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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2:130 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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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成负手站在正院的抄手游廊上,视线晦暗不明,他身边的常随就轻声问道:“爷,国公爷这会儿还没出去,您不过去吗?”

    “不着急。”齐成视线落在东面,仿佛在等什么人一般,常随也踮着脚朝那边探头去看,暗暗疑惑,过了一刻就看见唐氏随着荣二奶奶缓缓走了过来,他微微一愣去看齐成,就见齐成冷澈的面容上,多了一分阴鹫。

    “大哥。”荣二奶奶挽着唐氏的手,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过来,两人朝齐成行礼,齐成摆手道,“四弟妹身子不便,休要多礼了。”

    唐氏垂着头应是。

    三个人就往前走,齐成负手走在一侧问道:“四弟妹,四弟可在家中?”唐氏一愣,回道,“在家中,大哥可是寻相公有事?”

    “哦,有些事要和他商量。”齐成淡淡的道,“既是这样,那和弟妹说也是一样。”他说着一顿又道,“他让我帮着打听,五福庵山脚下的那间别院,我这两日忙着方氏的后事没有腾出手来,今儿一早让人去打听了一番,那间别院东家确实有意卖,只是开的价有些高,只怕要让四弟亲自去谈才成。”

    一瞬间唐氏脸色煞白!

    去五福庵山脚下买别院?夫君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打算住在那边去吗?想要和闵氏离的近一点。

    宛若一盆冷水兜头倒下来,唐氏浑身冰凉,忍不住打了个颤。

    齐成扫了荣二奶奶一眼,就和唐氏告辞:“我去正院,两位弟妹忙走。”大家行了礼,齐成就大步先去了正院。

    荣二奶奶握着唐氏的手就道:“四弟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唐氏摇着头,道,“没……我没事。”

    平如和平意想要上来扶着唐氏,立刻被荣二奶奶身后的两个婆子挡住了。

    “要我说,你的心思就该放开些。这男人哪个不是这样的,有了新人忘旧人,没有得到才是最好的。”荣二奶奶说着微顿,又道,“你瞧我,二爷房里左一个右一个,要不是大嫂突然去了,指不定这会儿房里有多了一个。”

    唐氏红了眼睛垂着头,荣二奶奶又道:“闵贵妃虽是惠帝的妃子,可毕竟现在当家作主的是圣上,若是四弟想要,暗地里来往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生了孩子抱回来你养着便是。”一顿又庆幸的样子,“还好你现在有了身子!”

    唐氏摇摇欲坠的踉跄了一下,荣二奶奶一把扶住她,两人进了正院,荣二奶奶又叹道:“这就是咱们的女人的命,你不认也得认。再说,那闵氏我可是见过的,以前来家里也来过几次,为人温柔又是诗词歌赋才貌双全的,和四弟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造化弄人啊……”说完,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然回头去看唐氏,抱歉道,“瞧我着嘴,说起来就没个把门的。”

    唐氏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要不然你和父亲说吧。”荣二奶奶眼睛骨碌碌一转,“让父亲给你做主!”

    唐氏抬头朝正院看去,没有说话却是摇了摇头,荣二奶奶道:“你这也不求,那个也不说的,有什么事闷在心里边,那苦的还不是自己。”说着一顿道,“你瞧我,那时候外面那个狐狸精回来,我就没脸没皮的闹,虽是丢了脸面,可最后得益的还不是你。”

    唐氏脑子里嗡嗡的响,满心里都系在齐成方才说的话,齐皓要在五福庵山脚下买别院……心里想着她身子又是一歪,荣二奶奶尖叫一声,喊道,“四弟妹,你怎么了。”她这般的声音,比起方才在院外高出许多。

    唐氏反被她惊了一跳,一个不稳被荣二奶奶扯的朝后一倒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喊疼荣二奶奶已经扑了过来,抱着她道:“你没事吧?”又连忙吩咐几个婆子,“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奶奶。”平如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唐氏,唐氏还在愣怔之中,恍然想起来她“有孕”在身,茫然的看着荣二奶奶,平如就掐了一下唐氏,唐氏反应过来摆着手道,“二嫂,我没事,真的没事。”要起来。

    荣二奶奶哪肯,亮着嗓门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你有个什么事儿,我便是死也赎不了这罪啊。”

    正屋里,齐瑞信和张姨娘以及齐成都出了门,齐瑞信脸色一变,张姨娘忙提着裙子下台阶:“哎呀,我的四奶奶,这是怎么了。”忙过来察看唐氏,“您没事吧,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好好的出来做什么。”一顿又道,“请大夫了没有?”

