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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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军权说起他与赵敏的相识，有些羞涩，他说，
我与赵敏认识是在2000年，那年的中秋节前。她工作的地方是中国残疾人游泳队的一个训练基地，在云南省华宁县一个叫象鼻山度假村的地方。那年我们去训练的时候正是秋收的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农村正在割稻子。那是我第一次到那地方参加训练。去的那天，我们的车在门前一停下，服务员们便上来帮我们提行李。都是清一色的小姑娘，穿着同样的工作服，黑白条纹的衬衣，蓝色的裤子，看起来很顺眼。赵敏也在这群女孩子中间。不过，当时我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压根儿也没想过这群女孩子里有个人将来会成为我的妻子。那里的人很热情，也很淳朴。我觉得小地方的人都淳朴一些。当时分给我住的房间，在服务员值班室的旁边，与她们一墙之隔。一个房间三个人，我们这个房间除我之外另外两个队员一个来自江苏，我们称他老大，还有一个来自天津，他最小。第二天我们就开始训练了。虽然是长住，但宾馆是不会将钥匙给客人的，所以每次训练回来都是服务员帮忙开门。每次训练后，我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将背在肩上的包往床上一丢，然后用嘴从包里拿浴巾出来晾。如果是赵敏开门的话，她看见后，就会帮我将浴巾、泳裤拿出来晾到屋子后面的铁丝上去晒。时间长了之后，我们就认识了。赵敏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她笑的时候喜欢用手把嘴捂着，像传统的淑女一样。我不喜欢很张扬的女孩子，比较喜欢文静的女孩子。我感觉她很内向，心肠特别好。之前，我还从没有留心过一个女孩子。
赵敏谈起她与军权的恋爱，挺有意思，她说，他们刚去的几天，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傍晚，一些队员去门前的场子里踢足球，不踢的人就坐在走道里的椅子上聊天或看别人踢球。这时候，有些运动员就喜欢和服务员疯闹，但何军权只是坐在那里笑。有一次，我的一个同事坐在我旁边，悄悄对我说，你看坐在你对面的那个人笑得多迷人啊。当时，我坐在屋里的一张沙发上，他坐在屋外走道里的椅子上，刚好面对着他。我一抬头，发现他真的笑得很迷人，孩子一样，那样纯真。那时候他穿得好朴素，衣服的颜色搭配也一点都不协调，上面穿一件白t恤，下面穿一条运动裤，运动裤是蓝色的。衣服质量也不是很好。当时我感觉他家里可能很穷。
谈到这里，何军权说，下午训练结束后，比较活跃的队员就到门前的场子里踢球。不愿动的队友和服务员就坐在走廊里的绿色塑钢椅子上，聊天或看他们踢球。老大只有一条腿，踢不成，我的踝关节容易受伤，也踢不成。活泼些的运动员和那些女孩子开玩笑。我那时给人的感觉像个小娃子，生性话少。很拘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赵敏扎着一根马尾巴，挨着我们坐在另一张长凳子上。赵敏也很少说话。虽然坐得很近，我与她从没说过话，甚至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有些运动员换了衣服喜欢请服务员帮忙洗。我一直是自己洗的。有一天，中午训练回来吃过午饭后，大家坐在屋外的椅子上说话，老大喊赵敏来给他洗衣服。赵敏进屋拿衣服后，问我:你有没有衣服要洗？我帮你洗。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没有。她说，没什么的。一件是洗，两件也是洗。拿来嘛！我拗不过，就只好给了她一条长裤和一条浴巾。那应该算是我第一次与她说话。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姓什么，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过了两天，晚上，我们寝室的三兄弟躺在床上聊天。