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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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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怀音循声看了一眼脚下,离台阶还有四五米远,哪摔得下去。深想一番,更觉得某人那是在威胁恐吓。

    虽然已经回了宿舍,池怀音还是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撩开蚊帐,江甜还没睡觉,也不知道又买了什么东西往脸上抹,香气扑鼻。

    江甜听见声响,见池怀音也还醒着,立刻兴奋地八卦起来:“话说起来,你那个同学好绅士,你还说人家是臭流氓,你见过流氓长那么好看的?”

    池怀音没想到江甜会这么说,微微皱起了眉头,很不服气:“你没觉得,他最后那句话,是在威胁我吗?”

    江甜对此嗤之以鼻:“你心理多阴暗,人家关心你好吗,人家长那么好,至于威胁你吗?”

    池怀音终于绷不住了:“长得好就代表一定是好人吗?”

    “当然啦。”江甜放下涂抹的东西,回过头来,脸上油光光的,几绺胎毛黏连在饱满的额头上,笑得有些荡漾:“长得好的脸吧,做坏事都让人觉得很美好。”

    话已至此,池怀音放弃对话,气呼呼地撩上了蚊帐:“江甜,你真的是一个很肤浅的女人。”

    一夜噩梦,池怀音明明是个无神论者,却是梦了一夜鬼怪神魔,闹得她早上起来大大两个黑眼圈挂脸上。

    江甜中午要去图书馆还书,把饭菜票给了池怀音,池怀音带着自己和江甜的饭缸,一下课就奔去了食堂。

    森大是整个南方最好的大学,毕业包分配,生活上有国家补贴,每个月给学生发饭票和菜票,男生比较能吃,而吃得少的女生,每个月都会剩下五六斤饭票和一些菜票,所以但凡到了月底,食堂里总有些皮实肉厚的男生,见到瘦骨伶仃的女孩,就上去“乞讨”,企图蹭打些米饭。

    江甜嘴刁钻,点名今个食堂供应的蛤蜊豆腐汤,让池怀音打一些。

    池怀音规划了一下,最后决定一个饭缸用来打两个人的饭菜,另一个则专门盛汤。食堂工作的那些阿姨嫂子,平时偶尔能得见池院长带着池怀音吃饭,都认得她,每次打饭菜都给她加量,这也导致她的饭缸盛满后简直重如铅球。

    一手举着一个饭缸,腋下还夹着上午的课本,池怀音挤在人群里有些吃力。

    刚走出几步,就差点撞上了排队的年轻小伙儿。

    “池怀音!”兴奋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池怀音抬头一看,那个笑容朴实的男孩,是池怀音的同班同学。

    “欸,我先走了。”池怀音手上实在太重了,赶着走,不想和他搭话,赶紧转到另一个方向。

    ……池怀音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走过最后悔的方向。

    季时禹和他的狐朋狗党,各个人高马大,如同人墙一样,直挺挺挡在池怀音面前。她瞬间感觉到一股热腾腾的压迫感,自脚底涌上头顶。

    “……”

    “我们班的池怀音啊?”

    “哎呀,月底了还能打这么多饭菜,奢侈啊。”

    “池怀音,你饭票还有没有剩啊……”

    池怀音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手上两人份的汤满得要溢出来了。

    “别闹。”

    打断嬉闹的,是一道沉稳磁性的男声——季时禹。

    只见他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身边男生的肩膀上,仗着个高拿人当拐杖,一副小流氓的姿态。

    池怀音有些怕他,低下头,想要换条路走。谁知道她往左,季时禹就往左,她往右,季时禹也往右。

    池怀音这下终于明白了,人这是找茬来了。

    池怀音狼狈地动了动手臂,腋下的书也往下滑了几分。

    想了几秒,池怀音终于服软,可怜巴巴地抬起头,诚恳地看着季时禹说:“饭菜有点重,我拿不稳了,能不能让我过一下?”

    声音小小的,带着点点祈求之意。

    季时禹高了池怀音近一个头,那身高与北方人比也不逊色,严严实实一堵墙在池怀音面前。

    听完池怀音的话,他嘴角轻轻扯动。

    “这样啊?”他似乎若有所思。

    随后,池怀音听见衣料窸窣的声音,季时禹低下头来。

    在池怀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嘴已经碰到了池怀音的饭缸。池怀音几乎全程瞪大着眼睛,看着季时禹一口气把她的蛤蜊豆腐汤喝了个大半。

    周围那么多人围观,任谁也想不到季时禹会这么为难一个姑娘,一时都愣住了,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季时禹随手拿了旁人的帕子擦了擦嘴,又给人塞回口袋。再看向池怀音,他眸子微微眯着,唇角的笑意若有似无,淡淡的嗓音宛如天籁:“现在拿得稳了吧?”

    池怀音终于确定,他当时那句“小心点”,是认真地让她“小心点”。

    虽然对季时禹这个恶霸气得牙痒痒,但她也不敢和季时禹正面冲突,好几次被他“欺负”,也只是气得脸面涨红,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之后,除了上课和做实验这种因为同班,不得不和季时禹见面的场合,池怀音几乎是见着季时禹就跑的。

    周末,学校团委为研究生组织了外出实习劳动,这次是和森城理工大一起的活动,有几分联谊性质。

    八/九十年代,学校都很流行各种劳动活动,让学生们走出课堂,锻炼出比较强的劳动和生活能力。

    系里好些刚考到森城的新生蛋子兴奋的不得了,在森大素了一学期,以为终于有机会看到女孩了。本科就在森大的过来人池怀音实在不想提醒他们,校名都叫“理工大”了,那帮狼崽子,还能有女孩给他们剩的?

