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佞臣之上 > 第八章:失意时问南风,才能得意过春风

第八章:失意时问南风,才能得意过春风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二月二,龙抬头。

    家家户户会在这天敬龙庆贺,以祈龙消灾赐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各家张灯结彩,齐聚一堂,阖家欢乐。

    可是…………

    今年,爹又没回来。

    李清风神色有些木讷,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如柳絮般的白雪落下,可儿小脸冻的红扑扑的,正领着下人丫鬟手一手拿蜡烛,一手握桃枝,照亮房梁,墙壁,犄角旮瘩等地,用桃枝在银装素裹的院子里敲敲打打,驱赶蛇虫鼠蚁,很热闹。

    这是娘亲老家的习俗:二月二,敲门框,金子银子往里撞。二月二,烛照梁,游蝇蝎子不上房。

    沧州习俗不同,娘亲却把老家的习俗坚持了二十年。

    小时候问娘,“为什么要兴师动众?祈福拜神要安静许多。”

    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长在娘家十几年,再回娘家已是客。路上车马慢,一封家书来来回回要耽搁几个月,等家里生意稳定后,娘便在家照顾你们姐弟,所以一年到头只有二月二按照家乡的习俗捯饬府里府外,想念家乡。”

    …………………

    李清风收回思绪,起身关上窗户,把桌上装有吕王的木匣子绑在身后,腰间悬着东越战刀,环顾一眼屋子里熟悉的每一个物件,可儿那丫头的细绢腰带还落在床上,笑了笑,转身走出屋子,关上房门,径直走向李府主庭院。

    抬头,看了眼天上落下的柳絮白雪越来越多。

    李清风神色坚定,脚下一步一步踏实没有犹豫,来到主庭院,一言不发跪在芙蓉阁门口。

    屋子外头寒风呼啸,冰冷刺骨。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暖床丫头素婉拿了件裘毛狐皮大氅还未靠近少爷,便被李清风温声退下,连带着在院子里扫雪的丫鬟下人也一并退走。

    眉宇间流露丝丝刻在骨子里百依百顺的素婉三步两回头,在走廊里拉住小脸红扑扑急忙从别院跑来的可儿,细心拍掉她肩上头上的落雪,又捋顺可儿腮边散落的几缕青丝,这丫头昨晚在少爷床上哭了一整夜,哭的双眸红肿,让少爷大呼心疼,今早又偷偷的抹泪了。

    素婉伸手抹去可儿脸颊上已经化作两道冰霜的泪痕,轻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笑着送少爷去江湖,比千言万语都好。”

    可儿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珠儿,紧闭唇瓣不出声,因为少爷说过,让女子落泪,即使提笔画出万里江山,也是败笔。

    可儿没有说话,只是动作轻柔的依偎进素婉怀里,目光怔怔,望着跪在雪地里的那道身影。

    天上雪不止。

    地上人不起。

    少爷肩头的雪,厚一寸有余。

    素婉拍了拍可儿的肩背,安慰道:“十年前,少爷拜吕温枝为师,打铁时伤筋动骨受伤皆是你悉心照顾,为少爷活络筋脉直到很晚才睡去。十年后,少爷拿起剑,肩上挑的也不再是风花雪月和美酒胭脂,挑的是三江五湖,鲜衣怒马的江湖。”

    素婉顿了顿,看着少爷背影,接着道:“还记得许老收留我们时,说过的话吗?”

    可儿点了点头,“女子的手,可以不捏针线做女红,不拿戒尺书本相夫教子。”

    素婉把裘毛狐皮大氅披在可儿身上,点了点头,“记得便好。”

    总管家许金武站在芙蓉阁门口,呼出一口白气,转身走进屋内,轻步来到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身后,轻声道:

    “夫人,少爷年幼时便羡慕江湖上的游侠儿来去如风,姿态潇洒,即使知道岁月催人,江湖磨人,却未曾退缩一步。

    夫人可知,笼中雀即使羽翼丰满,离开了笼子也飞不远,这便是夫人和老爷希望看见的?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养胸中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只要少爷不败坏李家门风,闯个江湖,又何尝不可?”

