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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机关奇术 公孙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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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山下新人堂后院内,邓飞叶已经沉沉进入梦乡。如他一般,道宗四万多名弟子,没有几人能够知道晚间发生在后谷议事堂的事情。

    这个世间永远都是一小摄人决定一大群人的命运,不论那决定是好是坏、是傻是精,被决定命运的世间百姓,都只能默默忍受,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今晚的梦在这十余年间,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一个看不清面容,却温柔如水的女子抱着他,嘴里低低说着些什么。每次做这个梦,邓飞叶都会发自内心的安宁平和,都会暂时抛掉身上背负的所有沉重和痛苦。因为他知道,这个在梦中温柔如水的女子,便是他这一生从未谋面的娘亲。

    古人曾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然已经过了十四年多,但那刻在骨子里的伤痛,却一辈子不会忘怀。邓飞叶幼小的心灵中,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够象普通孩童一样,躺在娘亲怀中安眠,哪怕只有一次。可惜,现实永远要比梦想残酷,从他能记事起直到现在,唯一能够触碰娘亲,享受娘亲温暖怀抱的地方,只有在梦里。只有这个看不清面容,完全是靠自己幻想出来的影子。

    梦中那个影子,抱着小飞叶,拍着他的背,呢喃着:‘孩子,快些睡吧,娘亲会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陪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飞叶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惬意地蹬了个腿,翻了个身。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日上三竿风露消,飞叶犹自抱枕眠。

    日光此时已经透过窗户照进了木屋,照着床上的小飞叶。照着他紧紧抱着枕头,踢开了半边被子,带着香甜的笑容,发出满足鼾声的画面。

    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在那声吼叫之前。

    “飞叶兄弟,快起来啦!太阳晒屁股了!!!”依然是音域宽广、中气十足的海豚音,浑不象是昨日才受了重伤的伤残人士。据说近古春秋战国时代有贤者伯牙,曾有一曲高山流水倾倒世间无数凡人,创下音杀之术。

    今日千钧一吼,音杀再现江湖。

    邓飞叶被惊到‘嗖’的一声从床上弹起,下意识的扣出两张黄纸符。金刚、御风。金刚是为了获得更好的抗打击能力,御风是为了获得更好的逃生能力。这对组合实乃是应对出门遇险,仇敌追杀的不二法门。

    “飞叶兄弟,快起来啦!”又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在楼下响起。邓飞叶这才长出了口气,把纸符收入袖中,抹了抹眼角推门走了出去。

    霍千钧正站在木屋前,瞧见邓飞叶走出来了,他便想挥手,但才一抬手,便醒悟过来自己的双臂已经被四块长木条紧紧地夹住了。于是他憨厚的笑了笑:“是鲁兄弟替我弄的,他说这样骨折会好得快些,骨头也不会再移位了。”

    邓飞叶点了点头,他昨天替霍千钧疗伤时,只是用八品疗伤符简单把骨折的地方复了下位,他只是符师,又不是医师,自然没那帮病人上夹板的本事。不过这八品疗伤符,也许是他五行中天性亲水,十次到有八次能画成。所以邓飞叶也不怕,大不了每天给霍千钧用上一张便是,就是骨头移位了,每天我也能用符给你正回来。

    当然他这想法霍千钧是不知道的,否则大个子非要抗议不可。虽然用疗伤符治伤时有止痛作用,但骨头正位时的那种麻痒酸酥,他是再也不愿意尝试了,自己又不是高瀛神话中长了一双铁臂的阿童木,手臂有事没事掰下来玩玩都可以。

    邓飞叶下得楼来后,霍千钧便抬脚指了指右方的木屋道:“鲁兄弟原来是个手艺极好的木匠,昨天晚上他跑到我住处,替我把这手臂上了夹板,你还真别说,这木头夹着,就跟感觉不到似的,听他说两天后入门大典时便可取下了。”

    邓飞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理当上门拜谢一番。”

    霍千钧哈哈大笑:“为兄正有此意,现在少了那个臭屁哄哄的家伙,就剩咱们三人,自当好好亲近亲近。”

    两人来到鲁浩然居住的木屋外,霍千钧提气叫道:“鲁兄弟,我们来看你了,快开门迎客。”