我们晚上睡不着觉时，就躺在床上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夜。老大对我说，我和老三都有对象了，你有没有啊？如果看上了哪个姑娘不好意思说我帮你去说。我说没有。他们又逼我，说，没有对象喜欢谁也行啊！逼得我没办法。我就说，那个头发长长的姑娘我觉得不错。老大说，我帮你去说。我吓得连忙说不行！不让他说。第三天晚上，老大喝了点酒，起床上厕所。厕所在后面院子里，上去有三步台阶，因为他只有一条腿，只能蹦，一不小心，腿子碰在台阶上撞了一个洞。老大受伤后就在寝室里休息。一天中午，我训练回来，听见他坐在门口喊赵敏。我猜他可能要说什么事，脸一下子就红了，吓得赶忙钻进寝室里，不敢出来。听见喊声，赵敏过来了。他对赵敏说，我们劳模（队友们都叫何军权劳模）蛮喜欢你哩。我藏在房间里，脸通红通红的，汗都出来了。赵敏说，不可能吧。老大说，真的。我们劳模亲口说的。过了一会，门外没了动静。我以为她走了，准备出去。我去开门时门突然开了，赵敏站在门口，门是她打开的。看那样子她准备进来，她也没想到我在里面。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好意思。我发现她的脸有点红，眼睛也不敢看我。我赶忙退回去，坐在床上拿出浴巾和泳裤准备去晾。赵敏说，我来晾。我说，我晾。不肯给她。她说，没事，我来晾。她拿了我的浴巾和泳裤就到后面院子里去了。
赵敏听了这些，不好意思地说，何军权他们去时我也刚刚去度假村，才上班几个月。先是在客房部，一个人管几栋房子，做卫生开门关门，很累的。有一天我打扫房间回来，和大家一起去吃饭。同事中的一个小姑娘说，赵敏，今天有人请你吃饭，你别去打饭了。我感到很奇怪。小姑娘说，何军权喜欢你，人家很有钱哩！那个小姑娘常喜欢到他们房间跟那些运动员聊天，与他们关系很好，可能听那些男孩子说什么了。我说，他有钱关我什么事啊，我妈妈又不是养不起我？我当时对何军权一点感觉也没有。
因为他们都是些残疾人嘛，所以常有运动员让服务员帮忙洗毛巾衣服什么的。但在我的印象中，何军权从来就没让服务员给他洗过，除了训练回来喊服务员开房间门外，他一般不让别人帮他做什么。我就觉得这人好特别。有一次，他同宿舍的一个运动员让我给他洗衣服。我去拿衣服时，顺便问何军权有没有衣服要洗。何军权说没有。我知道他在撒谎，就说，拿来吧，也不在乎多一件少一件，反正都是洗的。我说了半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才拿了一条浴巾来给了我。
何军权听罢点头，又回忆道:过了一天，晚饭之后，我们坐在门前聊天。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天，她对老大和我说，我明天休息，你们到不到城里去玩啊？我说，还得等请假了再说。晚上，我们睡床上聊天，老大说，赵敏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对人很和气。他到城里看病时去过赵敏家，她爸沏茶上烟，很热情。老大说，如果你想和她接触的话，可以到她家里看一看啊。象鼻山庄离县城只十多公里的样子。山庄门口就可以坐车。第二天，上午训练后，我向严教练请假，教练同意了。吃过中饭，我们就一起坐车去了。老大腿还没好，坐在轮椅上。赵敏另外还喊了她的一个朋友。我们四个人在县城转了一圈，后来老大说要到她家吃饭，我们就到菜场去买菜。从菜场回来，到她家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了，她爸爸在上班，妈妈在老家。这样也好，我就没有一点拘束感。赵敏说，我不会做饭哩。老大说，我来做。大家忙碌着，拣菜切菜。他们不让我做事，我就在一边看电视。老大做菜，赵敏做饭。赵敏以为运动员都很能吃，做了一大锅饭。云南人做菜不放酱油，家里没有酱油。老大是江苏人，做菜喜欢弄点颜色。老大就让我去买，我下了楼，在她们楼下大门口的小商店里买了瓶酱油。大家都很随意的。
