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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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此,周恩来是有很多心里话想和毛泽东说的。但是,在这种特定的条件下。他也只能把决定通知毛泽东:

    “中央作出了决定:近期就要突围转移。你是中华苏维埃主席,请你回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在你主持的政府部门,做好转移前的准备工作。”

    毛泽东作为军事战略家,他深知像这样重大的军事行动,没有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进行讨论,也没有向指战员传达并进行政治动员,更没有在适当的范围内向根据地的人民宣传和酝酿,做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必然为红军进行战略转移埋下失败的种子。同时,这也表现出了博古、李德在战略退却中的逃跑主义。对此,毛泽东只能摇首喟叹!

    “另外,”周恩来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毛泽东,又进而说道,“中央根据你在于都的电告,决定从于都方向突围。我请你来,想了解于都方面的详细情况,尤其是于都河的水位情况。”

    毛泽东如实报告了于都方面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之后,遂又说道:“时下,于都河是枯水季节,架桥还是徒涉都问题不大。”

    周恩来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他转身取来几本油印的小册子,双手捧到毛泽东面前:

    “这是你写的《游击战争》一文,我请他们赶印出来,准备以中革军委的名义发下去。你是作者,给你留了这几本。”

    毛泽东双手接过这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游击战争》小册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苦笑道:

    “我的这本小册子不是万能的灵药,我看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此刻,周恩来是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的。但他的性格和位置决定了他什么都不能评说。他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对此次实施战略转移有什么建议,你随时都可向中央反映。”

    毛泽东近似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你离开瑞金不少天了,且又得了一场重病,子珍同志十分担心,你快回去和她团聚吧!”

    毛泽东从这善意的话音中听出了此次谈话应该结束了,可是,也正是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心思,遂又直言问道:

    “此次战略转移,女同志和孩子怎么办?”

    “中央研究过了,原则上一个不带,留在苏区。”

    毛泽东听后一怔,遂匆忙告别了周恩来,骑上战马,朝着自己的驻地云石山驰去。

    云石山位于瑞金高围东北方向,是一座海拔不到一百米的石灰岩山。亿万年来,石灰岩经大自然神工鬼斧地干雕百刻,山头呈朵朵云状,当地的人民就给它起了一个诗化的名字——云石山。俗话说得好:佛家占仙山。不知是何年何月,是哪方的云游高僧到此,利用佛门的经理进行高台教化,动员这里的人民在山岩顶上修了一座石砌的古庙。佛殿的正中央供有如来佛的神像,两厢有二十几间偏房,按佛规这是僧侣的住处。从山下眺望,只见云石山上是高劲挺拔的参天大树,而这座古庙则掩映在茂林修竹之中,使凡夫俗子望而兴叹:“啊!这真是一片净土……”

    自从毛泽东率领红军来到瑞金之后,这些自称能预知未来的佛门弟子听信谣言,弃庙下山,逃往他乡,剩下如来佛祖充任留守大员。一时间,这烟雾缭绕的云石山断了香火,冷冷清清,好不凄然!

    是年八月,中央苏区前线吃紧,局势危厄,而红火多年的根据地也日趋渐小,一时人心惶恐,不知所因。恰在这时,国民党的飞机天天光顾瑞金的上空,轮番轰炸红都的党政军所在地。为此,中央民主政府等机关不得不由沙洲坝等地迁往云石山。而毛泽东也因此偕同贺子珍住进了佛家的圣地云石山。

    贺子珍于一九○九年生于江西永新的望族。由于生她的时候是秋月朗朗,桂花飘香,母亲就给她起了一个乳名桂园。但是,这个桂园生不逢时,在那军阀混战的岁月里,不仅家道中落,而且时任七品县令的父亲也因吃官司被关进了大牢。这在桂园那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永远磨不去的阴影。不久,桂园被送进福音堂小学读书,起名自珍,是取擅自珍重之意。后来,她参加革命之后,在前委保管文件期间,她签名的时候写为子珍,遂使子珍这个名字相沿至今。但毛泽东在给她写信的时候,仍然尊称自珍。

