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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穆的目光灼灼,他不是秦家小六那种小屁孩,浑身上下带着成熟男人侵略性的气息,梁希宜终是先腼腆起来,垂下头,淡淡的说:“你寻我来干什么,裙子呢。”

    欧阳穆微微怔住,声音略显颤抖,道:“不方便带进宫里。”

    合着她是被诓来了!

    梁希宜忽的抬起头,有些生气的望着他,说:“那你还敢让我过来!”

    欧阳怔了片刻,大步走上去,拎着一个吊坠悬在空中,道:“给你这个。”他粗糙的手掌悬在空气里,目光恳切中隐约闪动着莫名的晶莹,十分渴盼梁希宜拿下吊坠。

    梁希宜犹豫了一会,懒得同他纠缠制气,索性痛快的接下吊坠。

    这般霸道之人,总是有法子将东西送到她的手上,自个何必在此处横生枝节。

    只是女人不要妥协一次,哪怕只是一小步,便有人得寸进尺,更何况是欧阳穆这种从来只会向前走的男人。他扬起唇角,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得意,轻声说:“好看吗?我亲手雕刻而成。”

    梁希宜看了他一样,自信满满的脸庞,眼底溢满了笑容,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容貌似乎活起来,柔和的仿佛一汪秋水将她包裹起来。

    梁希宜有些惊讶,表面却故作不屑的拎起来吊坠,放在眼前晃了晃,这是一尊笑佛。出乎梁希宜的意料,这笑佛雕的活灵活现,欧阳穆的定力可见一般,手艺还真不错呀!

    梁希宜不敢不敬佛祖,总不能说不好的,只好痛快收下,道:“谢谢你帮我请来了个圣人。”

    欧阳穆站在梁希宜的身前,他身材生的高大,即便梁希宜比一般女孩子高挑许多,依然不足他的肩膀。梁希宜在气势上不由得弱了许多,即便是同欧阳穆瞪眼,都需要先把头扬起来,仰视对方!

    这种感觉太差劲了!梁希宜烦了,说:“我先回了,怕是一会祖母寻我。”

    欧阳穆见她又要跑,本能的攥住她的胳臂,又急忙松开手,抱歉道:“对不起。”

    梁希宜甩了下袖子,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压得极低,说:“混账!”

    “梁希宜!”欧阳穆用力的唤住她,他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刚才更是心里默默练习了很多遍,比如你在家里都做什么,生活可觉得乏味,祖父身体可好,但是到了此时此刻,竟是如鲠在喉,一句都说不出。他盯着落荒而逃的梁希宜,无奈的发现,他似乎又搞砸了,其实他只是想同梁希宜待会。

    哪怕大家沉默不语,梁希宜不理他,只要在他的视线里伫足,他就会觉得心满意足。

    梁希宜捂着胸口跑出了院子,随便寻了个宫女,表示自个去茅厕走错了路,绕到皇后寝宫,麻烦人家带她回太后娘娘的大堂。

    宫女倒是没多问什么,作为宫女若是想活命,最大的职责便是少说话,少问话,少知道。

    梁希宜一边走,一边使劲的搓了搓刚才被欧阳穆碰到过的胳臂,这人真是太无礼了!她平静的心湖慌乱起来,欧阳穆独有的男人气息似乎直至现在,都索绕在鼻尖难以消散。

    梁希宜接下来的活动都异常小心,始终同妹妹梁希宛站在一起,老太太从太后宫里出来后,她便粘着老太太伺候,即便如此,梁希宜依然背如芒刺,仿佛有双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她,实在是别扭。

    总算熬到午后,好多老人需要回家休息,太后娘娘就折腾了半日而不是全天,梁希宜归心似箭般上了马车,长吁口气。梁希宛笑着看她,说:“你今个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梁希宜疲倦的撇了撇嘴角,发现自己在面对欧阳穆的时候力不从心,根本掌控不了任何事情。她不喜欢这种始终处于劣势的感觉,总是揪着心,患得患失的无所适从。

    入夜后,定国公将梁希宜唤去了书房,他缕着胡须,眉眼带笑。

    梁希宜偷偷瞄了他一会,试探道:“祖父怎么了,心情这般的愉悦。”

    定国公大笔一挥,望着尚在磨墨的梁希宜,喃喃道:“今个在宫里碰到秦老头了,太后赏给他的笔墨,他都赔给我了。暂时饶了那个老小子!”