吃过饭，赵敏洗了碗，我们就出门租了车回到度假村。那天晚上度假村有晚会，八九点开始。时间还早，我们就坐在门前的椅子上聊天。逛街时，我买了一袋瓜籽，也带回来了。我到房间，把队里发的梨子拿出来。只剩下一个了，我让赵敏拿了给她的那个朋友吃。赵敏不要。于是我就让赵敏将瓜籽袋撕开，大家吃瓜籽。赵敏想到我没手，剥不了瓜籽皮，就帮我剥。其实，我自己是能吃瓜籽的。瓜籽扔进嘴里，舌头打个滚，皮就是皮瓤就是瓤了。她一粒粒地剥，放在手心，剥好大半把后，喂了我吃。我们边吃边聊，差不多到了晚会开始的时候，就一起去了歌舞厅。赵敏坐在我旁边，我去吧台点了首歌，回来对她说，我们一起唱首歌吧。我点的是一首《心雨》，那时候比较流行这首歌。赵敏说，我不会唱歌。我说，我也不会唱。好玩嘛！曲子响起来时，大家就推她。说，人家请你唱为什么不唱呢？于是赵敏和我走到舞池一起唱。我感觉她跟我唱歌比较紧张，声音也别扭不自然，一点也没有平时那种自然放松的感觉。后来又跳舞，蹦迪，她们喊我跳。赵敏也来喊。我开玩笑，说，我不会跳舞只会“跳六”。我不跳，赵敏就和她的那个朋友跳，她朋友跳了一会后就回来陪我聊天。我问，你怎么不跳了？她说，我看你一个人坐这里很孤独来陪你聊天啊。我们聊了一会，也没说什么，一般不熟悉我的人都喜欢问我手是怎么回事。赵敏见她的朋友没跳了，也跑来坐这里，一起聊。
赵敏听到这里，脸上泛起红晕，接着讲道:晚上在舞厅玩时，他的队友全都去了。何军权点了一首叫《牵手》的歌，让我与他一起唱。队友开他玩笑，说，你手都没了还牵什么手啊？于是他就点了首《心雨》。我不跟他唱，因为我不会唱歌。他的队友和我的同事们都推我，让我与他唱。何军权也一直在一边求我，我只好上去了。唱的时候很紧张，唱得也不好。
从无意的宿舍谈话暴露心迹到现在，军权好像已经下定决心，准备要开始自己一生中最初的一场恋爱了。他用心地对这个姑娘做着自己能为她做的事，就像他对待自己的游泳事业一样。如果说赵敏的心在这个时候还是一潭平静的池水的话，那么何军权现在已决心将这池止水煮沸了，虽然他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功。
何军权认同这个观点，他说那个时候，虽然老大对她说了我喜欢她，但两个人之间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大变化。有一天，我们坐在门前。我问，你会不会游泳？她说，不会。我问，想不想学啊？她说，想啊。我说，想就去学，我教你。那段时间我腿受伤了，运动量不大。正好有时间教她。下午我去训练时喊她，说，走，游泳去。于是，我与她一起去游泳池。走之前我在房间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装在包里，专门给她带的。走在路上，我和她一边走一边说一边笑。进了游泳池，我训练时，她就在池子边坐那里看。后来，她回去跟她同事们说，何军权游得好快啊！我完成训练任务后，就出去给她买泳衣。当时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好在服务员与我比较熟，就先赊出来了。我拿游泳衣给她时，她一个劲地说不要。我说一件游泳衣有什么的？她推辞不了，就拿着了。这天她并没下水游，晚上让老大拿了游泳衣来还给我。我又给她送到值班室，她仍不要。我说，我专门给你买的，这点面子也不给啊？说得她没办法就收下了。那时我们在象鼻山庄的训练就要结束了。
赵敏听到这里点点头，说: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们坐在那里聊天，他问我去不去游泳。我说我不会游。他说他教我。那天我不上班，天气也很热的。下午我们就去了。何军权下水后，我就坐在那里看他游，游泳馆里的人我们都认识，我感到很不自然。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何军权的身体，全是伤。我想，他手没有了，怎么身上也都是疤啊？他游了一会，看我坐在那里不自然，他就出去买了一件游泳衣来，说教我游泳。他用脖子夹来的，我本来不想要，但他就那样一直夹着，我只好拿着了。当天我没下水，晚上回去后就拿了游泳衣去还他。我说，我看你夹着不方便才接了。我不能要你的东西，要不然别人会说我的。说完把游泳衣放在他床上就走了。然后他又拿了过来。我喊他们老大过来让他拿过去，他又让老大拿过来。我又让我的同事送过去。他又让同事拿过来。我没办法了。大家说，人家跑来跑去，你就收下吧。我只好收下了。直到后来，我和同事一起学游泳时才穿。有一次，一个同事要借我的游泳衣。我想，这是何军权给我买的，不能借的。但又抹不开情面还是借了，可心疼得不得了。
我们一般都是从池边下到水里的，何军权让我从跳台上跳。我不敢。他说，没事的，他在下面看着。他在下面一直喊，我就跳了，一下子就沉到水底。何军权游过来帮我，我一把就抱住了他，然后俩人一起往水底沉，让他也呛了好几口水。上来后，何军权笑我，说，我教得会别人就是教不会你。后来，他又教我憋气、打水，可我都没学会。