    贺子珍受教于教会学校,自由、平等、博爱等西方思想对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加之,她不仅亲身经历了家道中落的变故,而且她还目睹了人吃人的残酷现实。这就在她的心中植下了寻求光明、反抗暴政的种子。因此,她不顾父母的反对,迎着大革命的风雨前进,并在一九二六年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翌年又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期间,她参加政治夜校学习,组织农**动,并出任永新县第一任妇女部长……最后,她告别家乡,于一九二七年秋参加袁文才的农民部队,成为井冈山上的第一位女战士。

    不久,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的部队来到井冈山,贺子珍很快又被毛泽东的雄才大略以及那诗人的性格所倾倒,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终身交给了自己所敬仰的人,并在龙岩为毛泽东生下第一个女孩。由于环境所迫,毛泽东与贺子珍不得不把他们的爱情结晶寄养在百姓家。等他们再次转战到龙岩的时候,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已经夭折了。无论是对喜爱孩子的毛泽东而言,还是对第一次做母亲的贺子珍来说,这种打击都实在是太大了!

    一九三二年十月上旬,毛泽东在宁都会议上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回到后方养病。不久,他又听说贺子珍在傅连暲的福音医院中生了一个儿子,这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慰藉。但是,他那喜悦的心情尚未平静,就又获悉贺子珍吃了不干净的香菜得了中毒性痢疾。他不顾自己的病体虚弱,连夜又赶到长汀福音医院,亲自照料产后得大病的贺子珍。

    或许是毛泽东太喜爱孩子的缘故,也或许是他与贺子珍的第一个爱情结晶——可爱的女儿不幸夭折,也有可能这是他在政治上受到无情打击的时候……总之,他分外喜爱这个刚刚来到人间的男孩。由于江西人把喜欢的孩子叫毛毛,贺子珍就把这个营养不良、十分瘦弱的儿子叫小毛。由于毛泽东姓毛,领导同志间尊称他为老毛,这样小毛的含义就又多了一层——老毛的儿子。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毛泽东的屋里不是叫老毛的喊声,就是逗小毛的哄笑声。

    不知是血缘的关系,还是亲情的原因,这个小毛也特别喜爱爸爸老毛。就在小毛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只要听见毛泽东回到家的声音就伸开双手说:“爸,抱……”而毛泽东只要把小毛抱在怀中,在那稚嫩的小脸上亲吻一下,内心所有的郁闷就不翼而飞了!等到小毛会走路的时候,毛泽东出门他要送,只要他获知毛泽东回家,他就一定要倚门等待。因此,在那种年代里,遭受打击的毛泽东视小毛为开心果,他无论走到什么地方,脑海里永远有小毛那可亲可爱的形象。

    毛泽东去于都考察之后,即将年满两岁的小毛天天喊“爸爸”,贺子珍只能说:“不要急,爸爸就要回来了!”加之红军就要进行战略转移了,贺子珍是何等地希望毛泽东快些回来啊!但是,当毛泽东突然出现在她和孩子面前的时候,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爸爸,抱……”

    毛泽东一听这稚气的叫声,内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潮。当他循声再一看那期待已久的伸展着的一双小手,双眼忍不住地模糊了,他下意识地俯下高大的身躯,抱起了小毛……

    “爸爸,小毛想……”

    “小毛,爸爸也想……”

    贺子珍不知看过多少次老毛抱小毛,但唯有这一次她是打心里不愿看这父子相见的情景。她或许是对未来想得太多了,一见毛泽东那少有的表情就不由得心里一酸,就又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毛泽东的视线很快从小毛移到了贺子珍的身上,他心里清楚:贺子珍不希望他带来骨肉分离的消息。但是,残酷的现实使他又不能不把真情相告。怎么办?他沉吟良久,把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按中央规定,红军这次转移,女同志一律不得跟着队伍走,孩子更不能带。”

