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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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亲爱哒看到这段话的话就说明购买不足60%哦, 啾咪~  或者说, 众人眼中的大事, 林瑜自己倒半点不放在心上。

    他身上原是父孝母孝双重孝,父母孝都是二十七个月, 按照本朝的习惯, 并不叠加着算。林母比林父晚走不过一月,也就是说,林瑜只消守上二十八个月,便可除孝了。

    除孝本该邀请至亲好友,但林瑜自来爱清净。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从他那被整治得安安静静鸦雀不闻的宅子上便可窥一斑。秉性如此,他就早早与外家打过招呼,并不怎么操办,清清静静将事办了便完。

    张老夫人怜他年小,又不忍亲见亲生女儿的灵牌,少不得应了。至于林族里其他人,林瑜就更没心思了。

    是以初五一大早, 林瑜自个儿起了,在后院小祠堂里大礼参拜了这一世的父母之后, 由着白术灵芝他们伺候着换了身鲜亮的衣裳便算完事。

    说是鲜亮,那也只是林瑜眼里, 在白术她们看来, 这不过叫没那么素罢了。天青的底子, 略饰以灵猫扑蝶纹绣, 叫她们说,原本的大红底子那才叫鲜亮好看呢。

    白术蹲着身子,仔细理了理林瑜的衣裳,方起身满意地左右看看道:“这便好了,回头再穿着那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斗篷来,更好看了,保管老太太喜欢。”

    林瑜听了,只得摇头,发梢上的金坠子随着他轻轻的晃动彼此磕碰,微微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白术便笑道:“您别只摇头,知道您不爱这红艳艳的,但是老人家一番心意,博她一笑又如何呢?”

    就像白术说的,林瑜从不喜欢那艳丽的色彩,到底他不是正宗小孩子,是以他们林家也只得按着他的心意来。但是张老太太向来喜爱林瑜这个外孙,老人家嘛,都爱将得自己意的小辈打扮得鲜亮光彩看着就喜庆,特别是林瑜这辈子这样的一个相貌,张老太太恨不能时时带着他。

    前头林瑜要守孝,张老太太是没办法。如今他出孝了,可不就巴巴地大清早就送了上上下下好齐全的几套衣裳来,一看就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这样就罢了。”林瑜叹口气,他打心眼地不爱去张家,倒不是他家又是敢给他眼色看。只不过,张家如今老太太还在,分产不分家,好几家人就这么一起住着,难免有纷乱之嫌,比不得自家清净。

    这年头的人讲究多子多福,很大程度上是为着医疗水平太过落后,不多生些哪知道最后能站住几个。张老太太自己就站住了两子一女,正是林母与林瑜的两个舅舅。去了的林母不谈,张大舅为人沉稳继承了家业,而小舅舅如今年方十八,还在金陵城外的西山学院求学,大半年不见得能回来一次。

    除此之外,中间还有庶出的三个兄弟,两个姊妹。林瑜名义上的那二、三、四这三个便宜舅舅俱已娶妻生子,两个姨妈都远嫁去了外地,林瑜从未见过。

    这一大家子在古人眼里看着寻常,但在喜欢了现代小家庭模式的林瑜眼中未免有些过于庞大了。更何况,长辈就有这些,下面的小辈可不就可着劲儿地蹦出来,一个两个三个的,烦得人不行。

    不过,以前总拿着守孝一事不爱多走动,如今孝期刚过,单为了张老太太一颗热气腾腾的拳拳爱心,他少不得多住个两天。想到这里,林瑜嘱咐道:“这一回多半得住上个十天半个月,便是住到腊月回来也未可知。你好生守着家,若家里有什么事,直接来回我。”

    “知道,您别老挂着心,这还是您第一次去张家呢?都有前例可循的,奴只按着走,出不了大褶子。”白术又在他腰间配上一枚栩栩如生的小巧生肖佩,显得又活泼又好看,腰间也不至于空空的不像个样子。又问灵芝,“怎的磨叽到现在,快给大爷梳头。”

