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真正贫穷的人,是禁不起现实生活的逼压和磨难的。

    罗雪棠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个性温婉沉静、不喜逢迎交际的她,在初一那年,遭逢父母意外双亡的家变后,她就了解自己的命运——她是个没有权利跟苍天撒娇、向命运抗议的孩子,偏执激狂或失意丧志并不能为她换来幸福和温饱,只有自爱自重和忍辱谦卑才能让她的生活渐有起色,才能让她在严酷寒冬中静待融融暖春。

    就这样,委曲求全和逆来顺受,成了她面对恶运最好的保护色。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淡无奇的生命,会因皇甫隽的贸然闯入而产生惊涛骇浪的变化,是命运之神再次搬弄造化的神奇力量吧?

    遇了这样的男人,到底是上苍对她的眷爱?抑或刑罚?

    她没有答案。

    这一个多月来,她只是尽责扮演秘书的角色。她有礼,她少言,她埋头做事端矜的套装衫裙,合宜的梳妆打扮,有礼的交涉应对,完全符合皇甫隽对秘书的要求,甚至连易感的心思也一并敛藏起来,平静无波,不起涟漪。在她好不容易用尊严哀求保住这份工作之后,她又怎能不格遵职守、心存感激地回报他的手下留情呢?

    她明白商场上的资讯及动态是瞬息万变的,半分钟也松懈不得。他当然没有空闲停下来等她适应一切,要生存就得禁得起挑战,撑得过磨练——虽然这个挑战简直是在榨干人的精力,即便这个磨练简直不是人干的,可是她需要,她别无选择。

    但是这所有的努力,却在毫无预警的命运捉弄下,全然付之一炬了。

    这天,罗雪棠照例忙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她已记不得一共拟了多少封信函,又编案了多少件由各部门主管呈上来的公文和签呈,她甚至记不得小雅何时替她提来午餐饭盒,又是何时悄然离去的。

    糟!她竟然把今天下午要召开视讯会议的简报资料给忘了。

    又没时间吃饭了。

    她飞快地将桌上的饭盒收进抽屉,埋首工作起来,根本无暇顾及隐隐作痛的肚腹。

    罗雪棠当然明白再这样三餐不定下去,她的肠胃迟早要种下病谤的,但有什么法子呢?她若是再出半点差池,就怕要三餐不继了。

    她下意识抬眼瞥向右后方的古铜门。自从最倒霉的那天起,她几乎是戒慎恐惧地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仿佛有人随时都可能显灵似地出现。自己夸张的举措令她愕然,不禁摇着头失笑起来。她并不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却不得不承认皇甫隽真的令她有了这方面的倾向。

    仿佛回应她的召唤般,那尊倨傲的神祗真的出现了。

    西装外套拦在他的左手臂上,没有系着领带的黑衬衫开了两颗扣子,两边袖子卷起挽高,而他的头发则是一片凌乱罗雪棠怔忡着,无法自他的身上移开视线。

    他真是千变万幻得教人吃惊啊!初次相见,他是个神秘的猎艳者,再次碰面时,他成了强悍精练的无情理事,然而此刻,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闲散的模样却不失优雅,邪魅的神韵慵懒却倔漠依然,他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啊!

    看着落拓不羁的他,她像个小女孩似地脸了红。

    她在砰然会上的门响声中回神,这才看清另一个来者——一个明艳照人,衣着入时的女人,她紧贴着皇甫隽走进来,一双白嫩的小手紧紧缠绕在他的腰上。那种旁若无人的亲昵模样,任谁都能明了他俩的关系非比寻常。

    罗雪棠如梦初醒般地别开视线。

    不得不承认,与她的妖娆相较,自己是相形见拙了。

    她的心忽然被紧揪了下,莫名涌塞着一股沉重的失落情绪。

    皇甫隽眼光锐利的迅速打量她几眼“罗秘书,我昨天没来,有没有什么事?”