    荣二奶奶点着头:“请了,请了。”和张姨娘一起把唐氏扶起来。

    张姨娘心有余悸,吓的脸都白了:“那赶紧进去坐会儿,千万别动了胎气才好。”又回头吩咐平如,“快去把四爷请来。”

    平如不放心唐氏,只得回头吩咐平意,平意点了头忙往院子外头跑,这边齐瑞信沉声道:“扶她进屋歇着。”声调微有不悦。

    唐氏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由张姨娘和荣二奶奶扶着进了正屋,齐成转目去看齐瑞信,就见他冷着个脸很不高兴的样子,他暗暗皱眉跟着齐瑞信进了正厅,张姨娘扶着唐氏进了次间里头。

    不过一刻钟的样子,大夫就进来了,唐氏看着大夫就露出惊讶的样子来,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她求救的去看平如,平如就拦着众人道:“我们奶奶真的没事,不用请大夫了。”心里却疑惑的人,就觉得荣二奶奶好好的请四奶奶过来,又出了这等事,仿佛就像是一个局,引了她们进来。

    “你这丫头。”荣二奶奶愠怒道,“你懂什么,你们奶奶是头一胎又是刚上的身,最容易滑胎出事,定要仔细小心才是。”将唐氏的手拿着摆在脉枕上,笑着和大夫道,“您赶紧查查啊,可有哪里不妥的。”

    庄大夫伸手过去,唐氏要将手抽回来,却发现荣二奶奶用的力道极大,她挣脱了几次也没有挣脱开,她脸色一变,忽然明白了荣二奶奶的用意。

    怎么办?!

    唐氏一下慌了神,这个时候把这个谎言戳破,国公爷和老太君定然是又气又失望,她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用,我真的不用看大夫!”说完去推荣二奶奶,“二嫂,您放手!”

    荣二奶奶半嗔半怒的道:“四弟妹,这子嗣的事情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可不能马虎大意啊。”眼神里冷笑了一声,想到齐成说唐氏这一胎十之八九有假,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

    她心里笃定,手下力道更大,朝大夫打着颜色。

    张姨娘站在一边,看着妯娌两人你来我去的拉扯,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心中狐疑。

    庄大夫的手搭在了唐氏的脉搏上,静心去听,过了一刻他开口道:“夫人的身子……”话未说完,忽然门外齐皓的声音传了进来,淡淡的却带着不容人质疑的语气,“怎么好好的摔了一跤?”他由王旁推了进来,视线在众人面上一转,落在唐氏身上。

    唐氏又喜又怕,求救的看着齐皓:“四爷!”齐皓却是淡淡的收了目光,落在大夫身上,眼眸微眯沉声道,“他才怀孕,身体可有大碍?”

    常在大府里走动的太医或者外间医馆挂牌的郎中,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眼珠子一转庄大夫就道:“夫人身体很好,没有大碍。”不提有孕,只说身体!

    齐皓颔首,放了心的样子:“那就好,多谢!”又回头对王旁道,“你送大夫出去,多给些诊金。”

    王旁忙垂头应是。

    荣二奶奶心头一惊,没有料到齐皓会赶过来,原本想好的事情,这会儿却是……她拦着庄大夫,就道:“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伤着没有?!”

    齐皓眯着眼睛就朝荣二奶奶看去,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齐瑞信问道:“怎么样!”

    “国公爷。”一种人各自行礼,齐成亦是问道,“你可要辩证清楚了,行医这么多年,若是四弟妹有个好赖,你便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我们也断不会轻饶你。”

    庄大夫听着就是一惊,这躺着的夫人身体确实很好,可若说有孕却是不好判断,至少他是没有诊出来,可他却瞧的清楚,这话无论怎么说,他今儿是铁定要得罪的人,一时间他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回事。”齐瑞信皱眉,神色威严,庄大夫听着又是一抖,却是听齐皓开口道,“唐氏无碍!”

    齐瑞信视线就落在齐皓身上,暗暗诧异,齐皓朝唐氏伸手过去:“既有了身子,就不要随意出来走动,我们回去。”唐氏心里砰砰的跳起来,面颊微红从罗汉床上下来,将手放在了齐皓的手心里。

    这样的动作,不光是张姨娘和荣二奶奶,齐成一众人诧异,便是连平如也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惊怔,随即喜极了红了眼眶,她随着奶奶陪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四爷和四奶奶这样亲昵过!