    梁希宜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秦家二公子的事情,祖父还是挺埋怨秦家老太爷的,管得住管不住家里的儿子和媳妇?若是不看好同定国公府的婚事,你tm别上赶着做主呀!

    梁希宜笑着接过丫鬟端来的菊花糕,因为是重阳节,各式典型都以菊花的样子为主,精致漂亮,看着就喜人,定国公一口吃了个甜点,望着梁希宜,目光莫测高深,道:“你以为他是真愧疚啦?不过是还想抓着我家孙女儿不放手呢。”

    梁希宜微微一怔,想起了前几日秦家小六的幼稚之言,莫非这事儿他还跟他祖父说啦!

    定国公一口一个连吃了两块糕点,差点噎着,梁希宜无语的给他倒水,说:“真是那么大人了,吃甜食还这么着急,狼吞虎咽的干什么呀!”

    “喂,慢点喝水……”

    定国公咕咚咕咚的喝着水,眼底兴奋异常,说:“那老小子说他们家小六吵着要娶你,我本来看不上那个小不点,后来深思片刻,发现这门亲事值当做呀,当然,关键还是看你的意思。你若是觉得他太小了,我就不和秦老头深说了,不过他们家小六我见过,模样还成,就是身子骨弱一些,他爹去的早,娘又是个不管事儿的,你嫁给他可以跟在咱家似的,当家做主!你早点生个儿子,以后把家业渐渐转给儿子就好,至于小六,有没有的无所谓吧。”

    祖父,你太直白了!

    “小六媳妇若是你,秦家老太爷更不敢亏待他,更何况他是在老太君院里长大,不怕到时候分家分的少。秦府又是重名声的书香门第,他们家大老爷是儒生,讲究兄弟友恭,到时候也不会为难没了爹的侄子。小六年龄也不大,祖父信得过你调/教人的手段,现在连佑哥儿我看都被你管的服服帖帖,还担心自称喜欢你的小六吗?等他年岁大了,不喜欢你了,你儿子都有了,他爱出去玩也影响不了你的地位,我感觉这门亲事比同秦家二少结亲还好,你觉得呢。”

    梁希宜啼笑皆非的望着好像小孩子般开心的祖父,胸口处涌上一股暖流。

    祖父日渐天年,最为感叹的就是没把她的婚事定下来,死都不甘心!所以祖父此时才会这么高兴吧,兴奋的都睡不着觉。他都如此说了,自个还能说啥!不过万一她生不出儿子呢?哎,生不出儿子的女人跟谁过都不太会幸福,这事儿倒也不用考虑了。

    梁希宜仔细计较了一番,道:“若是同秦家小六定亲,我倒是无所谓的,但是想婚前立个协议。若是秦家不同意,那么就算了。”小六是个不错的孩子,梁希宜不希望他后悔,若是日后真是遇到真爱,她反而愿意成全他们,那么很多事情自然婚前说好便是。

    定国公沉思片刻,缕着胡须点了点头,说:“自然是要有要求的,上次桓哥儿的事情恶心坏我,亏我还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秦家若是还想求娶你,我必须同他们条条框框罗列清楚,省的你日后烦心,到时候我都不在了,你那个认钱颜开的爹,若是没好处,必是不愿意护你的。”

    “呸呸呸!什么叫您不在了。”梁希宜佯怒的瞪着祖父,眼前忽的浮现出欧阳穆柔和的眼神,他的事情,有必要同祖父说吗?只是若说是欧阳穆喜欢她,别说她难以启齿,就怕祖父都不相信呢!

