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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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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听到声音,看到男人的龙袍,虽然只是便装,但那上面的龙纹天下却只有一个人才能用,她吓得魂不附体,皇上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改了方向跪,抖得太过明显,像是害怕极了。

    那颤抖明显到晋成帝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出来,“回答朕的问题。”

    你,是当年何时见到我和母妃的?

    帝王刚前进一步,女子就抖得更厉害,他当皇帝的这些年何时出现过这种情况,哪个女子看到他都不可能像见到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不悦的情绪从心底燃起。

    “奴婢不知。”

    “抬起头回话。”帝王的眉越蹙越紧,他就这么让人害怕?

    “奴婢容貌丑陋,不堪入目,恐污圣视。”

    “你可知什么叫金口玉言,什么叫抗旨,什么叫窥探帝踪,这些罪足以让你死”晋成帝不过是想知道真相,吓唬眼前胆小如鼠的女子。他觉得很有趣,这女子明明害怕的要死,却宁愿抗旨?晋成帝居然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风骨,那是他在自己母亲身上见到的,在贼子杀来时明明很恐慌却死死的挡在他面前,那种大无畏的精神让晋成帝记到如今。

    他看着女子,心底燃起了一簇小火苗,不明显,悄声无息地滋长。

    “奴婢没有窥探帝踪,求皇上明察,求皇上明察”女子不停磕着头,慌乱中混杂着不知所措。她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如果此刻换了那些妃嫔,早就嘴里变出花儿来,她却非常老实,什么技巧都没有,呆傻的可以。

    晋成帝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认为这个女子单纯的有些可爱,硬是板起脸道:“但朕今日来这里是秘密,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分明是窥探帝踪再加上抗旨不尊,这死罪无法赦免。”

    这话之后,那女子居然颤抖幅度小了许多,好像知道要死了,反而不那么怕。

    她忽然将上半身抬起,那语气轻得好像随时会消散似的,“奴婢死不足惜,只求皇上能将奴婢的骨灰葬入钟南山。”

    “哦,为何?”皇帝来了些兴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居然感受到对方绝望的气息,一时也有些怔忡。

    女子不语,只是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然后朝着晋成帝三跪九叩。

    皇帝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沉吟了一会,想起钟南山正对着皇陵,而皇陵里葬着他的母妃。

    细小的暖流渐渐扩大,像一颗颗水珠汇聚在一起挤满空洞的心房,暖暖的。

    他仰望星空,黑绒布一样的夜空布满闪耀的星辰。

    他真想告诉母亲,这世上不是没人能记得她做过的事有人记得

    正沉浸在对珍懿皇贵妃怀念的晋成帝,完全没想到自己脚下这个女子性子能如此刚烈,居然真的不打算留自己的命。

    女子磕完三个头,像是诀别一般,语气视死如归,“请皇上明鉴,奴婢没有窥探帝踪……吾皇万万岁”

    女子抽出自己头上的簪子,朝着自己的脖子刺去。

    晋成帝发现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阻止女子的动作。

    但这个小女子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一丁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他出手时已经有些晚了,簪子刺入脖子,刺破柔嫩的肌肤,鲜血飚了出来。

    晋成帝在文武上有一定造诣,就像许多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丝毫印记只有一个帝号的皇帝一样,他从小也是受着皇子的正规教育长大,武艺虽不能与武将相比,但比普通人还是厉害了许多。

