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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入V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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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接给朕把荣宁两府都撸掉撸掉!”上皇感叹过后, 又气又怒又带着些老人的偏心以及嫉妒怒喝着。

    他怎么就没有那么有孝心的儿子?别人家的儿子豁出命给自己老娘兜谎圆脸。

    而他的儿子呢?

    一个两个三四个五六个七八、九十一连串的儿子不是盯他屁股下的皇位, 就盯着他的私房钱,完全就是个胎盘!

    “不是有那什么训兵之法嘛?就说是贾赦献上, 他爹留给他保命的东西。”上皇怜惜着贾赦这个“糊涂虫”,替人全全面面考虑着:“借此先重新封个五品威化的小爵。等你江南事情处理好之后, 就说贾史氏蛇蝎心肠,竟派出的产婆状告贾赦非亲子,想要给贾政铺路。大理寺在调查此事时,在对证环节中不甚出了错,导致贾赦完完全全信了产婆的证言。其实贾赦的的确确是嫡长子。出于补偿,朝廷特恩赐爵如其字, 恩侯。”

    当今:“………………”

    当今这一刻的内心活动, 他自己个都不想再回想第二遍。挣扎着找回最后一丝的理智,当今开口, 努力让自己表情淡然点,解释道:“父皇,儿子不……不是不乐意给贾赦一个虚爵, 甚至实权都成,只要您开心。但是我们得婉转点,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边说, 当今默念着“我的父皇打小就是皇帝, 习惯了独霸专、制的帝王思维。”而后缓缓开口, 继续劝导着:“儿子斗胆说句大不敬的, 您刚才说得那事, 让大理寺背个黑锅不说,还会在贾珍心里留下个疙瘩。如今他们三个贾,好歹还算患难与共,有些互相扶持的情谊。贾珍看起来也不是没良心,也在帮扶贾琏。贾琏成器了,贾赦也会好的。父皇,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瞧着上皇面色有些恢复平静,当今继续道:“那时候我们再帮扶贾赦一把,让人有些实绩。就算没有,儿子想办法找个人充当他幕僚,指点帮助他,其他不成,贾赦撒钱当善财童子总成。等有了慈善之名,又是众所周知的孝顺代表,也是浪子回头的典型。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朕给他赐个爵,名正言顺的多好,对不对?您现在大手一挥,金口一开,是没人明面上敢说什么。可若是让他们藏心里,造成与贾赦的隔阂,暗中给人穿小鞋怎么办?”

    “那你还不快去办?还等着贾家这丑闻天下知?”上皇听着这有理有据的话语,哪怕心里觉得对,哪怕他已经冷静下来,知晓自己先前失言了,但他怎么会承认?老了,他还是皇帝,这点任性权力都没有?

    上皇气得还一甩袖,“再闹下去,朝廷的脸都丢尽了!”

    “好,父皇,您消消气,儿子这就下令去。”当今从顺如流应了一句,又说过几句关心上皇心情的话语后,颔首行礼告退。

    虽说他的确有些颇为不是滋味,觉得贾赦狗屎运太好了点,但他也习惯成自然了。毕竟他父皇也是偏心人,偶尔在某些方面,还能够达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程度。

    在他小时候,他父皇便偏袒太子大哥,等太子大哥病亡后,又疼宠十皇弟,现如今的忠顺王。除了这两个有些获得多的宠爱,他父皇还据说宠爱过三皇兄,六皇兄,七皇兄,十二皇弟,十四皇弟,还有如今还是奶娃娃的十九皇弟。除了皇子,还有五个皇女。至于皇孙,也有十来个。最为出名的便是先太子之子,现如今坏了事的忠义王侄。其他昔年参与夺嫡的,都被削了爵,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牢房,小小方寸之地,就他,圈在偌大的王府里,依旧锦衣玉食。

    当然,江湖传闻,也疼过他—原九皇子,现如今的皇帝。

    但实际上……

    当今回眸看了眼大明宫的匾额,眼眸闪了又闪。这……这感觉,等为人父了,又为人君,他其实也懂。孩子太多了,父爱有限。尤其是皇家,大多时候还得先君后父。看看他父皇,气糊涂了,偏心眼的时候还记得一句—等江南事了。