    唐氏乖巧的跟着齐皓往外走,齐成却是拦在了门口,问道:“四弟即是来了,坐坐再回去吧。”

    “还有事。”齐皓看也不看齐成,“大哥去忙吧,外院这会儿该有客来了。”话落拉着唐氏要走,平如立刻上来推着齐皓的轮椅,几个人往外走,齐成就拧了眉头,转头去看荣二奶奶,荣二奶奶立刻拉住了要走的庄大夫,“你把话说清楚,我四弟妹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又飞快的低声道,“若是敢有半句假话,明儿就让人将你的招牌砸了。”

    齐皓几人停了下来。

    “这……”庄大夫脸色惨白,手足无措……这里的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啊,“老夫……”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

    齐瑞信皱眉,问道:“为何吞吐,可是有难言之隐,只管说出来!”庄大夫见齐瑞信问,就直接道,“那位夫人的身子确实无碍。”荣二奶奶听着脸色一变瞪了眼庄大夫,他心头一跳又补了句,“至于怀有身孕的事,恕老夫医术浅薄,未曾探明,不如请国公爷邀了医术精湛的郎中,再做详细查验吧。”一抱拳,“告辞!”诊金也不想要,提着箱子就要走。

    “等等!”齐成拦住他,“什么叫不能确定?”余光中他朝齐瑞信看去一眼,就见齐瑞信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庄大夫冷汗簌簌:“就……就是……”他朝已经走到院门口的齐皓和唐氏投去一眼,就道,“就是老夫未曾诊断出夫人有身孕之事,不过,这女子有孕,刚开始也有可能……”他话没说完,齐成忽地抬手打断了他,变了脸色,“没有查出有孕?”

    齐瑞信没有开口,齐皓却是坐在门口,头也不回的冷声道:“大哥为何如此问?”庄大夫见空忙逃也似的出了门。

    齐成面不改色,含笑道:“四弟妹有了齐家的子嗣是大事,我作为兄长,自当是关心。”齐皓转头过来,讥诮的看向他,“唐氏的身体不用你们操心!”

    “四弟!”齐成拦住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这子嗣是大事,你们不懂,就该多听听旁人的意见才是。”一顿又道,“若不然请祖母过来瞧瞧也可。”

    齐皓冷哼一声:“四哥还是早些把大嫂的后事料理了,去龙禁尉点卯吧。”一顿,讥诮的看着齐成,“说起来,大嫂死的可真是时候。”

    “你!”齐成被他的话堵的噎住,齐瑞信眉头一拧,喝道,“齐皓,你如何与你兄长说话的。”

    齐皓视线就一点一点移去齐瑞信的脸上,嘲讽一笑,没有回话。

    “四弟!”齐成语重心长,“那龙禁尉的缺,你若心中不平,待你大嫂入土后,大哥愿让位于你。”一顿,“你我兄弟,可万不能为了此等小事伤了和气。”

    齐皓皱眉,不屑一顾:“大哥的身份,领这份闲差,比较合适。”他想到齐宵和他说的话:“……你落马之事我已着手在查,眼下去看,虽无确凿证据,但……与大哥不无关系。”

    这么多年,从母亲去世时他就失了全部,他恨过怒过现在早就不想那些事,可当听到齐宵说这话时,他心头便是一阵撕裂的痛,多年的伤痛和恨意涌了上来,若非他们进府母亲怎么会心灰意冷,怎么会自杀,他又怎么会断了腿,五弟也不可能流落江湖尝尽艰辛,还有闵氏……也不可能入宫,如今青灯古佛黯淡一生。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三人!