    即使他已经出手尽可能快了,却还是没完全阻止,足见女子的决心

    感到那温热的鲜血飙到脸上的温度,他还难以掩饰脸上的错愕。

    这个女子,视死如归

    心底本就不多的怀疑,随着女子的行为,完全消失了。

    他现在只想救回这个人,这一生哪里还能遇到这样真性情的女子。

    女子还不放弃,就是被帝王手阻止,她还想刺得更深,她握得实在太紧了,就是晋成帝也一下子没办法把簪子拿下来。

    这是下了多大决心,她在以死明鉴

    “朕让你放下,不许寻死你再敢刺进去一毫,朕要你,你…”习惯命令的晋成帝首次不知如何对付一个小女子。

    他甚至只要用力一点,就可以让她消失,但他明确的知道,她不能死

    晋成帝从小到大看到过太多奴才,哪一个不是嘴里口里说着奴才罪该万死,但实际上谁是真心会觉得自己该死的,那不过是句口头禅,从古至今也没几个人会当真。但这个女子,却当真了,把他的话当做金口玉言,就是晋成帝也有些动容。就好像,他说什么,对这个女子来说都是天,她都能去做,这种被人当做世间唯一重要的存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听到晋成帝的话,女子才松了手,也顾不得满脸被飙到的血,将那只簪子扔到远处。

    女子抬头,露出那张如花娇颜,但晋成帝现在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奴婢,没有窥探……帝踪。”她边说话,喉咙里就好像有什么滚水在沸腾,那是血水。

    “朕信信”帝王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没想到到现在这个女子还在坚持他方才随便给她按的罪名,有些后悔刚才的逗弄。一把抱起女子,急切地走向门口,“捂着你的脖子,朕马上带你去太医院。”

    这时候,晋成帝不由懊恼,怎么把太医院建得那么远。

    却不想怀里的女子的阻止他,那血泡咕噜噜地从她喉咙里冒出来,她说话越来越困难,“求皇……放奴婢,出去……会被……误会。”

    虽然说的断断续续,但晋成帝听懂了,他一时情急也没想后果,现在才意识到如果他抱着个女子,明天后宫将会有多大的风浪,无论他对她有没别的意思,那时候都必须给她个身份,不然就是太后那儿也不好交代。

    当然,这位太后并非晋成帝的生母,但晋朝是以孝治天下,该给的面子和尊重晋成帝也都会给太后。

    而她到这种时候,还能如此为他着想,更是让晋成帝五味掺杂。

    哪个女人不是以得到他的荣宠为己任,若是他大张旗鼓地宠幸,巴不得凑上来。

    “求皇上……”女子的哀戚请求,如泣如诉,晋成帝将她轻轻放下。

    她的脖子上的窟窿不断有鲜血涌出,她好像没有感觉,反而拿出帕子拼命擦着地上掉的血,就好像这个血掉下来是在玷污这个地方,她是如此尊重珍懿皇贵妃,这份心思让晋成帝不免感动,已经猜测这个女子是进宫来报恩的。

    “别擦了,这儿朕会让人来处理,你马上去太医院”

    在帝王的坚持下,女子才稍作妥协。

    朝着晋成帝行礼后,才一步步坚定地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离去,她明明那么纤细,却有着坚强而充满生命力的灵魂,晋成帝不由地望着女子的背影,良久不语。

    梅珏不让晋成帝抱自己去太医院,晋成帝可能当时没想那么多,但事后冷静下来,多少会觉得自己的意愿受到限制,更是会得到来自皇后和太后方面的盘问,无奈之下只能和盘托出明粹宫的事,这对晋成帝来说才是死穴。

    吊着他,绝不能让他轻易得到你,所有男人对唾手而得的东西都不会很珍惜。这是傅辰的原话,她这是临时发挥。

    综合这些原因,她才铤而走险。

    梅姑姑有相熟的八品医女,正好她今晚当值,看到全身像是个血人儿一样的梅珏,吓得赶紧给她止血。

    包扎好伤口她才离开太医院,看到站在路边面沉如水的傅辰。

    傅辰上前,两人走到一旁阴影处。

    傅辰低声斥责:“你可知,刚才差点我就要为你收尸了”

    这不是傅辰一开始的计划,他们之前串好的,是傅辰设定了几种皇帝的反应,而她应该做出相对回应,但没想到她会自作主张。

    梅姑姑指了指喉咙,她脖子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现在完全说不出话了。

    “我看得懂唇语,你直接做口型。”

    梅姑姑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你居然还会唇语?