讲到这里赵敏呵呵笑了起来。我问她，你现在会不会游啊？她说，会啊，不过只会仰泳，在洗澡池学会的。我开她玩笑，说，游泳冠军的妻子不会游泳别人会笑的！她说，我自己慢慢学会的，与何军权无关。她说，仰泳我能游100多米。上次我哥来，我与他比赛，他还游不过我哩！
何军权接口道，那之后，我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没特别的接触。走的头天晚上，我准备约她出来谈一谈。晚上，教练和我们一起吃饭。教练对我说，你要想好，今天一定要去对她说，机会难得，再不说明天我们就走了啊，就没有机会了。教练又说，你如果不好意思说我去替你说。我们教练说话很直，我怕万一哪句话不到位伤害了她就不好了。我说，算了算了还是我去说。那天晚上我也喝了一点酒，大约两三杯啤酒。所以胆子也比平时大。我去找她们领班，代她请假。领班说，好好好！很爽快地就同意了。我带了一些烤玉米、烤土豆之类去找她。她正在值班，我对她说，我已经给你的领班请了假，你跟我出去谈一谈。她感到很惊讶，说，不会吧。我说，是的，领班答应了。于是，她做完了手头上的事去见领班。领班开玩笑，问，请假干什么啊？把我弄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些服务员也跟着打趣。领班说，好吧，你们去吧！
赵敏听到这里有些难为情，说，那天晚上，我正在房间做卫生。他来了，喊我。我以为有什么事，问，有什么事吗？他说，没什么事。我说，那边有椅子，你自己坐。我忙着哩！说完就做自己的事。他就一个人坐在大厅里。我问，你听音乐吗？他说，不听。我说，那你就自己坐。他说，好。做完卫生之后，我们一起下楼，也没说什么，但我感觉他好像有什么事一样。回到值班室，同事们说，有人给你买吃的东西了，可被我们吃了，只给你留了两个。又问我，你知道是谁买的吗？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会是何军权。原来，他去找我时买了玉米，并且把玉米放到我们值班室了。他知道我喜欢吃玉米。同事们说，何军权想请你出去玩。我说，我今晚还要值班哩！领班说，准你假，你去吧！我说，我不去。领班说，人家是客人，你作为服务员也该去啊。话说到这样，我就去了。我这才想到刚才他去楼上找我是想约我出去，可他一直就没说出口。作为一个女孩子，此时我想到了他约我出去是想对我说什么，因为明天他们就要走了。但我想，我与他之间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不会有故事的。
何军权听到此却不以为然，说，我跟她一边走一边聊天，往房子后面的山上走。那座山上有一条水泥石阶上去，周围是一些柏树和小灌木。到山顶上，我俩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讲了讲家庭里的一些情况。她说，她家里也和我家一样，差不多。我对她说，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她说，是吗？如果这样我感到十分荣幸。
我说，这怎么像外交辞令啊？说到这里，军权补充说，真的，当时她就这么说的。我当时听了他们的话想，赵敏不是一个时尚得会这样说话的女孩子。她说这话一定是希望通过这种语气暗示什么。她要与军权保持一种距离，或者说，到此，女孩子并没有爱上我们的主人公。
军权接着说，我们就这样聊着，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一、二点钟。之后，我们就下来了。话说出来了，这些天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事一下子倒了出来，我也不紧张了，也放松了。虽然她没明确地说不爱我，但凭我自己的感觉，我知道她并没有接受我，她不说拒绝是怕伤了我的心，影响我的比赛情绪，因为我马上就要去悉尼参加残奥会了。不过，我也没奢望她会在这次就答应我，毕竟那时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彼此也不太了解，不可能就这样确定下关系。