    “哎,我已经是古稀之年,若是你父亲和大伯靠得住,我也不会让你委屈于秦家小六。哪个女孩不愿意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下,嫁给英俊帅气,学富五车的少年呢。”

    “什么叫委屈于他,他是个好孩子,若是大家真能过到一起去,感情再慢慢培养吧。”梁希宜对于婚姻倒是看得开,再不济也比上辈子强了吧。上一世她都随遇而安的和李家世子过下去,何况是心思纯净的秦家小六呢。经历过一次婚姻的梁希宜更能明白,结婚绝对不能单看这个人,这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若是对方有长辈同你家是死仇,那么日子过的太没劲了。

    定国公同孙女儿一拍即合,两个人开始琢磨婚前协议内容写什么好呢。其实在当下的世道,唯有关于立嗣的协议,比如养老送终、传宗接代和继立门户等等。

    男女的婚前协议极少有人提及,在法律上或许并不算数。但是定国公府同秦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双方私下对此认同,在官府备案,倒未必是不能日后护着梁希宜一些。反正这次是秦老头主动送上门让割肉的,定国公为了孙女儿的未来幸福,着实不想手软了!

    再说,秦宁桓同他的表妹杨芸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些知道他曾经有益于秦宁桓的老朋友们,若是发现在这种事后,他居然还肯把孙女儿嫁入秦府,指不定如何笑话他,所以定国公必然要为难一下秦老头,否则他自个是如何都无法痛快的。

    重阳节后,皇上下旨赐婚,陈诺曦高调的同五皇子定下婚约。

    据说下旨那日,京城城东的陈府府邸上空是一片五彩祥云,缓缓消散于蓝天白云的尽头,很多百姓都看到了,于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陈诺曦是仙女下凡的流言,一时间拔高了五皇子的形象。

    这本是皇上希望听到的言语,故意在朝堂上问了起来,因为这事儿确实发生过,大臣们为了取悦皇帝描述极其细致,活灵活现,不由得让皇上觉得,陈诺曦出身不凡,艳冠群芳,隐隐有皇后之姿。

    梁希宜听后觉得好笑,老皇帝想让五皇子做储君想疯了吧,开始借着陈诺曦蛊惑人心,只是那五彩祥云当真奇特,莫非陈诺曦确实不凡,那么存在陈诺曦这个变数,这一世的历史会发生变化吗?

    梁希宜甩了甩头,谁当皇帝都同他们家没关系,她大伯父的官职至今都没恢复呢。

    眼下她的庚帖已经在秦家了,亲老太爷又将他家小六的庚帖交给了祖父,双方开始算八字,若是吉利,秦家会在过年前同定国公府正式定下。

    一切,有条不紊的平静进行着。

    欧阳家突然变得很低调,二皇子听说陈诺曦被父皇下旨赐给了弟弟,足足有七八天未曾踏出皇子府一步。因为二皇子同五皇子是亲兄弟,为了照看皇上的脸面,二皇子不适合为了个女人同父皇,弟弟制气,那么欧阳穆呢!他当初既不娶骆家女,又看不上白家女孩不就是因为陈诺曦吗?此时居然连个屁都不放,着实成为了许多官家子弟饭后的茶水话题。

    一向高调的欧阳家是不是低调过头了些?

    陈诺曦也在等待着欧阳家的表态,自从那日蹴鞠大会时,欧阳穆表示两枚古玉会赠送给心爱之人,陈诺曦便开始等着,想要看看是否会送到自个的手中,没想到一直了无消息。

    她思前想后,既然欧阳家已于她无意,皇帝的盛情陈府是躲也躲不过的,不如痛快的应下五皇子婚事,早早站队,彻底帮五皇子筹谋夺嫡大业。

    所谓五彩祥云,不过是运用了折射原理故弄玄虚罢了。在答应五皇子婚事的那一刻,陈诺曦也同父亲陈宛摊牌,如今皇帝执意赐婚,他们陈家就算是想躲开贤妃娘娘也不现实,不如为了日后的荣辱不衰,坚定扶植五皇子上位。