    想着想着,当今噗嗤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来,又叹息的摇摇头。像他这样“多子多福家庭”出生的人,还真觉得贾赦脑壳里有屎。他完全理解不了贾赦为了虚无缥缈的所谓母爱,竟然能说出口这样不亚于自绝的言行。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但对于因此事,让他一下子能顺势收回两个开国功勋位,敲打其他勋贵豪门,就显得贾赦非常非常值得表扬了。

    =======

    非常值得表扬的贾赦此刻正手里捧着个特意敲碎出一个缺口的碗,唱响一下未来生活:“【小白菜啊,地里黄啊,大冷天只忙得热汗不消,白面馍夹腊肉没得吃,蒸一锅马齿菜包,要亲手搬蒜臼还把蒜汁捣,】那汁水糊一脸泪水……”

    贾琏目送着送完药,就跟背后有狗撵一样飞速离开的狱卒,努力敛声屏息,将药碗端到贾赦身边。岂料一靠近,就见他爹真又满脸泪水,贾琏有些心急,将药碗搁在一旁,忙不迭掏出手帕,柔声劝道:“爹,不哭了,好不好?再哭,您眼睛肿成核桃,就不美了。而且地上凉,您先起来好不好?”

    自打他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世后,就整个人不对劲了,宁神汤都无法让他安静下来。

    “来,”见贾赦跟被米糊黏在地上一样,贾琏愈发小心翼翼哄着:“那我们先把这药喝了好不好?等凉就会苦的,现在一点都不苦。”

    “你当我三岁小孩?你喝一口看看,不苦?不对,我压根没病!”

    贾琏:“…………”这是他爹,为他大哭凌渊阁的爹,不能再这个时候再反驳刺激人。

    贾赦嫌弃的看眼贾琏,无视那冒着热气的药碗,直接两腿盘起来端坐,还捏个兰花指,夹着根稻草,捏草一笑,张着破锣嗓子道:“你说我现在出家,会不会保住脑袋?和尚不好,要剃度的,太难看了。我去过道观的,学敬哥怎么样?一身道袍,仙气飘飘。”

    “爹……”一听这话,贾琏先前那点小怨气消散干干净净,忙不迭脑海里斟酌着词句,想着该如何劝人一句。

    瞧着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贾珍双手终于从耳朵拿开,露出一副得救的模样来。因为贾赦的魔音完全是绝杀武器。听过五音不全的,没听过魔音灌耳,还自觉是天籁的,最为重要的,还得硬着头皮忍受“麦霸”唱歌。

    对一个听力不错的异能者来说,贾赦的歌声已经足够让他不受控制的暴走了。至于贾赦没被他揍残废的缘由,甚至为何如今他们三会同一个牢房,这些问题他也很想知道!

    见过双标的,没见过皇帝双标如此严重,还让他这个当事人知晓的。他,辛辛苦苦设计,辛辛苦苦拿出实绩的来投诚,于情于理,他待遇都该更好点吧?就算是祖宗情分,他们两也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吧?

    但是干净整洁的牢房是贾赦的,四菜一汤待遇是贾赦来之后哭闹绝食过后他们才享有的,到现在为了照顾贾赦受伤的小心灵,非但有大夫悬丝诊脉,他和贾琏还一个待遇,要给人彩衣娱亲。

    这待遇完全是千娇万宠的小……小公举了。

    贾珍感觉自己脑海浮现出诸多狗血剧情来,比如还珠阿哥之类。

    眸光直勾勾的看向还在边哭边笑的贾赦,贾珍非常冷酷冷血的开口打断贾赦的幻想:“你没戏的。我查过我爹的履历,他是正儿八经的按着流程来的,得钦天监内清风道长推荐,考了《道德经》《黄庭经》,还能对道家经典《阴骘文》进行编注讲解;经户部认证合格之后取得了度牒,将自己转入道籍。拿了度牒后,他进行传授经戒法箓仪式,还当场背诵经戒法箓。知道吗?朝廷对僧道是有专门管理制度的,不是随便换个衣服剃个头,就是出家人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这古代正经官籍的道士和尚也是人才。不过因为考试太难了,基本上僧道还是非官方的居多。当然,这种也属于民不告官不究。像贾蓉送尤氏去的皇恩观。此观看这名字便有数了,是皇家道观,据介绍是庆和公主玩票用的。长得好,给点香火钱,就能进。

