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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惊险之旅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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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乔菲

    我送走家阳,自己在街上散步。

    已经是春天了,天气转暖,冰雪消融,温和湿润的小海风吹在脸上,让人心情愉快。

    我路过宠物市场,打算给小乌龟买点食,小店铺的老板说:“是喂巴西龟吗?那就买小条小条的鲫鱼和泥鳅,它们最爱吃。”

    “是吗?”

    “没错。现在正好是春天,您就喂吧,乌龟能吃能喝的,长得可快了。”

    “太好了。给我一样一斤。”

    我拿着鱼回家,把它们放到鱼缸里,小乌龟一下子就来劲了,清水里起杀戮,一路腥风血雨,我都不忍心看了,先去看电视,等一会儿再收拾鱼缸。

    这个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了,我一看号码,是师姐,几乎是面临崩溃的语气:“菲菲,你再不回来,我就死了。”

    “什么啊?”我说,“我都停职了。”

    “你还没收到人事处的电话吗?他们很快就要给你打了,你跟家阳都不在,现在人手不够,连处长、副处长都干大活儿了。”

    “好好,”我说,“我这就过去帮忙。”

    我放下她的电话,人事处的电话就打来了,不仅通知我立刻回岗工作,而且说,我从毕业以来的见习身份也即将转为正式的公务员编制。

    这仿佛突然降临的恩赐,不用说,来自家阳的父母,因而让人有欠真实感。

    我坐下来,喝了一杯水,我在想,我要怎么做?

    我这个人,是有记性的,不习惯在被人贬斥之后,又接受馈赠,惴惴不安,又不得不感恩,那让我太不舒服。

    可是,另一个念头冒出来,决定便在瞬间做出,我穿上大衣,离开家,去部里。一路上,春风里,脚步越走越快,恨不得飞起来。

    不仅仅是为了家阳,我不愿意再让他两难,辛苦自己;更是为了,我多年来,自己的理想,一路颠簸的辛苦、委屈、汗水,让我更要珍惜已经得到的成绩。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谁的原因,我都不能放弃。

    程家阳

    我们在金沙萨下飞机,非洲外长和我驻该国大使接机,陪同我父亲去会晤总统。

    会见过程中,我父亲态度强硬,严正要求当局为我国援建铁路的工程技术人员加强保卫措施。

    黑人总统一方面对我国殉职人员表示哀悼和遗憾,另一方面,开始用种种借口搪塞,不肯增加预算,加强保卫措施。

    我父亲说:“你要看清楚,谁是朋友。该有的道义不履行,该做的事情不肯为朋友做,最终只会让自己众叛亲离。”

    我将父亲的话翻译给对方,总统在增加警力保证我方安全的问题上稍稍松口,可是代价巨大。之后的会谈中,非洲商务部的官员跟我父亲谈追加无息贷款的问题。

    父亲对我用中文说:“家阳,你看,与外国人的斗争,比小孩子的游戏还要露骨。你问他们,多少钱,能把我方人的性命买回来?”

    会谈之后,非洲方面安排了简餐,我父亲拒绝,要求迅速接收同胞遗体回国。

    我们在首都医院接收,当地军士将灵柩抬上车之前,我父亲戴上手套,亲自在上面覆上国旗。

    我们从医院驱车去机场,颠簸的公路两旁,是望不到尽头的西非荒漠,在夕阳下,有粉色的光从地面幻化出来,是奇特的景象。

    随我们同行的保卫人员是两位公安部*的武装参谋,一路上如影随形,尽职尽责。如今任务即将结束,两人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不住地向车窗外观察,我觉得每个行业都有行业之道,专业人士让人尊敬。

    我父亲说:“你刚才翻得不错。”

    “谢谢。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说,“可能是不如你当年了,不过,我现在在这一行里,也算相当不错的。”

    他看着我,眼角有笑意:“谁说你不如我?年代都不一样了,我当年,要是有这么一口漂亮的语音,还能早几年当部长。”

    “对啊,我是在巴黎三大念的书,你是听西哈努克的演讲录音练的听力。”我说,“所以说,爸爸,这就不奇怪了,你不要不爱听,我说你好像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印度支那的口音呢。”

    “轮得着你说我吗?”