    齐皓心里恨他们,更恨齐瑞信,若他没有这些令人恶心的事情,怎么又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

    “你什么意思。”齐成眼神一暗,拳头紧紧攥了起来,齐皓就转头看他,淡淡的回道,“大哥说呢。”

    “够了!”齐瑞信呵斥,指着齐皓道,“你大哥也不过是关心你,你何必咄咄逼人。”

    齐皓自推着轮椅往外走,头也不回的道:“你给了他家,给了他父亲,给了他权位,如今再来要求我与五弟与他情同手足?你该知道,母亲去世的那天,就已经不可能了。”几个人缓缓往外走。

    齐瑞信捂住了胸口就是一个踉跄,齐成忙扶住他,喊道:“父亲!”齐瑞信看着齐皓的背影,摆摆手,脸色惨白。

    齐成看着齐瑞信的样子,眼神愈加的暗,他低声道:“儿子扶您进去歇着吧。”说完往书房而去,又转身关了门,他看着齐瑞信道,“父亲,您不要生四弟的气,他和外面少有来往,说话不免尖锐了些……”

    齐瑞信自抽屉里拿了药丸出来,要倒茶发现茶壶里空了,他便收了瓶子要喊张姨娘续水,齐成却又道:“父亲,儿子的意思,既然四弟不高兴,那不如将这龙禁尉的职让给四弟吧,他闲赋在家也无所事事,也该有个身份功名了。”

    “不用。”齐瑞信摆手,“你四弟的事,我心里有数。”

    有数?有什么数?齐成就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外头就听到张姨娘喊道:“国公爷,五奶奶刚刚派身边的丫头送了您爱吃的桂花酥来,说没有放糖,让您尝尝!”

    “嗯。”齐瑞信应了一声,张姨娘就推门而入,将桂花酥摆在桌子上,也没有多说什么,提了桌上空着的茶壶重新出去。

    齐瑞信看着桌上那一盘微黄的桂花酥,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不由捻了一块,齐成心里的火的便是一拱,想到躺在棺材里尸骨未寒的成大奶奶,就道:“父亲对四弟有何安排?他如今既对您生了误会,不如早些把您的安排和打算告诉他,也让他知道,您心里亦是疼爱他的。”

    齐瑞信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齐成,就见齐成满脸的真诚,他心头微动,就试探的问道:“齐成,你是他们的兄长,将来你几个弟弟还要你照佛,外院的庶务这么多年你也打理的很好……”

    齐成脸色已经一点一点变为冷冽:“父亲的意思是?”拳头紧紧握着,指尖发白。

    “我打算过些日子递了奏折上去,请封世子!”齐瑞信说完,低头看着手中的桂花酥,“你四弟身体不便,但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智都是不俗,他做凉国公,再有你和齐宵相助,我便是死了,也能安心了。”

    “父亲!”齐成声音忽地提高了一分,看着齐瑞信,又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道,“四弟腿脚不便,您把国公的位子传于他,他……”

    齐瑞信摆着手示意齐成不要说了:“你的几位兄弟,我最信任你,也最看重你。往后若是我不在了,你要带着他们拧成一股绳,只有这样凉国公府才不至于大厦倾倒!”

    兄弟拧成一股绳?齐成心头冷笑一声,出声道:“父亲传位于四弟,是因为他有了子嗣?”齐瑞信没有否认,齐成就拧了眉头道,“可那唐氏根本就没有身孕,四弟分明就是骗您的。”

    齐瑞信猛地抬头看向齐成,就见他负手站在自己面前,身形高瘦但眉宇间隐着一分若有似无的怒气,他恍然明白齐成的意思,他无意龙禁尉暗示齐皓不适合世子,如今说质疑唐氏有孕……

    他分明就是自己中意世子之位。

    “齐成!”齐瑞信心痛的看着他,“你怎会生出如此想法?”

    这一次换齐成震惊,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齐瑞信,问道:“如此想法?什么想法?”齐瑞信站起来,看着齐成,“……你……可不能有这样的妄念啊。”

    “妄念?”齐成忽然笑了起来,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讽刺了,他哈哈大笑,猝然又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齐瑞信,“父亲觉得儿子的想法是妄念?那四弟假传有孕,令您属意他,让他继承爵位是不是妄念?”

    齐瑞信面色一变,指着齐成道:“你!”齐成摆着手,回道,“我是兄长,父亲传位自是要传给我,即便不是我,也该是二弟,三弟,怎么也轮不到四弟!”

    “可你们是……”齐瑞信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才认识这个儿子,齐成挑着眉头道,“我们是什么?因为我们是庶出?”

    齐瑞信没有说话。

    齐成就摇着头,满脸伤心难以接受的样子:“……原来,在父亲的心中也将我们的身份分的这么清楚!”