    他岂止昨天没来?看着他那副冷漠的模样,罗雪棠勉强自己挤生丝笑容“有的。华宇广告的陈副理找您,想谈合拍广告片的事。还有,业务部呈文确定水丰建设准备提企划案,争取鼎阳土地开发集团绿岛观光别墅工程的规划和销售案——”她正想详尽地陈述工作简报,却被人无礼地打断了。

    “够了,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把预算评估分析报表和工程设计图给我。”皇甫隽粗鲁的抓过她手上的资料,勾揽着美女便头也不回地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什么嘛!错愕地瞪视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罗雪棠好半天才克制住愠恼的情绪,甚至不去在意妖娆美女的讪笑,闷着气继续办公。

    两间办公室以宽敞明亮的落地长窗隔间,只要透过玻璃窗,她可以一览无遗的注视到皇甫隽办公室里的各项动静,当然包括那极尽火热缠绵的欢爱尽头。

    她一呆,俏脸上刻涨得通红,不满的情绪更是加速扩散全身。什么跟什么,简直是目中无人,**的动物嘛!

    许是太过气恼,她敲错了个键,连日来辛苦汇整的心血瞬间告吹。她怔忡了下,一抬眼正好瞧见皇甫隽正望向她,她大惊失色,赶忙低头佯装忙碌,搞不值自己为何会让他的轻浮举措撩拨得心律脱序,手足无措地尽泄她的慌乱。

    皇甫隽扬眉戏看她窘迫的反应,不觉沉声笑出。

    他转回视线,低头轻舔怀中人儿的耳垂,惹来一连串花枝乱颤的娇笑,玻璃窗外另一侧的办公桌上放满的文件跟着一叠叠掉落,女性惊呼声紧随其后,他不禁咧嘴大笑,笑声狂肆而快意。

    他分明是故意的!

    没时间理会他的汕弄,罗雪棠忙着收拾一地的混乱,清丽的小脸红白交迭,偏偏无法控制心之所向,眼角余光老不自觉地溜向玻璃窗内。

    如她所料,调情无忌的两人一记火辣长吻,纤细匀称的美腿更以令人脸红的姿态横在男人的膝上热情磨蹭,而阳刚有力的大掌也不甘示弱地沿着白净的肌肤向上游移**。

    这瞬间,一股怪异的感觉仿若在脑子里炸开,比失望更为酸涩,较愤怒更为伤人罗雪棠艰涩地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吞下那股令人昏眩的恶心感。或许她真该去医院检查肠胃了。

    她放好卷宗,才刚坐下,就听见皇甫隽按内线找她。

    她抿抿唇,按捺心中翻搅的情思,尽责地走进他的办公室。

    看见衣衫不整的他,她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尽量目不斜视地问:“有什么吩咐?理事。”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何等的尖锐。

    “替我在六福皇宫订位,六点半,祗园。我和琳达小姐要在那里用餐。”他简洁淡漠的口吻,与放肆磨蹭的**大相径庭。

    她有些恍神“就这么简单?”

    “难的你会吗?”

    他的话教她脸上青红交替,憋住气,她不准自己动怒。她有资格动怒吗?

    挺直身,她故作淡然地说:“我知道了。”然后从容优雅地离开。

    “她就是你的新目标啊!”甜腻含娇的嗓音清晰的传来。

    “你吃味吗?”低懒的音律玩味似的轻笑,不澄清也不否认。

    罗雪棠的脸倏地涨红,快步走回自己的位子上。

    他到底怎么回事,拿她当**调剂吗?

    无聊!

    反感地沉下脸,她出气似地敲打键盘输入资料,不肯深究心湖里翻搅的莫名情愫。

    对一个性傲气慢、深沉难忖的男人,她能遐想寄望些什么?她不想招惹无谓事端,但求好好度日。

    可惜天不从人愿,美艳的人儿不知何时款摆腰肢地走进她的视线,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起她来。

    罗雪棠本能的蹙眉抿唇,被人评头论足的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许久,一双媚极了的丹凤眼终于凝定在她脸上“你就是那位超级跳升的企划部助理啊!”不以为然的口吻,话中带话地说着。

    罗雪棠纳闷地瞟向皇甫隽,看见他正在使用专线电话。

    “你好,我是新来的秘书,我姓罗,请多多指教。”没道理瞧不出对方眼中潜藏的敌意,但她客气而有礼的微笑着,尽量以和为贵。

    “我管你姓什么,你只要记住我是琳达就行。”趾高气扬的人儿显然并不领情。

    罗雪棠好脾气的点点头“我记住了,琳达小姐。”翻酸吃味的情绪她能体谅,但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就上门挑衅,未免太幼稚可笑了。