    片刻后屋内传出鲁浩然的声音:“原来是霍兄和邓兄,贵客登门,快请进,快请进。”

    霍千钧盯着半天不动的房门,咧嘴叫道:“你别光说不练啊,怎么还不开门,莫非是不欢迎我们。”

    “岂敢岂敢,抱歉抱歉,二位快请。”随着鲁浩然的声音传来,木屋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一尺宽的缝。

    邓飞叶眼尖,已经看到房门后站着的不是鲁浩然,而是一位个子极小的孩童,他惊讶地朝霍千钧看了一眼,却见霍千钧也是一脸惊奇。两人上前几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门后果然是一个不及三尺的小人,此刻小人正挥着手弯着腰,作出恭请之态。

    “奇了,居然是个木头人。”霍千钧已经忍不住开口叫了起来。

    此时鲁浩然的声音从二楼响起:“两位兄台请到左边客厅稍坐,小弟正在做一样东西,暂时不方便起身迎接。”

    霍千钧哪里耐得住心头好奇,忙提脚就奔向二楼,那木头人却朝邓飞叶再次挥了挥手,见邓飞叶也往二楼走去,这才回身把门关上,也跟了上来。

    邓飞叶回头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惊奇。

    走到二楼,便见鲁浩然正在一间屋内拼着一只木马,此时原来屋里的桌椅几登都不知道被他收到哪去了,房间里正摆着半个巨大的木马,有普通马匹一个半那么大,此时马头马尾都还没有装上,丢在一旁地上。只有中间半截马身立在屋内,鲁浩然正满头大汗的趴在马腹下面,不知道在鼓捣啥。

    “鲁兄莫非是近古春秋战国时代墨家传人?”霍千钧自然也看见了那巨大的木马,同样惊奇无比,忍不住开口问道。

    相传墨家弟子皆精通机关奇术。

    鲁浩然一边忙着鼓捣手里的东西,一边答道:“非也,小弟乃是近古春秋战国时代公孙世家传人。”

    “公孙世家?恕为兄才疏学浅、孤陋寡闻,真没听说过。”霍千钧大摇其头。

    邓飞叶却是脑中灵光一现:“鲁兄所说的莫非是近古时代春秋末期至战国初期的奇士公孙般?”

    “不错,公孙般正是家祖!”

    霍千钧这才恍然大悟,这公孙般亦是机关学鼻祖,比那墨家墨子成名尚早。提起公孙世家可能很多人不知,但提起鲁班,世上又有几人不知。这公孙般后人更是干脆改姓鲁,以为纪念先祖。

    又等了片刻,鲁浩然才自马腹下钻了出来,顾不得抹去额头的汗水,就赶紧抱拳道:“抱歉抱歉,让两位兄台久等了,请去客厅喝茶歇息一下。”说完当先带路往楼下左侧客厅走去。

    三人来到客厅坐下,那小木人又去倒了三杯茶水端上来,霍千钧更是不停啧啧称奇。

    “鲁兄弟,你这小人乃是你自己打制的嘛?这般灵活听话?莫非能懂人言?”

    鲁浩然笑了笑:“霍兄说笑了,机关人是听不懂人言的。它能按吩咐做事是因为我们机关术士早就在它体内设置了机关,但即使如此,我这机关人也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据说在先祖公孙般手中,机关人才是真正能够称之为灵活听话,能做的事情几乎与常人无异。族中笔记有记录,先祖能造出以假乱真的机关人,旁人根本分不出是人还是机关人。更能造出可以翱翔九天的机关鸟,跨海渡洋的机关战船,能造出可自由行动的机关屋。据传说,我先祖与那墨家祖师甚至合造了一座巨大的机关城,世人见之无不叹服为神迹!可惜战国时期天下大乱,周朝太祖始皇又‘焚书坑术’,我先祖留下的手稿也在战乱中丢失了大部分。现在我们鲁家机关术也好,墨家机关术也罢,都是百不存一啊。”说完唏嘘不己。

    霍邓二人皆是陪着哀叹了一阵,遥想古代,无数贤能智者,发明了无数修行法门,创造了无数哪怕现在看来也是神迹一般的存在。如那机关城,据说巨大无匹,可容纳十几万人在城中生活,连那城墙都能随意长高缩短,一城在手,哪怕面对百万大军,也能坚持不破。