    尽管贺子珍不止一次地想到过这种结果,但是当这件事变成现实之后,她在内心中筑起的感情之墙瞬间倒塌了!一时间她失去了主意,泪水忍不住地淌了下来。但是,当她想到此时此刻毛泽东的心境的时候,她又强忍着把冲开情感闸门的泪水送回心底的深处;当她再想到毛泽东大病未愈的时候,一种伟大的爱战胜了因分别而造成的痛苦,她故作平静地说道:

    “这是不得已的事情,我要走不了,就带着小毛到他奶妈家住一个时期,看看情况再说。”

    这时,小毛虽然不知走的真实含义,但他本能地认为刚刚回家的爸爸不该再出远门,因此,他紧紧抱住毛泽东的脖子,天真地说道:

    “我不让爸爸走!我不让爸爸走……”

    此时的毛泽东只好答说“爸爸不走”,哄得小毛高兴。但是,当他再一看贺子珍那强做出来的平静表情,脱口而出说了一句“我怎么舍得把你们留下呢!”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毛泽东想到了红军中还有不少像贺子珍这样的女战士,他有责任为她们请命。换言之,说服某些中央领导同志同意她们随部队转移。因此,他又对贺子珍说道:

    “你走不走,还得听听我的意见呢!”

    “那你的意思是……”

    “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我们一定要回来的,我们绝不放弃中央苏区!”

    贺子珍听后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毛泽东安抚了贺子珍和小毛之后,又在云石山古庙里召开了中央政府各部负责人的会议。据当事人回忆:“毛泽东同志给大家宣布和说明了这一撤离苏区的决定,强调了两点:第一,革命是有前途的,要大家加强革命信心;第二,要把各部的善后工作做好,要使留下的同志能够更好地继续革命斗争,更好地联系群众。”

    这次会议的气氛是压抑的。无论是随红军转移的同志还是留下的同志,心里都像是灌了铅似的分外沉重。另外,与会者或许是都知道毛泽东的政治处境,谁也不向他这位主席询问些什么,会议一结束就默默地散去了。这时,一位面目清癯、身材瘦高、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走来,低沉地说道:

    “老毛,我希望随红军一起转移,但博古同志坚持要我留下,你给中央说说好吗?”

    他就是教育人民委员部部长瞿秋白同志。

    瞿秋白是无产阶级革命家、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宣传家,是我党早期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他早年考入北京俄文专修馆学习,并参加“五四”运动。一九二○年以北京《晨报》记者身份赴苏联采访,他写的《俄乡纪程》等报告文学曾引起很大的轰动。他一九二二年参加中国共产党,一直主持党的理论刊物,同时还撰写了大量的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文章。翌年,他出席党的第三次代表大会,主持起草党纲,积极支持国共合作,并在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央候补执行委员。在大革命期间,为促成国共合作,发动北伐战争,反对资产阶级右派和党内的右倾错误,进行了坚决的斗争。他自党的四大进入中央领导机构之后,一直是党的主要核心成员。因此,大革命失败之后,由他主持党的八七会议,结束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在党内的统治,并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总方针。但是,此后不久开始了以他为代表的“左”倾盲动错误在党内的统治。一九二八年党的六大在莫斯科召开,他在会上做了自我批评,继续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会后参加共产国际的领导工作,并担任中共中央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长达两年之久。一九三○年八月与周恩来奉命回国,主持召开了结束立三路线统治的六届三中全会。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快又在六届四中全会上以右倾为名被赶出中央。从此,他在上海与鲁迅、茅盾等人从事左翼文化运动,写下了大量有价值的文章。一九三四年二月,他被迫撤离上海,转入中央苏区,出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教育人民委员部部长。红军就要进行战略转移了,博古等人为什么要把瞿秋白留在苏区呢?这其中有着鲜为人知的原因。