    陈诺曦是现代女性的思想,不迂腐,更何况她本就想成就一番事业,唯有权利在手,才可以推广现代先进的想法于世人之中。陈宛一直认为长女变得日益优秀,不同寻常,他本无意于夺嫡之争,想一心忠于皇上,但是皇上的赐婚彻底将陈家绑在了贤妃娘娘身上。即便他不帮五皇子,待日后二皇子登基,也会把陈家当做五皇子派连根拔起,所以无奈中只能随着女儿站在五皇子一边,早早图谋。

    上一世的陈诺曦是高门贵女,没有现代女子的远见魄力,陈宛虽然晓得未来之路十分艰难,但是碍于书生内心,认定嫡庶有别,受到二皇子继位才是规矩的传统思想影响,即便女儿嫁入镇国公府,他对于五皇子的扶植也不如今世坚定。

    但是现在,陈宛在陈诺曦的分析下,提早开始帮助五皇子。种种朝堂格局的改变凑在一起,凛然让五皇子越来越意气风发,生出一股不小的势力。朝堂上,开始涌出大量言官参奏欧阳家不是,什么仗势欺人,圈占土地,欺男霸女,真真假假的折子如同雪花般不停的被皇帝在朝堂提及,引起众人议论,还因此罚了几个欧阳家子弟闭门思过。

    从始至终,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欧阳雪没发表任何意见。眼看着这次有人把欧阳穆单拎出来递交奏折,貌似什么都没做的欧阳家依然保持沉默,直到一封边关急件突降京城,将朝堂上对于欧阳家的批判声音彻底浇灭。

    西凉国皇上的二皇子宇文静,率领十万大兵已经攻破了黎国东边边关的阜阳郡!

    “战报为何此时才进京!”

    老皇帝气的在朝堂上当中甩掉了奏折,众大臣却沉默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到。

    靖远侯唇角不屑的扬起了起来,他早就得了消息东边边关处发现西凉国扎营大军,但是当时朝堂上弹劾欧阳家正欢,他们家子弟都闭门思过了,自然寒了任何报效国家之心。在关卡处故意压了压送来消息的送信官,让他延迟。

    皇帝自个渠道的人马大多数已经转给五皇子,所以这封信是先送上五皇子府上的,而不是朝廷!五皇子当时忙于陈诺曦的婚约,哪里会一一观看来信,所以发现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西凉国的大军都攻破阜阳郡守了!

    大学士谏言,此时已经不是论责的时候,前方既然溃败,百姓自陷入兵荒马乱之中,京城若是不立刻做出反应,容易造成内乱啊。老皇帝见众人复议,问道,任谁出征!

    这还用说吗?

    阜阳郡位于黎国正北处,挨着西北,欧阳家在西北的人马此时最合适过去援兵。

    原本阜阳郡最初也是由欧阳家的子弟把手边关,但是近年来老皇帝逐年消减欧阳家的权利,阜阳郡的将领早就替换成皇上和镇国公府的人马,此时兵败如山倒,理当镇国公府出人才对。

    贤妃娘娘听说后半夜里哭了好久,给皇帝吹着枕边风,对方十万大兵,又打了黎国一个措手不及,最为关键的是黎国没有任何准备,粮草,马匹都需要调度,第一批去前线的将领不是送死是什么?他们家人丁本就稀薄,自然无法为国家效力了。更何况北方不是一直是欧阳家的地盘,关键时刻怎么能让欧阳家养尊处优。

    众大臣各自有所盘算,虽然很多人愿意家里年轻人出去闯荡,却要看是跟着谁去打仗,像上一次南宁平乱就是好差事,有欧阳穆领着一切安好。此次对方真刀真枪,不是小打小闹,稍有不慎就没了命,若是主将不靠谱,索性不让孩子跟着去了。于是谈论了许久竟是找不出合适人选。

    皇帝想起了靖远侯府,但是自从老皇帝罚了欧阳家子弟后,靖远侯就开始生病在家里静养,欧阳穆也于前几日被他罚下殿堂回家省过,他哪里有脸不过三四天就转脸让人家出山!