    又譬如中古时代有大贤者愚公,因‘九州山脉’隔绝大陆南北交通,世人要来往交流只能翻越‘九州山脉’或者从大陆东西绕路而行。愚公发下大宏愿,要移掉‘九州山脉’山字型的中间山麓,以供世人方便行走。此事哪怕是放在当今,也是神话一般,但愚公却在有生之年,发动十万万民壮,硬是在‘九州山脉’东西矮小的山麓各开了一道口子,打出了两条可供人行走的巨大关隘。关名‘山海’、‘嘉峪’,两关相隔两万多里,自此后,天堑变通途,大陆南北来往时间比以前缩短了十倍不止。

    这世间的神话也许很多是修行之人杜撰想象而出,只为愚弄凡夫百姓。但这世间,也永远不乏平凡之人创造出的真正神话。

    三人感叹片刻后,又聊起了那房内的巨大木马,那鲁浩然倒也爽利,直言那木马木人以他如今能力还暂时做不出来,都是其祖父,当今一代公孙世家家主亲手制作。木人是送给他随身使用的,那木马却是准备送给‘灵宝门’门主灵极散人。

    灵极散人拜入道宗修行之前曾拜在公孙世家门下,与鲁浩然祖父乃是同门师兄弟。公孙世家祖传的乃是机关奇术,无论武、法皆没有涉猎,但那鲁浩然自小又体弱多病,他祖父害怕他命不长久,这才托了灵极散人的关系让他拜在道宗门下,只盼着孙儿能够在道宗学些修行健体之法便好,至于长生大道,他老人家自然不敢奢望自己的孙儿有那天分。

    三个少年郎年岁都相差不大,也都是比较亲近人的性子,特别是有霍千钧这个活宝在。这一聊之下发现彼此之间很是投缘。

    那鲁浩然今年十六岁,乃是隋唐国人士,家中三代单传,其祖父是隋唐国当朝工部尚书。但他父亲却生来不喜祖传机关之术,现于隋唐国一个郡州任太守。

    导致其祖父也因此更喜爱鲁浩然,机关之术对其都是倾囊相授,而鲁浩然在机关术上天赋也极高,此次送给灵极散人的木马虽然他还做不出来,但他祖父特意在制作时全程带着他,并让他带着零件到道宗后自行拼制起来。所以刚刚两人看到他时,他才一时走不开,正在忙着安装马身内的动力机关。

    霍邓二人也把自己身世来历介绍了一遍,三名少年聊的投机,直到日色西沉,屋内光线暗了下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一天已经过去了。

    霍千钧起身叫道:“糟糕之极,居然今日三餐都忘了去吃,怪不得我肚子饿的不行。”

    邓飞叶笑骂道:“就你这个样子,去了饭堂也没人喂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再饿上两天吧。”

    霍千钧却是连连摇头,直呼饿得难受。

    鲁浩然站了起来,笑道:“霍兄莫慌,我昨日替你上夹板时便想好了,我这里有一些辟谷丹,你每日吃上一颗,就不会饿了。”这辟谷丹乃是丹士发明的,吃上一颗便可顶一天,倒也是一个好东西。

    鲁浩然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让那小木人喂给霍千钧吃下了。

    霍千钧这厮吃完后才惊道:“不对,不对,我吃了这辟谷丹,你们咋整,难道你们跑去饭堂吃香的喝辣的,就丢我一人在这?”

    邓飞叶气的直摇头,鲁浩然哈哈大笑道:“霍兄放心,先不说那饭堂已经关门了,咱们兄弟既然难得投缘,就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这两日当然也是陪着你吃辟谷丹了。”

    当下又倒出两颗来,自己吞了一颗,又递给邓飞叶一颗。

    霍千钧这才咧开大嘴哈哈大笑:“好兄弟,果然够意思!来,来,来,我们三兄弟今天便秉烛夜谈。”

    这两日间,霍邓二人就一直呆在鲁浩然住处,这鲁浩然除机关术外,自小还喜爱收藏各类杂书,对炼丹也颇有涉猎,那辟谷丹便是他自己所炼。

    尤其让邓飞叶欣喜的便是自鲁浩然藏书中找到了山海经先生所著的‘神州异志’。于是更舍不得走了,那霍千钧却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吵着要看木马安装。