赵敏闻言点头表示赞同，她回忆说，我与他往山上走时，路上碰到了另一个服务员和何军权的一个队友也在山上散步。我说，你们也在这里啊？大家嘻嘻哈哈还觉得蛮好玩。我们沿着石阶往山上走，天慢慢黑下来，虽然有月亮，但周围都是很大的栗树，我感觉很害怕的。到了山上，我们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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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军权说起他与赵敏的相识，有些羞涩，他说，
我与赵敏认识是在2000年，那年的中秋节前。她工作的地方是中国残疾人游泳队的一个训练基地，在云南省华宁县一个叫象鼻山度假村的地方。那年我们去训练的时候正是秋收的季节，田野里一片金黄，农村正在割稻子。那是我第一次到那地方参加训练。去的那天，我们的车在门前一停下，服务员们便上来帮我们提行李。都是清一色的小姑娘，穿着同样的工作服，黑白条纹的衬衣，蓝色的裤子，看起来很顺眼。赵敏也在这群女孩子中间。不过，当时我对她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压根儿也没想过这群女孩子里有个人将来会成为我的妻子。那里的人很热情，也很淳朴。我觉得小地方的人都淳朴一些。当时分给我住的房间，在服务员值班室的旁边，与她们一墙之隔。一个房间三个人，我们这个房间除我之外另外两个队员一个来自江苏，我们称他老大，还有一个来自天津，他最小。第二天我们就开始训练了。虽然是长住，但宾馆是不会将钥匙给客人的，所以每次训练回来都是服务员帮忙开门。每次训练后，我回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将背在肩上的包往床上一丢，然后用嘴从包里拿浴巾出来晾。如果是赵敏开门的话，她看见后，就会帮我将浴巾、泳裤拿出来晾到屋子后面的铁丝上去晒。时间长了之后，我们就认识了。赵敏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她笑的时候喜欢用手把嘴捂着，像传统的淑女一样。我不喜欢很张扬的女孩子，比较喜欢文静的女孩子。我感觉她很内向，心肠特别好。之前，我还从没有留心过一个女孩子。
赵敏谈起她与军权的恋爱，挺有意思，她说，他们刚去的几天，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傍晚，一些队员去门前的场子里踢足球，不踢的人就坐在走道里的椅子上聊天或看别人踢球。这时候，有些运动员就喜欢和服务员疯闹，但何军权只是坐在那里笑。有一次，我的一个同事坐在我旁边，悄悄对我说，你看坐在你对面的那个人笑得多迷人啊。当时，我坐在屋里的一张沙发上，他坐在屋外走道里的椅子上，刚好面对着他。我一抬头，发现他真的笑得很迷人，孩子一样，那样纯真。那时候他穿得好朴素，衣服的颜色搭配也一点都不协调，上面穿一件白t恤，下面穿一条运动裤，运动裤是蓝色的。衣服质量也不是很好。当时我感觉他家里可能很穷。
谈到这里，何军权说，下午训练结束后，比较活跃的队员就到门前的场子里踢球。不愿动的队友和服务员就坐在走廊里的绿色塑钢椅子上，聊天或看他们踢球。老大只有一条腿，踢不成，我的踝关节容易受伤，也踢不成。活泼些的运动员和那些女孩子开玩笑。我那时给人的感觉像个小娃子，生性话少。很拘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赵敏扎着一根马尾巴，挨着我们坐在另一张长凳子上。赵敏也很少说话。虽然坐得很近，我与她从没说过话，甚至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有些运动员换了衣服喜欢请服务员帮忙洗。我一直是自己洗的。有一天，中午训练回来吃过午饭后，大家坐在屋外的椅子上说话，老大喊赵敏来给他洗衣服。赵敏进屋拿衣服后，问我:你有没有衣服要洗？我帮你洗。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没有。她说，没什么的。一件是洗，两件也是洗。拿来嘛！我拗不过，就只好给了她一条长裤和一条浴巾。那应该算是我第一次与她说话。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姓什么，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过了两天，晚上，我们寝室的三兄弟躺在床上聊天。我们晚上睡不着觉时，就躺在床上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夜。