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袖中美人 > 46、第 46 章

46、第 46 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四十五章】

    萧叡被气笑了, 正要说话,龙辇停下,前方已到乾清宫宫门口。

    他且不与怀袖拌嘴, 直接脱披风, 把怀袖整个儿不客气地包成粽子般裹下车。

    自打他登基以后,怀袖鲜少跟他吵架, 可一旦跟他吵起来, 他都吵不过, 着实牙尖嘴利。

    他真恨不得把这个不识趣的女人扔在床上,摔打一下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疼。

    可真走到床边了,萧叡又舍不得, 她抱在臂弯里那么轻,生着闷气,像是对待一件珍贵脆弱的瓷器, 在床边踱了几步, 才僵硬地小心地把人放在床上。

    她一无所有,所能依靠的唯他一人而已, 又这般柔弱,只要他稍一狠心,她便没了活路,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就怕一不小心弄死了她,也怕别人要弄死她,恨不得把人揣在袖子里。

    说她柔弱吧,又这般性情坚硬,硬到他花了这么多年, 还是没能将她驯服。

    萧叡满腹怒气地盯着他,无可奈何地在床前徘徊,对她说:“怀袖,能别闹了吗?”

    她答:“我现在还是怀袖吗?怀袖是四品尚宫,我不是,我是庶民秦氏。”

    “你……!”萧叡想骂她,又不知道从何骂起。

    怀袖还没解开把她裹成毛毛虫一样的披风,抻着脖子,心平气和地问:“陛下为何如此恼怒?民女有哪句话说错了吗?有哪句话不敬吗?民女不懂。民女现在不便起身,不然民女现在给您跪下?”

    说着,怀袖还真的站了起来,挣开桎梏住自己的披风。

    萧叡看着自己的披风沉沉坠落在地,脸色愈发难看。

    怀袖没跪,直直站在他面前,几如逼迫:“请陛下念在我从龙有功,多年服侍您的份上,赏我出家清修吧。”

    萧叡吐出每一个都像是吐出刀片,切割他的喉咙唇齿:“……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怀袖沉默了一会儿,道:“您已经问过很多遍了,为什么还要问呢?”

    萧叡在椅子上颓丧地坐下来。

    如今他与怀袖不过一对怨侣罢了,怀袖的去意或许始自他登基时,或许始自更早以前。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强留怀袖。

    纵有鸾胶,亦难再续。

    怀袖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平静下来,静静望着他。

    萧叡道:“你换身裙袄,我带你去个地方。”

    怀袖颔首:“好。”

    怀袖去到屏风之后,雪翡拿上来一件她一看就很眼熟的衣裳,大宫女的冬制裙袄,她少时穿了许多年。

    为了皇家的体面,宫人的衣裳自然也用的是好料子,但必然越不过主子,还是单薄,每到冬天都得熬。

    只穿这身还是冷,又系上锦面斗篷,手上戴了袖筒,脚下也换了一双皮草韦鞮。

    怀袖先是敷腿揉腿,上药,再换上衣服,前后花了小半个时辰。

    她再站起来走路,便觉得膝盖剧痛。当时她跪着的时候一直忍着忍着,忍久了,觉得自己已经忘掉了疼,反而去舒服的地方歇一会儿,疼痛才一股脑儿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疼得有些压不下去。

    怀袖忍了又忍,才站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萧叡也把朝服换下,先前他下了朝便直接去慈宁宫,衣服都没换,现在才有空换上一件素色常服,外罩一件墨色遍地金鹤氅,头戴玉冠,长身玉立,俊美无俦。

    他对怀袖伸出手:“过来。”

    怀袖将手搭在他的手心,萧叡便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手。

    怀袖的手很冰,他一握住就被冰了一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两人没搭乘御辇。

    仅萧叡牵着她走,一路往小花园去。

    正如当年他还是个小皇子时,手心冒汗地牵着自己心爱的小宫女,穿行过在黑暗静谧而狭窄的宫廷长道,一起去寻觅一处无人知晓的秘境,使彼此可相互依偎。

    而今却是在白日,天光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他已是皇帝,应该没人能管得了他做什么才是,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出格,这不是乾清宫内,不是在马车里面,是在外面。

    可他快憋疯了。

    为什么他想喜欢个女人都不可以呢?