    许金武笑了笑,拱手道:“夫人放手,雏鹰便可翱翔长空。”

    李白茶美眸红肿,显然哭了一整夜,蹲在娘亲身旁,拉着娘亲的手,笑着说道:“娘,弟弟性子随您一样执着,还记得弟弟五岁时看见您和爹的书信,便日日夜夜掰着手指头数,盼着腊梅开,弟弟说腊梅开了,爹娘也就回来了,娘回来会给弟弟买好多好吃的,好多好玩的。而那年,您和爹没回来,隔年您便让下人把府里腊梅全都连根拔起,因为花开了让弟弟失望了,从那之后,您就再没离开。”

    李白茶把头轻轻放在娘亲腿上,笑着笑着流泪了,外头不比家里有丫鬟伺候周全,怕弟弟在外头吃苦受难,虽然万分不舍,可李家男儿没有一个孬种,紧紧握着娘亲的手,哽咽道:“如今弟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一直跟在许老后面要糖葫芦吃,也不再是那个让我给他把着尿尿的小家伙了。娘亲可否剜去心头肉,让弟弟去闯一闯?只有娘亲同意,弟弟才会走的安心坦然。”

    李清风的娘亲洛南妃早已泪眼朦胧,清风白茶的寓意是不争名利,偏安一偶得以置身事外,儿子女儿都是心头肉,少了一块便会要了洛南妃的半条命,一个妇道人家掌家,顾虑自然要多上许多,轻轻道:“儿子大了不亲娘,茶儿,外面雪大,给风儿披件外套吧,免得感染风寒。你爹在祖宗灵位前发过誓,李家只从商。”

    李白茶一直摇头,泪如雨下,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洛南妃抚摸女儿脸颊,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掌家,闲言碎语本就多如牛毛,偶尔还会和那些爱管闲事的人争个高下,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如今大梁朝风声鹤唳,佞臣当道排除异己,风儿当个太平侯爷,李府上上下下才会安宁。”

    李白茶抬起头,愣道:“祖父死后和朝廷不再有瓜葛,弟弟去闯江湖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端坐梳妆台前的洛南妃幽幽一叹,“若是甩了个干净,倒好了。”

    总管家许金武永远是一副温和模样,说道:“夫人大可放手,那些人敢来沧州,东越不会答应。”

    洛南妃眼前一亮,随即叹息一声,摇头道:“仙儿那丫头灵气四溢,相貌更是出众,可惜生在东越。”

    许金武双眼闪过一抹精光,笑道:“李府若是真的能置身事外,老奴和公孙羊早就离开了,夫人又何必自欺欺人?”

    李白茶眨了眨眼,没听懂,看了眼窗外大雪,虽然心忧弟弟身子骨,却并未插嘴,静静听着。

    唉!

    洛南妃眼眸闪烁着别样心绪,轻声道:“许老的意思,草木同烈阳争春,可活?”

    许金武笑道:“可活。”

    ———就在此时,从后院突然飞来一口断刀,如陨石坠落插在李清风身旁,连接断刀刀柄的锁链末端,一道披头散发形如枯槁的鬼影掠下房顶,怀抱灵位,向着芙蓉阁说道:“放。”

    声音沙哑且厚重,如同寺庙梵钟,悠扬深远。

    只有一个字,却气势十足。

    余音绕梁,震的雪花短暂停滞空中,几个呼吸后再飘荡落下。

    一朝疯魔的公孙羊来了。

    雪中。

    李清风不曾转头看公孙羊一眼,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让木匣子里的吕王出鞘,插在跟前的台阶上。

    他有一剑,去意决。

    有立志向。

    如同南来长风。

    公孙羊穿着单薄的破旧衣裳,丝毫不惧冬日寒冷,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来到芙蓉阁压根儿没看过李清风一眼,一抖穿透他琵琶骨的漆黑锁链,那口断刀再插_入地下一寸。

