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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各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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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慧一点儿都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反而觉得文怡可恶:“孙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只不过是说些闲话罢了,又不曾当面给人没脸。这是在家里,屋中都是孙女儿的手足,侍候的也都是家生子,孙女儿只当是最私密不过的了,悄悄儿跟弟弟、姐妹们说几句笑话,不过是寻个乐子。哪里想到会有人鬼鬼祟祟地跑来偷听?!祖母不问清缘由便问罪于我,孙女儿不服!”

    于老夫人气得直拍椅子扶手:“你还敢狡辩?!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你说这话时又何尝真的背了人?!房门大开着,人人经过都能听见,你不知自省,反倒打九丫头一耙,你还有理了?!”

    文慧抿着嘴,小脸涨得通红,下巴紧紧的,眼中却透出强烈的倔强来。

    文娴看得胆战心惊,见祖母脸都青了,六妹仍是不肯服软,担心气坏了祖母,六妹也要吃亏,忙上前一步要说话。段氏发现了,飞快使了一个眼色过来,制止她开口。她略一踌躇,没理会,扭头望向祖母,鼓起勇气道:“祖母熄怒,六妹虽然说错了话,却不是恶意的,当时是真不知道九妹在旁。她……她其实是因为跟九妹脾气不相投,又见九妹对外头一应时兴物件都一无所知,才会笑话几句罢了,虽然不妥,但也……”于老夫人黑着脸瞪过来,她呐呐地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瞥见继母段氏一脸着急的模样,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出头。

    于老夫人哪里不知道五孙女的用意?不过是把事情往轻里说,将最要紧的一点抹过不提,仗着文慧年纪还小,最后以一句少不更事作结论,随便赔个罪便过去了,先前七孙子也是这么过关的。但这回又不同,不仅仅是堂兄弟姐妹之间不和,而是直接拿族中长辈说事了,若是只有家里人听见,也就算了,偏偏遇上二房的侄媳妇过来,虽不曾明言,到底露了痕迹,过后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实情了。六丫头年纪再小,虚岁也有十三了,再过两年便是说亲的年纪,再怎么“年少无知”,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长辈坏话的道理。事情要是传出去,必定会被人说“不知礼”,到时候整个顾氏一族的女儿都要叫人看轻了!

    眼下六房那边还没动静,也不知道那老妯娌会不会闹起来,真要闹到族里,连文慧的父亲都有了不是。这个大儿子虽然担着族长的名分,却因长年在京中任官,对族务甚少关心,二儿子又是个喜欢吟风弄月不耐烦俗务的,因此族中大半事务都是二房的老四在管着。如今大儿子凭着高官显爵,又有女儿婆家那边的贵亲支撑着,族中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但若是文慧品行有了污点,他做父亲的脸上也无光,再说教化族人之事,无疑是笑谈。

    想到这里,于老夫人越发生气,对着六孙女斥道:“我要骂你,不是为了九丫头,你们姐妹间有什么口角,那也是小事,我知道你看不上她,你要说她坏话,虽然不好,但也算不得什么大过。但你不该说你六叔祖母!什么叫装模作样?什么叫自以为清高?!那些话也是你能说的?!六房再不济,也是你的族亲,你六叔祖母是你的长辈,别说私下非议,就是心里想一想,都是不该!你还要在兄弟姐妹们面前说!你说了那样的话,你五姐劝你,你反怪她,她不劝你,就是她错了!你弟弟妹妹们年纪还小,你不说教他们尊重长辈,反倒当着他们的面笑话尊长,你做的什么姐姐?!”骂到这里,又骂文娴:“你是长姐,也不知道教导弟弟妹妹们,拦着不让他们犯错,往日祖母教导你的,你都忘了不成?!”

    文娴眼圈一红,跪倒在地,文安文娟也慌忙跟着跪下。

    段氏起身走到于老夫人身边,轻声劝道:“老太太消消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叫这几个孩子如何当得起?孩子们不好,慢慢教就是了,可您得千万保重自己。”

    于老夫人见她来劝,稍稍气平了些,话里带了几分暖意:“你起身做什么?当心身体!你肚子里这个,可是老二的嫡长子,轻忽不得!”