    怀袖跟着他走了几步,跟不上他的脚程,实在是忍不住,轻声道:“你走慢些,我膝盖疼。”

    萧叡就把她打横抱起来前行,怀袖只得把斗篷上的兜帽戴上,自欺欺人地挡一档脸。

    午后的阳光已然薄弱下来,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玉兰、梅花开得正好,亦有几种耐寒的牡丹也含苞待绽。

    花丛之中,簇拥着一尊神女冰雕,在日光下,如玉如晶。

    雕作怀袖的等身高度和尺寸,准确的说,应该是她离宫前的尺寸,她一场病后,已没那么丰腴饱满了。

    她见到这座冰雕,心下茫然一片。

    萧叡的父皇曾为她的宠姬做过这个,可是,那位宠姬被皇后害死,他落了两滴泪,转头便有了新的爱妃。

    感动不起来。

    御花园的宫女和妃嫔都被驱散,只剩此时这里只剩他们两人。

    萧叡不去看冰雕,只看怀袖的神色,她的目光还是那样冷,冷得他的心都要结了冰。

    烟花如此,冰雕亦如此。

    他想重温鸳梦,怀袖却一直兴致乏乏,好似只有他一个人在为少年时而遗憾。

    萧叡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呢?不好看吗?十六岁那年,你不是与我说冰雕很美吗?”

    怀袖正站在自己的冰雕旁,冰雕被阳光照到都会融化,她却像是雪落在上面也不会融,一字一珠地说道:“好看。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怀袖想了想,问:“七郎,你还记得你为我做过一盏小冰灯吗?”

    萧叡点头:“记得,你很喜欢。”

    怀袖笑了笑,她只是轻笑了一下,浅露了露小梨涡,萧叡的心弦像被拨动,更紧得握住她的手。

    却听怀袖说:“是,我那时好喜欢。可我只是一个小宫女,我没地方可以放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化了,又差点被别的宫女发现,我慌张之下只好把他揣在我的心口,揣得越近,它便融化得越快。到最后,不过是一滩打湿我衣裳的脏水而已,还害我寒邪入病一场。”

    萧叡哽咽着说:“我再做一盏给你,我亲手做。现在你可以存它了,我有冰窖,就算是酷暑,也能存住它。”

    怀袖摇了摇头,她又笑了:“谁要将心爱的东西藏在又黑又冷的地下冰窖啊?心爱,心爱,自然是要放在心上的。可放在心上他就会化掉。而且,我只喜欢那一盏。你再做十盏,一百盏,做得再好,做得再像,都不是当年那一盏了。”

    怀袖不喜欢,萧叡却舍不得,命人将冰雕放回冰窖,妥善保管。

    他又牵着怀袖回了乾清宫,也没那么多时间耽搁,还得处理政务。

    入夜。

    萧叡命人配了驱寒化瘀的药水,装在木桶里,给怀袖泡脚。

    他在边上看着怀袖腿上的伤,不知怎的,竟然很想去帮她掬水擦药,可他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做这种下人才干的事?

    怀袖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他如往常一般抱着她入睡,却觉得她的心离得更远了。她那么狡猾,总是装成很柔顺的模样,实则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的破绽好离开。

    像是一把沙,他越着急,握得越紧,就离得越快。

    ~~~

    自萧叡从慈宁宫离开后。

    太皇太后立即书信一封,命人快马送往仙隐山上,不满地询问顺王关于怀袖的事。

    顺王隔日一早就收到这封信,他早起正想去山上摘早春的第一茬花儿,当初被烧掉的那片山林,也已陆续地在废墟上发出新芽新花。

    他回屋拆信,读到怀袖自请出家那段,不禁笑出声来。

    妙哉妙哉。

    又觉得欣慰。

    他曾经骂过怀袖太过刚强,不与人低头,果然是个聪慧女子,一点就通,这不,即便被布下天罗地网,被捂住嘴,她都能想方设法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来。

    米哥儿听说是宫里送来的东西,期待是怀袖送他的,眼巴巴地在门口探头探脑,他看到道长读完信笑了,然后布纸执笔,书了两封信,分别封好。

    顺王转头,看到在门边的米哥儿,对他招招手:“米哥儿,过来。”

    米哥儿像小奶狗崽似的巴巴地奔过去,眨巴着眼睛问:“是怀袖姑姑送来的吗?”