    博古与王明等人在苏联留学期间,在校长米夫等人的支持下,曾在中山大学搞宗派活动,有意打击反对他们的同学,并酿成了被史家所称的“中山大学风潮”。当时,瞿秋白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他来到中山大学,进行全面的调查研究,最后严肃地批评了王明、博古等人,平息了“中山大学风潮”。不久,王明、博古等人相继回国,他们由稍后回国的沈泽民等人的口中获悉:共产国际认为中共党的六届三中全会犯了调和主义的错误,遂抢先向党中央发难,并在米夫的支持下强行召开了党的六届四中全会,把瞿秋白轰下台。同时,又把王明捧上领袖的宝座。不久,顾顺章、向忠发等相继叛变,上海一片白色恐怖。怕死的王明在米夫的认同下调往莫斯科,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行前,他又把党的第一把交椅交给了博古。而这时的博古依然大权在握,在干部路线上执行宗派主义,把反对过他们宗派的人留在苏区,算作一种变相的惩罚。因此,不准瞿秋白随军转移也就在所料之中了!

    毛泽东一没有去过苏联,二没在上海和王明、博古等人共过事,因而他并不完全知道这些靠共产国际起家的宗派主义者和瞿秋白的恩怨。另外,毛泽东认为自己是红都政府的主席,教育委员的去留应当听听他这位主席的意见。因此,他大包大揽地对瞿秋白说:

    “请放心,我这就去找博古同志谈。”

    博古,原名叫秦邦宪,于一九○七年出生在有无锡十大家之称的望族大户秦家。他早年受“五四”运动的影响,积极探寻救国之途,并于一九二五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二年赴苏联,入中山大学读书。在苏联期间,他起了一个俄国名字博古诺夫,回国后省去诺夫二字,自称博古。诚如前文所述,他在中山大学读书期间,与王明等人结为宗派主义小集团,不知是自诩还是被他人所讥,在历史上留下了“二十八宿”的称谓。在苏联学习期间,他与王明、张闻天、王稼祥有四大金刚之称。回国之后,他在党的六届四中全会上当选为团中央局书记。王明赴苏联之后,他又出任中共临时中央常委,主要负责人。一九三三年同陈云一道撤往中央苏区,在六届五中全会上仍被指定负总责。他在苏区继续推行“左”倾路线,亲手把红军的指挥大权交给李德,历经一年的第五次反“围剿”的斗争,把一个好端端的中央苏区丢给蒋介石,遂又采取逃跑主义的策略进行战略转移。

    在宗派主义者的眼里,大凡反对他们的人都被视作宗派主义。实际上在博古的眼里,毛泽东就是最大的宗派主义。或许由于中央苏区是毛泽东与朱德等同志一手创建的缘故,博古一直怀疑毛泽东“在暗中搞什么宗派活动”。至于李德,就更是“不断散布谣言,诬蔑攻击毛泽东同志搞宗派活动”。因此,当博古听到毛泽东为瞿秋白请命的话后,断然回答说:

    “瞿秋白同志留下,不可更改!”

    毛泽东听后愕然,自知再说也不起什么作用,遂转身拂袖大步离去。

    四

    毛泽东回到自己的住处,顿感昔日的温馨已不复存在了。他望着默默为自己收拾行装的贺子珍,想打破这种沉闷气氛却找不到话题。这时,或许也只有这时他才感到自己的嘴笨,连宽慰自己妻子的本事都没有。也可能是存在决定意识吧,他不知不觉地又与贺子珍谈论起红军转移谁留谁走的问题。但是,当他获悉自己的弟弟毛泽覃等人不能随部队转移时,这才恍然醒悟是“沾了他的光”。为此,他那本来就非常复杂的内心又添了一份歉疚。

    然而,毛泽东毕竟是一位大政治家,他很快就从这种矛盾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又站在战略家的高度暗自审视起这次红军突围转移。

    “博古、李德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呢?”

    毛泽东的自问是痛苦的,因为一年多来的实践证明:毛泽东在粉碎敌人第五次“围剿”的战略意图上,一直都与博古、李德这些军事教条主义者意见相左,即使他提的建议是正确的,也被他们讥为是“游击主义”的点子而不采纳。加之,这时的博古、李德以军事机密为由,使毛泽东并不清楚红军此次突围转移,是为了抛弃中央苏区,转战至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师,在湘黔边重建革命根据地。因此,他认为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了解博古、李德等人进行战略转移的目的。但是,当他想到周恩来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遂又喟叹摇首,只好作罢。

    翌日,毛泽东留在家里继续思索怎么办的时候,突然闯进两位红军指挥员,异口同声地说道:

    “主席,我们来看你了!”