    “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痴心妄想,不要自取其辱,死缠活赖的模样可不好看。”琳达冷冷说着。

    “哦。”她淡淡应了一声。

    “我和皇甫隽关系匪浅,感情更是不在话下,相信不用多久,他就会跟我求婚了。”沉醉爱河的人都是这样的坚持。

    “这样啊。”分心打字的人回答得很是敷衍。

    无端卷入这种桃色纠纷,最是不值。有勇气爱上像皇甫隽那样的男人,她佩服她,却对她的恃宠而骄感到悲哀。跌荡的男人若当真俯首称臣、束手就擒,骄纵的琳达小姐就用不着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

    她那是什么表情?琳达横眉竖眼,被对方不冷不热的态度惹火了。“我劝你少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看她的样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

    “你说什么?”罗雪棠好笑地抬起头,适巧觑见皇甫隽挂上电话。

    “我说皇甫隽是我的!”琳达恨声申明,就差没有耍性跳脚了。

    真是难看。“琳达小姐多心了,我只是他的秘书。”事实证明,美人骂街,也是狰狞得像泼妇。

    “我以前也只是他的秘书!”美人泼妇含沙射影地嚷道。

    罗雪棠闻言哭笑不得,将目光移向一旁观看的男子身上。却见他拿着一对深究的眼静静瞧她,似在观察她的反应。

    简直莫名其妙。

    看来,这位骄野蛮横的小姐和他的倨傲难处倒是绝配了。她虽然很少发脾气.并不代表她没脾气,看他一到隔岸观火的模样更是教她怒火攻心,他一定十分乐见两个愚昧无知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甚或大打出手吧?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但,她实在忍不住想教训一下这个盛气凌人的女人。

    “琳达小姐,警觉敏锐是件好事,可若是猜忌善妒的话,就怕男人要退避三舍了。”她淡然提醒,半做好事半出气。

    不甘被讥的琳达正想回话,就听见一句低沉笑语——

    “琳达,你让人见笑。”

    答案根本出乎意料,琳达完全转不过来。

    片刻后,就听她惊气似地高喊:“皇甫隽你居然帮这种货色损我!”

    面对她伸来的食指,罗雪棠气到不知该对她这句“这种货色”回以什么,偏偏事不关己的男人似乎嫌场面不够精彩似地,乐得引火就灶。

    “琳达,这样使性耍泼,除了揭露你的愚昧和无知外,对你并无好处,你要我拿你如何是好呢?”皇甫隽苦恼托腮,挪揄的感叹不无责备之意。

    羞愤的琳达差点喷火“皇甫隽你不要中她的计,谁知道这个小贱人安的是什么心?”盛怒的美颜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屈辱,又不得不矮下身段甜甜撒娇,一双厉眸却恨恨刺向挑拨离间者。

    真是够了!“琳达小姐,我对你已经够容忍了,你最好不要太过分。这里是我的办公室,请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罗雪棠彻底冷了脸,不再忌惮她是上司的娇客面礼遇她几分,有人些根本不值得尊重!

    琳达闻言心火更旺了“我无理取闹?你又算哪根葱!要跟我兴师问罪,也等真正做了人家的情人再来跟我说话吧!”不要脸的狐狸精!

    “你——”罗雪棠为之气结。

    “我怎样?”略占上风的琳达继而巴向隔岸观火的男人,半嗲半怨地问:“皇甫隽你的品味不会低俗到连这种货色也照收不误吧?”

    “我的品味是该好好检讨了。”寻衅似地斜眼回望,皇甫隽笑得莫测高深。

    又来了,他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令她难堪的机会!

    罗雪棠受不了他的暧昧和戏弄,她的心刺痛着,莫名的羞窘让她失控地脱口而出:“琳达小姐,他的专宠对你而言或许趋之若鹜,但我却敬谢不敏!因为我罗雪棠对这种自大傲慢、玩世不恭的男人压根没有兴趣!”从没见过态度这般狂捐无礼的男人,她的忍让着在他的眼里全是一堆不值钱的驴肝肺,他以为他是谁?!