    我知道,但决不能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梅珏张了张嘴,她眼中迸射的亮光让傅辰语塞,他当然知道她所做的,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姑姑,我不想再为人收尸了,更不想看到你们先于我离开。”傅辰目含悲伤,他知道很多种能让皇帝对梅珏更深刻的办法,但他都没说。

    富贵险中求,只有打消皇上的疑心我才能走得更远,就是死了也值。梅珏感觉到傅辰流露出的气息,以为他是想到了前不久离世的陈作仁,眼底也有些湿润。

    “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没有那么多命来消耗。”傅辰很快恢复原来的模样,好像刚才的伤感只是错觉,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轻易露出,这也算职业病之一,面对患者时只有心平气和才能更好的问诊,收敛好情绪,“今日只是第一步,他回去后应该派人调查你,你的身份和做派很符合你资料上描述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正是你这十年来从来没出现在皇帝面前,才会让他觉得你是真心的。马上就是秀女献舞,届时你应该会带领秀女去尚晖殿为番邦使臣献舞,若是皇上记得你,定然会有下一步动作,若是不记得了,也无需紧张,就进行第二种方案。你无需点头,明白了,就眨一下眼,还需要我再解释的,就眨两下。”

    梅珏眨了一下,有张了张嘴,届时你会在吗?

    “自然,我是德妃娘娘的随从。”

    知道傅辰也在场,梅珏有些放心,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傅辰看着她,半晌竖起了拇指,“比我想象的更好。”

    这个女子,若不是之前只想出宫,那么宫里早就有她一席之位了吧。

    梅姑姑眉眼一弯,像个小女孩子似得笑的很开心。

    她还是那个傅辰印象里,爱护宫女,竭尽所能想要出宫的梅姑姑。

    傅辰无声地看着她,心道:傻姑娘,。

    小央,好些了吗?

    “有富贵在,她没有恶化。”

    我想去看看她……

    “好,明日下差后,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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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皇帝回到养心殿后的寝宫,安忠海还在待职,皇帝没回宫,他当然不敢睡下,此时看到浑身是血的皇帝,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皇上,您怎么了,快来人”

    “闭嘴,不是朕的血。让所有宫女太监都退下,今日不需要他们伺候,你给朕安安静静的端水过来。”晋成帝低喝道。

    “奴才遵命”安忠海心中忐忑,以最快的速度为皇帝做梳洗的准备。

    知道每年的今天,晋成帝心情都不好,他这时候恨不得现在是哑巴。

    晋成帝不知喜怒地让安忠海清理脸上的血迹,又换上了一身衣服,见安忠海要把那套龙袍拿出去,“拿回来,收到朕的储藏室里。”

    浣衣局是专门负责皇上和皇室成员衣物清洗的,但如果像今天这样龙袍上出现了血迹,被视为不详,是要处理掉的。

    安忠海巴掌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是谁的血迹,也不知道皇帝去了哪里,但内庭当了那么多年的差最是明白什么时候不能多嘴,小心地把那脏兮兮的袍子捧入内室,反正无论什么理由,他算是看出来,皇上回来后心情好了很多。

    等安忠海放好龙袍,皇帝才开口,“把近二十年的姑姑资料整理好呈上来。”

    那女子如此不想被自己看到,明明如此貌美他却没有印象,那么她进宫后,是铁了心想伺候母妃,只是母妃离世的早,她才默默找机会去母妃的宫殿悼念,她现在看上去二十来岁,从时间上推算,她见到母妃的时间应该只有5,6岁,那就是在这二十年里出现的。

    “皇上,是全部吗?”皇上怎么忽然要看这个,还要近二十年。

    “怎么,不行?”晋成帝一个眼神飘了过去。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

    晋成帝不好伺候那是出名的,性格更是易爆易怒,反正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就是要让刘纵刘老爷辛苦一趟了。

    宁死道友不死贫道,安忠海一阵幸灾乐祸,他今晚没的睡,有人陪着那可是很舒爽的,二十年啊,内务府那么多卷宗,这要全部整理出来可不是小工程。

    第二日傍晚,整理了一天卷宗的傅辰带着梅珏来到福熙宫后院。

    “梅姑姑,您的脖子是怎么了?”看到梅珏的脖子包成了粽子,王富贵吓了一跳。

    “姑姑受了点伤,现在不方便说话。”傅辰解释道。

    梅姑姑不想说原因,王富贵也只能作罢,见梅珏的目光放在小央身上,他笑了,“您能来,小央若是知道定然很高兴。”

    梅姑姑指着桌上的饭碗,又指了指自己。

    王富贵:?

