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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熹妃御前失仪,贬为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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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妃跪在养心殿廊下,追随她的众多小妃嫔一个个寻故离去,皓月当空,只剩下她一人苦苦捱着。苏培盛前来劝过几次,熹妃性子犟,只是跪着。

    她打定了主意,皇上一日不见她,她便一日不起。

    苏培盛腆着脸又往殿中禀告了,他低声道:“皇上,熹主子还跪着呢,呆会宝亲王过来请安,撞见了可不大好。”

    雍正端坐在青玉大案后面,手上飞快的批着折子,仿佛没听见似的,并不言语。苏培盛无法,只好退至廊下,又劝了熹妃一回。

    熹妃未用晚膳,身上早已没了气力,幸而身边有奴婢搀着,才不至颠倒。

    一时弘历过来请安,见熹妃跪在地上软绵绵的,心里很不少受。他道:“额娘,你回去歇息,明儿再来找皇阿玛陈情也不迟。”

    熹妃见了儿子,又高兴又愧疚,笑道:“你不必理会我,只管去给你皇阿玛请安,朝中大事不可耽搁。”又压了压声音,道:“此事非同小可,关乎你的大计,你不要牵扯进来。”

    弘历抿唇微笑,淡淡道:“你是我的额娘,此事怎会与我无关?”

    进了殿,弘历先跪下行了礼,方禀告:“吕留良仇视大清,虽死了四十年,但他的讲义、语录、诗集传之甚广,在南边影响极大。依儿臣之见,须开棺戮尸方解心头之恨。再者,其子及弟子当斩首示众,其家中妇女幼子贬为奴隶,赐予功臣之家,以示惩戒。”

    雍正一只手拿着御笔,一只手撑着下巴,道:“汉人说话含沙射影,当严惩!”

    弘历顺从道:“皇阿玛说的极是。”稍顿,见雍正脸色稍霁,便忍不住道:“皇阿玛,儿臣能否说一句家事?”

    雍正明知他要说什么,却仍然一副茫然模样,道:“你说。”

    弘历琢磨片刻,道:“若是平常人家,我、额娘与皇阿玛便是一家三口。我曾去过十四皇叔府上,他们一家子没大没小,十四婶婶爱笑爱闹,十四皇叔从不拘束她,儿子瞧着,真是羡慕。”又停了停,再也顾不得雍正脸色,不吐不快道:“您是一国之君,是天底下最最尊贵之人。可在弘历眼里,除了皇阿玛,额娘亦是最最尊贵的。如果额娘做错了事,皇阿玛可否看着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弘历的份上,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

    雍正本以为弘历要给熹妃求情,却不想慎重心细的弘历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雍正沉默片刻,将笔一丢,朝苏培盛道:“让熹妃进来。”

    苏培盛露出笑容,应了声嗻,忙退出去传话。一时熹妃入殿,跪在地上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她多日不见皇帝,便行了大礼。

    雍正不叫她起,她便一直跪着。

    弘历见熹妃面色惨白,很是心疼,可当着雍正的面又不敢表露太多,一时竟有些不可抑制的悲戚。他曾见过康儿是如何在十四爷跟前撒娇,也曾见过弘明对十四爷发脾气,有时候他想,父子之间,应该像两个男子汉之间的交往一样坦坦荡荡。

    但自己,却永远被身份所拘。

    长这么大,别说撒娇,他在雍正面前连个“不”字都没说过。

    雍正洪声道:“朕只问你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了再答。”

    熹妃的心吊到了嗓子口,她紧紧攒着袖摆,道:“皇上请问,臣妾绝不敢有所隐瞒。”雍正侧了侧身,依在凳手上,面无表情道:“李氏落水,你可知情?”

    李氏都死了十几年,熹妃连她的模样都记不得了。

    熹妃道:“臣妾依稀记得,李姐姐是因为馨柔公主,才会落水,旁的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请皇上明鉴。”

    雍正似乎漫不经心,又问:“那皇后病殁呢?”

    熹妃猜不出自己的回答到底合不合雍正心意,只是越发谨慎道:“皇后病殁时,臣妾守了皇后一夜,连皇后的衣裳都是臣妾帮着奴才们换的。但臣妾,真的没有陷害皇后。若皇上不信,大可查阅皇后的起居注,或拷问御医院的太医们。”

    雍正道:“你对皇后真是忠心耿耿。”

    熹妃不知话里意思,只是顺势道:“是。”

    雍正忽然猛地往案上重重一锤,道:“所以,是你和皇后合伙害死了李氏?”

    熹妃惧惊,吓得眼泪一喷,哭道:“皇上何出此言?”又委屈道:“皇上果真信了年答应的话,对不对?您忘了吗?年答应是年羹尧的妹妹,他们兄妹对皇上没一个是忠心的。臣妾伺候皇上几十年,皇上宁愿信她,也不信臣妾么?”