    “还不是小厨房那边,多大事,尽是罗唣,大年下的也不让人安生。”抱怨了一句,灵芝利索地拆了林瑜发梢的坠饰,正经梳起两个抓髻,拿织金的大红发绳绑起来。

    林瑜瞅一眼镜子中,自己那如同经典的哪吒闹海里哪吒一般的造型,深深庆幸自己有一个能扛得住所有发型的好看脸蛋的同时,再一次哀叹起自己长得也太慢了些。

    不过,托腮想了想上一辈子这段历史中金钱鼠尾的发型,林瑜忍不住嫌恶地抖了抖,心道,若真是那样的话,他大概会忍不住造反的吧!

    白术一边收拾着林瑜要带走的包裹,一边蹙眉问道:“小厨房那边怎么了?”

    “原是灶上娘子弟媳妇今儿生了,她赶着回去帮衬着照顾月子,请了一个月的假。”灵芝三两下就给林瑜绑好了揪揪,细细地梳了梳半边披下来的头发,又道,“这原是已经回过了的,并没什么。”

    白术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了,必是有人瞅准了这个空子,心里且想着好呢!”

    “可不是。”灵芝笑一声,道:“李娘子给烦得不行,瞅准了我去就给拉住了好一阵叨叨,千百遍地央求着你赶紧定下人选来,省得她耳根子终日不得清净。”

    将素日里要用的小手炉包好,又另寻了盒子装了满满一盒熏香,白术这才起身,道:“定什么,我的话,只等那灶上娘子回来。反正你跟着大爷也得在张家住上一个半月的,单我一个便是跟着大厨房用也使得,索性把小厨房的都放上一个月的假,只等大爷回来了再上差。”

    一席话听得林瑜和灵芝都笑起来,原本将这种事尽数下放白术管着的林瑜出声道:“行了,大厨房在外院,你还真跟着护卫们一道不成,也不像样。”又道,“灶上的是不拘小厨房里的谁,多担一下罢了,只管把那份月钱给她,你也别真的叫大食堂送饭菜来。这天气送来都冷了,吃坏了你叫我上哪再找一个这么能干的内管家去?”

    “可不是,白术姐姐尽胡说。”灵芝点了点已经打包好的包裹,拿脚往外走,道,“我喊钱嬷嬷来。”

    钱嬷嬷手底下管着十几号人,平日里只做着内院洒扫的活计,干得是寻常人家院里最低贱最不受重视的力气活,在林家却变得不一样起来。如之前所说,林家的规矩严苛,整座大宅除了林瑜以及贴身照顾他长大的白术、还有林老管家,再没人能随意在内外院之间走动。

    这时候,钱嬷嬷便负责起在内外院有需要时充当搬运东西传递话语的职责,大到外院账房归入内院再关账的账簿,小到内院那些个丫头们的针头线脑,但凡要跨院的,都需经过她的手。

    这个位置清闲但是紧要,也只有钱嬷嬷这样的老人林瑜才放心。

    这样迥异于其他人家的情况固然是林家的生活环境所导致的,也有林瑜不愿意像别家一般使用未留头的小子的因素。讲真,童工?他觉得他的节操还没有掉尽到这个地步,这是环境的力量再大,他也不愿意妥协的地方。

    反正,他总有办法解决的。

    待林瑜的行李被一一地搬至外头,外院里也安排好了跟随出门的护卫,万事俱备只等着自家大爷抬脚。

    天上已经开始下起了细密的雪,飘飘摇摇的。这回就算林瑜不乐意,也没办法的被白术拿斗篷罩了个严严实实,只管叫钱嬷嬷给抱着出去。林瑜倒是有心说自己才不会得病,这世界上大约再没他健康的了,但这种拿不出凭据的话,说了也没法叫人信服的,他只好闭口不言。

    林老管家可算找着了机会,从钱嬷嬷手里接过自家大爷抱着,身后是人高马大的张忠举着把大伞将三人都拢了进去。

    张忠举着把大如车盖的伞犹自不带一声喘息,他低声回道:“安排了地支里头前六个跟车,照旧留子丑两个在张家门房那听差,您可还有吩咐?”