老大对我说，我和老三都有对象了，你有没有啊？如果看上了哪个姑娘不好意思说我帮你去说。我说没有。他们又逼我，说，没有对象喜欢谁也行啊！逼得我没办法。我就说，那个头发长长的姑娘我觉得不错。老大说，我帮你去说。我吓得连忙说不行！不让他说。第三天晚上，老大喝了点酒，起床上厕所。厕所在后面院子里，上去有三步台阶，因为他只有一条腿，只能蹦，一不小心，腿子碰在台阶上撞了一个洞。老大受伤后就在寝室里休息。一天中午，我训练回来，听见他坐在门口喊赵敏。我猜他可能要说什么事，脸一下子就红了，吓得赶忙钻进寝室里，不敢出来。听见喊声，赵敏过来了。他对赵敏说，我们劳模（队友们都叫何军权劳模）蛮喜欢你哩。我藏在房间里，脸通红通红的，汗都出来了。赵敏说，不可能吧。老大说，真的。我们劳模亲口说的。过了一会，门外没了动静。我以为她走了，准备出去。我去开门时门突然开了，赵敏站在门口，门是她打开的。看那样子她准备进来，她也没想到我在里面。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好意思。我发现她的脸有点红，眼睛也不敢看我。我赶忙退回去，坐在床上拿出浴巾和泳裤准备去晾。赵敏说，我来晾。我说，我晾。不肯给她。她说，没事，我来晾。她拿了我的浴巾和泳裤就到后面院子里去了。
赵敏听了这些，不好意思地说，何军权他们去时我也刚刚去度假村，才上班几个月。先是在客房部，一个人管几栋房子，做卫生开门关门，很累的。有一天我打扫房间回来，和大家一起去吃饭。同事中的一个小姑娘说，赵敏，今天有人请你吃饭，你别去打饭了。我感到很奇怪。小姑娘说，何军权喜欢你，人家很有钱哩！那个小姑娘常喜欢到他们房间跟那些运动员聊天，与他们关系很好，可能听那些男孩子说什么了。我说，他有钱关我什么事啊，我妈妈又不是养不起我？我当时对何军权一点感觉也没有。
因为他们都是些残疾人嘛，所以常有运动员让服务员帮忙洗毛巾衣服什么的。但在我的印象中，何军权从来就没让服务员给他洗过，除了训练回来喊服务员开房间门外，他一般不让别人帮他做什么。我就觉得这人好特别。有一次，他同宿舍的一个运动员让我给他洗衣服。我去拿衣服时，顺便问何军权有没有衣服要洗。何军权说没有。我知道他在撒谎，就说，拿来吧，也不在乎多一件少一件，反正都是洗的。我说了半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才拿了一条浴巾来给了我。
何军权听罢点头，又回忆道:过了一天，晚饭之后，我们坐在门前聊天。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天，她对老大和我说，我明天休息，你们到不到城里去玩啊？我说，还得等请假了再说。晚上，我们睡床上聊天，老大说，赵敏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对人很和气。他到城里看病时去过赵敏家，她爸沏茶上烟，很热情。老大说，如果你想和她接触的话，可以到她家里看一看啊。象鼻山庄离县城只十多公里的样子。山庄门口就可以坐车。第二天，上午训练后，我向严教练请假，教练同意了。吃过中饭，我们就一起坐车去了。老大腿还没好，坐在轮椅上。赵敏另外还喊了她的一个朋友。我们四个人在县城转了一圈，后来老大说要到她家吃饭，我们就到菜场去买菜。从菜场回来，到她家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了，她爸爸在上班，妈妈在老家。这样也好，我就没有一点拘束感。赵敏说，我不会做饭哩。老大说，我来做。大家忙碌着，拣菜切菜。他们不让我做事，我就在一边看电视。老大做菜，赵敏做饭。赵敏以为运动员都很能吃，做了一大锅饭。云南人做菜不放酱油，家里没有酱油。老大是江苏人，做菜喜欢弄点颜色。老大就让我去买，我下了楼，在她们楼下大门口的小商店里买了瓶酱油。大家都很随意的。