    傅辰充当翻译,道:“姑姑是问,她能不能喂小央吃饭。”

    “当然可以,只是她不一定有反应。”

    梅姑姑拿起碗,舀了一勺青豆加饭。

    她不能说话,就不能发指令给小央,小央的身体接收不到,自然不会给出回应。

    小央目视前方,没有理会放到嘴边的勺子。

    梅姑姑始终举着手,在王富贵劝她算了的时候,像是木偶一样的小央忽然张嘴吃了。

    “她有反应”每次只有口头命令才有反应的小央,第一次自主吃饭。

    王富贵差点喜极而泣。

    小央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王富贵,便是这位对她照顾有加的姑姑了。

    那瞬间,梅姑姑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们出了屋子的时候,梅珏拉住傅辰,她做了个口型,傅辰,我不悔。

    她定要这群高高在上的人付出代价,他们是奴才,可以被轻贱,可以被践踏,独独不能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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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纵和傅辰等一众小太监,把这二十年来姑姑所的人员调动资料全部整理完呈给皇帝,傅辰也恢复了每天的作息。

    每晚都给德妃敷上蛋清面膜,果然她显得越发光彩照人了,也不知是不是心情愉悦,眉眼中似乎流动着比以前更为生动的光彩,漂亮得让人都转不开眼睛,就是四妃中的淑妃,贤妃见了也私底下问她保养秘诀,她笑而不语。

    当然这些人不包括傅辰,德妃调侃道,“你把我弄那么好看,自己也不看两眼?”

    “我哪儿没看你了?”傅辰抬头,正在给她捣鼓玫瑰花瓣,旁边的瓷碟里放着各式液体,这时候旁边的下人已经被德妃屏退了。

    “又敷衍,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她似真非真地问道,她知道她年纪有些大了,两人不过是玩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罢了,但心底涌上的淡淡酸涩,却始终挥之不去。

    “……”为什么女人总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傅辰走了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又像在评估,双眼一咪,“嗯,嫩得像十八岁。”

    “噗”她捂着脸,展颜而笑,道:“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愈合了,那药瓶……”

    “放你那儿吧,本宫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拿回来的道理。”德妃随意挥了下手,她有太医,但这人什么都没有。

    对啊,他什么都没有,甚至现在连命都不能自己决定。

    “你是想让我漂亮了后,让皇帝又看上我,然后你就轻松了吧。”

    “对啊,这都被你发现了?”傅辰笑道,一脸你怎么那么聪明。

    其实女人这时候,要的并不是你表衷心,她不过是想有人哄着她而已。

    宫里女子的生活是很乏味的,如今皇后怀孕取消了请安,她在外必须端着德妃的架子,儿子又去给皇帝办事了,大老远的让她连人都瞧不着,喊傅辰的次数都频频增多。

    “君凝,你的人可信吗,我们之间单独见面的次数太多了。”傅辰将一个碟子里的淡黄色液体倒入另一个器皿中,两种液体相融散发出一股醉人的香气。

    “这你放心,他们不敢嘴碎一句。”她闻言冷笑,福熙宫外松内严,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她瞧着傅辰在做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液体香料,香味弥漫整个屋子,女子都对香味格外敏感,“你这是在做什么,味儿不错。”

    “待会你就知道了。”傅辰专心做着手上的事,随口应道。

    他拿着器皿,认真研究的眼神,超脱了他年龄的冷静,一身气质令人沉醉。

    德妃蹙了蹙眉,阻止自己微动的心。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傅辰面前有些像回到少女的时候,不自觉的放松了。一开始她很沉浸这场游戏里,也许她苍老的心太渴望这样的活力,但她从没想过真的要如何。

