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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章 袭人熬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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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顿时懵了,他每日里不过和姐姐妹妹们玩耍,哪里有做出什么祸及全家的事?当下惊疑不定的道:“父亲之言何意?儿子竟是没听明白。”

    贾政怒道:“你自己做下的好事!我且问你,那琪官儿现在何处?你速速道来,莫要让简亲王迁怒到府上。”

    宝玉惊慌的看了一眼旁边那陌生人,他竟是简亲王府的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原来宝玉自从经薛蟠的介绍结识了蒋玉菡之后,因爱慕其风流,便同他常有来往,其间诸多迤逦也不消多说。

    前几日宝玉听蒋玉菡说想要脱离了简亲王清清白白的过日子。宝玉自然是对他的气节与勇气欣赏不已,还赞助了他一些银钱在东郊离城二十里的紫檀堡置办了几亩田地和几间房舍。美其名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宝玉万万没有想到简亲王府的人竟然找上门来。想起往日同蒋玉菡的情谊,宝玉矢口否认:“我连琪官是谁也不知道,怕是旁人以讹传讹,陷害于我。”

    贾政脸色稍晴,他就说,以自家的家教,还不至于养出与戏子牵扯不清的儿子来。

    那人却是冷笑连连:“杂家劝公子还是不要强辩了,既说不认识,那公子身边的丫头袭人腰间的汗巾子又是从何而来?那是进上之物,统共也没多少,都是有数的,只要一查就知道端的。咱们王爷爱重琪官儿,才把自己得的一条赐给他,你若不是从他那里得来,又是从何处得来?”

    原来昨儿简亲王府也有龙舟参赛,雅尔江阿同几位阿哥都相熟得很,昨儿也是在九阿哥的酒楼里,同温恪、敦恪她们在一起。雅尔江阿府里走失了一个受宠的小旦,这事宫里谁不知道?给黛玉送食盒的小太监一眼就认出了袭人腰间系的汗巾子是进上之物,便悄悄的回禀了。

    雅尔江阿倒也不是多爱蒋玉菡,要是等他玩儿腻了,怕是看也不乐意再看一眼。只不过还在新鲜时,而蒋玉菡又私自跑了,这就让雅尔江阿有些心心念念了。知道他赏给蒋玉菡的汗巾子系在了一个丫头身上,他稍微一想就知道问题出在宝玉身上了,小小的一个失了势的国公府他还不放在眼里,因此有了今天这一场子事儿。

    宝玉谎话被拆穿,这才慌了,心下微转,忙道:“此物乃是我结识的一位名叫蒋玉菡的友人所赠,实在不认识琪官。”

    那人如何不知宝玉这话乃是脱罪之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公子岂能不知琪官儿本名就叫做蒋玉菡?”

    宝玉作出一脸震惊的样子,呐呐道:“实在不知蒋玉菡就是琪官儿……”

    贾政忙道:“小儿糊涂,请禀告王爷,念他不知者无罪,饶他这一回吧。逆子!还不老实的把那琪官儿的去向说与公公知道!”

    宝玉只得无奈的道:“倒是曾听他说起过,在东郊离城二十里的紫檀堡置办了几亩田地和几间房舍,或许是去了那里。”

    那人便笑道:“工子既这么说,定是在那里无疑了,杂家这就回去向王爷汇报。”想了想又说:“如果真是在那里找着了,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没找着,还是要再来请教公子的。”言下之意却是找不到蒋玉菡就要找宝玉负全责了。

    贾政此时已是气得不行,旁人能看清的问题他还看不出来么?一想到宝玉竟然和戏子交情这么深,说不定其中还有诸多羞于启齿的事情,贾政就无名火起。对宝玉喝道:“就在这里不许动,等我回来再教训你!”一边恭送那人出府了。

    宝玉今天怕是犯太岁了,贾政送人回来,忽然看见贾环带着两个小厮跑得飞快,一点也不庄重,便喝道:“你跑什么?现在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府里?想要逃学不成?”

    贾环束手站好,回道:“正准备去上学,因晚了时辰,这才走的快了些。”

    贾政又骂:“可见你是没用心,如此有一日没一日,早一日晚一日,如何能有成绩?平白污了我的名声。”

    贾环握了握拳,心里冷笑,面上越发恭敬,只说:“儿子自入学以来,虽不说悬梁刺股,却也是勤勤恳恳,并未有做出什么有损父亲名声的事来。今日也是巧了,因出门的时候,听说府里有人跳了井,这才耽误了些时候。”

    贾政顿时大吃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跳井?咱们家自来就不曾有过这样的事,祖父、父亲都是宽以待人,我也不敢有辱先祖门风。难道是我近来不曾关注府内之事,叫底下那些管事的人钻了空子?这般丑事如果传将出去,我还有何面目在同僚之间立足?”