    毛泽东闻声一看,见是红一军团的军团长林彪和政委聂荣臻到了,十分高兴,忙让道:

    “是你们来了,快请坐!”

    林彪,原名育蓉,于一九○七年生于湖北黄冈县。早年受同族长兄林育南、林育英的影响,于一九二三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后考入黄埔军官学校,并于一九二五年转入中国共产党。再后,随军北伐,参加南昌暴动和湘南暴动,并随朱德、陈毅上井冈山,历任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营长、团长。一九二九年春,随第四军主力转战赣南、闽西,先后出任第一纵队司令员、第四军军长、第一军团军团长等职。实事求是地说,从山头讲,林彪是毛泽东从井冈山带出来的嫡系;从能力而言,在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的亲自领导下,他对第一、二、三、四次反“围剿”取得胜利立下不少战功;就是在长达一年的第五次反“围剿”的战争中,虽说打了不少败仗,也有不少的苦劳。那时,他不过二十几岁,毛泽东一直把红军主力军团交由林彪指挥的目的,一是说明林彪确有指挥才能,再也证明毛有意在培养林彪。

    聂荣臻,于一**九年出生在四川江津县吴滩镇一个大家族中。虽说他一来到人间就家境破落,但父亲依然想方设法让他读书。后在新思想的影响下,于一九一九年赴法勤工俭学,并在一九二三年初加入中国共产党。翌年年底转赴莫斯科,入东方大学深造,后又转入红军大学就读,和军事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九二五年六月,与叶挺等人回国,先在黄埔军官学校执教,后作为广东军委特派员参加北伐;大革命失败之后,他参加南昌暴动和广州起义;不久,转入上海,在周恩来的指导下参与中革军委的领导工作;就在周恩来撤离上海不久,他也奉命进入中央苏区。不久,他就被任命为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副主任,赣州战役结束之后,又调任红一军团政委。从上述经历看,聂荣臻一直与周恩来在一起,且相知甚深。但是,由于他在红一军团任政委近两年,从多次失败的教训中逐步认识到毛泽东的军事才干。加之红一军团中的指挥员多为毛泽东的属下,间接知道了毛泽东是如何粉碎第一、二、三次“围剿”的,因此,他对博古、李德指挥第五次反“围剿”的战略方针是持反对态度的。日前,他与林彪接到周恩来的通知回瑞金待命。今天,周恩来找他和林彪谈话,说明中央决定红军要做战略转移,要他们秘密做好准备,但没有说明转移方向。转移之前,要一军团先到兴国抗击和迟滞周浑元纵队的进攻,以便掩护各路红军到预定地域集结。会见结束之后,听说毛泽东同志这时候也从外地回到瑞金了,他们便一同前来看望。

    对于林彪和聂荣臻的造访,毛泽东是非常高兴的。一方面,和他们有着很深的感情,或曰浸透着他多年治军心血的老部队的指挥员前来看他,自然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情分;另一方面,在这种危厄的局势下,红军主力军团的指挥员突然出现,一定和红军突围转移有关,说不定能从这两位部属的口中获悉博古、李德等人的战略意图。所以,他有意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呀?”

    “我们回来了,接受新任务来了。”聂荣臻抢先答说。

    毛泽东一听点了点头,故意反问:

    “什么任务?”

    “要转移。”聂荣臻答说。

    “你们知道了?”

    “我们接受任务了。”聂荣臻又答说。

    接着,一向不爱说话的林彪讲了周恩来同志接见他和聂荣臻的情况。最后,他直言相问:

    “你是主席,一定知道这次红军转移去什么地方吧?”

    毛泽东听后笑了,并有意打住谈话的议题,说:

    “怎么样?我们去看看瞿秋白同志办的一个图书馆吧!”