    他就不信全天下没有能打仗的兵了!老皇帝是认定了不用欧阳家人马,朝堂上自是没有官员敢提及,有人出主意从西山军调度隋家军前往北方援军,但是路程遥远,援军最快要十余日后方可抵达北方,到时候还指不定西凉国打到哪里了。

    最后皇帝见湘南侯在京中,索性让他披挂上阵做大将军,再集江南的诸位小将军北上援军。这个决策并不高明,但是大家都清楚皇帝要面子没人敢说实话,不过半个月,果然迎来一场大败。五皇子负责的粮草因为天气渐凉,湖水结冰翻了一艘船,可为给战事雪上加霜。

    老皇帝度日如年,算了算晾了靖远侯府有半个月多,这反思也算够日子了,再加上他心里真的着急,所以派人宣靖远侯进宫述职,靖远侯一句生病竟是请了三次都没来。着实让老皇帝气的牙齿痒痒,还必须对靖远侯的病情深表关心的亲自微服出巡探病。

    靖远侯府,此时关于这场战事任谁出征也产生了不同意见。欧阳穆前几日因为被人参南宁平乱时搜刮民脂,被割了差事,如今无事一身轻的在家修身养性,临摹定国公的字帖。

    他把每日做了什么都写成书信,想送到定国公府,又知道定是无人可收,索性攒着待日后见到梁希宜时,一并给她,总要让她晓得他的真心。

    欧阳岑笑呵呵的围着他的书桌转了又转,诧异道:“外面都快吵翻天了,兄长倒是悠闲。”

    欧阳穆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这种悠闲日子才是他的追求,当年参军也不过是为了躲亲事,同时担心靖远侯府有人发现他不是曾经的欧阳穆了,从而索性去了舅舅的驻军处常住。

    “今个皇上探了祖父的病,我觉得祖父似乎不打算继续病下去了,而皇帝主张你做主将出征。”欧阳岑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点颤抖,缓缓在房间里响起。

    欧阳穆没吭声,继续写着他的大字,仿若什么都没听见。

    “祖父的意思也是你去,然后顺道让来京城的月哥儿跟着你,借此战事把他推出来,估计战后考虑到他要袭爵,皇帝会有所封赏,也算顺理成章。”

    欧阳穆冷哼一声,说:“月哥儿不成,再说我也不会去的。”

    “啊?”欧阳岑从未想过欧阳穆会不去,诧异的说:“那你打算推荐谁去?”

    欧阳穆此时正是要盯着梁希宜的关键时刻,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京城,他皱着眉头,道:“西北姓欧阳的小将军一抓一大把,况且宇文静这次为何出征的原因你我都清楚,怕是快结束了,西凉国掌权的一直是俞相一派,宇文静身为皇子居然统领十万大军,这本身就不合常理了,俞丞相怕是比咱们的圣人都担心宇文静会一直取胜下去,他肯定会出手的。”

    欧阳岑咬着下唇,道:“就是因为如此,祖父才说让月哥儿去争个名头,但是你若是不去,祖父会担心月哥儿的安慰,唯有你跟着他才放心。”

    欧阳穆扯下唇角,说:“我又不是他爹,管的太多了。既然想让月哥儿去,大伯父跟着便是。”

    ……

    “如此肥的差事,兄长为何一再拒绝。”欧阳岑不明白了,他是支持兄长去前线的。

    关于西凉国的皇子家事,若说是血泪史都不足以形容。

    西凉国皇帝宇文琴当真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是个只爱风花雪月的多情男子,自从最为喜欢的一名男宠去世后变得不问朝事,一心向道,后来偶遇同那名真爱容貌相似的俞若虹,痴情之心一发不可收拾的泛滥起来,不停提拔俞若虹,让俞若虹成为了西凉国权倾一时的奸相。

    而对于他为了皇室的传宗接代才生下的几个儿子,完全不予以关注。

    宇文琴也算是不错的种马,大小儿子有九个之多,但是六个都没养活,有人说是俞相害的,如今活下来的二皇子和六皇子是同母胞兄,那模样漂亮的没话说,还有个嗷嗷待哺的九皇子,坊间传说,俞相之所以留下二皇子和六皇子两条命的根本原因,是等着他们长大了当基友呢。