    庆和公主便是传闻中五角恋的关键人物。据八卦蓉说,其因对宋学慈一见钟情,想要拆散宋学慈和张氏的姻缘,而且还想出了一石二鸟之计,促成贾赦和张氏。这样也算很完美啊!因为庆和公主便是贾代善想替儿子求娶的公主。其母乃和宁帝,即上皇的第二任皇后刘氏。刘皇后唯有此女。没兄弟,是嫡女,贾代善非常满意。据闻,当时和宁帝也非常满意,都互相戏谑过对方为亲家了。

    略过这狗血不说,贾珍发自肺腑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没白养,真是太有儿子力了!

    哪里晓得贾珍脑海里思绪狂奔,贾赦直接把稻草揉成团砸向贾珍,气哼哼道:“要你管!不对,话说……”

    脑袋左右转了一圈,看着大套间的牢房内除他们三人外,毫无一人,静悄悄的,一看就是分享秘密,串供的好机会。

    贾赦挪近贾珍,悄声问道:“分宗到底是不是你再背后搞的鬼?”

    “你之前不是问过了吗?”一说起这事,贾珍不由垂首看看自己被拧得至今还皱巴巴的衣服。

    “那不是……那不是……”说着说着,贾赦深呼吸一口气,仰头把眼泪给逼回去,才继续小小声道:“那不是给自己转移点注意力,找个发泄的目标嘛。我的直觉告诉我,跟你有关。”

    贾珍:“…………”

    贾琏飞速闪身到贾珍旁边,克制着心里不知为何腾起的一股恐惧感,哆嗦着开口,抬手给人拍背顺气:“珍珍珍大哥冷静冷静,我爹他……他一时失言。”

    “一边去。”贾珍直接抬手,揪着贾琏的衣领,把人提留到一旁,而后半、蹲身子,看着瘫坐的贾赦,狞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威胁:“好,那现在换我转移重点了。你是贾史氏的亲儿子吧?”

    再贾赦鬼哭狼嚎半个时辰内,狱卒都跑出去三急了。此刻他倒是能保证周围还真没人再窃听。

    “当然!我祖父,我爹又不是傻逼。”故作轻松的说完,贾赦揉揉额头,压住自己所剩的几幕美好画面:他在花园里抓迷藏玩累了,太太给他擦过汗;他淘气摔坏了腿,太太给他求过平安符;他曾经在产房外听过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知晓太太为了生他,疼了整整两天一夜。

    两天一夜。

    他害得太太差点没了命。

    基于此念,他一直孝顺着孝顺着,哪怕受过再多的委屈,顶着冷眼嘲笑鄙夷不解同情各种各样的目光,哪怕他自己个也觉得太太偏心偏到咯吱窝去了,可也没有对外说过一句。他之前已经尽可能把嫡长子所拥有的一切供老太太任意取用了。这一回,老太太要荣府家主之位,他也给了,给得彻彻底底的。

    但他贾赦终究还是个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能因此卑微低身下气,可不能因此丧命。

    他的命,是祖父,是父亲拿着情谊,请人相救;是祖母日日夜夜精心照顾,让他一点点身强体健起来的。他能作践一切,但独不能因为贾史氏没命。

    哪怕这一次能够熬过去,可听贾史氏和贾政的图谋,还妄图后宫的元春生子,也许是他联想太多了,但这事让他明白,绝对不能在这样粉饰太平下去了。

    贾赦边想,眸光望过贾珍,压下那眼前这人对比对比,缓缓自己心里抑郁的小算盘,低声给自己挽回点点尊严,道:“我到底是从太太肚皮里爬出来的,总不能让我学哪吒,剔骨还给她吧?我又没个师父能让我复活。与其被死,我到底还有个儿子,我还要看着贾家延续。”

    说到此,贾赦语调异常沉稳,字字珠玑:“贾家,荣府,与其为了所谓的名声,借保全家族之名,行藏污纳垢之事,倒不如重新开始吧。反正我还有儿子。”

    “对吧?”