    无形罡气瞬间冲散院子里的积雪,他周身三丈之内的地面,不见一点白。

    拿断刀助吕王入江湖。

    或许他知道有颗新生剑草,正向阳。

    ———芙蓉阁内。

    李白茶急忙跑到窗边,看见院子里的那道枯槁鬼影,双手紧紧握在胸前,她知道弟弟可以如愿以偿了,画地为牢在后院给祖父守灵的公孙羊,是李府的禁忌。

    转头看了眼许金武,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止不住,弟弟远游了,如浮萍,会吃苦,她心疼。

    抹掉脸颊泪痕,拿了件大氅跑出屋子给弟弟披上,她却忘了给自己披件外套,雪里冻的双肩直颤抖,拍掉弟弟头顶的落雪,笑道:“弟弟,出门在外,记住越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每个季节写封家书回来,否则不管你在哪,姐姐也要把你拎回来。”

    李清风反手把大氅给李白茶披上,鼻子一酸道:“姐,我不冷。”

    李白茶紧了紧身上大氅,双手捏起秀娟小拳头就往李清风胸膛锤去,没敢用力怕打疼了弟弟,“李府这么多丫鬟下人还不够你使唤,非得去江湖瞎折腾…………”

    都说雪中的腊梅艳压群芳,面前梨花带雨睫毛染冰霜的姐姐,乃人间最动人,名满天下的百花谁敢压。

    李清风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半个时辰。

    李白茶实在忍受不了寒冷陇上心头,起身回到屋内,便听见娘亲的语气哽咽,“茶儿,这几日就在芙蓉阁陪娘说说话吧。”

    许金武来到李清风身旁,笑道:“少爷,江湖险恶,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闻言,李清风笑逐颜开,面朝芙蓉阁磕了三个响头。

    李清风起身,转头发现公孙羊不知何时回去了后院,只有石梯上的那道裂痕逐渐被白雪吞没。

    把吕王收进木匣子,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不敢进屋和娘亲说句话。

    许金武关切道:“少爷,多带些银票,回来清瘦了,夫人受不了。”

    路过走廊,接过婉素递来的包袱,拍了拍眼睛都哭肿了还在哭的可儿的丰_臀,凑近头小声道:“可儿,多吃点,再长大点,少爷喜欢。”

    总管家别过头,负手先去府门口等候。

    素婉瞪大眼睛,识趣的背过身,连连称赞,“今年的雪比去年的要好看咧。”

    可儿咿呀一声,脸颊红似血,竟然大胆的把少爷手掌放在自己的胸脯上,糯糯道:“以前的贴身衣物穿不下了,可儿亲手绣了一件鸳鸯肚兜,少爷想看吗?”

    李清风多抓了几下掌心的柔软,伸出手指点了点可儿的精致鼻头,笑道:“多绣几件,撕破了才有的换。”

    可儿羞涩轻嗯一声,细弱蚊蝇。

    李清风嘿嘿一笑,转身向着府门口走去。

    以此来冲淡离别伤感,效果甚微,聊胜于无了。

    府门口。

    总管家许金武唠叨多嘱咐了几句,李清风每句都记在心里。

    拜别这个比祖父更像是自己祖父的许老,走的果断。

    李府外。

    冻的直搓手的丁马夫牵着一匹神武的枣红色高头大马走来,憨厚道:“少爷,趁着时辰还早,现在动身,夜晚能赶到连云堡投栈。”

    李清风回望一眼李府府门,点了点头,“走吧。”

    大梁朝历六十八年。

    下大雪,连续半月。

    长风冻三窟不止。

    这一年,李清风一剑一刀,踏入江湖。

    出了城。

    他问了南风,而南风正知他意。

    吕温枝说过:失意时问南风,才能得意过春风。

    丁马夫在前头牵着马,一直傻乐呵。

    雪中。

    两人一马,留下一长串的脚印,越行越远。

    直到遥望不见。

    一道身影才缓缓走下城墙。

    此时。

    看见一只信鸽飞出城外,那道身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