    段氏面色微红,羞涩地道:“媳妇一时心急,就忘了……”又换了正色,“还请老太太听媳妇一句话,这件事……虽说是六丫头理亏,但只要不传出去,倒也不会坏了她的闺誉,只是六婶那边需得安抚住才好。至于二房那边,倒不需要担心,他家如今还有事托咱们办呢。”

    于老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总归是我老婆子没把孩子教养好!二房的事,回头等老二回来,你看着他亲自写了信,把事情说清楚,明儿就派一个妥当人进京,叫老大那边先打点着,还有文良那孩子科考前后要住的屋子,也需得收拾好了,再拨两个妥当人侍候。你叫老二在信里跟老大说明白,不是我老婆子啰嗦,二房手里拽着他家丫头的把柄呢!少不得要多尽点心力!”

    段氏恭顺地应下了,文慧在下面听得分明,知道父母要为自己说了几句闲话而受累,不由得涨红了脸,仰着脖子道:“祖母用不着这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父亲和母亲赔小心。四叔四婶要管闲事,只管冲我来好了!我才不怕六房的人呢!她们要是有胆子,就来跟我对质!我还要问她们知不知道羞耻,不但上门讨要好处,还偷听上了!”

    “你给我闭嘴!”于老夫人大怒,脑子里轰的一声,便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身体晃了一晃,段氏忙扶住她,四个大丫头也都乱成一团,倒茶的倒茶,打扇子的打扇子,拿药的拿药,拍背的拍背,好不容易于老夫人才缓了过来,脸色已经苍白不已。段氏忙叫人请王老太医去了。

    文慧见祖母被气着了,心中也有些后悔,虽然不认为自己错了,却觉得自己其实没必要跟祖母顶嘴,老人家哄一哄也就过去了,闹得如今这般……

    文娴却是害怕得发起抖来,虽然错的不是她,但她方才猪油蒙了心,居然不顾继母的劝阻,帮文慧出头,往重里说也是一个“顶撞尊长”的错。万一祖母有个万一,自己一个没娘的孩子,继母如今又有了自己的骨肉,还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对待自己呢……

    段氏指挥着丫头仆妇们将于老夫人抬进卧室,回头吩咐人去备水备药,以及太医上门后用得着的东西,瞥见几个孩子仍旧跪在堂中,惴惴不安,便扶着丫头,一副不堪劳累的模样,走到他们身边叹道:“六丫头,你怎的就犯了糊涂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气,你不知道么?!”

    文慧咬着嘴唇不说话,心中却觉得十分别扭。文娴颤声问:“太太,祖母她……不要紧吧?”

    段氏原想说不要紧,但转念一想,又改了口:“我又不是大夫,哪里知道?等王老太医来了看过,才知道具体如何,但瞧老太太的脸色,怕是得养些时日。你带着小七和十丫头回去吧,晚上再来侍疾。”又对文慧道:“六丫头,不是二婶不疼你,这事实在是你的错,你少不得要跪上一两个时辰,老太太一向疼你,回头消了气,自然会饶恕你的。”

    文慧冷笑道:“用不着二太太吩咐,我本就打算跪在这里等到祖母开口让我起身为止!我便是再不懂事,也不会不懂这个礼!二太太有空闲,还是回屋养胎去吧!”

