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八十夜话 > 第二章

第二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景物揉合又分离,人影飘远又飘近乐天的泪眼宫垣盛怒的脸庞马秋堂眼中的错愕

    一张张他所熟悉的面孔朝他压下,压得他几乎就快不能喘息,细细碎碎的招魂铃声沉淀在他的脑海深处,离火宫飘扬的白纱,似乎也曾轻抚过他的脸庞

    他不是死了吗?

    猛然睁开双眼的孔雀,脑中一片空白地直视着顶上绘有八十夜话故事的宫顶,在那八十幅皆被绘成图画的故事里,每一个人物,皆唯妙唯肖,仿佛随时都可能自画中走出似的。

    他知道八十夜话这故事,进宫第一年,他曾在内宫的某具大型屏风上见着这幅,不知陛下是打哪找来高人所绘的八十幅巨画,在这一幅幅图画里,讲述着不同的故事,有的,是心愿,有的,是风光,是悲喜忧伤,有的则是沙场光荣与深阖春怨在这凡间里,人生百态几乎都被网罗收进了这八十幅图画里。

    他最记得的是,听人说,每一幅画,都是在一个夜晚里快笔完成的,因此这八十张图,又被称为八十夜话,可其精湛度与在细节上的拿捏,又绝不逊于任何需花大把时日才能完成的画技。

    听人说,八十夜话这幅可以是意气风发、也可以是儿女情长的画作,是出自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那位小画师只画了八十个夜晚,就将这世上种种近百相都给画进去了,让每个瞧过的人,在画中找着了自己的影子时,莫不泪湿满襟。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那画师笔下的其中一夜里?

    微微的刺痛感自背后与胸腹间传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具石床上的他,侧过首检视自己。

    嗯,手脚无缺,不过胸口有着一条长长的斧痕,想必这是马秋堂当日留给他的纪念品,就如同背后的那一条斧痕也是。他试着坐起身运气,讶异地发现身上的伤势已好了大半.他还以为雨师那片箭雨一下,他就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没想到,天,还是无绝人之路。

    只是,他在哪儿呢?

    四下一片幽暗,看来不像是地狱也不像冥泉,他小心地下了床,在四处走了一会.没看见什么出口,也没见着什么大门,倒是在他的面前,有座以石砌成的迷宫,一路自此蜿蜒至黑暗的尽头,偌大的地底中,人声也无,陪伴着他的,就只有地底偶尔路过的风声。

    两旁一座座照亮的宫灯安静地提供着光芒,他回首看向方才所躺的床,在那上头有柄与他的百钢刀类似的大刀,他拿来手中握了握,觉得与他的那柄相差无几,而在他觉得体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扬刀掀起刀风,朝眼前的这片迷宫使出他的看家本事——破空斩。

    大地文风未动。

    除了气息有些凌乱的孔雀外,地底的一景一物,丝毫未受他的破坏,他不信邪地再次扬刀再砍一次,这一回,虽是有动静了,但那也只是迷宫的石墙上被划裂了一小条裂缝而已。

    这是什么鬼地方!

    救他的人是打算把他给困在这个鸟不生蛋、太阳不放晴的黑域里吗?

    粉色的裙?自眼角一闪而逝,孔雀立即回首追上,定眼一看,跑在他前头的看来像是提着灯笼的宫女,他立即追上,可也不知是她的步伐太轻盈,还是他的伤势未愈,追了好一阵就是没法追上她,就在他已然接近她,即将要逮着她好问个明白时,那女人却在一旁的石墙上一按,接着石墙便出现了个暗门,在宫女一走进里头,石墙马上恢复原样,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什么开关或是破绽。

    他索性再拿起大刀,决心以蛮力战胜一切,只是就算他连破空斩都使上了,眼前听见的一切,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太大的改变,仍旧坚持着它们原有的样子。

    深怕自己将会被困在这.孔雀忙着想找出离开这的方法,这时他转身看见了一幢造型精美,灯火辉煌有若白昼的楼阁,而在底下的门外,则站了两个男人,面色一黑一白,生得有点像来自阴间的黑白无常。

    他的视线越过他两人,落在房里坐在书案前,正执笔在抄些什么东西的女人。

    好像是发现了他的注意,里头的女人转首看向他,并朝他嫣然一笑,他才想上前问个清楚,门前那两个黑白无常马上堵住他的去路。

    孔雀先是看了看他们的衣裳,确定他们也是帝国中人后,他顿时有些笃定。

    “你们可知我是谁?”

    “知道。”南斗扫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直述“不就是陛下跟前当红臣子、魅力超凡、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双桃花眼吃遍天下女人、全朝男人视为公敌的孔雀大人?”