    宇文琴前年去世,俞相扶植刚刚满月的九皇子登基,坐了监国大臣,还把二皇子和六皇子接入宰相府居住。二皇子宇文静之所以隐瞒身份跟着西凉国商队踏入黎国,便是为了不让身心受到俞相的残害。后来他们生擒宇文静,俞相花重金赎走了宇文静,可见是多么的喜爱他。

    不过归根结底,宇文静多少是个人物,不知道他用了何种手段,居然从俞相手中调遣出十万大军,若是驻守边关这十万大军早晚被皇帝收回,索性开战,又打了胜仗,西凉国子民必然十分仰慕这位名正言顺的二皇子殿下,俞相总是不好公开对他如何。

    相信经过此役,西凉国那些士子忠臣之辈私下会肯定乐于投效于他,毕竟俞相监国不伦不类,早就有不同的声音在朝堂下风起云涌了。而宇文静更是借着上次被俘之事同欧阳穆建立了联系,直言此次只想要阜阳郡一地,便会退兵,而且承诺日后有机会登基大统,愿意将阜阳郡归还。

    他目前已经攻破两个郡,若是能够不兴师动众的打仗,他再许诺些牛马金银,怕是皇帝真可能割地给他,毕竟阜阳郡面积很小,又不是什么很富裕的郡守。

    皇帝年事已高,朝堂政权正是交替之时,老皇帝最害怕打仗了。

    靖远侯的意思也是将阜阳郡让宇文静占着,谁让此郡被皇帝渗透的交给了镇国公府,靖远侯比任何人都乐于看镇国公跳脚,让他们曾经的部署功归于溃。看看这大黎的国土,谁能帮皇帝守得住!

    接下来的日子,靖远侯可为意气风发,不单欧阳家的子弟们解禁,曾经参过他们家的言官都没啥好下场。老皇帝心里不爽,却因为西凉国的战事不敢轻易动了欧阳家,到时候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动摇到了黎氏政权,可就得不偿失了。

    欧阳灿在折磨自己关了几个月以后,终于走出房屋,跪在地上,求母亲让他去前线打仗!

    白容容得了信欧阳穆不会去,月哥儿却被老侯爷送了过去,本就心神晃晃,如今见小儿子也如此,立刻恼怒万分,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家里从小到大没短了你吃喝,我更是宠爱你有佳,难道现在为了个姑娘,不但同兄弟生疏,还要让娘伤心死吗?”

    欧阳灿清瘦许多,原本圆润的脸庞都成了尖下巴,看的白容容特别心疼。他咬着下唇,道:“我不同兄长争,若是希宜喜欢大哥,我祝福他们。如果希宜喜欢别人,那么我就也祝福希宜,我清楚她如何都不会喜欢我,我,认清了,我不够好,我以后会变得更好的,我要做个有用之人,像大哥那般,才有资格说什么去喜欢一个人,才有本事给人幸福!”

    白容容望着儿子倔强的脸庞,竟是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不知道该为儿子突然的成长高兴,还是因为他的执着沮丧。

    靖远侯本是打算让月哥儿领头功的,如今自然不允许灿哥儿再去。穆哥儿本就不去,他就够担心月哥儿安慰,大房本就两个嫡子,要是灿哥儿去了出什么事儿,大房一下子就没嫡子啦。

    欧阳穆铁了心不离开京城,听说灿哥儿执意去打仗,为此同白容容,祖父都闹了起来,一时有些犹豫。半夜时,欧阳穆忽的收拾了东西,直接去了灿哥儿屋子里。他看着灿哥儿面无表情的样子,道:“你三个月没出屋子,枪法可是生疏了。”

    欧阳灿点了下头,说:“我从几天前开始恢复晨练。”

    “动不动就停了晨练,可知错。”欧阳穆眉头皱起,淡淡的说。

    “知错了,筋骨都有些僵硬,动作不利落,摸枪感觉生疏,到时候容易拖累了同伴。”欧阳灿垂下眼眸,他言语生硬,始终有些发凉,他还是无法如同最初般面对欧阳穆。

    欧阳穆沉默了好久,深邃的目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忽的启口,道:“明日起早晚加练,一个月后早中晚加练,届时你同我一起启程!”