吃过饭，赵敏洗了碗，我们就出门租了车回到度假村。那天晚上度假村有晚会，八九点开始。时间还早，我们就坐在门前的椅子上聊天。逛街时，我买了一袋瓜籽，也带回来了。我到房间，把队里发的梨子拿出来。只剩下一个了，我让赵敏拿了给她的那个朋友吃。赵敏不要。于是我就让赵敏将瓜籽袋撕开，大家吃瓜籽。赵敏想到我没手，剥不了瓜籽皮，就帮我剥。其实，我自己是能吃瓜籽的。瓜籽扔进嘴里，舌头打个滚，皮就是皮瓤就是瓤了。她一粒粒地剥，放在手心，剥好大半把后，喂了我吃。我们边吃边聊，差不多到了晚会开始的时候，就一起去了歌舞厅。赵敏坐在我旁边，我去吧台点了首歌，回来对她说，我们一起唱首歌吧。我点的是一首《心雨》，那时候比较流行这首歌。赵敏说，我不会唱歌。我说，我也不会唱。好玩嘛！曲子响起来时，大家就推她。说，人家请你唱为什么不唱呢？于是赵敏和我走到舞池一起唱。我感觉她跟我唱歌比较紧张，声音也别扭不自然，一点也没有平时那种自然放松的感觉。后来又跳舞，蹦迪，她们喊我跳。赵敏也来喊。我开玩笑，说，我不会跳舞只会“跳六”。我不跳，赵敏就和她的那个朋友跳，她朋友跳了一会后就回来陪我聊天。我问，你怎么不跳了？她说，我看你一个人坐这里很孤独来陪你聊天啊。我们聊了一会，也没说什么，一般不熟悉我的人都喜欢问我手是怎么回事。赵敏见她的朋友没跳了，也跑来坐这里，一起聊。
赵敏听到这里，脸上泛起红晕，接着讲道:晚上在舞厅玩时，他的队友全都去了。何军权点了一首叫《牵手》的歌，让我与他一起唱。队友开他玩笑，说，你手都没了还牵什么手啊？于是他就点了首《心雨》。我不跟他唱，因为我不会唱歌。他的队友和我的同事们都推我，让我与他唱。何军权也一直在一边求我，我只好上去了。唱的时候很紧张，唱得也不好。
从无意的宿舍谈话暴露心迹到现在，军权好像已经下定决心，准备要开始自己一生中最初的一场恋爱了。他用心地对这个姑娘做着自己能为她做的事，就像他对待自己的游泳事业一样。如果说赵敏的心在这个时候还是一潭平静的池水的话，那么何军权现在已决心将这池止水煮沸了，虽然他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成功。
何军权认同这个观点，他说那个时候，虽然老大对她说了我喜欢她，但两个人之间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大变化。有一天，我们坐在门前。我问，你会不会游泳？她说，不会。我问，想不想学啊？她说，想啊。我说，想就去学，我教你。那段时间我腿受伤了，运动量不大。正好有时间教她。下午我去训练时喊她，说，走，游泳去。于是，我与她一起去游泳池。走之前我在房间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装在包里，专门给她带的。走在路上，我和她一边走一边说一边笑。进了游泳池，我训练时，她就在池子边坐那里看。后来，她回去跟她同事们说，何军权游得好快啊！我完成训练任务后，就出去给她买泳衣。当时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好在服务员与我比较熟，就先赊出来了。我拿游泳衣给她时，她一个劲地说不要。我说一件游泳衣有什么的？她推辞不了，就拿着了。这天她并没下水游，晚上让老大拿了游泳衣来还给我。我又给她送到值班室，她仍不要。我说，我专门给你买的，这点面子也不给啊？说得她没办法就收下了。那时我们在象鼻山庄的训练就要结束了。
赵敏听到这里点点头，说: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们坐在那里聊天，他问我去不去游泳。我说我不会游。他说他教我。那天我不上班，天气也很热的。下午我们就去了。何军权下水后，我就坐在那里看他游，游泳馆里的人我们都认识，我感到很不自然。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何军权的身体，全是伤。我想，他手没有了，怎么身上也都是疤啊？他游了一会，看我坐在那里不自然，他就出去买了一件游泳衣来，说教我游泳。他用脖子夹来的，我本来不想要，但他就那样一直夹着，我只好拿着了。当天我没下水，晚上回去后就拿了游泳衣去还他。我说，我看你夹着不方便才接了。我不能要你的东西，要不然别人会说我的。说完把游泳衣放在他床上就走了。然后他又拿了过来。我喊他们老大过来让他拿过去，他又让老大拿过来。我又让我的同事送过去。他又让同事拿过来。我没办法了。大家说，人家跑来跑去，你就收下吧。我只好收下了。直到后来，我和同事一起学游泳时才穿。有一次，一个同事要借我的游泳衣。我想，这是何军权给我买的，不能借的。但又抹不开情面还是借了，可心疼得不得了。
我们一般都是从池边下到水里的，何军权让我从跳台上跳。我不敢。他说，没事的，他在下面看着。他在下面一直喊，我就跳了，一下子就沉到水底。何军权游过来帮我，我一把就抱住了他，然后俩人一起往水底沉，让他也呛了好几口水。上来后，何军权笑我，说，我教得会别人就是教不会你。后来，他又教我憋气、打水，可我都没学会。