    聂荣臻和林彪来访毛泽东的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从毛泽东这里“打听一下转移去哪个方向”,但是,当他们一听毛泽东的话音,遂得出了如下的结论:

    “毛泽东同志历来是很守纪律的。同时,那个时候他也在避嫌疑。因为一军团长期是由他直接领导和指挥的部队,他要防止教条宗派主义者怀疑他在暗中搞什么宗派活动。因此,没有达到我们想探问转移方向的目的。”

    但是,聂荣臻同志当时还不知道毛泽东同志和他们一样,对于红军转移去什么地方也毫无所知。

    瞿秋白所关心的依然是他能不能随红军转移,因而当聂荣臻和林彪告辞离去之后,他就焦急地问道:

    “关于我的事,你向中央反映了吗?”

    提起这件事,毛泽东就有气。但是,当他一见瞿秋白的表情,遂又把这气压在心底。他叹了口气,说道:

    “我给他们谈过了,不顶事。”

    瞿秋白听后愣了片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毛泽东沉吟良久,他想到张闻天不仅与茅盾等大文学家有过交往,而且和王明、博古等人在苏联留学期间相知甚深,遂又出主意道:

    “你可否向洛甫同志谈谈,或许他的话顶事。”

    瞿秋白听后摇了摇头,怅然地叹了口气,说道:

    “我跟他谈过了,他也找博古同志说了,结果是一样的:我必须留下。”

    毛泽东无比愤慨地拍案而起,险些说出“岂有此理”的话来。他告辞而出,心情沉郁地走回云石山。他刚一走进这座古刹的山门,院中传来话声:

    “老毛,你有时间吗?”

    毛泽东循声一看,一位身材较为魁伟,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中年红军干部伫立在庭院当中,他的表情显得心事重重。他就是中央政治局常委张闻天同志。时人都叫他洛甫同志。

    张闻天,上海南汇县人。早年在南京参加新文化运动,与茅盾的弟弟沈泽民十分要好。五四运动爆发之后,他参加李大钊等人发起的少年中国学会。不久,他赴美留学入加利福尼亚大学就读。在这前后,他的兴趣在文学创作上。实事求是地说,他的创作是很有成绩的,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也占有一页。他自新大陆回国不久,即于一九二五年六月在上海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年十月,赴苏联入孙逸仙中国劳动大学学习,并于一九二七年九月毕业留校任教,一九三一年春回国。他在苏联的六年中,打下了坚实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在一般的留苏学生心目中,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师长。与此同时,他也接受了苏联那特有的教条主义,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执行了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路线。应当说及的是,由于他没有权欲和野心,个人品质是值得称道的。

    一九三一年春天回国不久,他接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长之职。从此,他的主要精力放在党的理论建设上。作为理论家,尤其是正派的理论家,他是愿意向真理投降的。他来到中央苏区以后,残酷的革命现实教育了他,使他认识到:一个没有实践经验的理论家指导革命,是一定要犯教条主义的错误的。因此,他决计在革命的实践中修正自己的错误。结果,他和相知有年的战友、当时党的主要负责人博古等产生了政治上的分歧。当时,长城抗战爆发不久,党中央提出了“共同抗日三条件”,即:一、立即停止进攻苏维埃区域;二、立即保证民众的民主权利(集会、结社、言论、罢工、出版之自由等);三、立即武装民众,创立武装的义勇军,以保证中国及争取中国的独立统一与领土完整。但是,出张闻天所料的是,由此他和博古的政治分歧公开化了。对此,他曾做了如下的回忆:

    然而政治上的分歧终究开始发生了。首先关于三条件的理解,我们一开始即有分别。博古说,三条件只是宣传的号召,只对下层士兵与广大工农群众讲的。我说,三条件是宣传的,也是行动的号召,也是对上层军官说的。对于十九路军的策略,他完全采取开玩笑的态度,在军事行动上完全不配合,我则主张慎重其事,在军事上主张积极配合。但这种不同的意见,没有在正式的会议上发生过公开的争论。……其他关于经济政策也曾经有过个别的不同意见。