    林瑜被整个儿捂着声音显得闷声闷气的,道:“这就行了。”停了下又说,“我与你留了两本书,一会儿林爷爷拿给他。”

    林老管家应了一声,想起了之前林瑜突然翻出来的两本书,说留给张忠读的。这两本书还留在他的房里,林瑜也交代了,只在他那里看,不叫带出去。

    张忠红了脸,虽然之前听林瑜说过,但是真要开始看书本子了,他总有些怯怯,道:“属下字识得不多,只怕辜负了您的希望。”

    林瑜轻笑一声,道:“不懂的便去问,开头总是慢一点的。”他没再多说,若是连要问谁都让他指点的话,那只能说明林瑜看错了人。

    “是,大爷。”张忠又是兴奋又是苦恼的回道。

    目送着装着自家大爷的朱轮华盖车走远了,林老管家并张忠这才转身。

    林老管家打量一眼身后站的笔笔直打着伞的汉子,笑道:“大爷有交代过,你不当值时尽管来。”顿了顿,又道,“莫辜负了大爷的栽培。”

    这一回,张忠应得又干脆又响亮。

    “太靡费了些。”林滂背着手,冷眼瞧着自己弟弟脚不点地的来回对东西,散淡的样子只叫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上的林治恨不能咬碎一口牙。

    林松慈爱地拍拍大儿的肩膀,笑道:“不过些许银钱,算什么?这不是唐诗有云,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还千金散尽还复来,林治肚里冷笑一声,故意稍稍拔高些嗓门念单子上的金银万器。果不其然,他念一声,那个老不死的松松垮垮的脸颊肉就忍不住抖一抖,怎么看都比他还心疼些。

    要说林治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肚里也清楚,自来他那个父亲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只要有大哥在一天,他便一日摸不到这些个家底。如此,还不如花了干净。若是真能得个什么好差,他也好借了林滂的名头多收些银钱,那可是实实在在自己的。

    所谓一丘之貉,便是这般。

    要是林瑜看到这一幕,少不得感慨一番林滂此人与荣国府的贾政还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叫长辈给他顶在前头,他自己摊着一双看似干干净净的手,享受着现成的果子,说不得还嫌弃做长辈的喂得慢了些。

    不过此时他正坐在外书房,面前站着一个歪着脖子偷偷摸摸打量他的垂髫小儿,见自己爷爷悄悄瞪他忙低下头,还不忘对他吐舌做鬼脸。

    林瑜举拳轻咳一声,打断了林老管家对小家伙的瞪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八岁了,阿爹阿娘都叫我大宝。”他也不怕,见眼前的漂亮弟弟问起,就脆生答道。林老管家忙解释道:“家里见他生得略伶俐些,横竖也没正经开蒙,便一直没敢取上大名。”

    林瑜一听便明白了林老管家的意思,这是叫他给个名,也是应有之义。他倒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要保证一个人的忠诚,须得利益诱之、法度严之、教化明之,三者缺一不可。便是这样,还有一句话,叫做所谓忠诚,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

    如果一个打小在他身边长大的人最后还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选择背叛他的话,那就只能说明本他能力有限,不过如此罢了!

    “如此,便取名为墨,小名便叫京墨,如何?”林瑜想着自家从张老太太那边传来的一水儿中药名,托腮笑道,“既是文房四宝,又可做止血良药。”

    那京墨是个机灵的,大约也是林老管家在家里教过的,呲溜一下就往地上跪了,道:“谢大爷赐名。”

    林瑜滑下凳子,伸手扶起他笑道:“今日便罢了,只是日后莫在跪我,你爷爷也知道,我最不爱跪来跪去的。”又问老管家,“校场可齐备了?”

