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百草 > 第188章 终局 1

第188章 终局 1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笔趣阁 【 www.bqg8.cc】,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乌黑而笔直的山峰从地底深处直刺入九霄天外,没有人知道何处才是尽头。幽绿而剔透的天光从极高远的地方无声倾洒下来,粼粼如破碎散落的翡翠。

    上古洪荒之时的神兽血肉早已化作了坚硬不可撼动的山石,风过丛林的飒飒声与异兽似真似幻的低鸣交织回响,却只勾勒出亘古不变的沉寂。

    姜萚是第一个觉察出异样的人。

    他手中的令旗毫无预兆地剧烈抖动了起来,像是突然被一股莫测的力量扬起,银白的丝线纷杂交织,遮蔽视野,末端渐渐模糊成朦胧的雾气。

    而就在那片雾气之中,有水声突兀地传出来。

    不是淅沥的雨水,也不是雀跃流淌的溪泉,反而更像是铺天盖地的巨浪,翻卷着,咆哮着,愤怒而尖利地嘶鸣着,但在这一切沸腾般的表象之下,却又潜伏了深沉至极的宁静。

    姜萚心头一动,艰难地转动眼珠,朝旁边看过去。

    辛夷仍旧站在原处,和方才一样,她的骨剑抵在胸口,一朵殷红的血花被滴落的汗水洇开,让她看起来异常狼狈,但毋庸置疑的,灵元已经引来,而她却还没来得及将骨剑真正刺下去。

    仿佛感觉到了同样的疑惑,她紧闭的眼皮也颤抖了下,被冷汗浸湿了的额上慢慢拧出了个“川”字。

    但还没等谁有机会确认什么,巨变突然产生!

    丹崖蓦地睁眼,沉声喝道:“诸位同道入阵!”

    众人皆是一愣,便在这时,一股潮湿阴冷的水汽从地底席卷而上,夹杂着山崩地坼的轰响,令人不自禁地回想起印刻在每一个灵魂深处的那场大灾——不周山倾倒,洪水滔天,浊浪将无数生灵的哀嚎与怨恨困锁其中,然后又漠然地把一切尽数湮灭……

    然而,幻象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一瞬,阴寒的气息与狂躁暴虐的洪水就全都消散无踪,似乎无穷无尽的灵元从泥土和山石中弥漫出来,在空气中漾满前所未见的纯净灵性。

    以幕山为中心,灵元的涟漪一圈圈荡开,被它拂过的苍翠林木簌簌抖动,原本让烈日炙烤得打了卷的叶片倏然舒展开来,湿润而饱满的绿意几乎要顺着叶脉滴落,成片的野草飞快地生长,万千繁花争相盛放,根茎与泥土摩擦的细微声响汇成洪流,连脚下的大地都在这一片生命的力量中微微震颤。

    几个刚入道的小修士还没缓过神来,就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突破了境界,半惊半骇的喜色在脸上刚显露一线,便听有人抽气:“快看轩辕鼎!”

    人们慌忙又转过视线。

    无处不在的浓郁灵元包裹着九尊巨大的铜鼎,粗糙暗淡的铜锈与之前好似毫无区别,仍紧密地覆盖在一道道纹刻之上,但是,已有滞涩的“咔咔”声从两者之间本不该存在的缝隙中传来,就像是有一双手嵌进了其中,正在用力掰扯。

    终于,一片巴掌大的锈层“喀拉”一声断裂开来。

    这一声响如同一个信号,紧接着,连片的铜锈,或大或小,全都纷落如雨,但还未落到地面,就又“砰”地散开,绿莹莹的粉末无风而动,不落反升,霎时间纷纷扬扬地铺满了半空,将天色映出了一层绮丽却又奇诡的碧色。

    就如同九幽之下那片异色的苍穹。

    九鼎腹中轰然鸣响,比洪钟大吕更加深远悠长。

    天幕被这声音划开,碧绿的烟尘向两侧退去,连正午的白日也暗淡了光芒,一道星河倏然显露出来,伴着星辰闪耀,九鼎之上刀斧凿刻的勾画愈发分明,朴拙的星宿图画之间,似有苍莽雄浑气势迎面扑出。

    不知何处乍起一声凄厉尖啼。

    姜云舒蓦地抬头。

    一双身形庞大却非鹰非隼的禽鸟振翅向山巅俯冲,酷似人面的脸上表情狰狞,口中啼声一句比一句满含怨戾。

    “是凫傒!”姜云舒不由变色。

    她与卢景琮对视一眼,同时失声道:“是虞园的那两只凫傒!”

    凫傒现,则天下兵戈起。

    山巅亦有人认出此物,当即哗然,但不过一瞬,就听丹崖蕴灵于音,再次清声喝道:“请诸位同道入阵!”