    话音落下,贾珍便不自禁眉头拧了拧,他莫名的感觉这两个字一对吧,一字千金,因为贾赦那调子疏忽诡异飚成喜悦之色,都不带掩饰。

    被凝望着的贾琏郑重点点头,面色肃穆道:“爹,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在看着老爷因他入狱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变强!拿出实力,总有一日,让二房那些人卑躬屈膝,俯首称臣!

    “好!”贾赦闻言,笑了笑:“你记住,你不成,你孙子,孙子的孙子,孙子的孙子的孙子,那个闲着没事干的老头搬山那个叫什么来的?”

    贾赦想了又想,没想起“愚公移山”的典故名称,但却牢记住他的精髓所在,张口,道:“我觉得他一句话说得没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贾赦难得文艺的脑袋晃了两下,眼里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光芒,道:“记住等子孙们发达了,成为国公,家祭无忘告乃翁!记住了没有!”

    贾琏点头如捣蒜,飞快应下:“爹,我一定会努力的,不会让您有遗憾的。”

    “你先努力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贾琏:“…………”我跟我爹表事业,他居然让我专注家庭,把我当种、马。

    贾赦看着自家儿子这么成器,堪称脱胎换骨,眸光转向算半个师父的贾珍,冷哼一声,半倾诉半骄傲嘚瑟,一腔谦逊口吻朗声道:“哎,珍儿,其实你先前给琏儿灌的道理我都也会。”

    屋内瞬间一片死寂。

    贾琏给贾珍投个拜托的眼神。

    贾珍笑笑,眸光转向那还冒着丝热气的药碗。

    “我小时候虽然没学四书五经,但是交际往来,尤其是公务往来什么的可是坐在我祖父膝盖上当催眠曲听的。我爹也疼我的,说了直接培养瑚儿继承发扬荣府。反正按着世情,我当个守成的小爵爷就好了,他曾经还给我求过公主呢。可惜庆和公主喜欢那姓宋的,然后姓宋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贾赦笑过一声,又委屈无比:“结果呢,他自己个却英年早逝了。”

    贾琏和贾珍齐齐一怔,好半晌才明白过来那嘲笑是支线的支线,是情敌对情敌的嘲讽,主线还是在强调金尊玉贵好命的赦大少。

    “哎,反正我也七老八十了,未来还是靠你们这些年轻的小辈了。”贾赦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须,叹道:“要是皇上开恩,我还能活着,那我一定会好好活的当老太爷,左手一个大胖孙子,右边一把扇子给我的乖孙孙扇风;不过若是要被流放,那太惨了,我感觉自己会承受不了的,没准咬个舌头……”

    “爹,您别说这些……”含糊略过“丧气”一词,贾琏一脸虔诚道:“相信皇上是英明的,他们一定会秉公断案的。不然,先前又岂会法外开恩呢?”

    “可是……”贾赦托腮,无辜的眨眨眼:“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要不?”贾赦又眨眨眼,望向贾琏,面色变来变去几回,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要不这样,若是连你都要被砍头了,到时候我就说你不是我的亲儿子,你是那宋学慈的。真的,他对你娘情深义重,而且你外祖父也教导过他的。我都死了,带绿帽子也不可怕,你一定要给我活下来,知道吗?”