    “罗秘书,你逾越本分了。”噙笑的俊容,眯眼警告。

    罗雪棠不理他,既然起了头,她就会说完。

    “我也许逾越本分,但总比你强过许多!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暧昧不明的口气说话?你以为似是个有权有势的理事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践踏人、玩弄人吗?告诉你,我不是那种见色忘我,利欲薰心的女人,我根本不希罕你!像你这种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人,我根本——”

    她根本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皇甫隽的双唇已然覆盖下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他是何时走近她,又是何时将她紧紧揽进怀中。

    他炽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脸颊,令她倏地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

    她头昏目眩,心跳如擂鼓,直到男性气息进一步侵入唇齿,缠舌逗弄,她才如梦初醒,开始扭动身子想做徒劳的挣扎,却换来更紧密的钳制,他紧搂着她,紧得让她几乎要因为缺氧而呼吸困难了。

    他霸气的吮吻封住了她微弱的抗议,她根本没有制止他的力量,只能无助地任凭他为所欲为。

    一场如电光石火般的缠绵之后,皇甫隽放开了她,幽深的眼瞳深处闪动着一抹奇异光彩。然后,他开口了,唇边有着一抹似笑声笑的孤度。

    “罗秘书,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自欺欺人,自抬身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呢?”

    “你、你——”难堪回神,罗雪棠气得全身发颤,无法言语。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人?!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内盘旋着,她咬牙强忍下来,倔强地昂起小脸,她凛然无畏地迎视他“你错了,分不清何时该离开才是最愚蠢的人。皇甫理事,不劳您费心开除,辞呈我会在今天递出。”

    泪水不争气地沿着面颊滑落,自尊尽失的感受鞭笞着罗雪棠敏感易碎的心,她觉得羞愧欲死,竟让那么卑劣的男人为所欲为!

    她胡乱地抹去泪痕,抓起皮包,只想离开,只想遁形——

    蓦地,一阵猛烈的晕眩无预警地袭来,她脚步踉跄地颠踬了下,只觉眼前一片金星乱舞,她呻吟一声,随即昏厥在皇甫隽及时伸出的臂弯里,失去知觉。

    圣恩综合医院

    罗雪棠躺在病床上,失神地凝望着天花板,虚弱、疲惫,却无法入眠。

    她的心情其实是悲喜交集,忧欢参半的。

    喜的、欢的是,她终于能脱离苦海,再不用受那卑劣的男人恣意糟蹋了;悲的、忧的是,有个比这些欢喜更强烈的力量在左右她的思绪,就连一颗心也空洞洞的,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为何晦涩的感觉挥之不去,细细的啃噬着她。

    她心烦意乱地抚额长叹一声,正准备合眼休息时,病房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她本能地抬眼,竟看到了一个此时此地不应该会出现的人物——

    皇甫隽!

    她像个被人点上魔咒的木娃娃般僵住了,只听见自己撼动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惊愕得连自己开了口都浑然不觉。

    皇甫隽出乎她意料之外地笑了,一个真挚而坦率的笑“你好点了没?”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掩不住必怀情愫。

    她傻怔得更彻底了。她呆呆地瞪视他,实在猜不透究竟是他认错人,抑或是她吃错药?怎么倨做不驯的男人,人前人后两模样?

    望着她那傻气的娇颜,皇甫隽轻轻笑开,一抹跌落不羁的笑容爬上他的唇畔。

    “没什么好惊讶的,我只是顺道来探望不堪受虐的尽责秘书而已。”他半开玩笑地给了回答。

    她依然无语,依然怔忡。她如何能适应这样过分和善的皇甫隽,像怀着目的而来,教人惊心极了。

    “怎么?你病着的是你的胃,还是你的脑袋?需要找医生过来详细检查一番吗?”话说没几句,他那副讨人厌的讥诮模样又回来了。

    罗雪棠真不知该做何感想。“你到底想怎样?”她愤声问出。

    “我想怎样你就让我怎样吗?”他不正经地斜眼睐她,笑得莫测高深。

    “你!”罗雪棠为之气结,无奈之余,更有一份理不清的情感在心口挣扎。眼前这个耍性无赖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一个?