    “成儿!”齐瑞信有些气喘,紧紧攥住了胸口,齐成失望的道,“那父亲这么多年疼我们,护着我们都是假的?”齐瑞信摇着头,齐成就眼睛一亮,问道,“您既然是没有,那就把爵位传位儿子吧,儿子定会光耀门楣,让您为儿子骄傲的。”

    “成儿!”齐瑞信拉着齐成,“你别胡思乱想,自古嫡庶之分明律规定,你的身份,便是为父递了奏折,圣上也断不会批的。”当今圣上就是庶出的身份,他最忌讳的也是庶出,这件事只要细想就肯定行不通,说不定递了折子上,圣上会顺势将凉国公的爵位收回去也未可知。

    便是此事不提,凉国公立世百年,也从未有过一位庶子继承爵位的。

    他不敢违背祖宗礼法,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才会让齐瑞安让了龙禁尉的职给齐成,若将来他死了,齐成三兄弟有个职位领着朝廷的俸禄,也不会过的太艰难。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您没有试过,您怎么知道不行。”齐成看着齐瑞信,满脸的哀求,“父亲,儿子还记得当年我们住在三元巷后头,您对我们说将来只要有您在,就一定不会亏待我们三兄弟……”一顿又道,“儿子相信您的话,也一直做您的好儿子,但凡是您说的话,从不说一个不字。您再回头看看齐皓齐宵,他们是嫡出,可这么多年他们怎么对您的,当年若非我们拉着,齐宵连杀您的心都有了?如今到了关键时候,没想到您想的却是他们,您怎么不想想,您这么做,将我们三兄弟置于何地!”

    齐瑞信巨震,他震惊的不是齐成的话,而是这么多年,他竟不曾想到他有这样的想法,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们再不孝不亲,可他们是嫡出啊!”齐瑞信拍着桌子,“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了,为父心意已定。”

    齐成听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父亲,您这是要逼着我们走啊。”他红了眼睛,“方氏怎么没有的?儿子这几日从未说过怪谁,可是事情由谁而起?她虽然鲁莽可并未酿成大错,五弟妹却就这样将她逼死了。现在是方氏,往后就是儿子,二弟三弟……正如齐皓所言,他恨我们,将母亲的死怪在我们的身上,将来您若是不在了,他们怎么会放过我们!”

    “成儿……”齐瑞信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这么多年他对自己孝顺尊敬,言听计从,比起其他几个人来,齐成令他最是满意,若非身份所限他定毫不犹豫的将爵位传给他,可是……

    “百年的根基礼数,不能在为父手中废了啊。”齐瑞信话落,要去拉齐成起来。

    齐成不起,摇着头道:“万事总有开头,父亲难道眼见儿子被他们逼死吗?”

    齐瑞信砰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喃喃说不出话来,齐成膝行几步又道:“儿子若继承爵位,一定会照顾好四弟和五弟,担起当家人的责任来,断不会让父亲失望的。”齐瑞信看着齐成,问道,“……你祖母那边……”

    “祖母年纪大了。”齐成接了话就道,“只要您愿意,祖母不会反对您意见的。”

    齐瑞信正要开口,忽然外面就听到了张姨娘有些慌张的声音:“国公爷,大爷,不好了,荣哥儿哭着要娘,不小心将大奶奶的棺材弄翻在了地上。”

    “什么!”齐瑞信站起来,齐成也脸色一变,问道,“现在那边是谁在守着的?”

    张姨娘就隔着门回道:“忠三奶奶和宵五奶奶!”齐成就紧紧的蹙了眉头,恨不得将儿子捂死,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关口上,他不得不和齐瑞信道,“父亲,儿子过去看看。”

    “我与你一同去。”齐瑞信负手出门,吩咐张姨娘,“这件事不要让老太君知道。”

    张姨娘应是,齐瑞信和齐成就往灵堂而去,内院的灵堂来的较少,都是家中的女眷来祭拜,来往的客人则是在外院或是国公府外面搭的灵棚中吊唁,再入府中的,所以齐瑞信过去时,灵堂里只有丫头婆子守着,齐忠媳妇儿和齐宵媳妇儿脸色煞白害怕的站在一边。

    一众人都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齐成一进门就呵斥了荣哥儿,视线落在倾倒在一边的棺材上,因为没有大殓所以棺板的板只盖了一半,如今盖子掉在了地上,棺材也摇摇欲坠的架在高高的八仙桌上,“司哥儿,你说!”