    顺王笑而不语,把两封信给他:“拿去,给送信人,让他带回宫里。”

    米哥儿不免有些失望,小孩子,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顺王捏捏他跟包子一样软乎乎的脸颊,笑道:“小孩子家家,不要愁眉苦脸,说不定过些时日,你就能见到你的怀袖姑姑了。”

    米哥儿这才眼睛一亮:“真的吗?”

    顺王胸有成竹道:“十有八-九吧。”

    ~~~

    萧叡一意孤行要立怀袖为皇贵妃,而今失去了太皇太后的支持,他便直接去与礼部的人谈,让礼部和六局准备晋封之礼。

    他是皇帝,他偏要宠一个女人,谁能管他,又不犯法。

    只是萧叡经营至今的好名声顿时大损,众人还不禁联想,他登基五年,至今没有立后,是否又有怀袖的手笔在其中。

    萧叡尚算年轻,朝中大臣本来并不着急催他立后,因着此事,才开始越发频繁地提及择女立后之事,最好在立皇贵妃之前。

    这位皇贵妃,既没有显赫的身世,又没有繁育之功,仅凭圣宠上位,这又与萧叡的实干理念不同,使得谁都瞧出来,皇上这次,是真的昏了头。

    怀袖日渐消瘦,像是一点点被抽空生气,他就是给她穿上再珍美的衣裳,给她吃再贵重的食材,呼奴唤婢,玉裹金妆,亦无济于事。

    外界的人都在反对,没有人真心支持他们,他处心积虑塑造的明君形象亦污损,连怀袖本人都不愿意,就算她不开口说,可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像在说不愿意。

    她是被他关在笼中的金丝雀,折翼啼血,奄奄一息。

    萧叡收到皇叔送来的信,只写了两句话:

    搏二兔者不得一兔。

    天下与她,你总得辜负一个。

    就像是一直绷紧的心弦被一刀斩断。

    萧叡愣愣看了许久。

    那一晚,他没回寝宫,睡不着,在御书房的椅子上坐了一整晚。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眨眼,一晚上就没了。

    天亮了。

    萧叡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回寝宫,问侍候在外面的雪翠:“你们姑姑昨晚睡得好啊?”

    雪翠道:“姑姑戌时便睡了,还没起,要我去叫姑姑起床吗?”

    萧叡摇头,叹气似的说:“不必,让你姑姑再多睡一会儿,等她醒了,用过早膳,再来禀告朕。”

    今早不用上朝,萧叡去练了一套拳,射/了一筒箭,大汗淋漓地回来,精神抖擞。

    再回去,怀袖已经起了。

    雪翠和她说了皇上在她睡着的时候来找过她的事,怀袖起身迎他,问:“皇上有何事?”

    萧叡屏退众人,单独与她说话,从袖中取出了皇叔寄来的信,递给怀袖。

    怀袖展开信。

    信中内容一目了然。

    她仰起头,静静望着萧叡,眸中掩不住一丝期待,正是这份期待,又给了萧叡当胸一刀。

    时光若能往回走,他就能留住怀袖。

    萧叡艰涩地开口道:“朕想了一宿,觉得皇叔所言甚是有理。”

    他阖上眼,负于后背的手紧握,才使自己不至落泪,说:“你也不必出家,你不是一直想回老家吗?我看你上次回去不是很高兴吗?你想去哪都行。”

    “回去吧。”

    “朕不关着你了。”

    他都快哭了,怀袖却眼眸晶亮,像是沙漠中被晒得濒死的草终得甘霖,一瞬间活了起来。

    她立即要整裙下跪,还没跪下,就生怕他反悔似的说:“谢主隆恩。”

    他真气啊,没等她跪下,就把人拉起来:“别跪了,算是朕求你了。朕的话还没说完。”

    怀袖舒心地道:“陛下但说无妨。”

    “朕可以放你走,但有两个要求。”

    “什么?”

    萧叡道:“一,不许与别的男子相好。”

    怀袖毫不犹豫地答应:“是。”

    并不是为了给萧叡守节,只是她不想再给哪个男子当牛做马了。

    萧叡又道:“二,你把我当成你心爱的情郎,最后陪我一晚。”

    怀袖怔住了。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怀袖踟蹰,没有爽快地应下。

    萧叡可真是世上最难应付的东家了。

    萧叡心痛地望着她,竟然也让怀袖有点动容,他说:“你答应朕,朕就放你走。”

    怀袖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到底还是点了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