    弘历亦拂袖跪下,道:“皇阿玛...”

    雍正伸手一举,示意弘历止话,道:“你闭嘴!”

    弘历甚至没弄明白雍正为何生气,但他是皇帝,谁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雍正怒极反笑:“你别把朕当傻瓜,年答应区区贱婢,朕信她,是抬举她。而你,朕信你,是因为你生了弘历。”他狠狠摔下高高的一垛折子,怒道:“你们一个个,以为李氏死了,一切都没了证据,就没有罪了吗?宫里这样多的妃嫔,年答应为何偏偏要陷害你?总归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熹妃痛哭流涕,双手着地爬到雍正面前,道:“皇上错怪臣妾了!臣妾...”

    雍正听不得女人哭,顿觉头脑发胀,痛得厉害。他捂住额头,连连道:“苏培盛,把朕的膏药拿来。”苏培盛知道皇帝头痛了,忙小跑着到壁橱里寻了一盒绿色膏药,又朝熹妃使了个眼色。

    熹妃爬起身,用指甲挑了绿膏,欲要抹到雍正太阳穴上,不料雍正头也没抬,只是寒声问:“谁让你起身的?”

    吓得苏培盛浑身一抖,忙跟着跪了下去。

    雍正越发冷漠道:“熹妃御前失仪,贬为贵人,明儿让内务府拟旨。朕累了,都退下吧。”熹妃听闻,只觉手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凭什么,让她担负这莫须有的罪名?她想要哭,想要闹,可看了看雍正冷酷的样子,又看了看弘历哀伤的样子,熹妃忍住了。

    她平静的跪下谢恩,平静的退下。

    她原本以为,自己与雍正,就算谈不上恩爱,但至少,也有过夫妻之情。可如今看来,她在他心里哪有什么地位,不过是风里摇曳的花朵,若看着喜欢,便摘在手里赏一会子,若不喜欢了,便又随手丢掉。

    知道了真相,没有了期盼,反而平静了。

    或者说,是绝望罢。

    弘历想陪着熹妃回坤宁宫,熹妃勉强笑道:“天色晚了,我担心你遇到歹人,还是早些回府的好。”她知道弘历担心,便握了握他的手,宽慰道:“你放心,额娘经历了多少事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可不是他人想打倒就能打倒的。只要有你在,额娘心里永远都有依靠。”

    不等弘历答话,她便扶着锦华慢慢沿着宫街回寝宫。

    夏日月色清朗明净,撒了半空的星子在黑夜里熠熠发光。弘历望着额娘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直直的,好似永远不会折腰。但那双肩上,分明背负了无限的苦寂与凄凉。

    弘历半夜到访,十四始料未及。

    他与这个侄儿实际上并无多少来往。

    弘历抱来一坛子酒,笑道:“说来奇怪,我寻思半天,竟只想到了十四皇叔,能与我痛饮一杯。”十四的伤还没好,倒答应的利索,道:“我也正想寻人痛饮。”

    我忍不住当着外人面瞪他,道:“你的伤还没好,怎能喝酒?”

    十四讨好道:“只喝两杯,就两杯!”

    我双手抱着胸,厉声道:“不行!一滴都不行!”又转了笑脸,朝弘历道:“天色太晚了,你前头还遇见刺客呢,还是早些回府妥当。再说,你皇阿玛如果知道你大半夜寻十四喝酒,指不定疑心什么。”

    弘历莫名的大笑,道:“我皇阿玛,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一样会疑心。”

    我听他话中有话,似有欲言又止的味道,便问:“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弘历只是苦笑着摇头,道:“十四婶婶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又起了身道:“在我心里,所有的皇叔里头,只有十四皇叔最有人情味。若有朝一日...”

    他顿了顿,并未明说,接着道:“我定要恢复十四皇叔的封号。”

    十四也明白他的意思,难得和蔼道:“你有这片心,我收下。”他们有这样的共识,我很高兴,忍不住拍了拍弘历的肩膀,道:“你啊...无论是女人还是权利,你想要的所有东西都会得到,一定会得到!”

    弘历疑惑的看了我半响,才笑:“十四婶婶真有趣儿。”

    说完,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径自去了。

    十四踢了鞋子往榻上躺,道:“你好像对弘历很有把握!”我宽了衣,歪到他身侧,用手枕着头,定定望着十四,笑道:“我不仅信弘历,而且信熹妃,他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十四笑得饶有意味,道:“你应该去街上摆个摊。”

    我不解:“什么摊?”

    十四仰面一躺,闭上了眼睛,嘟囔道:“算命摊!”我嬉笑着往他腰上锤了一拳,才偎着他睡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