    说着便要叫人来询问,贾环立即道:“儿子倒是听人说,今天这事与底下的管事们不相干。原是宝二哥前日调戏母亲身边的金钏儿,金钏儿不从,母亲知道后不分青红皂白,只打骂了金钏儿,又将她赶出府,金钏儿羞愤之下便投井以示清白了。”

    贾政气得几乎倒仰,若是之前,贾环说的话他还要斟酌一下,但前头有简亲王府的人告发宝玉与亲王府上的优伶有染,贾环此时说来,他便尽信了,怒喝着:“快把宝玉押到书房来!”又喝阻周围之人:“今日谁也不许给宝玉求情,也不许给后院儿老太太、太太传信,否则立即打死!”

    众人知道贾政是气急了,哪里敢违背,忙去把宝玉押了过来。

    贾政见了宝玉瑟瑟缩缩的模样,眼睛都红了,直叫人搬了条凳过来,将宝玉按在上面,堵了嘴,用板子使劲打。

    那些小厮虽然照办着,不过手下却没怎么用力,知道老爷这时候在气头上,要是打得狠了,等老爷气消了,到底是亲生的儿子,岂有不疼的?再说还有一个更疼二爷的老太太和太太呢,真要把宝玉打出个好歹来,往后算起账来岂有他们的活路?因此虽说打起来看着厉害,其实都是花架子而已。

    贾政见了他们那装腔作势的功夫就生气了,夺过板子来自己上手打,那股子狠劲,把周围的人都吓到了,真要让老爷一直打下去,宝二爷就是不死也要去大半条命。这会儿人们见势不妙,就再也不敢听从贾政的吩咐了,溜出去一个小厮,直奔王氏屋子报信去了。

    王氏听来报信之人说:“宝二爷和简亲王抢戏子,被简亲王府的人找上门来,又因为强逼金钏儿未遂,让金钏儿羞愤而死,老爷知道了,现在要打死二爷呢!”

    那报信之人也是不会说话,直把宝玉的三分错也说成了七分,唬的王氏差点没厥过去。顾不得找老太太求情,在周瑞家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就跑去了贾政的书房。

    贾政看到王氏过来,就知道是有人阳奉阴违去里面报信了,心里越发恼恨,手上的力道也就更大了,直打得宝玉叫得凄惨。

    王氏见宝玉背上、臀部、腿上都被打得皮开肉绽,顿时心神欲裂,扑过去就抱住了板子,不让贾政再打,一边哭道:“宝玉虽说做下了错事,老爷好好教导就是了,或者罚他一罚,让他长长记性也行,何苦往死里打?”

    贾政冷笑道:“好好教导?都是你们教的好,才教出他这一身的毛病!小小年纪就和优伶来往过密,又欺辱母亲房里的丫鬟,如此行为,还只是小事吗?难道要等到有一天他弑君杀父才是大事不成?索性我今儿把他打死了,免得以后祸及全家,败坏我一门的名声!”说着就使劲抽板子,想要再打。

    王氏连忙把贾政的手臂一起抱住,哭道:“宝玉如何就能到了那地步?老爷虽然对他看不入眼,左右老爷还有别的儿子,我如今已快要知天命之年了,只有这个孽障,他要是死了,我可还怎么活?老爷要打死他,索性一口气将我也打死了,咱们娘儿俩到阴间也能做个伴儿。”

    贾政和王氏成婚也有三十多年,便是王氏的性子不讨他喜欢,到底还是有夫妻情分在,此时听她说得可怜,不觉长叹一声,丢了板子闷闷的坐下。

    王氏忙回头去看宝玉,只见他面色发白,气息微弱,身上的衣裳都透出血迹来。宝玉历来是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哪里经受过这样的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由得失声大哭,“我苦命的儿阿!你要是有珠儿一分的懂事,又何苦受这罪?”又对贾政道:“若是珠儿在,便是一百个宝玉,也由得你打死,免得他受这样的苦。”

    前院儿里和王氏院子里的事很快就传得众人皆知,贾母、邢氏、李纨、王熙凤都赶了过来,正巧就听到王氏的话。别人也还罢了,李纨听闻,心里一酸,忍不住也放声悲泣。

    贾母看了宝玉的惨状,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不先打死了我,再打死他?”

    贾政闻言,急忙迎出来,躬身赔笑道:“大热的天,母亲何苦出来受罪,有什么话只打发人来吩咐儿子就是。”

    贾母只厉声道:“我倒是想要吩咐,只可怜我一辈子也没生个儿子,却叫我吩咐谁去?只能把眼睛、耳朵、嘴巴都当做摆设,由得人摆布吧。”

    贾母只生了贾敏一个嫡亲的女儿,贾赦和贾政都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贾政听了这话厉害,只得告饶,“儿子教训宝玉,也是为了不使祖宗蒙羞,母亲这话岂不是要让儿子羞愧而死?”