    池怀音本来是不想去的,毕竟这种劳动活动是自愿报名参加的,她可不想好不容易休息,还要面对季时禹。

    但是团委那边亲自派人去她宿舍动员,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怀音,你必须得去啊,你是系里的灵魂人物啊!”

    “没有你,我们的队伍一盘散沙!”

    “……你不去人家理工大得觉得我们没诚意,一个女生都不带,只想着拐人家的女同学!”

    ……所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哎,池怀音无奈地妥协了。

    周末的早晨,因为宿舍里的姑娘都和她不同系,没人早起,导致池怀音睡迟了些。等池怀音急匆匆赶到校门口的时候,大巴车前,已经不见上车的队伍。

    远看没注意,近看才发现车上竟然挤得那样满。池怀音被吓了一跳,他们系里何时有这么多人了?分明是好些工学院的单身汉都挤一起了。

    停了十年高考,好多人本科毕业,工作几年,再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早已经拖家带口了。所以同学之间年龄差异很大,上下差到十几岁都是很正常的。

    已婚的一派心如止水,而那些未婚又没对象的,真是五湖四海甭管什么专业,都臭味相投地混到一起。

    池怀音站在车门前,有些迟疑,站在门边的团委干事艰难地从车门人缝里探出头来:“别看了,快上车吧!都等你呢!”

    干事话音一落,大巴车里的同学,纷纷从车窗探出头来,那么多道视线,都齐刷刷落在池怀音身上,她觉得尴尬极了,赶紧钻进了门口的人肉堆里。

    车门艰难地关闭以后,团委的干事还没放过她,他又嚎了一嗓子。

    “咋回事啊,快给我们系的独苗让座啊。”说完,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那个售票特座,谁坐着呢,让给池怀音坐!”

    干事话音一落,原本挤在车门处的人流渐渐分开。

    池怀音还没来得及找到可以钻的地缝,车门处,一根铁杠围起来的专座,已经显山露水,现出原本的样子。

    眼睛余光里,最先入目的,是两条男生长腿的侧面,大咧咧地敞开着,以一种很不像样的姿势坐在那个专座上。

    他背靠着车窗,面朝着车厢里,双手抄在裤子口袋中,将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牛仔服外套带出几条褶子。牛仔服随着他的姿势右偏,露出锁骨窝,浅浅一道阴影投射其中。衣服的袖口被他捋到手臂中间,细瘦的手臂上乍现结实的肌肉纹理,隐隐透出暗色的血管和微凸的青筋。

    “季时禹,起来起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直慵懒歪坐着的人,微微睁开了眼。他没有动,只是视线向池怀音的方向缓缓扫过来。

    不过淡淡一眼,池怀音竟然忍不住一抖。

    真巧,又是季时禹。

    池怀音的尴尬达到了顶点,像被蒸熟了一样,从头到脚趾甲,几乎都染上了一层绯红。她躲季时禹都来不及,哪敢让他让座?

    “大家……我真的……不用了。”又对季时禹说:“我可以站着的,你坐你的,千万别客气。”

    池怀音准备往后走,想着离季时禹远些,众人也就不会再闹了。

    此情此景,池怀音倒是想起一件极其尴尬的往事。

    那时候池怀音还在宜城读高中,每天骑自行车去学校,有天她的车胎破了,再加上来了月事,腹痛难忍,最后选择了坐公汽去学校。

    和她同一条公交线的季时禹,那阵子骨折,打着石膏,也骑不了车。

    两人在公交上相遇,虽然不同班,互看还是有些眼熟。

    当时车上有个阿姨见季时禹打着石膏,拄着棺杖,就好心让了个座,因为池怀音离那个阿姨更近,再加上自己腹痛难忍,没多想,就直接坐了上去。

    然后,她一个恍惚,就坐到了季时禹大腿上……

    那事之后,池怀音碰到季时禹都是背过身走的,能躲多远躲多远。

    高考后,他进了矿冶学院,她读了森城大学。却不想他居然考上了曹教授的研究生,又和她成了同学,且最近还不小心结了点怨。

    池怀音侥幸地想:他应该也不记得那么一件婴儿小拇指盖儿一样小的事儿了吧?

    见季时禹未动,车上别的同学开始编排他,系里就池怀音一根独苗,大家自然爱护得紧。

    “老季,赶紧起来,让我们系花坐。”

    “人娇弱女孩,要坐特座,赶紧滚一边去。”

    ……

    嬉闹叫嚷声中,季时禹抬手,懒懒捋了捋头发,然后收起了随意安放的长腿,整个人往后坐了坐。右手从衣兜里拿了出来,撑在售票座前的铁杠上,以一贯吊儿郎当地挑衅眼神看着池怀音。

    那样桀骜不驯。

    “不用让了。”在一众嘘声中,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表情懒洋洋的,吐字却字字清晰。

    “她就喜欢坐我腿上。”见池怀音不说话,他又挑眉,尾音上扬:“又不是没坐过。”

    不巧,他不仅记得这么一件婴儿小拇指盖儿一样小的事儿,还故意拿这事儿让池怀音难堪。

    就是佛也有脾气,忍了这么久,池怀音终于忍无可忍。

    她气到极点,仍旧斯文,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季时禹,你到底要怎么样?”

    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洒在季时禹短短的头发上。

    他轻笑低首,眉目淡然。

    “要让臭流氓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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