    贾琏厉声强调:“爹,您能给我一点信任感吗?我一定会努力干出一番事业来的。咱不用靠别人。”

    瞧着贾琏这感动又憋屈的模样,贾珍直接端起散热差不多的药碗,长臂一伸,对准贾赦的下巴而去,边道:“有病喝药,没病治脑子。贾琏,给我按住他,这不是脑子进水就是烧糊涂了。”

    “……嗷……”贾赦吃疼的快要哭出声来。这特么凶残的大侄子是谁?都快直接把他下巴给卸掉了。还有这孽障贾琏,竟然还真按住他双手,不让他反抗。

    贾家三人在堪称“世外桃源”的牢房里什么都不用管,过着闲着没事找死/专治不服,偶尔聊聊八卦的温馨生活;“世外桃源”外,满朝都在用各种方法关注贾家最新的进展。

    礼部厢房内,如今的礼部左侍郎看眼宋学慈,尴尬的笑笑。他们之前拟了两份草稿,现在要拟第三份了。写文章的速度赶不上贾家自、爆速度。

    顺天府内,接到帝王明令的包勉就差把整个顺天府掘地三尺,找疑似被拐的贾蓉,好不容易得到两人消息,又听到兄弟两自、爆“只不过在床底下睡觉觉”的话语,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兵部……

    当然,最为忙碌的还是三司。大理寺为主,刑部,都察院监督,锦衣卫协作,一群人直奔宁府来。

    万幸,等他们在宁府喝过一盏茶,宁府现如今唯一能主事的贾蓉终于终于全须全尾的回家了。

    主审此案的左泉憋住自己的八卦心,将帝王旨意宣传后,静静的看着贾蓉特虔诚磕了三响头,眉飞色舞的领旨:“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贾你能如此明辨是非,很好。”左泉和蔼道过一句,引荐了自己下属,让其带着一帮番吏查封宁府,登记造册。

    等妥善安排好宁府查封事项后,左泉带着人往荣府而去。至于为啥先抄态度良好的宁府,而不是荣府。

    那不是为了给某些有心人通风报信流出时间。

    ====

    话说此时,已经是红日西坠,但金乌光照依旧让人炎热,心生烦闷,尤其是外边蝉鸣一声高过一声,跟号丧一样。

    荣庆堂内贾母躺在软塌之上,哪怕周围丫鬟们扇着,屋内冰块更是肉眼可见的冒出寒气,带着整个屋子都透着股凉爽,还有她最疼爱的两个玉儿一左一右给她解闷,可贾母她脑海里却是时时刻刻回旋着先前宗祠内贾赦的那一句话。

    绝大数人都是有点自我逃避,宽以待己严以待人的心思的。贾母更是将此发挥到了极致,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个对待贾赦的种种不公之举,更无视了自己先前选择要放弃贾赦,放弃大房之心。毕竟,她还只处于心理想想的状态,反而贾赦呢?!

    却是当着那么多的面,非但说得出口,而且还发着天打雷劈的毒誓。

    其心可诛!

    压根没有考虑过她这个亲娘的感受!想想她,从孙媳妇一路熬成婆,这中间涵盖了多少心酸苦楚,可是从来没有人关心过看到过! 她一嫁入贾家,贾代善便戍守边关去了,回京述职的机会少之又少。这种情况下,她却要被叫做不下蛋的母鸡。

    听听这话,难不成让她偷汉子去不成?

    吃了多少药拜了多少菩萨,好不容易趁着贾代善回京的机会,终于得了一胎。等胎像一稳,她又散尽千金无时无刻不在求神拜佛,求保佑是个男孩儿。

    可万万没有让她想到过,这个承载了她诸多希冀的孩子还没出生,便给了她这个亲娘致命的一击。

    个头太大了,生不出来。

    折磨了她整整两天一夜,哪怕没有听到自己男人一句“保小”,而是进宫求太医。可是这个孩子确实让她结结实实挨了一刀。当年,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太医院首施针保住她命脉后,却是拿刀活生生剥开了她的肚腹。从此后,她史珊的肚皮上就留下了一条丑陋至极,恍若蜈蚣爬行的刀疤。

    贾母边想,眼眸暗沉了一分,手不自禁抹了抹肚腹。

    看看她,哪怕如此,她依旧没有讨厌过贾赦。哪怕当初这个胖小子贾赦是养在婆婆贾许氏膝下。胖象征富贵福气,这小屁股蛋上还有胎痣,也是富贵象征。当然,贾赦的洗三,满月,抓周礼,豪华隆重,富贵无双,帝王亲到一次,其他两次也派戴权送上了重礼相贺,让她这个母亲骄傲满满。那些曾经背后嘴碎的人,都要来奉承恭维她。