    穆君凝,一步错,步步错,记住你没天真的资格。

    她不再说话,屋里就安静下来,傅辰作者手上的事,也没注意到身边女子的情绪。

    “好了,试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辰说道。

    “你刚说这叫什么,香水,花露?”德妃缓缓开口,声音听着平静许多。

    若是傅辰多在意她两分,也能发现其中细微差别。

    但排斥的心理,让傅辰潜意识里甚至是放任对方的,两人不再各取所需后,自然分道扬镳了。

    德妃拿起傅辰做的古代简陋版玫瑰香水,凑近闻了闻,“这味道好好闻。”

    “嗯,抹在身上,夏日也驱蚊。”

    “还有这效果?我以为它只是香而已,这的确比熏香好多了。”德妃实话实说,她极为喜爱地按照傅辰的指示抹在身上。

    “那你觉得,如果它大范围投入产出,晋朝女子愿意拿银子来买吗?”傅辰状似不经意问道。

    “当然,连我都觉得稀罕的不行。”她是真心喜爱这个。

    “你什么时候见容昭仪时,可以抹一些。”现在容昭仪因为这胎怀得太不容易,平日几乎不出门,生怕这胎掉了,而她甚至为了不把自己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做足了掩饰功夫,现如今只以偶感风寒卧病休养。

    “容昭仪,怎么忽然提她?哦~~~你打得是这个主意你这人……真是贪心之极君子,不应视金钱如粪土吗?”德妃被傅辰一提,就猜到了他的目的。

    他这是想合作了,容昭仪的儿子六皇子邵瑾潭可是个百宝盆,产业不少,资金雄厚,是皇子里最会赚钱的。

    而如果有她牵桥搭线,傅辰能以最快速度搭上这条线。

    “我只是个太监,并非君子。”傅辰纠正她的说法。

    “你合着是要把我的所有价值榨干?”

    傅辰不否认,站了起来,忽然凑近她,“对了,这款香水,叫凝心。”

    穆君凝放下了笑脸,漠然看着傅辰,“这事我会考虑,你先下去吧,让墨画他们过来。”

    傅辰见她并不同意的样子,也不奇怪,士农工商,对宫妃来说是极不体面的事,并不坚持,“好,那么你好好休息。”

    直到傅辰离开,穆君凝脸颊微微红了起来,双手捂着脸颊,轻轻啐了一口,“他……怎可用我的闺名来命名”

    明知他是在利用你,但为何心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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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就是荷灯节,宫里早从半月前就开始做荷灯,到处都是热闹非凡的,四处都能看到洋溢笑容的脸。

    因为是要许愿用的,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动手。

    王富贵来傅辰屋里喊傅辰的时候,已经是宫里贵人过完节目的时候了。

    “傅辰,这是我做的,多给你做了一盏,能陪我一起放荷灯吗?”王富贵把一个简陋的荷花灯递给傅辰,男人一般都不擅长手工,但荷花灯看得出来是用心做的,里面放着一截短短的蜡烛。

    离开前,他见傅辰没放任何纸条进去,“你不写什么吗?”

    荷花灯在花瓣上是要夹一张纸条的,上面写愿望。

    “不必,我想她一定能看到。”想写的人太多了,愿望也太多了,但离荷灯节最近的就是这辈子奶奶的忌日。

    王富贵以前是不过这种节日的,但今年小央出了事,从来不信神佛的他也想许愿,这只是他美好的期盼,两人几乎心照不宣来到了护城河旁边,这时候河面上到处飘着灯,格外漂亮。

    将蜡烛点亮,将荷花灯放入护城河上,看着它渐渐飘远。

    他们周围还有不少宫女太监也在放灯。

    有的目含泪光,宫规是规定所有人都不得悼念亲人的,很多人都是到了今年的这一天,用放荷花灯的方式来慰藉亲人的在天之灵,当做自己许愿了。傅辰看着被风和水波渐渐推远的荷灯,温柔地笑了。