    引灵之阵已然完成,功成身退之后,以幕山山巅为基,另一道更加繁复的阵法终于显现出来,这阵极怪,是阵法,却又不像任何曾有过的阵法,每一环都似乎散乱无章,如同幼童信手涂鸦之作,然而合在一起却又无比和谐,仿佛从开天辟地开始本就该是如此。

    一个老道最先回过神来,苍老的面容上神色凛然,将拂尘向后轻轻甩过肩头,朝众人草草一拱手,率先带着弟子踏入阵中。

    符阵算不上宏大,乍一看上去甚至令人疑惑是否能容纳所有修者,但就在那老道一行人入阵的一瞬间,法阵中忽然浮起首尾缠结的黑白双鱼,双鱼摇头摆尾地跃向半空,轻盈游动,带着整个法阵旋转起来,而阵中之人的身形也随之隐没不见。

    下一刻,一枚金莲形状的印记倏然亮起,人群之后不起眼的角落里,数名青年僧人双手合十,低低道了声“我佛慈悲”。

    百余年前那场大劫之后,许多佛修门派传承断绝,余下的人,要么封山清修,要么浪迹世间,然而无论哪一种,在这个时候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遵从初心,从山野与红尘之中汇集而来,普度众生。

    金莲光华闪过,紧接着现出的是银钩铁画的几个大字,一行儒生装束的男女含笑走入墨迹淋漓之间。

    再往后,是抱琴绾箫的仙乐门女修。

    ……

    山腰客居之处,堪堪调息完毕的月暝祭司忽然抬起黯淡的双眼,淡声道:“到我了。”

    而山巅,谷一茗脱下风帽,露出妩媚的面容,长杖往地上轻轻一顿,悦耳的铃声叮咚响起,与阵中袅袅传来的回响彼此应和。

    雁行面无表情地回身,率同门遥向北方深施一礼,又转向丹崖再行一礼,而后仗剑入阵。

    荆山派,太虚门,停云城残部紧随其后。

    妖修入阵。

    各地散修入阵。

    迷津遗民入阵。

    雾灵山薛氏最后的传人薛瑶拍了拍腰间,却想起爱人的骨灰并未带在身边,一怔之后,大笑着拉住曲蔓和左凌,领着宁苍城劫后余生的众人一同入阵。

    沈竹尘颔首向姜萚一笑,回到同门身边。

    曾为天下第一门宗的幕山抱朴道宗,自掌门、长老,到门下弟子,尽数入阵。

    ……

    而在最后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呼哨,像是荒原上翱翔的鹰隼的长啸。

    姜云舒若有所觉,轻声地“啊”了一声,听不出是惊讶还是期待。她转过头想要和谁道个别,却发现无论是月暝祭司还是卢景琮都早已不在身边,不由轻笑起来。

    她屈指压在唇上,也以同样的呼哨声回应,随后人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两界魔徒入阵。

    阵中魔焰蒸腾,如同异族传说中烈火不熄的神罚之地,但其中却没有痛苦的挣扎与嘶喊,各色的火焰仅仅是安静地燃烧着,安静得近乎温柔,也近乎哀伤。

    ——若有选择,若未曾困于无法挣脱的绝境,又有谁会甘愿入魔。

    姜云舒无声叹了口气,四周灵气凝成的脉络纵横交错,越过灵元的薄幕,仿佛彼岸之处,有佛光,有剑气,有书声,甚至有似曾相识的幽渺琴音,彼此隔绝,却又相辅相依。

    这便是白栾州所有的修者所共同布下的阵法了,阵无源,亦无名,唯有殊途同归的一点求生护生之心深植其中,或许也正因此,才在螳臂当车时,仍能够夷然不惧。

    有沙哑低沉的声音似从天际传来,似吟唱,又似喃喃低语,声调古怪,抑扬顿挫间带出一种莫名的熟悉,却又全不同于当今任何一种方言俚语。

    对岸诵佛奏乐之声归于寂静,而身边却有谁低低地出声附和,调子一如那回响于天际的吟诵。

    姜云舒诧异地看过去,距她最近的是个面容阴郁的男人,他直勾勾地盯着姜云舒,幽深的眼中似乎埋藏着数不清的情绪,可最终,他只是操着半生不熟的白栾州话说道:“这是女娲大神传下来的话语,白栾州的人已经忘记了,但我们还记得。”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移开目光,低声道:“你也已经忘记了……”

    昔日相携穿过无数风霜雨雪的同袍知己,早已相隔生死,如今再见时,纵使如过往一般并肩,却已是陌生人。

    姜云舒怔了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于他们,那或许是终其一生也难以忘怀的缺憾,可于她,却只不过是一段虚无缥缈的前生故事。

    “再入轮回”四个字,说到底,既是莫大的希望,却又何尝不是无可挽回的绝望。

    神将的吟诵声愈发沙哑了,那种奇异的韵律并未改变,但每吐出一个字仿佛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丹崖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列阵。

    没有人再说话,每个人都面现凛然,在自己应守的位置,或坐或立,双手拢于胸口或丹田,各自屈指结印。

    弥漫在四周的灵元悄然融入了所有修者的身体,然后以身体为锻炉,以心火为炉火,千锤百炼。

    神将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并不刺耳,却像是要穿透云霄,祭天的颂词到了末尾,轩辕鼎中再一次发出了浑厚的低鸣,鼎身篆刻的星宿清光流转,与天顶二十八宿遥相呼应,一时间,天空与大地被星光勾连,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词终结,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