    心底的疑惑尚不及问出,就见他笑容倏敛,调侃戏谑的神情瞬间化为温柔怜惜,他缓缓俯下身,将右手从背后伸出来,递给她一束鲜花。

    “献给我美丽可人的秘书小姐,祝她早日康复。”他诚挚地说。

    啊?罗雪棠再度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瞪着包装华丽的花束眨巴着眼。

    怎么会这样?她下意识翻弄着娇嫩的花瓣,说不定会在里头发现遣散费哩!她自嘲的想。

    皇甫隽了然地笑了。

    真要命!这种笑脸攻势的杀伤力要比他冷嘲热讽的迫害力强上千百倍,偏偏他还不肯罢休,得寸进尺地用无比魅人的嗓音柔声说:“相信吗?我觉得这样楚楚可怜的你,真的美多了。”

    这招算什么?在无数次的短兵相接后,谁会相信他突然觉得她美若天仙起来了?

    她是花痴才会相信。

    “皇甫隽,你何不把你的目的说出来,犯不着在这里浪费时间跟我打哑谜。我不是愚蠢无知的小女孩,会被这样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哄得浑然忘我,丑态毕露。”她红白交替的脸色已然相当难看。

    “你啊。”他轻哼一声,低低笑着着。“就是喜欢自欺欺人别说话,听我说完,不管如何,我发现我真的需要你,所以我准你一星期的假好好休养,下星期一可要健健康康的销假上班,听清楚了没?”

    罗雪棠赫然呆住。她听清楚了,不过不确定有没有听错?她惊愕的瞪视他,脸上的神情是困惑而不敢置信的。

    这是他的另一个游戏吗?他到底想怎样?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瞪着他,许久后,她才缓声吐出哽在喉间的话:“我需要时间考虑清楚。”

    闻言,皇甫隽闲懒的神色未变,仅是无可无不可地一耸肩“罗秘书,我希望你明白,在我的字典里没有‘拒绝’这两个宇。”他的口吻里有掩不住的狂妄。

    “那是你的幸运。”将花束搁在桌上,她无奈而疲累地别开脸。

    性傲高贵如他,维生不愁吃穿,又怎会了解像她这样贫穷无华的人,汲汲营营只为生存的悲哀?没有温情支持的双亲、没有显赫的背景,她凡事只能靠自己。

    而他,轻易地就否决了她的努力!就在那一刻里,她深深地领悟到一件事实——人类的语言是多么的残酷无情,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可以将人推落万劫不复的炼狱。她不能不学会保护自己呀!

    “幸运倒也未必,自信却是必然。在尔虞我诈的社会生存,一旦感情用事,你就注定要遍体鳞伤。”他坦然的态度像是真心真意,然而意有所指的口吻却暧昧得教人心慌。

    罗雪棠有些愤慨,她动怒地逼视他“皇甫隽,你知不知道你过分自信得教人生气?”以不容人置喙的强势态度支配别人的生活,他一点也不觉得专横可恶吗?

    “那是我的荣幸。”不可睥睨似地说完,皇甫隽撒下一串愉悦至极的畅笑,径自打开门翩然离去,徒留罗雪棠气恼地面对自己的心乱如麻。

    他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肯委下身段,进而对曾经不屑一顾的女人费心问候、温言哄骗?是因为对她的折磨讪笑上了瘾?抑或是酝酿着另一件更可怕的谋思呢?

    发现自己想不出答案,罗雪棠益发郁闷。

    这个男人太危险,她最好敬而远之!何况目中无人如他,断不会经尊降贵地钟情于她

    不会吗?