    西北闹饥荒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吃不饱,连树根都没有,地里种不出庄家,连草都看不到,只有一望无际的土地。

    他还记得奶奶从外面回来,双手护着胸口,像是怕被人抢走什么宝物一样。

    看到几个孩子的时候,她满是褶子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那双满是老茧龟裂的手,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只硬邦邦的馒头给他们姐弟几个。

    大姐吞了下口水,说:“我不饿。”

    二哥看了好几眼,犹豫了很久才道,“我也不是很饿,我身子壮,能撑几天,还是弟弟妹妹吃吧。”

    说是壮,也只是比傅辰多了一点劳动出来的肌肉。

    三姐说,“我刚找到了一些草,吃过了,小辰,你还小,你先吃”

    因为年纪最小,出生的时候很虚弱,也因为傅辰太贴心,从不给哥哥姐姐添麻烦,几乎家里每个人都真心疼爱他。

    傅辰摇了摇头,这些亲人让他死灰的心复燃,他们让克亲命的他知道,他还是有亲人的,没有犹豫地说道:“奶奶吃。”

    老人家摸着这几个懂事极了的孩子的脑袋,别人家的孩子调皮捣蛋,有吃的哪个不争着抢着,独独他们这儿,每个孩子都那么好,让人怎么能不疼,“奶奶也在外面吃过了,有两个馒头,一个我吃了,一个给你们。你们一人一口,把它吃掉,啊?”

    看着几个孩子小心翼翼地一人咬一口,她笑得格外开心幸福。

    奶奶死的那天是笑着的,全身都瘦得皮包骨,只有肚子很大,那里面装的是土。

    “小辰,要笑啊,奶奶最爱看你笑,好看极了,奶奶从没见过那么俊俏的小郎君。奶奶不饿,很饱…”

    她是活活饿死的,也是活活撑死的。

    ……

    “傅辰,你别笑了,我看着你的笑,好难过。”王富贵看着傅辰的笑容,心里一揪一揪的。

    “好,我不笑。”忘记了怎么哭,就要记得怎么笑。

    他的命是奶奶,是亲人赐予的,他怎么能轻贱它。

    正说着,一盏荷花灯飘到了傅辰面前。

    “啊,这真是缘分,快打开看看”王富贵打破这悲伤的气氛,笑道。

    荷灯节有个传统,就是如果哪盏灯飘到面前,那么必须打开里面的纸条,这是对许愿的人的尊重,如果有心,还可以回复那纸条上的内容。

    傅辰也缓解了下心情,打开了纸条,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笔走游龙:望他终有一日能真心待我

    落款:桃花糕

    看着就像是思春少女的话,但看到下面的落款,还有这笔力,傅辰就猜到了是谁。

    傅辰脸上的舒缓表情渐渐凝固,他沉默地将那纸条放在那蜡烛上,看着它被烧掉。

    “你怎么烧了?”就是不喜欢上面说的,也可以再放回去,让它飘走啊

    “因为,我做不到。”那么这个愿望,何必出现。

    离开护城河,傅辰和王富贵分开,王富贵还要回去照顾小央。

    傅辰那天在嗣刀门外被八皇子用鞭子抽破的衣服缝好了,他顺路到姑姑所去拿,梅姑姑的脖子上缠着的纱布薄了一圈,能勉强说几句话了,她对傅辰说,安忠海亲自下令这次给使臣献舞由她领舞。

    这命令来的莫名其妙,很多人都不得其解,这位姑姑怎么得了海老爷的眼,她带的秀女更是不少明朝暗讽的,但姑姑到底是在宫里生活十年的,都能应付下来。

    傅辰和梅珏都猜到了,这背后应该是皇帝的命令。

    傅辰的手指比了个二,梅珏了解的点点头。

    二,就是那套舞蹈册子上,第二套舞蹈,也是这大晋朝从没出现过的霓裳舞。

    到姑姑所,傅辰就顺便去了一趟监栏院,一些日子没回去,傅辰的床位已经被新来的小太监替换了,其他人一看到他也很兴奋,七七八八地说着事儿。

    吉可更是趴到傅辰怀里,扭来扭去。

    这时候赵拙领着一个脸生的小太监过来,小太监看到傅辰表情还有点激动,赵拙介绍道:“傅辰,不记得这个了吧,他现在代替去扫掖亭湖那块区域。”