    贾母啐道:“我不过说一句话,你便受不住,你那样下死手的打宝玉,又何曾想过他受不受得住?便是教训儿子,也没有这么个教训法的。”

    贾政只得赔笑道:“儿子知错了,以后再不这样打宝玉了。”

    贾母冷笑道:“左右你儿子多,打死了这个还有别人给你披麻戴孝,我却只认宝玉一个的。你也不要厌烦我们娘儿几个,索性我们一起离了这里,不碍着你的眼就是了。”说着就喊人去备马车行礼,说是要带了王氏和宝玉回金陵去。

    贾政只得苦苦告罪,贾母这才罢了,又命人把宝玉抬到她屋里去,又把贾政骂了出去,只等着大夫过来医治。

    一时大夫过来了,贾政虽说下手重,到底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便是下狠手也就那样,并没有打出好歹来。那大夫只开了些内服外用的药,又写了饮食忌讳的单子,说是好好养上半把个月也就好了。

    贾母、王氏等人这才放下心来,嘴里还是免不了说贾政下手太重。黛玉虽然不赞同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不过她觉得宝玉确实是应该好好教育了,再这样任由他不知轻重好歹的混日子,实在说不准往后会不会惹出更厉害的事来。

    只是贾政这教育方式也太单一了,一点也没教训到点子上,且又还有贾母、王氏两个拦着,更是全无效果。

    都说慈母多败儿,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此间事了,贾母、王氏吩咐丫头们照看好宝玉,也就各自回屋了。等她们走了,宝钗、黛玉、湘云和三春几个才围拢过来,说的说、劝的劝、安慰的安慰,流泪的流泪,宝玉见了她们这般着急他的模样,又犯了痴病,心想:

    我不过挨了几下打,她们便一个个为我悲泣怜惜,假若我一时去了,她们还不知如何伤心呢。能得她们如此爱重,我便是一时死了,也是没有遗憾的了。

    当下也不顾自己的痛楚,只反过来安慰她们,让人又气又乐。

    到了午间,众人也渐渐都散了,宝玉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忽而王氏使人来找,袭人想了想便过去了。

    王氏见她过来,只问:“宝玉这会子怎么样了,可还疼着?”

    袭人回道:“已经喂他喝了药,身上的伤也擦了药膏,这会儿已经睡安稳了,可见是药效有用了。”

    王氏便道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的话,又问:“今儿这事,我恍惚听着是环儿在老爷跟前儿说了什么,你可有听说什么?”

    袭人道:“只听说是为着个戏子的缘故,被简亲王府上的人找上门来,老爷这才生了气,旁的倒是没有听说。”袭人顿了一下,说:“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

    王氏见她打住,就道:“你只管说。”

    袭人笑道:“太太既不生气,奴婢就说了。今个儿老爷虽然是打得狠了,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二爷也该得老爷教训几顿,老太太和太太疼惜二爷,狠不下心管教,可是再不管管,将来怕是不好呢。”

    王氏忙道:“我的儿,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原本珠儿在时,我是如何管教的?只是珠儿先去了,我统共就剩这么个独苗子,他又身娇体弱的,再加上老太太也护着,我如何能再如往日那般狠下心来管教?若是他一时受不住去了,我又靠得了谁去?”

    王氏说着又哭了起来,袭人也陪着落了会儿泪,又说:“二爷模样性子都好,也怨不得那些人都爱接近他,他又是个不知拒绝人的,且素来对谁都好,被人沾上了也就没法可使了。说起这话来,奴婢还记挂着一件事,每次想说,又怕太太疑心。这会子出了这样的事,奴婢再不说,也对不起服侍二爷这一场了。”

    王氏忙道:“你有什么尽管说来,我还不知道你,最是个守规矩又重情义的。”

    袭人便道:“奴婢听说宗室府上的小阿哥们都是在五六岁上就搬到前院儿去的,如今二爷也有十四岁了,再跟着老太太住在后院儿里怕是不大妥当了。况且咱们府上的三位姑娘年岁渐大,此外还有亲戚家的表姑娘,这般混住着,咱们知道的人自然不会胡思乱想,可憋不住外头不知情的人,那说出来的话怕就不好听了。不管是为着二爷的名声还是为着姑娘们的名誉,奴婢觉得太太若是能想个法子让二爷搬到前院儿去就好了。”

    王氏顿时着了慌:“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

    袭人忙道:“二爷对姐妹们都很尊重,哪里会如此呢,奴婢这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王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袭人今个儿一席话,真是让王氏打心眼儿里喜欢她,只拉了她的手道:“我的儿,你有这份心,能替宝玉想得这般周全,我只有谢你的,往后啊,就将宝玉交给你了,有你照顾着,我也放心。你今儿这一番话,我也记下了,等他好了就移出去,再不能惯着了。”又说:“你好好的服侍宝玉,将来总不会亏待了你。”

    等袭人下去了,王氏叫了王熙凤过来,问:“宝玉房里的那个袭人,如今可还是在老太太的份例上?”

    原来袭人原本是贾母身边的丫鬟,后来见她稳重,便赐给了宝玉,只是宝玉那里的丫头已经满额,再给他一个就超了例,便一直挂在贾母名下。

    王氏听了王熙凤给的准信儿,便道:“明儿挑一个好丫头送去老太太使,补袭人的缺。在我的月例银子里,每月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其余的待遇也按着这个例来,只是都从我的份例里匀出来,不走官中就是了。”

    王熙凤心领神会的应下了,知道王氏这是拿袭人当宝玉的姨娘看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