    当然不会!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恰巧看见杜晓雅开门进来。

    “怎么啦,瞧你气呼呼的?”小棠很少动怒,能让她这般失常的,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刚才皇甫隽来过了。”温美的人儿愤声说着。

    “他的脾气很差劲,对不对?”那天在极度慌乱中擦身而过,她来不及仔细瞧清他的外貌,却强烈意识到瞬间僵凝的可怕氛围,总算对小棠的戒慎恐惧有了深刻体认,与虎谋皮也不过尔尔吧。

    “何止差劲,简直是不堪领教!”受气的人儿这样的坚持着。

    “是啊,简直不堪领教得教人又爱又恨,对吧?”杜晓雅捧起搁置在桌上的花束,温馨如醉地嗅闻着。

    最讨厌她那副恶心巴啦的死样子了!罗雪棠意带恼怒又似娇羞地一把抢来花束,盛放清妍的花香登时扑鼻而来,馥郁满怀。

    她眷恋低顾,心底一丝丝甜意蜜蜜地泛开来。面对这样的殷勤要想无动于衷,实在难如登天。因此未免伤及无辜,她决定将那束鲜花放入截切好的保特瓶内,洒水滋养。

    杜晓雅看着她为花张罗,脸上不禁露出若有所悟的微笑。

    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小雅,不是那么回事!”她主动撇清,却难免愈描愈黑。

    “我知道。”杜晓雅笑得满脸的言不由衷。“你只是舍不得花萎掉而已嘛,尤其是这么有意义的红玫瑰,对不对?”骗谁啊?

    罗雪棠被她意有所指的话语嫣红了双颊。“他根本对红玫瑰象征的意义半点概念也没有。”她星眸半掩的低声呢喃,也不知说与谁知。

    “这样啊。”恍然大悟的杜晓雅好笑的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他也可能买一大束黄菊花送给他想追求的女人-?”谁相信啊?

    “我的意思是,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买个花圈送你!”臭小雅!

    “呸呸呸!童言无忌。”杜晓雅嗔怪地摆摆手,跟着话锋一转,她挤眉弄眼地瞧着床上红着脸的人儿“对了,听说皇甫隽为了你破格调用助理秘书,就为了等你复职上班。你知道吗?老板和女秘书之间是最容易发生罗曼史的,搞不好你就是那位万中选一的凤凰女哟!”

    这么说是真的了!罗雪棠没来由的心儿怦然。

    “别胡说,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执拗的驳斥,脸颊却烧红一片。“我、我早过了相信童话的年龄了。”

    “相信童话要什么年龄?”杜晓雅一脸的无法苟同。“我长你一岁,我就相信!”她振振有辞的说着。

    “你不懂,皇甫隽这个人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好相处。”

    “拜托你,小姐,别挑剔了!”杜晓雅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你的特别待遇已经让那些劳苦功高、鞠躬尽瘁,最后却被开除的可怜女先驱咬牙切齿。再说,灰姑娘也是历尽千辛万苦才跟王子结合的,你以为童话故事里就没有曲折的剧情吗?”

    哎,说不过她。“是是是,我是灰姑娘,你是好心的小仙女,快点把马车、礼服和玻璃鞋变出来吧,我们要去参加圣诞舞会-!”罗雪棠煞有介事的取闹道。

    杜晓雅瞥她一眼“神经!”净会顾左右而言他。

    “你才无聊呢!”

    小雅的想像力未免太过丰富,傲岸自负如皇甫隽,怎会费心理会贫乏朴素如她?何况她所受的惨痛教训还不够她警惕吗?爱情是通往炼狱的捷径,只有傻瓜才会重蹈覆辙!

    杜晓雅张口欲辩,但见好友那副失意形容,明显有意规避话题,她心底一阵恻然,不由得恨声骂道:“这全要怪那个狼心狗肺的柯仲恩!要不是他嫌贫爱富、见异思迁,也不会害你变得这样悲观郁闷,落寞而封闭!”真真可恨透顶!

    罗雪棠微微一震“算了,小雅,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再提?”

    “为什么不能提?”小棠愈不敢碰,她愈要说。“他把你害得这么惨,十年多的感情说变就变,你会记恨伤心那是当然。但你心心念念又能怎样?能让时光倒流?还是让他回心转意?小棠,你还这么年轻漂亮,何苦糟蹋自己?那种背情忘义的薄幸郎,根本不值得你留恋,我不准你再想他!”心头的纠结一日不解,小棠便永远快乐不起来。除了伤心伤肝外,有什么好处嘛?