    司哥儿惶恐不安的看了眼父亲,摇着头,荣哥儿就哭着回道:“父亲,方才棺材里有动静,儿子以为是母亲醒了,所以就想上去看看。”他说着一顿,扯着齐成的衣袖,“父亲,求求您了,母亲还没有死,您把她放出来吧。”

    “蠢货!”齐成怒不可遏,“她死没死大夫早就验过,此时怎么可能会再醒过来。”

    荣哥儿簌簌的落着眼泪,委屈的道:“可刚刚明明里面有动静,母亲还哼哼了几句,说她死的冤枉。”话落,蓦地转头过来看着蓉卿,“对!我母亲说她说的死的冤枉,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母亲才死的。”说完,又是一副要扑过来的样子。

    这一次明兰和明期早就有了准备,连忙将蓉卿护在了身后。

    “妖女!”荣哥儿被司哥儿拉着,朝蓉卿啐了一口,“妖女,就是你害死我母亲的。”

    上一次蓉卿没有说话,也没有辩驳,这一次她却是开口道:“荣哥儿,你年纪小婶婶不与你多辩,可将来你总要走出家门,当家立世,若一直这般没有尊长不分是非,可怎么是好。”很忧心的样子,叹道,“你听到你母亲喊着冤枉,就觉得是我与她有怨,她绝望无助才会自杀,可我虽进府晚,对她亦多少有些了解,这满府里和她没有怨仇的,只怕没有人了吧?!”以前不死,怎么就这次死了呢。

    荣哥儿没有听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反正就是你逼死我母亲的,若不然她怎么可能会自杀。”

    荣哥儿没有听懂,可听懂的人不在少数,齐成眉头一拧朝蓉卿看来,问道:“五弟妹什么意思?”蓉卿摇摇头,一脸无辜的道,“大哥误会了,我只是不愿荣哥儿恨我罢了,没有旁的意思。”

    齐成眉头拧的越紧,不想再与蓉卿多说,吩咐人将棺材扶正盖上盖子,可丫头婆子刚一碰上,就感觉棺材抖动了几番,几个人尖叫一声抱头惊吓的四散逃窜,齐成怒道:“慌什么,是桌子没有摆稳!”亲自上去扶着棺材,这一次却是稳稳的摆正了,又让人找了书来垫着桌脚。

    齐瑞信一直未曾开口,见这闹哄哄的一场歇了下来,也不打算多说什么,这边蓉卿就吩咐蕉娘道:“去和桦大奶奶说一声,让那些法华寺来的师父们再多几场法事。”蕉娘点头应是,轻声回道,“是要多做几场法事才是,听说只要死不瞑目之人,才会震棺!”

    “胡说什么。”蓉卿呵斥一声,“还不快去。”蕉娘忙应是而去。

    在场的人却俱都面色一变,死不瞑目……什么样的死才能称作死不瞑目?

    便是连荣哥儿也懂这里头的含义。

    齐成眯着眼睛去打量蓉卿,蓉卿没有回避亦是看着他,嘴角冷冷一笑。

    她笑什么,为什么笑?齐成巨震!

    齐瑞信微微皱眉,看着蓉卿没有说话,转头吩咐齐成道:“你留下看顾着,免得再出事。”

    齐成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会儿见齐瑞信要走,就想跟着过去,齐瑞信却是负手一转要走,蓉卿忙跟上去和齐瑞信道:“父亲,儿媳有话和您说!”

    “父亲!”齐成三两步跟了过去,齐瑞信回头来看他,问道,“何事?”

    齐成看了眼蓉卿,就见苏蓉卿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便是一紧,总觉得对面这位看上去年纪小不谙世事的五弟妹,似乎知道什么……他紧张的咳嗽了一声,回道,“儿子还有话和您说。”

    齐瑞信微微颔首转头去看蓉卿,蓉卿笑着道:“那父亲和大哥先走,儿媳再等等五爷!”

    “嗯。”齐瑞信嗯了一声负手先去,齐成跟着齐瑞信往回走,蓉卿则是朝明兰看去,明兰轻声道,“五爷回来了。”

    蓉卿就轻轻笑了起来,道:“去请五爷进来。”一顿又道,“和桦大奶奶说一声,若是有客,记得领去老太君那边,国公爷正有事。”

    明兰点头应是,提着裙子跑去了外院。

    蓉卿就带着明期站在广厅的门口等着齐宵,忠三奶奶从厅里探了头出来,飞快的打量了蓉卿一眼,又逃也似的收了回去,蓉卿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齐成跟着齐瑞信再次回了正院,两人在书房刚坐下不过一刻,齐成开口道:“父亲,爵位之事……”

    齐瑞信面露犹豫,一边是自己最得意喜爱的儿子,一边是祖宗礼法,更何况对于齐皓和齐宵他心头也有愧疚,一时间他原本笃定的心思不由乱了乱。

    这么多年,齐成已十分了解齐瑞信,如何能说服他令他心软,他也拿捏的十分好,无论是上次在家庙,还是以前求齐瑞信带他们回来,他记得当时齐瑞信看到齐荣和齐忠一个浑浑噩噩,一个畏畏缩缩,大发雷霆,当即同意了带他们回府!