    蓦然间,闪耀的星辰齐齐模糊一瞬,天地间的光辉如同被无形刀刃隔断,上半边明亮剔透,而下半边却浓黑一片。

    在这漫无尽头的黑暗之中,几经淬炼的灵元从修者们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如同一条条细弱却晶莹的丝线,彼此牵连汇聚,纳入轩辕九鼎。而九鼎便如被点燃的微弱的火光,逐一亮起。

    长夜有了光,便不再是极致的黑,在苍穹与大地正中,光与暗的界限开始模糊,似乎有新的天道与规则正在形成。

    但就在这时,大地之下猛然爆发出一阵崩裂般的巨响。

    像是有无数条弓弦同时绷断,又像是数不胜数的长鞭一齐挥下,爆裂声与破空声如利刃一般,翱翔的飞鸟忘记了展翅,在眩晕中直直冲向地面,走兽不堪脑中的剧痛,狂怒地撞向参天的巨木,而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人们则忍受着突如其来的痛苦与恐惧,夫妇,母子抱成一团,在混乱的惊呼声中瑟瑟发抖地等待着莫测的命运。

    雪白的树根染上了浓墨一样的色泽,而这黑色又从根系的每一个孔洞中渗透出来,在空中蒸腾,随着树根一起爬出地面,拼命地从最近的生灵身上攫取血肉和力量。

    暗红的泥土化作尘埃冲向半空,遮挡住了清澈的星光,长夜再度降临。

    “妖邪尔敢!”

    一阵又一阵磨牙吮血的声响穿透百千里山河荒原,清晰地响彻幕山上空,如同挑衅,又更像是肆无忌惮的嘲弄,丹崖大怒,长剑铮然出鞘,反手抹过掌心,鲜血狂涌而出,从未有过的怒色映着血色,覆上了他素来温和沉静的眉宇,他将长剑擎起,剑锋直指天空,血珠从雪亮的剑身落下,“啪”地撞碎在山石上,而清透的流光却自下而上升起,凝于剑尖,如同一颗遗落于尘世的星子。

    便在此电光石火之际,一声低喝突兀响起:“师弟住手!”

    丹崖倏地一怔。

    同一时刻,遥远的北方,天地交接之处突然爆发出一星白光。

    那一点光初时弱似萤火,却在须臾间铺展开来,像是一幅柔软轻薄的白纱,缓缓飘落到地面上,仿佛被这一新生的异象惊呆了,遍布人间的哭号嘶鸣之声一时消弭,奔逃躲藏的生灵全都怔愣地停住了动作,眼睁睁看着轻柔的白纱覆盖到自己身上。

    一个跌倒的少年茫然地回头,错愕地发现缠卷在脚腕上的树根像被火燎了一般仓皇地缩了回去,而贴在皮肤上的那层白纱莹润的颜色似乎也沾染到了树根上,让其上浓墨般的黑色稀释开来,竟隐约露出了一点最初的本色。

    不过是瞬息的光景,西北、南方、还有南海深处,整个白栾州西侧所有尚有人驻守的门派,无数灵秀山水之间,一点又一点微光化作庇护世人的层层轻纱,短暂地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构筑出了一片洁白。

    但也只是极短暂的时间。

    常阳山清玄宫中,老人的须发在顷刻间如染霜雪,他手持长剑,向后倒退一步,似乎想要用剑支撑住身体,可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断折声,长剑寸寸碎裂,跌落于地。

    霜华真人蓦地面露悲色,失声道:“……师尊!”

    松壑真人默然一刻,缓缓笑着转过头来:“我这个掌门人无用,闭关百年,将担子都压在了几个弟妹身上,就连怀渊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也不知她……还怪不怪我……”

    他低喘几声,肺中与喉间都止不住地发出浑浊的杂音,让他接下来的话语愈发支离破碎:“这些年,我没理过事,没……没教过你,也没能好好看一看……你的师弟师妹,和更小的孩子们……如今,他们……有的不在门派,有的……身死道消,我……”

    霜华真人忍不住眼眶泛红:“师尊,别说了!”

    松壑真人摇摇头,住了笑容,极轻却又极沉重地叹了口气:“怕什么呢……天人尚有五衰,何况于我。我只庆幸总算,咳,总算还来得及……帮师弟一回……”

    他蹒跚向前走了几步,站到崖边,远远眺向南方,渐渐散乱的目光里隐含欣慰:“霜华,日后你要……好好襄助丹崖师弟……为师便……”

    “再无遗憾”四个字没能说完,破晓的时刻也未能等到。

    当霜华真人踉跄冲上去的时候,清玄宫第二十一代掌门人松壑真人已经无声无息地含笑而逝。

    远在数千里外,丹崖真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仍在流血的左手慢慢攥了起来,指尖扣进了翻卷的伤口里面,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怆然回望常阳山的方向。

    昔日兄弟五人,而今孑然一身。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qg8.cc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