    儿子有了,丈夫也调回来了,虽说还不在京城,但也在直隶范围内,快马一天就可以来返。她原以为日子可以这样美好度过,岂料相处越多矛盾也越多。

    她史珊的儿子—贾赦,明明能够有资格成为皇子伴读,就像隔壁贾敬一样,但是呢?她为此筹划再三,还低身下气,去朝自己以前的小跟班,结果摇身一变,麻雀便凤凰的甄妃娘娘托情谊。她满心欢喜,岂料贾赦只不过是皇宫一日游。

    这事第一次,贾赦让她成为一个笑话,还没等她接受什么贾家门楣转变什么过犹不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便很快又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从来没有人考虑过她这个母亲对孩子的希冀。

    贾母是越想越悲从中来,恨不得真有机会,回去直接掐死襁褓中的贾赦。这个生来就是克她的。

    瞧着贾母面色沉沉,贾宝玉倒是还浑然不觉贾家现状如何,往靠在贾母怀里一靠,一如往常的撒娇道:“老祖宗,您莫要为些小事气坏了身子。咱家没了这些蠢蠹之名也好。”

    此话一出,满屋透着股死寂。

    林黛玉望眼似乎依旧懵懵懂懂的贾宝玉,心里叹口气。连她都听闻了些风声,宝玉竟还能说得出此话?

    “宝玉!”贾母被刺个面色青黑,她这一生所筹划的不就是想要恢复贾家权势鼎盛的荣光期?

    但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贾母便见被她罚去佛堂捡佛豆的王夫人慌慌张张而来,“老太太不好了,听说大理寺来抄家了。”

    “什么?”贾母闻言,一惊,双眸充血,瞪得恍若铜铃大,怒喝:“王氏,你莫要危言耸听!这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屋内的氛围愈发透着股死寂。所有仆从,包括林黛玉都敛声屏息,大气不敢出一口,唯恐怒火燃烧到自己身上。

    贾宝玉闻言,倒是没有什么惊骇的,开口笑着:“老祖宗,您不要生气。太太您也别被些八卦小道给诓骗了去。”

    瞧着自家儿子如此漫不经心的,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王夫人气得火都烧到嗓子眼了。这消息可是她大哥王子腾递过来!

    王夫人看眼贾母,请人屏退左右后,上前说了消息的来源—我哥从中书舍人那里打听到的。

    闻言,贾母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眸带着阴霾,低声带着憎恨,咬牙切齿着:“贾赦!黑了心肝的孽障!”

    贾赦明知大理寺带着人在屋外边,却不提前告知他们一声,好让他们有所防备。否则,又岂有今日贾家之劫。

    完全是眼皮子浅的贱东西!

    “老太太,这事该如何是好。”王夫人焦急着,想要问出个对策。她是贾政的身边人,完全是摸透了贾政的性子。靠不住!

    现如今,能拯救贾家的还是眼前这个老虔婆。

    据说,昔年贾代善救驾有功的时候,被和宁帝赐过一块免死金牌的;据说,昔年三皇乱西北军后,重新整顿西北军的是贾代善。此人身上还有虎符;据说,贾代善跟上皇情谊非同寻常。

    王夫人还想着据说据说的小道八卦时,又听得门外响起杂乱急促的脚步声,还没一息,周瑞家的便进来禀告,此刻人浑身颤抖,结结巴巴着:“老太太,太太,门口……门口来了三司和锦衣卫。”锦衣卫是帝王禁军之一,专门负责抄家灭族。

    贾母:“…………”

    荣庆堂内贾家婆媳两难得休战,统一战线,飞快想着对策;荣禧堂内,还没有接到消息的贾政,正在荣禧堂的正房内来回踱步,畅想着自己日后生活在此的场景—穿着爵袍,或是与幕僚清谈;或是眉头紧锁处理公务;亦或是想出绝妙之计对付政、敌;亦或是闲来含饴弄孙,考校功课。