    以前他有十足把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这件事非同儿戏。”齐瑞信皱眉道,“为父会慎重考虑。”并没有立刻松口。

    齐成明白,在祖宗礼法面前,无论是谁都会犹豫,他不逼他,只道:“那四弟妹假孕之事,父亲还要不要查?”齐瑞信脸色一沉,道,“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怀疑,齐皓不是这等用手段诡计的人。”

    “父亲!”齐成辩道,“您若不信,大可请大夫来查验一番。”

    齐瑞信皱眉,正要说话,忽然门被人推开,一条汗巾自门外丢了进来,随即门口被一抹高大的身影堵住,齐宵负手站在门口俯视着齐成,声音冷澈的道:“我看还是先将这东西查验一番吧!”

    “四弟,你这是做什么。”齐成腾的一下站起来,视线落在地上后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意思。”

    齐瑞信也有些不悦的看着齐宵,不明白他又闹什么事。

    “大哥不用自己看看?”齐宵指了指地上的那根绛紫色汗巾。

    齐成皱眉头道:“这是我的汗巾,为何在你手里?”

    “问我?”齐宵冷笑看着齐瑞信,又看着齐成,“不如问问大嫂吧!”

    齐成和齐瑞信双双脸色一变,齐成道:“齐宵你欺人太甚。”齐瑞信则是怒道,“齐宵,人死为大,你怎可如此不敬。”

    “好!”齐宵指着那根汗巾道,“国公爷早年出征沙场,想必死人见过不少。”一顿道,“不知国公爷可见过自缢之人?”

    齐瑞信微眯了眼睛,就听到齐宵道:“自缢之人双眼暴突,舌头外翻,脖颈处有绳索勒痕,那痕迹通常会随着死亡时间渐渐加深,所以……”他看着齐瑞信,“国公爷可请仵作回来查验大嫂脖颈上的勒痕,是否和这条汗巾符合。”

    成大奶奶是拿了家庙后后院里的一根麻绳上吊的,当时早上还是看守家庙的婆子发现的,如今齐宵拿了齐成的汗巾过来,让他去对尸斑……齐瑞信宦海沉浮,又是见过生死的,如何能不明白齐宵话中的意思。

    他分明就是在说,是齐成用这条汗巾勒死的方氏。

    心思转过,他想到了方才在灵堂里发生的事情,以及苏氏和她身边的妈妈说的话……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念你年纪小这么多年一直让着你。”齐成怒道,“齐宵你这次太过分了。”

    齐宵负手,面色淡然:“我从来不用别人谦让,你务虚留情面!”

    “你!”齐成转头去看齐瑞信,“父亲,这就是您挂着嫡出身份,却目无尊长放荡不羁的好儿子!”

    齐瑞信却是冷静了下来,这么多年齐宵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冷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齐宵看着齐瑞信,就道,“除此之外没有证据,国公爷若没有老而昏聩,自可自己去查!”

    “父亲!”齐成不敢置信的看着齐瑞信,又怒发冲冠的怒视齐宵:“你太过分了,你大嫂尸骨未寒,你竟说出这样的话,你有没有将我这兄长放在眼中?”

    “没有!”齐宵比齐成个子高,身材亦要魁梧许多,如此对立后,他低头俯看着齐成,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齐成拳头捏着的咯吱响,若非忌惮齐宵身怀武艺,他定已挥拳砸了过去,这会儿忍着一腔的怒火,却不得不生生憋着,蓉卿在外面听着就叹了口气,朝明兰打了手势,过了一刻就见明兰带着家庙中的戚妈妈进了院子,张姨娘有些害怕的看着蓉卿,轻声问道:“五奶奶这是……”

    “戚妈妈说有话和父亲回禀。”蓉卿转头笑盈盈的看着张姨娘,“我就带她来了。”

    张姨娘看着她笑面如花的样子,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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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成明天领饭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