    欧阳灿微微一怔,脸上扬起了一抹惊讶,嘴唇微张,喃喃道:“大哥……”

    欧阳灿没理他,借着月色转身离去,欧阳灿咧着嘴角,胸口涌上了一股暖流,兄长的意思是为了他决定离开京城了,他原本铁定不去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吧。

    欧阳灿忽的眼眶酸涩起来,前一阵那么难受,除了感觉梁希宜不喜欢他以外倍受打击,更多的是觉得被在乎的人背叛加忽视了,如今看来,大哥应该还是很看重他的吧。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让他放弃梁希宜,怕是只有为了欧阳穆了!

    靖远侯听说欧阳穆决定去了,还带着灿哥儿,一时间无比欣慰,只是感慨,若欧阳穆是白容容的儿子就好了,他们家也不会因为日后肯定要分出去的二房,超过承嗣祖业的大房发愁。

    旁支运势高于宗族,总是引起家族内部矛盾的开始。

    梁希宜记忆里上一世西凉国也同黎国打了一仗,不过最后莫名其妙的就和解了,所以她对于这次的战争并不关注,临近年关,家里事务繁多,宅子铺子庄家租户的一大堆账都要她来核对,大伯母又要生了,光稳婆她就面了好几个,最后选了个三个风评不错的妇人,轮流在府上值班,生怕出差错。

    在秦氏怀孕期间,梁希宜的所作所为得到了所有人,包括秦家大老爷的认可。大老爷心底有几分愧疚,怕日后生出是非,他同定国公,坦诚了曾将梁希宜的庚帖交给靖远侯家的事情。

    定国公一听就觉得急火攻心,脑袋一下子懵了,眼前一片昏暗,摔杯子的时候没站稳,直直的冲着前面倒了下去,吓得大老爷急忙喊叫起来。

    梁希宜心底最敬重祖父,只觉得嗓子眼都掉在了喉咙处,哭着吩咐人城西的陈太医,他是定国公老友,拖着疲惫的身体立刻过来给定国公把脉。陈大夫眉头聚拢,不停的叹气,喃喃道:“表面看是急火攻心,但是实则不太像。你祖父最近可是吃的多却不长肉,茅厕次数增加了?”

    梁希宜红着眼睛回忆,不知所云,道:“祖父胃口一直很好,尤其爱甜食,上次您说过不让他再吃甜食,我就稍微控制了下祖父饮食,但是他有时候确实偷嘴。”

    陈大夫摸了摸胡须,摇头笑了起来,道:“岁数大了的人,都是老小孩。从脉象看,我觉得国公爷有些阴津亏耗,燥热偏盛,像是消渴症呀。”

    梁希宜一下子愣住,嘴唇微张,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消渴症可是不治之症呀!

    所谓消渴症,便是老觉得饿,却日渐消瘦,不长肉,而且阴损及阳,络脉瘀阻,经脉失养,气血逆乱,眼中的脏腑受损,会伴随肾衰水肿、中风昏迷等很多并发症状。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的老太爷才能得这种病,有人说是吃甜食吃的。1

    “我给他开个方子,你先抓些药,随时关注国公爷的情况,不能吃面食,最好忌掉晚饭,这病不怕饿着,就怕滋补过剩。”

    梁希宜擦了下眼角,仔细做下笔记,生怕漏听任何细节。

    几位老爷难得成了孝子,轮流亲手伺候老太爷梳洗,大老爷更是难过异常,望着梁希宜,眼底溢满着泪花,哽咽道:“三丫,怕是还要劳累你盯着父亲,你大伯母怀着孕,哎……”

    “放心吧,我定会看顾好祖父的。”梁希宜才应声就泪流满面,一想到老太爷可能会醒不过来,她便觉得天空都变得昏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