    见老管家点头,便牵了自己新上任的小书童的手,笑道:“想不想去校场玩?”

    一听不用读书,京墨一双大眼睛眼睛刷得一下就亮了。

    校场一部分是按着现在的样式,外边则是按着林瑜的要求,建了一所浴房。浴房外用古法中椒和泥涂壁——椒房除了代指后妃之外,在如今也有温室之意——内设火墙,分前后二室。前室用于烧水,后室密封。墙壁中铺设瓦管,前世的水便从瓦管引入后室,正好又提升了室内的温度。

    林瑜倒是想用铜管呢,只是如今的铜不至于如宋时产生铜荒,但是这些年铜价略有上升,可见已经开始短缺,只是一时还不很明显。

    大约顶不了几年时间就要出现问题,林瑜暗暗将这突然想起的这一点记在心中。

    校场张忠已经等着了,他未卸甲之前弓箭最好,林瑜正好把他调来教导自己射击之术。至于射之后的御,张大舅已经开始寻摸起良种小马,暂时急不来。

    京墨原本还乖乖地叫林瑜拉着,一来到校场,看见那些个挂着的小弓小箭,再瞅瞅对面墙上挂着的草靶,就按耐不住了。他也不敢挣脱,只回头期待地看林瑜。

    爷爷说过,大爷比自己还小一岁。除了要恭敬着外,也须得当做弟弟一样照顾着。不过,弟弟的话,都是长这么好看的吗?

    林瑜看他那狗狗一样水汪汪充满期待的眼睛,无奈地摇摇头,松了手叫他先玩去。

    张忠眼力最好,要不然也习不得弓箭。他一看欢呼着跑去摸新制的牛角弓的,不就是之前跟着他押送年货去林族族长那的林老管家的小孙孙,先对慢悠悠的踱过来的林瑜抱拳一礼后,方笑道:“我原对林叔说,这过耳不忘的人才白放着可惜了,如今可不就应了这话。”

    林瑜摇头,道:“跳脱了些,还得好好调|教。”又问,“如今我二叔爷那边是谁盯着?”

    “黄石带着地支俩小子盯着,再稳妥不过了。”张忠回道,似乎没觉得黄石没说具体叫他知道是哪两个小子有什么奇怪的。原是年初时林瑜那边就交代过,日后张忠领起教导他武学之职,便只管着天干一队。地支由黄石单领着,直接对林瑜负责。

    林瑜本身对黄石另有要求,但也不至于为此向张忠解释。再者,他更清楚张忠这个老实且义气的,向黄石道恭喜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嫉妒之心。

    另给张忠武学师傅一职,除了林瑜现在的确需要之外,也是出于安稳人心的考虑。张忠此人忠厚、又时常照顾下属,讲声望黄石比不得他。天干地支两队分流是林瑜一开始设立时就想好的,如今适逢其会,黄石比起张忠来更适合去做一些不在台面上的事,自然乘此机会先分开。

    至于现在的地支还担不起林瑜心中职责却不要紧,横竖暂时没什么大事。真正的地支,人手还要靠黄石自己一点点寻摸出来,到时候规矩一立,才算成型。

    如今这般,连个胚子且还算不上。

    进校场第一天,不过扎了马步,用张忠的话说,先松活松活筋骨,日后再讲其他。

    结果,这校场还没呆上一个时辰呢,一个小子就匆匆地走过来,张忠看他那形容声色不比往日,又见林瑜目不斜视,便是那小书童京墨也苦兮兮地不敢乱动,便道走开个一时半刻也无妨。

    再者,林家的规矩,不是自己负责的地方,不可擅闯。那小子虽是领了命来的,哪里敢进校场呢,见着自家队长,忙杀鸡抹脖的使眼色。

    张忠走过去,照着脑袋就是一巴掌,道:“站直了说话,上蹿下跳的,做什么呢!”

