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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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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天航回到酒店,脚步已经很沉。进了门,颀长的身体便整个滑倒在地上。

    这次出行,他身上没有带任何药物。前几次头痛发作,都是将自己独自关在房里,直到失去意识。

    同时,因为没有注射营养针,他的身体也很难再支撑下去,眼前发黑,有几次险些晕倒。

    这是最后一夜了吧。

    邢天航想,等明天登上山顶,再纵身下滑的时候,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自己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之前还嘲笑过那个瑞典人,嘲笑他的软弱无用,但终于也走上了同样的一条路。早些晚些罢了。

    窗外是雄伟的尼尔雪山,滑雪道上的灯光令起伏的山形在暗夜中仍隐约可见。那些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群山就像是死神的怀抱,令自己向往。

    小语,你会笑话我么?

    我真的有点累了。

    好多次,我希望自己能昏死过去,永不再醒来。可我总是又一次次努力睁眼,因为我晓得,你在等着。

    可现在,再也没有你了。

    你若在天涯海角,我还能追到天涯海角。你若经年不归,我等你至白发苍苍。

    可若你消失在这世上,若永无归期?

    那我亦无任何眷恋。

    不是我懦弱逃避,而是这世界,再不值得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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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莫里茨共有八十八条雪道,大部分为初级、中级雪道,惊险刺激的高级雪道只有八条,供少数专业级的滑雪高手大展身手。

    这些拥有大量陡坡和不同复杂地形的雪道,从海拔3303米的阿尔卑斯山脉东部开始,经由汉尼斯,最后到达圣莫里茨,全长共9公里。

    邢天航乘坐缆车缓缓登上雪道的顶端。

    这里空气稀薄,他连静坐都感到呼吸困难,越往上越甚。

    可这里又着实太美。

    放眼望去,除了瓦蓝的天,便是银白的雪。阳光毫不吝啬地投射下来,热情地亲吻着雪,把她照得晶莹剔透,却照不出她一丝瑕疵。

    明明是随处可见的不稀奇,却又是纯洁无私的最可贵。

    邢天航想,就像他可爱的小语。

    在初级和中级的滑道上,有一些情侣或者夫妻在做着基本练习,他们一个跌倒了,另一个便立刻去扶,但常常一拽,连扶的那一方都被带得倒在了地上。两人便一起哈哈大笑。

    邢天航也笑了笑。

    幸福这种事,拥有的人不过举手,没有的人空白首。

    缆车继续往上,雪道上人烟已稀少。偶尔有矫健的身影飞速滑降,惊鸿一瞥。

    雪道顶部的服务大厅中,巨幅显示屏中循环播放着滑雪健儿的飒爽英姿。扩音器中播着激情澎湃的动感音乐。

    邢天航故意挑了一套很不显眼的滑雪服。

    进更衣室前,他望见女装部的模特身上穿了一套正红色的滑雪服,白色头盔上一道蓝色火焰,鲜明威武。

    他的心中一动。转眼便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儿,已经换了那套红色滑雪服,笑嘻嘻对自己说:“天航哥哥觉得我穿这个好看吗?”

    “好看。”他笑着回答,“小语,我们去滑雪好不好?”

    出来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又瞥了一眼。不晓得是不是入幻觉太深,他发觉那套红色的滑雪服竟真的不见了,光溜溜的假人尴尬地杵在在那里,冰天雪地,看着就冷。

    他提着滑雪板走进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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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轻语一点没哭。

    当林莫言他们在苏黎世机场与她碰头的时候,她极小的个子,拖着两只巨大的拉杆箱,匆匆赶来,脸上神情坚忍、脚步决绝,简直女王范儿。

    沈年告诉她的时候,已错过了南阳当日直飞苏黎世的最后一次航班,她果断让沈年帮她订从帝都起飞的机票,同时乘坐高铁,赶到帝都。

    降落苏黎世的时候,与林莫言只差了两个小时。

    订完票,她预计了下时间,仍是让沈年开车送自己回家,花十分钟带齐了冬装。北欧人种高大,到了当地恐买不到合她穿的尺码,而到了那里,才是真的分秒必争,哪有空再买什么御寒服。

    最懒的人在飞机上做了详细攻略,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线路图,然后便闭上眼睛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一来她真的很睏,二来她觉得前路艰难,她越多一分精神,就越多一分把握。

    那种因担忧而睡不着,胡思乱想浪费时间的事情,并不划算。

    所以当她下飞机后,竟精神炯炯,比林莫言他们都要劲头足得多。

    “小语,你死到哪里去了!”林莫言紧紧抱住她,但又气得想抽她,“天航他……”

    “我晓得。我回来了,我不会让他死的!”林轻语咬着唇,大声说,“家宁,你有没有带了足够的药?”

    “都带了。”陈家宁回答。

    “那走吧。他一定是去了圣莫里茨!”林轻语肯定说。

    “你怎么断定?”林莫言眼中仍是红血丝,哑着嗓子说,“这家伙为了不留下线索,带的全是现金。我只能查到他在瑞士入境,其它毫无头绪。”

    林轻语凄凄一笑,“天航哥哥这么骄傲的人,一定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寻死去的。若是高山滑雪意外身亡,外界舆论顶多叹他英年早逝,对正天的声誉却不会有负面影响。林莫言,他始终在为你想。”

    邵泽平说:“那也未必是高山滑雪,跳伞、蹦极什么的也有可能。”

    陈家宁突然说:“我想起来,最后出院那天,天航曾站在窗口,说是不是只要往下一跳,所有痛苦就都能解决。我当时吓了一跳,忙拉住他,他却不屑说,那种差劲的地方,请他跳他都不会考虑。”

    林莫言狠狠捶了陈家宁一把,骂道:“你早晓得他有这个想法,为何不说?”接着又更狠地更重地捶自己头,“我更混蛋,他要把股份赠予我的时候,我竟还说他是太清闲,是少爷脾气犯了!我真特么混蛋!”

    “林先生,你真的不该那样说先生。”

    阿德沉着声音说:“先生头痛的时候,我都不忍心看,他也不让我看……近来连吗啡都没什么用了,这……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都不晓得他怎么还能笑着对你们说话,还能没事人样的和你们一同上班?”

    “都别说了。”林轻语喝制住几个大男人,镇定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天航哥哥。跳伞、滑雪我觉得都有可能,不如兵分两路。

    一队由我和阿德还有邵泽平,去往圣莫里茨滑雪场,一队由我哥和家宁去因特拉肯跳伞基地。我们各带一半的药物,两队里也都有医生。人手不够的话,我们到了当地再雇人一起找。随时保持联系。”

    她望着林莫言,最后说了句,“林莫言,快想个什么办法,能让我上热搜或者头条,我要全世界都晓得林轻语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邢天航就不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