    我嘿嘿地笑,看着恢复了一脸严肃的父亲。

    突然有——

    枪火声。

    前面和后面的警卫车都被炸飞,黑人司机回头对我们说:“是游击队。”话音未落,他头部中弹。

    我们的警卫将我和父亲按到车座下,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我们,拿出手枪,上膛。我听见机枪声、爆炸声、我们几个人的喘息声;闻到硝烟味、血腥味。

    这是生平没有经历过的场面,我的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汗水流下来,像血一样。

    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枪声忽然停了。

    许久没有动静,车门忽然被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黑人军人,站在外面。

    政府保卫全军覆没。

    鲜红的血液直流到我的脚下。

    我们是这里仅有的活人。

    领头的一个出来说话,他高大结实,身上紫色的肌肉坚硬地虬结着,有炭条画出的黑纹。

    他并没有杀我们的意图,用法文对我们说:“出来。”

    我们四个下车,保镖仍然挡在我们前面。

    父亲自己站出来,问说话的这一个:“你是头儿?”

    “游击队上校,科非太冈。”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长,程。”

    “我知道。”太冈说,“我们有备而来。”

    “很好。”父亲说,“留下我,你们可以得到任何东西。让我的同事们回去。”

    太冈将机关枪背在后面,双手抱在胸前:“这里说了算的,是我。”

    “你知道我车子的后面是什么?”父亲与太冈高度相当,针锋相对,毫不退缩,“我同胞的遗体,我们中国人,死,不留在外国。请让我的同事们送死者回国。”他回头看看我们,用中文说,“你们务必把灵柩安全送回。”

    两个保镖说:“部长……”

    “住口。”他打断他们,声音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震惊无以复加,我的父亲,他自己留在这里,要我们护送灵柩回去。

    我们的车子尚能发动,太冈的人让开,父亲催我们上路。

    我的一只脚已经上去了,又收回来,我对太冈说:“留下我,我是程先生的儿子,你们会有更多的筹码。”

    太冈笑了,露出白牙,面色残忍:“真是热闹。”

    这次换了父亲震惊,看着我为两位保镖关上车门,我说:“同志,顺风。”

    我们继而上了游击队埋伏在山包后面的卡车,穿过荒漠向不可知的地方前进。

    我发觉这些人,太冈与他的部下,并不是一群散兵游勇、乌合之众,这群黑色的军士身体强壮,训练有素,仪容正规,难怪可以如此轻易地就成功袭击我们。我在观察他们的时候,也被别人观察着,我的父亲。

    车子在颠簸的时候,他扶了我一下,手就握住我的手,看看我的脸,忽然就有了感慨:“这人啊,真是没话说去,怎么就长了这么大了?跟我斗,跟我耍赖,还过来跟我一起送死。”

    我笑了一下:“突然吧?吓一跳吧?”

    “后不后悔跟爸爸来这里?”他问我。

    我想一想说:“有点。”我看看他,“爸,如果我不来,我现在就跟她注册结婚了。

    “不过,是她告诉我你要独自出访,是她让我陪同你来。

    “如果,现在换了是她,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我父亲松开我的手,抬起头,看看暮色四合的天空:“我想得到,不是这个女孩当初自己申请去科特迪瓦的吗?”

    “是。”我说。

    “怎么脾气会这么倔?”他看我,“你以后,小心吃苦头。”

    “我让她吃苦头还差不多。”

    父亲没有笑,脸上却有柔和的线条:“家阳,回去后,让她来,我们要见一见她。”

    “好,爸爸,好。”我的眼眶湿了。

    菲,我在一条与你越走越近的路上,你呢,你在做些什么?

    乔菲

    我跟师姐在单位加班到十一点,才回到家里。临走的时候,我问还在伏案准备材料的处长:“您有没有家阳的消息?”

    他看我一眼:“有新消息能不告诉你吗?就是部长一行已经离开医院了,正准备返回呢。姑娘,你回去休息吧,全部的人都帮你看着呢。”

    我回了家,就发现味道不对,奔到屋里看,罪魁祸首是小乌龟的杀戮战场,整个鱼缸都被弄脏了。

    吃饱了的乌龟在鱼缸里撒欢。

    我这个气啊,我大半夜回来的,还得收拾它们。

    那也没有办法。这是家阳给我找的小麻烦。

    我屏住呼吸给它们换水、冲洗、刷壳,比自己洗澡的时间还长。

    好不容易弄完了,我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仔细闻家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