    那小子嘿嘿一笑,道:“好事儿啊,那边那一家让人给告了。”说着他摸了摸才长出些青色的下巴,啧啧道,“开衙第一天,知县怕是给气坏了,这一年的好兆头就这么飞咯!”

    “行了,我知道了。”张忠心里这么一算,便知大概是黄石那边提前发动了,也不管这小子忙忙地折身王子佳大爷那边走去。

    如此这般一讲,林瑜无动于衷地听了,然后问道:“还需站多久?”

    张忠下意识地看看室内的座钟,道:“第一次时间不宜太长,再有五分钟便罢。”林瑜自来喜爱定时定点,是以林家的仆下都习惯了分钟的算法,倒比以前要好使一些。

    “那便五分钟后再说。”他微阖了眼,点滴的汗水自白玉般的额头上滑下。

    雪落得越发大了。

    等林瑜到了张家,张老太太早吩咐了心腹大丫鬟半夏撑了伞等在侧门。一见林家的马车来了,忙隔着帘子请了安,请他安坐。自己吩咐了小厮将马从套子上解下来,牵走了。又唤着身后的婆子抬起车杆,拉着车往里走。直到后院处方换了轿,轿子里早熏得暖洋洋的,林瑜坐着感受不到一丝凉气。

    “稳着些,莫颠了表少爷。”半夏紧紧地盯着抬轿的婆子,往日便是老太太出行都轮不到她来做这样的活计。不过这里这位爷,老太太看得只怕比自己都还要重一些,派了她来可不就是脸面,万分上心都不为过的。

    “半夏姐姐。”在大门口就下了车一直跟在一边的灵芝冲半夏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

    半夏见婆子再没不妥当的地方,方携了她的手,笑道:“小灵芝,我看看,哎哟,可长高不少。”

    大半年不见的两个大丫鬟手挽着手,一个道白术念着你给你带了这个,另一个道我也惦着留了那个,那出去了的谁谁谁也记着你们呢,叽叽咕咕个没完。林瑜坐在轿里侧头托腮一听,一耳朵的中药名,不由好笑,自己母亲大约是娘家带来的习惯,给丫鬟取名字只管去翻本草,便宜的很。

    待行至垂花门前,半夏道一声:“压轿。”林瑜也不要人扶,自掀了冬日里沉重的轿帘走出来,半夏忙举了伞遮住他的头顶,倒把自己给露在了雪中,灵芝一见忙上前遮了两人。

    “倒把这雪给忘了。”林瑜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垂花门,笑道,“到让你给落着了。”

    半夏收起伞,接过灵芝的来交与边上垂手侍立的丫鬟,道:“就这么点雪,哪里就娇贵起来了?”

    林瑜一笑,瞅一眼灵芝,她自会意,挽着半夏笑眯眯地姐姐妹妹起来。不爱在这种事上多用心的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抬脚就往前走。

    这路哪年不走个七八回,早就熟了的。进了门,还不等他弯腰行礼,张老太太一把搂在了怀里,摸着头上的小揪揪,对这边上的一个妇人笑道:“可算是把这个小金童给盼来了。”

    林瑜一时哭笑不得,所以他才不爱扎什么抓髻,幼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实在是太满足大人们的恶趣味了。

    林瑜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请安的时辰,不过他一眼扫过去,这时候张老太太这间大屋子里头,小辈仍旧一个不落都在。一一行礼过后,他问最大的表格张琮,道:“怎的没去上学?”张大舅要求甚严,他常来常往的又不算什么外人,很没必要因他来就下学。

    果然,张琮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道:“先生今有客来,故而放了半日的假。”他尚有一篇大字没练,幸而有了这半日的喘息,要不非得挨戒尺不可。

    林瑜眼睛一转便知道他大约又有功课没完成,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过一笑,没再深究。

    “我的小鱼儿。”搂着林瑜,张老太太摩挲着他玉白的小脸,笑道,“除了孝,咱就得正经念起书来,下午就跟你哥哥去上学可好?”