    “小雅,柯仲恩早被我清出脑海了。”小雅怎么会以为在破情透爱之后,她还会对他难以忘怀?

    翩然柔情终究抵不过富贵荣华,原来真爱相守只是一则散佚的童话。与其活在劣质复制的甜言蜜语里,她宁可认真地和自己的孤寂相守。

    “骗人!你以为我是瞎子吗?”杜晓雅好恼。“你眼中的忧郁我若看不出来,还配当你的好友吗?”她到底明不明白她的痛心?

    “小雅”罗雪棠幽然叹息了。“我没有骗你,真的,我已经将他彻底淡忘了。我的眼中没有忧郁,只有无边的空虚。是的,空虚,伤痛平复后的茫然空虚。我想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答案了。还有——”她不眨不闪,平静的眼直直望入那双怒眸里。“我始终把你当成最要好的朋友,你不可以怀疑。”

    “小棠”杜晓雅突然掩嘴轻喊。

    “啊?”怎么哭啦?

    “我相信你了!听你坦白心事,我好开心。你一向含蓄拘谨,喜欢把自己困在孤独的樊笼里,顾影自怜。我明白柯仲恩的背叛对你打击极深,你的理智虽然接受了事实,却迟迟无法走出感情阴霾,执意封闭自己。如今你已经慢慢学会将心情与我分享,我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她欣慰地抹干泪水,冲着动容的人儿咧嘴笑开。“好啦,不说这些伤感的事了,我们来聊些有趣的新闻吧。”她窝心地改变话题。

    罗雪棠摇头轻叹口气,舒懒地枕靠在叠高的软枕上,听好友开始说着影视歌星们的绯闻秘辛。

    有时候她真不明白,自己的生活该怎么过下去都成问题了,怎还会有心思去理会其他不相干人的生活呢?

    或许世事不尽如人意。随波逐流就能轻松一点吧。

    她轻轻闭上眼睛,终于,有了深浓的睡意了。

    “就用她吧。”简洁利落交代完,皇甫隽一派安适地啜饮黑咖啡。

    “这个”人事主任尴尬地拾整着散置在桌上的履历表。这样天女散花似地随意一抽,他实在怀疑理事是否明白自己选用了谁?

    “有问题吗?”傲岸的主子头也没抬,冷声质问。

    “呃没有,我即刻通知她明天就任。”诚惶诚恐的下人不敢置喙,恭谨地回礼离开了。

    这样出人意表的人事命令让静坐一旁的向可航错愕不已。

    伊曼用人唯才的原则什么时候改变得这么彻底了?

    他露出玩味的一笑“怎么?贵公司的用人制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创新有趣了?还是为了庆祝我们久未聚会,你特意安排这场别开生面的余兴节目呢?”真是服了他,位高权重也不是这种率性法吧。

    皇甫隽给了他一个sowhat的表情“日子过得索然无味,是该找点娱乐来消遣逍遣了。”

    闻言,向可航微扬眉梢“别不满足了,伊曼少爷,做人还是知足常乐好。我要像你活得这么优游自在、快心惬意,真是做梦都会偷笑啦!每天忙得七辈人素、焦头烂额,回家还得忍受心灵的空虚寂寥,你说,我能不怨叹上天对我的不公平和对你的垂爱有加吗?”

    要说伊曼是天子骄子真是一点也不为过,他俊美无俦的五官充斥着狂妄气息,漠漠逼人。他的表现,他的举手投足,乃至于他的衣履穿着,在在显露他的优越和不平凡。

    这样一个集上天宠爱于一身的男人,却也是上流社会最棘手、最难缠,也最受争议的风云人物。他的傲岸无情、落拓随性不仅风闻了整个商业界,也传遍了社交界,更深深植入每一个为他驻足守候的女人心中。

    不过,提及他的生意手腕,没有人不对他敬畏忌惮三分的。诚然商场如战场,良性竞争本无不可,但像他这样不择手段,不见对手倾家荡产、身败名裂不罢休的残酷作风,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向可航暗暗发誓绝不要成为他的死对头。

    “原来你的更年期提早到了。”皇甫隽温吞吞的交叠双腿,若有所悟的说。

    “去你的!”被侮辱的人没好气地横眼。“我这叫人不操劳枉壮年!当然啦,比起你那个不堪苛虐、过劳送医的秘书小姐,我的际遇算是有福。”也不知她是第几号受虐者了,伊曼的心肠真是好到让人赞叹!