    鲁浩然性子憨厚,也不藏私,于是白天霍邓二人帮着打打下手,鲁浩然一边装配一边解说,晚上则是陪着两人看看杂书,纵谈天下奇事。

    这两日下来,霍邓二人不光对机关奇术有了一些大致了解,且对大陆风情、奇物异事也都知晓了不少。

    终于在第三天戌时,木马已经基本安装完毕,随着鲁浩然把最后一个零件放入马身,那木马终于装好了。鲁浩然拍了拍马头,那马便似活了一般,四肢在原地踏动了几下。

    霍千钧又是啧啧称奇。

    鲁浩然笑了笑,“其实机关术就是靠着机关里面的齿轮和机括来推动机关运动,但如果机关内没有动力,光靠外力的话,那这个机关就是死物,推一下动一下。所以,我们机关术最神奇的地方,便是这‘动石’。”

    说完他从怀内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紫色的石头。霍千钧奇道:“浩然兄弟,这动石是什么东西?”

    鲁浩然摇了摇头:“这种天生奇物,我们机关门人也是只知使用,不知其来历。我们身处这片大陆地底几千仞处俱是高温炎浆,此事两位兄台可知。”

    霍邓二人皆连连点头,山海经所著‘神州异志’中就有记载,这世间不论洋海或是大陆,地下几千仞处,皆是液态炎浆,若遇地窍运动,便能产生喷射,其高能达几百近几千丈,随着炎浆喷射,会带出一些地底独有,地上没有的奇特东西。

    鲁浩然接着道:“此物多出自大洋之上岛屿,乃是炎浆喷射带来的地底珍物,什么时候开始被人类发现其功效不得而知,但此物珍贵无比,这么一颗便价值几千金。”霍邓二人更是连连乍舌。

    鲁浩然又笑了笑:“两位兄台,可是觉得贵了些。”霍邓二人连连点头。

    “呵,我若是说出这动石的作用,你们就不会这么认为了。这么一颗动石装在这木马内,这木马便能自由行走二十年。”

    说完又钻进马腹下,打开木马的肚子,把动石镶了进去。

    装好动石后,鲁浩然牵着机关木马到了竹林,对两人道:“哪位兄台愿意坐上一试。”

    他话音才落,霍千钧便跳了起来:“我来,我来。”

    邓飞叶一把扯住他袖子骂道:“你手上夹板还没取下,能坐稳嘛?鲁兄,还是让我来吧。”

    霍千钧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退了下去,鲁浩然哈哈笑了笑,告诉邓飞叶操纵方法后也退了下去。

    邓飞叶跳上木马,这木马比普通马匹要高大宽阔许多,上面的马鞍也做得很是舒适,人坐在上面就如坐在太师椅上一般稳稳当当。

    按鲁浩然教的,在木马左耳处拍了拍,木马立时撒开四蹄奔跑起来,遇到要转弯时便用力踢一下马腹,往左便踢左边,往右便踢右边,停下就拍拍右耳,加速就连拍左耳。

    据鲁浩然所言,这马最高速度可达日行一千多里,邓飞叶一时玩的兴起,在竹林内往复窜梭,只恨这新人堂后院竹子太密,木屋太多,跑不开速度,若是去蒙元大草原,这马还不得追风逐电啊。

    邓飞叶骑马跑得欢快,可把霍千钧给羡慕坏了,急的他抓耳挠腮,抓着鲁浩然让他明天别急着把木马送给灵极,让自己过过瘾后再送过去。又让鲁浩然学会后一定要做一匹机关木马送给自己,他乃是将门之后,第一眼看见这匹比普通战马要大上一半的机关木马便喜爱不已,如今见这木马不但高大威猛,而且速如闪电,灵活无比,那当真是全身上下都痒了起来。

    鲁浩然只得苦笑答应。

    三人闹了一阵,直到亥时一刻才回到屋中,三人这几日夜夜谈天说地直到深夜,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明天就是入门大典,今晚却须得养好精神了。因此把木马牵回屋后,霍邓二人就告辞离去,各自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