    傅辰被调派到德妃那儿,升到正四品,那么新来的小太监就要替上他原来的差事了。

    傅辰自然不会忘记,他甚至记得每一个新来小太监的名字和资料。

    这个叫姚小光,监栏院的人都喊他小光。

    “小光,见过你傅哥。”

    “傅哥好”姚小光点头哈腰。

    “上次在嗣刀门见过,你恢复的怎么样?”

    “您还记得我?小的很好,很好没有不舒服。”这个小太监刚进宫的时候就遇到的是傅辰监管净身,他后来才知道,如果换了别的太监,不是傅辰或是王富贵,净身后的恢复期,没人会管他们死活,就放他们自生自灭了,内务府发下给他们的补品都会被收到这些监管太监口袋里,他们只能咬牙挺过去,也就是碰到傅辰,才能过得那么好,餐餐补品不落下,还有鸡蛋能吃,所以他们没一个人死掉。

    经过这事,姚小光就对傅辰崇拜上了,后来没主子要他,他就分到了监栏院,通过旁边的人才知道这是傅辰以前的床位,兴奋的他好几宿没睡着,看到傅辰过来,兴奋地满脸通红。

    小太监们刚进宫时,没那么世故的模样很讨人喜欢,王富贵喜欢这份差事想来也有这方面原因吧。

    离开时,赵拙对他说,“叶辛被救回来了,还在院里半死不活的躺着,命还真大,戳成那样了都能活着。”

    傅辰一怔,“那说明他命不该绝,李祥英怎么说。”

    “没反应,大概放弃了吧,现在李祥英可不缺追随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要以后算账。”换了他是李祥英,也不会为了个半死不活的人,而给自己找麻烦。

    “我待会去看看叶辛。”

    “别去,那疯子看到我们的人,就恨不得起来杀了咱们。”当时被王富贵刺成重伤的叶辛,并没有完全晕死过去,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自然知道这群人想把他给杀了,然后秘密藏起来。

    这会儿能苟延残喘活着,可不是恨毒了这群人。

    傅辰抿了下嘴,看来还是要找机会下手,不能留下这么个隐患。

    “嗯,你们自己小心点。”

    傅辰离开时,那个叫姚小光的小太监,不太好意思的过来,“傅哥……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下打扫的具体区域,我,我……”

    他很怕看到傅辰鄙视的眼,但他也是没办法,掌事太监和带他的大太监只是随口说了,没有仔细说,也只有傅辰这个曾经做过的人,比较清楚。

    傅辰知道这是常有的事儿,对新人大部分太监都是不在乎的,随便委派差事,不会说清楚,没做好不问理由就一顿挨打,傅辰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他几乎没挨打过,“那随我一起走,我带你去看下。”

    “谢谢傅哥谢谢,谢谢”姚小光感激涕零。

    到掖亭湖的路上,姚小光叽叽喳喳地说着监栏院发生的事。

    “傅哥,需要我帮您拿吗?”指着傅辰从西十二所拿来的太监服。

    傅辰摇头,当两人经过西五所附近的时候,傅辰隐约听到,“七哥,加油爬啊”“哈哈哈,这傻子好蠢看他都湿了”“像条狗似得,七哥,快汪几声”

    那声音离得有些远,但傅辰听得出这是八皇子和十二皇子的声音。宫里因为今天荷灯节,到处都很热闹,这里的动静没吸引任何人过来。

    傅辰记得那天从嗣刀门出来后,八皇子约邵华池出来,就是荷灯节。

    傅辰对身边没察觉到不对劲的姚小光道,“你先回去吧,待会我会让人过来找你,熟悉下地方。”