    “你什么时候在我的公司里安插了间谍?连这种三站六婆的小道消息也要跟你详细报告。”淡淡的阴霾飘进皇甫隽深隽的眼瞳底。

    向可航闻言更是没好气了,他撇唇冷哼一声“这你就错了,是我的事务所里被强迫供奉了尊内务总管天王,只要是你们皇甫隽的事,无论什么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小事,绝对要我详细听告。”

    说起这个就呕!他也不知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才会深得皇甫隽那只老狐狸的青睐,跟前追后不说,甚至不请自来的直接坐镇事务所,监督指挥,赶都赶不走。

    “他老人家别来无恙吧?”皇甫隽阴怒的俊容如火遇水般柔化了。

    “还不是那副德行,除了老当益壮、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外,他跟一般慈蔼的老人家简直没有两样!”向可航咬牙切齿地报声说。

    “原来你还没有认命啊。”皇甫隽兴味似地讪笑出声“阿航,不是我在自夸,你八成是上辈子烧好香,才能如此幸运,我舅舅挑女婿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严苛哪。”强悍霸气与惊人耐性不愧是皇甫隽本色,这场狩猎游戏的最终结果,必定得使君入瓮,否则不肯罢休。

    “多谢厚爱,但敬谢不敏!”这种恩赐正常人绝对无福消受!

    皇甫隽但笑不语,一口饮尽早已凉透的黑咖啡,识趣地转移话题。“他老人家有什么事要你转告我的?”想必还是老弹重调吧。

    “伊曼,你别介意老爷子的唠叨,他也是为了你好。他殷殷期盼你能走出仇恨的深渊,回复你原本纯善的真面目。情是业,心是障,若能彻悟,所有的爱恨情仇不过是南柯一梦,就像轻烟一般虚幻易逝——”

    “阿航,你该不是想劝我遁入空门吧?”皇甫隽的笑脸生了不耐烦,冷声截断话。“难道你不知道我六根难尽,神鬼不收吗?”他讥诮说着,表情再讪弄不过。

    又在钻牛角尖了。向可航莫可奈何地沉声一叹“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心中的偏执呢?”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何苦一辈子生活在怨恨的记忆中,自苦苦人?

    “我应该吗?”皇甫隽阴恻怒问,躁郁的俊颜失去自制,陡然变狠。

    多少年了,他始终无法坦然面对过去,只因狰狞的烙印太深刻入骨,无时不辗转在内心深处。下定决心要平复积怨,要痛快雪恨,此生的仇敌却已撒手人寰,因病解脱,真是天大的讽刺!

    “那你想怎么样?”向可航皱着眉,看不过他的激狂。罪魁既已辞世,还有什么恩怨不能云淡风清?

    他想怎么样?“嗯哼”皇甫隽冷冷地撇着唇笑了。

    他呀——他想得可多了!积压在心底深处的怨恨滚滚沸沸,排山倒海地冲击着他,让他二十五年来没一刻安稳。那一段悲怆的记忆,就像地狱里来的火焰纹身,穷其一生也抹煞不去。

    深幽的锐眸,憎恨地眯起。

    他为什么要放过可供复仇的机会?

    “放心吧,阿航,我已经找到了一只代罪羔羊。”舒懒地靠坐入身后的轻软沙发内,他轻松说道,心中盘算已然定案。

    “什么?!”向可航怀疑自己会错意了。“你找到了什么?”

    “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羊。”一手抚贴心口,他恶魔般地漾出一朵狰狞笑花。

    啊,他似乎已能嗅闻到复仇的甜美气味了

    “你该不是想从那女孩身上下手吧?”向可航既惊且惧地睇着满脸阴鸷的男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有这般可怕的心思,那是全然无事的人儿啊!

    “没错。”仿若好友愀变的神色相当有趣,皇甫隽纵声狂笑。“阿航,我真该好好感激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不是吗?既然避无可避地沾了腥,那就一起玩个天翻地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