    这大约就是林瑜不大愿意来张家的另一个原因了,小鱼儿这个小名总是让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少了一条疤。只可惜,除了他之外这世界怕是没人能懂这个梗。

    有点小寂寞。

    边上的圆脸妇人身子略略前倾,笑着奉承道:“可不是,哥儿聪慧,早读了书,异日蟾宫折桂,也未可知。”

    “二舅母谬赞了。”林瑜只做害羞状,往张老太太身后靠了靠。这妇人便是他便宜二舅的原配嫡妻,姓孙,平日里一张圆圆脸爱笑又会奉承,也没什么坏心,是以在老太太跟前一向算是得脸。

    果不其然,张老太太搂着林瑜笑起来,正想说话呢,就听底下另一人道:“按理说,咱们家请的坐馆先生学问好,外头多的是人想来拜师的,瑜哥儿这么悄没声的就跟着去了怕是不尊重吧?”

    所以说,人多就是不得清净啊。林瑜心中一叹,一抬眼,果见张老太太的脸色淡了淡,便笑道:“三舅母说得有理,可巧我今日得了一方好砚台,拿与先生做束脩,岂不清雅。”说着,就要叫收着东西的灵芝。

    张老太太拍拍林瑜的手,只对着底下笑道:“看看,这才是大家风范呢,怨不得我疼他。”又道,“外祖母早就备好了,哪能教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拿出来,快自己留着。”

    林瑜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不过一方砚台罢了。”到底叫灵芝加上了。

    老太太见他坚持,也不拒绝,只是对着孙氏笑道:“我常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敢说什么富贵人家,但这点东西还是不差的。最要紧的就是这一个礼字,要不然,就是攒了金满箱银满箱,也不过落下铜臭二字罢了。”一席话,说得林瑜那三舅母脸色一阵青白,只是再没人理她。

    “怪道说礼出大家呢,哥儿书香世家出身,就是拿个束脩都比我巴巴地找什么金锭子银锭子更好看些。”孙氏忙忙地接口道,她娘家也是生意人,从本家那里拿一些盐引,贩官盐为生。比不得本家大盐商,但在这个家也是豪富的主。

    底下登时顺着这的话头,不绝口地赞起来。张老太太看都不看那脸色难看的吴氏,这个三儿媳难听的话多了,她都计较不过来。只是见几个孙辈颇有些坐不住的样子,又怕怀里的林瑜年小皮薄经不得夸赞,忙吩咐大哥儿张琮带了兄弟姊妹们回屋顽去。

    张琮早巴不得这一声了,拉着林瑜忙忙地往后头屋里走去。

    江南的雪,大得也有数,待林瑜他们出来时,已经比之先前要小了好些,只是天还阴阴的。张琮看着面前已经铺上了浅浅一层银白的雪地,遗憾的直咂舌。

    大姑娘张瑶笑他:“大哥你还惦记着糟蹋这雪地呢?功课呢?”她是二房的,圆脸孙氏嫡亲的闺女,最是公正爽利不过,大小姊妹也都服她。

    “不过一篇大字,半刻钟就得了,怕什么呢。”张琮满不在乎地,伸着头瞅着地上,很想踩一脚的样子。

    “且安生坐一会子吧,再过一时就要用午膳了,吃完随你去。”张瑶携了最小的小妹,并四房里两个沉默的二姑娘三姑娘与林瑜略一招呼,就要先走。

    张小妹不乐意了,她揪着大姐的裙子,眼巴巴地看着林瑜,糯糯道:“我还想和林表哥玩。”

    实在不会哄孩子的林瑜摸了摸身上,发下自己没带什么好玩的东西——也是,他连佩一个玉环都嫌碍事,哪里愿意再带什么荷包之类的,平日里在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出门却不过面子情,好歹被白术捉着带了个生肖佩。他倒是想解下来,也不知白术怎么绕上去的,就是不行。

    张瑶忙摸了摸小妹的发顶,拿着糕点哄着她走了。张小妹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嘱咐林瑜:“要来找我玩啊!”