    张闻天与博古的公开冲突始于关于广昌战斗的一次讨论。事后,张闻天回忆道:“我批评广昌战斗同敌人死拼,遭受不应有的损失,是不对的。他批评我,说这是普列汉诺夫反对一九○五年俄国工人武装暴动的机会主义思想。我当时批驳了他的这种诬蔑,坚持了我的意见,结果大家不欢而散。其他到会同志,没有一个表示意见。”从此,张闻天同博古的矛盾加深了。博古为了缓和关系,借李德的口说了这样一句史有所记的话:“这里的事情还是依靠于莫斯科回来的同志。”换言之,“我们内部不应该闹磨擦。”

    诚如前文所说,张闻天是一位愿意向真理投降的理论家,最反对搞非理性的派别活动,但当时他并没重视博古这句话,继续坚持他自认为正确的立场。这样一来,旧有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新的矛盾又时时发生,怎么办?坚持宗派主义立场的博古开始排挤张闻天。请看张闻天同志的如下记述:

    五中全会后,我被派往中央政府工作,就是把我从中央排挤出去的具体步骤。后来又把我派到闽赣做巡视工作……实际上要把我从中央政府再排挤出去,而把中央政府的领导交给别人。在我不在中央政府时期,博古等公开批评中央政府的文牍主义,在背后攻击我。直到快要出发长征以前,我才从闽赣回来。当时关于长征前一切准备工作,均由以李德、博古、周恩来三人所主持的最高“三人团”决定,我只是依照最高“三人团”的通知行事。

    张闻天是大理论家,对博古、李德等在军事上所犯的错误,当然有他的看法;张闻天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书记处书记,对“三人团”在长征前如此准备和行事,他也认为不符合党的组织原则。与此同时,他在反“围剿”的失败中逐步认识了毛泽东,也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地位发生了改变,对博古——包括他自己对毛泽东所采取的排挤措施开始有了反省。说到他和毛泽东的关系,在延安整风期间他曾讲过如下这段话:

    我对他历来无仇恨之心。我一进中央苏区,不重视毛泽东同志是事实,但并无特别仇视或有意要打击他的心思,也是事实。在我未当人民委员会主席以前,我曾分工管理过政府工作,同他关系也还平常,他的文章我均给在(斗争)报上发表。但究竟他是什么人,他有些什么主张与本事,我是不了解,也并没有想去了解过的。

    眼下,博古等突然宣布红军突围转移,可是红军转移之后将会是个什么结果,张闻天的心里是没有底数的。在他进入中央苏区近两年的时间里,他清楚地知道毛泽东是不赞成李德的指挥的,并对粉碎敌人的第五次“围剿”提过不少建议。随着反“围剿”的节节败退,尤其是在广昌战役大败之后,他听到了不少指战员对第一、二、三次反“围剿”战略实施的表扬声。他十分清楚,这种对第一、二、三次反“围剿”的怀念,实质上是对博古、李德指挥的不满,是希望毛泽东重新出来指挥红军作战。由于他没有权欲,每每他都暗自说道:“为什么就不可以让老毛指挥呢?”现在,红军就要进行战略转移了,但红军未来将转移到什么地方?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为此,他就很想听听毛泽东的意见。这就是他主动找毛泽东的缘由。

    毛泽东对王明、博古这些只会背马克思主义教条的留苏生十分反感,对共产国际把这些宗派主义小集团人为地扶上台更是有意见。但是,他对张闻天同志的印象却是很好的,就是张在党内负总责时期,他也称张是“明君”。因此,当他听到张闻天同志问他有没有时间之后,忙答说:

    “有时间,去你的办公室谈好吗?”

    毛泽东与张闻天坐定之后,毛泽东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洛甫同志,你是政治局常委,又是人民委员会主席,为什么连秋白同志随军转移这样的事都做不了主?”

    张闻天听后叹了口气,很有情绪地答说:

    “他们规定中央政府可以携带的中级干部数字,由我提出名单,交由他们批准。瞿秋白的请求我如实地向博古提出,但博古反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