我是见识过了的,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惭愧,惭愧!如公主这般聪明的人,世间少有,当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爱不敢当,只怕林大将军对我恨之入骨才是真吧。”

    她的伶牙俐齿将他的虚伪逼得无处遁形,他却一点也不恼,反倒十分享受这种被挑衅的感觉。“对,公主说的没错,我对公主的恨用抽筋扒皮来形容也不为过,就像现在的你站在我面前,我恨不得立刻就掐死你。”

    她临风而立,与他傲然相对,道:“既然如此,那么当日周宣寿诞,你明明认出了化身舞娘的我,为何却又不动声色?如果那时你就将我揪出来,随便安个罪名就能要了我的命,哪能像现在这样想杀我却又不敢杀,岂不太憋屈了?”

    他摇摇头,唇角勾起一抹笑:“我若不放你进去,你又怎会见到沈云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