    姚小光离开后,傅辰遁着声音,找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点绛台,也就是半月后姑姑和秀女献舞的地方。

    点绛台位于西五所到西六所之间,楼阁亭台,草木扶疏,有几处高台,下方是修剪的人工池塘,有数十个圆台立在水池上方,供舞娘跳舞,裙摆飞舞天人之音。

    只是此时,傅辰看到的是,邵华池在水底下扑腾,他挣扎地想上岸,但岸上不停有冰块扔下来,明明是夏日,池水却像要结冰了。

    宫里的冰块都是冬天存在地窖里,到了夏天会按照每个人的份额进行分配,所以八皇子和十二皇子有权利支配自己的冰块。

    也不知这游戏玩了多久,就着宫灯傅辰也能看到邵华池已经嘴唇发紫,两眼发黑了。

    他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微弱,冰块融化的水池好比冬季的冰池,能将人瞬间冻麻,邵华池已经发不出“啊,啊”的声音了。

    既然要拉他出来玩,八皇子当然是不让他身边跟任何人的,在暗处保护的人更无法出来。

    “给我狠狠砸,把我能支配的冰块全给丢下去这狗东西,仗着父皇的宠爱就很得意是吧”八皇子尖锐的声音刺破黑暗。

    一旁扔冰块的太监就是曾经“照顾”邵华池的马脸圆脸小太监,他们本来是害怕邵华池报复的,但谁叫他是傻子啊,发现邵华池完全没要罚他们,他们胆子也大了,完全不怕得罪邵华池。

    二皇子更是命令八皇子,“老八,十二,平日我待你们如何你们也应该知道,现在十五要被送到那个茹毛饮血的地方,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在滴血给我往死里弄老七,我要他半死不活”

    这次被送去羌芜的质子换成了十五皇子,而不是这个傻子,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唔”一个大冰块砸到邵华池的额头,他被砸晕了,咕噜噜往下沉。

    就在这时,马脸太监把他捞上岸,又让太医院的吏目用银针刺激他的穴位,逼他清醒过来,邵华池晕晕乎乎地睁开眼,他们再把他扔回池塘里,继续冻进池水里。

    这样来回几次,邵华池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皇兄,他要是生病了,父皇知道了怎么办?”十二在一旁看到正的变成半死不活的邵华池,有些担忧皇帝知道了降罪。

    虽说现在皇后视邵华池为眼中钉,但他们表面上不能做得太过。

    “怕什么,母妃说了,他不过是因为死了娘父皇才对他好一点,哪里比的过咱们,爱护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子最多被罚抄书你说是吗,十五?”八皇子问向一旁一句话都没开口的十五皇子。

    十五皇子邵明喆冷冷望着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到岸上的邵华池,头发几乎都冻在了一块,脸上冒着一层白白的寒霜。

    “今天到此为止,我们去找父皇吧,我要父皇改变主意,没有人比邵华池更适合去当质子。”邵明喆的声音格外冰冷,看不也看脚下像是死了一样的邵华池。

    “说的对,现在时间还没到,咱们还有机会”被邵明喆提醒,他们也觉得说有理。

    一群人说说笑笑离开了。

    邵华池瑟瑟发抖地撑着地面,却好几次都摔回了地上。

    就在他再一次尝试起来的时候,身后一个温暖的力气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身上被盖了一层衣服,四品太监服。

    他僵硬的回头,看到沉默抱着他的温暖躯体。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他的声音因为过于寒冷,一句话也无法连贯。

    对于一个骄傲至极的人,这样狼狈的时候,被人看到,是比杀了他更难受的事。

    正因如此,他连暗中保护的侍卫都撤走了。

    傅辰连人带衣服将他包裹在自己怀里,邵华池像冰块,“殿下要这么想,奴才无话可说。”

    “要笑……就笑吧。”邵华池想笑,冻僵的脸无法扯出一个表情。

    无法否认,在看到傅辰一刹那,产生了一种幸好来的是他的感慨。

    他不能在那群人面前晕,死撑着精神。

    傅辰的到来,让他精神一松,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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