    “老爷,不好了,三司和锦衣卫来了!”终于,有仆从来报给如今的家主了。

    贾政正越想越美滋滋,闻言,面色有些不虞,但因还沉浸在过于亢奋,打鸡血的情绪中,不由得往好处想,心道:“莫不是前来调查贾赦身世。”

    于是,贾政愈发开心了,捏了捏不存在的胡须,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之前,他不过是五品员外郎,荣国公的次子,因为孝顺,所以住进荣禧堂,必须得顾忌一二名声,因而明明有正房,却偏偏要蜗居厢房内。

    可现如今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真正毫无廉耻的是贾赦,这个鸠占鹊巢多年的狗杂种。想想自己马上就要名正言顺,贾政忙不迭整了整衣襟,迈着八字步,昂首挺胸的前去迎接。

    此时,左泉已经带人步入荣禧堂大厅。反正他们已经一回生两回熟,等主事的出来。

    不过,当众人看着贾政眉开眼笑,甚至笑容都比贾蓉还灿烂几分,不由得有些惊呆了。这是怎样一种城墙脸皮啊?

    贾政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左泉不解,当然也没有探究的欲望。反正他是此案的主审,等到了牢房,他可以慢慢探究犯人的奇葩心路历程。

    “奉旨,查抄贾家,将贾家一干人等押入大牢,清点封存家产。”左泉丝毫不废话:“封回荣国府。”

    此话一出,贾政如遭雷劈,失声大怒:“你说什么?”

    “抄家。”左泉言简意赅。

    “我看谁敢?这可是敕造荣国府!”贾母穿着品级大服,出来,打算等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为王夫人搬救兵争取时间。

    不过,左泉办事更不讲究拖泥带水,示意下属请出另外一份卷轴,宣读过后,见没回过神来的贾史氏,帮人提取重点:“皇后懿旨,夺贾史氏超品国公夫人诰命,打入大牢,一同问罪。”

    原本第一遍宣读的时候,贾母便是颤颤巍巍跪地挺宣,还没回过神来,从那些辞藻华丽用词婉转的语句中寻找出希冀来,岂料又听得一句直白无比的话语,此话不亚于利刃,直接刺中了贾母的心脏。

    她这辈子向来引以为傲的诰命之尊,就这样没了。

    没了!

    贾母直接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所幸,贾母尚处于跪地借旨意的状态,瘫倒在地,也没受到什么伤害。让贾政对此产生一种错觉,她亲娘是在装昏,想办法中。

    故而,贾政倒是感觉自己找到了主心骨,还反问了一句左泉:“左大人,你确定是要抄贾家?现如今,贾家已经各自分开了。若是要抄大房,他们在东院。我们早就全部分开了。”

    闻言,左泉冷笑一声,并不坐回答,只不过示意下属赶紧抄家,贴封条去。

    尚在后院拼命想要怜惜王子腾,以求吹动枕头风的王夫人看着直接闯进来的衙役,整张脸都绿了。

    “你……”周瑞家的也惊呆了。他们原本想要女眷洗澡的理由,争取时间。岂料大理寺竟然有女狱卒。

    不多时,贾家后院便是哭做一团了。

    贾政闻言,又惊又怒:“你……你们……”

    左泉喝口茶,如今倒是颇有闲情雅致的给贾政解释:“难怪贾大人你先前十几年没有升迁过啊。别说看过邸报,四年前,本寺首创女捕快可是第一条重大新闻的。便是如今,贾家的案子,从登闻鼓被敲至今都过去了三个月了,贾大人连大理寺的机构都还没搞清楚吧?还是说嫌本寺位卑人轻?”毕竟专门处理贪、官嘛,经常要抓要后院一堆堆女眷。有时候,总有几个罪妇仗着自己是女子,携带证据的,亦或是直接碰瓷说衙役侮辱他们。

    奇葩太多,不得不防。

    被挤兑的贾政面色一阵青一阵红,青青紫紫来回变化了许久,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眼眸时不时的露出一抹希冀看向被扶在圈椅上的贾母。

    左泉无聊的看着贾政一副怂样打发时间。过了约有三炷香时间,忽有狱卒前来,悄声禀告了一二。

    “北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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