讲到这里赵敏呵呵笑了起来。我问她，你现在会不会游啊？她说，会啊，不过只会仰泳，在洗澡池学会的。我开她玩笑，说，游泳冠军的妻子不会游泳别人会笑的！她说，我自己慢慢学会的，与何军权无关。她说，仰泳我能游100多米。上次我哥来，我与他比赛，他还游不过我哩！
何军权接口道，那之后，我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没特别的接触。走的头天晚上，我准备约她出来谈一谈。晚上，教练和我们一起吃饭。教练对我说，你要想好，今天一定要去对她说，机会难得，再不说明天我们就走了啊，就没有机会了。教练又说，你如果不好意思说我去替你说。我们教练说话很直，我怕万一哪句话不到位伤害了她就不好了。我说，算了算了还是我去说。那天晚上我也喝了一点酒，大约两三杯啤酒。所以胆子也比平时大。我去找她们领班，代她请假。领班说，好好好！很爽快地就同意了。我带了一些烤玉米、烤土豆之类去找她。她正在值班，我对她说，我已经给你的领班请了假，你跟我出去谈一谈。她感到很惊讶，说，不会吧。我说，是的，领班答应了。于是，她做完了手头上的事去见领班。领班开玩笑，问，请假干什么啊？把我弄得脸红脖子粗的。那些服务员也跟着打趣。领班说，好吧，你们去吧！
赵敏听到这里有些难为情，说，那天晚上，我正在房间做卫生。他来了，喊我。我以为有什么事，问，有什么事吗？他说，没什么事。我说，那边有椅子，你自己坐。我忙着哩！说完就做自己的事。他就一个人坐在大厅里。我问，你听音乐吗？他说，不听。我说，那你就自己坐。他说，好。做完卫生之后，我们一起下楼，也没说什么，但我感觉他好像有什么事一样。回到值班室，同事们说，有人给你买吃的东西了，可被我们吃了，只给你留了两个。又问我，你知道是谁买的吗？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会是何军权。原来，他去找我时买了玉米，并且把玉米放到我们值班室了。他知道我喜欢吃玉米。同事们说，何军权想请你出去玩。我说，我今晚还要值班哩！领班说，准你假，你去吧！我说，我不去。领班说，人家是客人，你作为服务员也该去啊。话说到这样，我就去了。我这才想到刚才他去楼上找我是想约我出去，可他一直就没说出口。作为一个女孩子，此时我想到了他约我出去是想对我说什么，因为明天他们就要走了。但我想，我与他之间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不会有故事的。
何军权听到此却不以为然，说，我跟她一边走一边聊天，往房子后面的山上走。那座山上有一条水泥石阶上去，周围是一些柏树和小灌木。到山顶上，我俩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讲了讲家庭里的一些情况。她说，她家里也和我家一样，差不多。我对她说，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她说，是吗？如果这样我感到十分荣幸。
我说，这怎么像外交辞令啊？说到这里，军权补充说，真的，当时她就这么说的。我当时听了他们的话想，赵敏不是一个时尚得会这样说话的女孩子。她说这话一定是希望通过这种语气暗示什么。她要与军权保持一种距离，或者说，到此，女孩子并没有爱上我们的主人公。
军权接着说，我们就这样聊着，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一、二点钟。之后，我们就下来了。话说出来了，这些天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事一下子倒了出来，我也不紧张了，也放松了。虽然她没明确地说不爱我，但凭我自己的感觉，我知道她并没有接受我，她不说拒绝是怕伤了我的心，影响我的比赛情绪，因为我马上就要去悉尼参加残奥会了。不过，我也没奢望她会在这次就答应我，毕竟那时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彼此也不太了解，不可能就这样确定下关系。
赵敏闻言点头表示赞同，她回忆说，我与他往山上走时，路上碰到了另一个服务员和何军权的一个队友也在山上散步。我说，你们也在这里啊？大家嘻嘻哈哈还觉得蛮好玩。我们沿着石阶往山上走，天慢慢黑下来，虽然有月亮，但周围都是很大的栗树，我感觉很害怕的。到了山上，我们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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