    听得姑娘们身后的大小丫鬟都笑了。

    姊妹们并身边的丫鬟都走了,三房里张环张玟对视一眼,见张琮也没注意这边,两人挨挨蹭蹭地过来,与林瑜行礼道歉道:“瑜表弟,母亲只是心肠直,并非有意,咱兄弟给你陪个不是,可别往心里去。”

    林瑜一偏身,没让这两兄弟的礼行到实处,安慰道:“我是第一次来不成,别外道了。”三舅母这刻薄小气的脾性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明明花的不是她的东西,她能肉疼半天,说出的话哪里好听得了,林瑜再没心思与这样的后宅妇人计较。

    “正是这话。”张琮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揽了林瑜的小肩膀,道:“我带表弟去外头书房有事,你们只管你们玩去。”张环张玟诺诺应了,跟着张瑶的脚步往前走远。

    二房的张理,张瑶的亲哥哥,和他母亲一般再乖觉不过的人,指了一事也匆匆地走了。

    林瑜和张琮也不理会,正所谓嫡庶有别,林瑜自己还好些,毕竟从现代而来,一般不太在意这些,但是他们自己倒过不去这个坎。兄弟们之间虽然和睦,但是另几个总想着他们是庶出子的嫡子,和张琮林瑜这般嫡出嫡子且是正经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不一样,倒先把自己当做了外人。

    张琮对此是习以为常,或者说他也是这么想的。

    “珏哥儿呢?”林瑜之前就想问了,刚在大厅里他本想问,却被一岔嘴给混忘了,这才问起张琮来。

    张琮咧嘴一笑,道:“这小子前儿闯了大祸,偷偷使唤了小子买了爆竹差点没把自己眼睛给弄瞎,如今虽无恙,却被爹发狠压在祠堂禁足,每日只有青菜豆腐米饭,还得写大堆功课,可怜的很。”

    “只怕这回连外祖母和大舅母都没帮他说话。”林瑜笑道。

    张琮拉了林瑜,点头道:“可不是,要我说他也太能淘了些,爆竹是随便玩的?也不看看他自己才几岁。”又道,“莫管他,祠堂里有老仆照顾着,饿不着冻不着,受点教训也好。”

    林瑜瞅瞅自己被拉着的手,意味深长道:“可见是经验丰富才说得出来这话。”

    “太靡费了些。”林滂背着手,冷眼瞧着自己弟弟脚不点地的来回对东西,散淡的样子只叫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上的林治恨不能咬碎一口牙。

    林松慈爱地拍拍大儿的肩膀,笑道:“不过些许银钱,算什么?这不是唐诗有云,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还千金散尽还复来,林治肚里冷笑一声,故意稍稍拔高些嗓门念单子上的金银万器。果不其然,他念一声,那个老不死的松松垮垮的脸颊肉就忍不住抖一抖,怎么看都比他还心疼些。

    要说林治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肚里也清楚,自来他那个父亲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只要有大哥在一天,他便一日摸不到这些个家底。如此,还不如花了干净。若是真能得个什么好差,他也好借了林滂的名头多收些银钱,那可是实实在在自己的。

    所谓一丘之貉,便是这般。

    要是林瑜看到这一幕,少不得感慨一番林滂此人与荣国府的贾政还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叫长辈给他顶在前头,他自己摊着一双看似干干净净的手,享受着现成的果子,说不得还嫌弃做长辈的喂得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