    段氏一阵气恼,勉强掩住怒色,让文娴他们三个走了。文娴再三求她,一有消息就叫人传信给自己,她点了头,又安抚几句,得了继女一番感激。文安要留来下陪姐姐,她就劝道:“要紧的是老太太的身子,你若真有心替你六姐说情,不如到前头等王老太医,人一到就请过来,写方子磨墨,抓药跑腿,什么事办不得?你祖母知道你孝顺,心里一高兴,就会放过你六姐了。”

    文安一听觉得有理,忙调头去了前院。段氏走到门外,回头看一眼文慧,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没过多久,王老太医来了,见文慧跪在正堂,虽然心中疑惑,但文安催得紧,他就没说什么,直接进里间看了诊,说是一时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但要卧床静养,又开了方子,嘱咐了一通饮食禁忌,并严令不能再让病人动气,方才告辞。文安一路送他出门,立马就带了小厮去药铺抓药了。

    于老夫人睡了一觉,傍晚醒来,已经好过许多。见段氏在跟前服侍,便有些责怪:“你不去歇着,在这里做什么?当心累坏了我的孙子!”段氏笑道:“媳妇不累,活都叫老太太屋里的姑娘们干了,媳妇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五福从外间进来,送上一碗药:“老太太,药已经好了,还有些烫,您回头喝?”于老夫人点点头,她将药放下,又道:“老太太,六小姐在外头已经跪了半日,眼看着就要天黑,晚上风凉,您看……”

    于老夫人身体顿了顿,才在如意的搀扶下坐起身,神情有些犹豫,又有些心疼。段氏扫了五福一眼,笑道:“论理,六丫头正该好好受个教训才好呢!不然将来还是这样的脾气,到了婆家,哪有不吃亏的?只是老太太向来疼她,她若生了病,老太太便先舍不得了。如今她跪了几个时辰,想必也知道错了,还是让孩子回去吧,免得弄坏了身体。”

    于老夫人沉下脸:“她那脾气,怎会知错?!正该叫她吃点苦头才好!”话虽这么说,到底是疼爱了十几年的孙女,又怕孩子跪出点毛病,耽误一辈子,于老夫人终究还是叫丫头出去传话,命文慧回去了,只是她余怒未消,不肯见孙女儿。

    段氏坐在床边轻轻吹着药,不一会儿,便侍候婆婆将药吃了,然后劝道:“文慧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太倔了。方才媳妇劝她时,她虽没说什么,但看神情,还是不大服气。她这样的性子,若没人用心管教,将来是要吃苦的。如今老太太这样,媳妇……又不方便,五丫头又小,还有谁能管着她呢?”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只能我老婆子挣命了。她父母将孩子交给我教养,不过一个月,两个孩子相继闯祸,若不是老天垂怜,未曾酿成大祸,我都没脸见他们父母了!”

    段氏道:“您如今还病着呢,要是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大哥大嫂心中也会不安的。老太太,媳妇给您出个主意,您别见怪。”

    “是什么?你尽管说来听。娘儿俩有什么可忌讳的?”

    “媳妇是想着……大哥大嫂将孩子送回来,一是为了叫他们替父母尽孝,二是因为大嫂身上不好,无力管教的缘故。前儿京城来信,大嫂已经好了,倒不如将孩子送回去。媳妇想着,文慧性子再倔,到了父母跟前,总不敢胡闹了吧?文安年纪也大了,正是读书的时候……”

    文怡在家中等了两日,却意外地没听说二房放出什么话来,心中有些疑惑。她托赵嬷嬷在外头打听了,仍旧是风平浪静,只听说长房的于老夫人偶感风寒,有许多族中女眷上门去请安看病,别的事就没有了。

    她心中气愤不已,原来二房那自诩“公正”的四伯母,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之人,怪不得前世四伯父给自己寻了那门亲事,四伯母一边感叹鲜花插了牛粪,却又不肯替她说话。她早该看清楚这位长辈的真面目才是!

    罢了,既然长房有意粉饰太平,她也不必揪着不放,免得两房闹起来了,自家反而吃亏。既然两家不曾翻脸,将来祖母若是需要延医……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捶自己的头,既然不想再叫人说闲话,她还念叨长房做什么?!倒不如另寻法子的好!

    只是……她家既然是绝户,又哪有什么援手?其他族人……也不过是看长房脸色行事。

    文怡思虑再三,倒想起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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