    “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都有。”另一个白无常则比较喜欢简洁又诚实的说话。

    孔雀打量了他们一会,以指比向他们。

    “你俩是看门的?”

    “好说。”

    “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那得问过我家主子再说。”两人齐手指向屋内的自家主子。

    “你家主子是谁?”透过窗棂看去,里头女子的容貌虽不甚清楚,但他确定他这辈子应当没见过这个女人。

    “不便奉告。”南斗很爽快地打回票。

    他拐了个弯再问:“你们是谁,她又是何人?”

    这一回连答都没人愿答。

    “不能说?”家教这么好?

    南斗只是指向门口旁的水缸“主子说,待你写完那一缸,她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让路。”他理都不想理那一缸水,就是要和这地头的主人打招呼。“待你写完主子就会见你。”南斗还是很坚持。

    他咧出一笑“不写呢?”

    南斗与北斗相互交视一眼,在没耐心的孔雀衣袍一掀,探出五指抓向北斗时,南斗随即亮刀加入战局,但即使孔雀连刀也没用上,这两名功力与他相差甚远的看门人,不过一会就不敌地被揍倒在门边。

    哼,亏得他俩都长得跟头熊似的,没想到中看不中用。

    得意的孔雀正欲推门而入,却发现两脚被他俩紧紧捉个正着,他不耐地扬起两掌,正想朝他们的天灵拍下去时,屋里的女子淡淡出声。

    “你若杀了他俩,你就得一辈子留在这。”

    他不以为然“就凭这两只三脚猫和你,也想把我留在这?”

    南斗以一副幸灾乐祸的眼神瞧着他“只要她不点头答应,别说是你,就算是陛下也休想走出这一步。”

    “拿个女人想吓唬我?”这家伙没药救了。

    “是恐吓。”北斗又再实话实说。

    孔雀微?着眼“她能有什么本事?”他倒瞧不出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能有啥能耐。

    软绵绵的嗓音跟在他的话尾后,身形娇娇弱弱的她,半倚在门边对他轻笑。

    “我能让你留下来陪我。”

    孔雀瞧了瞧推开房门站在门边的她,几乎失笑出声。

    “凭你?”除了浩瀚与天下无敌的夜色外,若他不愿,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他低头?

    她随即朝旁一弹指“北斗,先饿他个几日。”

    “是。”从命的北斗,长脚一跨,走至墙边伸手按了某处后,身影即消失在开启的暗门里。

    “南斗,严禁任何人与他接触。”

    “是。”他也在下一刻离开孔雀的面前。

    空荡荡的楼阁前,仅剩下与她对峙的孔雀不动如山。

    “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她沉稳地向他保证“西域将军.你会明白这道理的。”

    *  *  *  *  *  *  *  *

    好狠心的女人她还真狠得下心饿他!

    空荡的楼阁,不闻人声不见人影,黑暗无止无境地蔓延在四下,就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仿佛这地底就只有他一人,唯有廊上从未熄灭过的宫灯与他凄清相伴。

    当他百年后,他所躺下的地方,应当会与这儿很类似吧?眼下他已饿了四日,饿得就快想不起父母友朋,和他究竟是怎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在这里,无法分辨天日,无论白日或黑夜,这儿都是一样的黑,也不知外头的日子究竟是过了多久。随着周遭无所不在的宁静,某些在他死前和在他醒来后的记忆与亏欠,在这幽暗中,乘虚而入地在他脑海里写的是那么的清晰。

    不必刻意去猜想,他大抵也知道乐天为他做了什么,打从乐天头一回要求要跟他一块上战场起,他就一直觉得乐天的举止有些异常,像是要防备什么的样子。到头来,乐天成全了她所想要的,而他这活下来的人,则不知要将这份后悔埋藏到哪儿去,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为何要救他?

    乐天可知牺牲自己所换来的,究竟值是不值?

    那时陛下要他亲携着圣旨至北域交给夜色,现在想来,是浩瀚要他藉此举彻底对夜色死心。他不是不明白浩瀚这么做的用意,而当时的他,也的确是真的对夜色死了心那,问题究竟是出在哪?

    出兵西域时,他是很有把握的,只是,一时的自私加上冲动,又没对雨师设防,所以才造成了这个扼腕的结局。

    现在的他,不想问夜色过得如何,他只想知道乐天在哪,最起码,他要带回乐天,这是目前的他仅能为她做的。

    问题是,池没有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远则忽燃起了一朵牡丹色的亮光,孔雀?着眼坐在原地,看着那朵摇晃的灯焰一路朝他行来,火光照亮了她的黄衣黄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盏灯。

    待她走得够近后,孔雀仰起面孔看向她,迎上的,是一张朴素的笑脸。

    被关了这么多日,别说是人,连鬼也没见着半个,他发现,他从没有这么想念过人类,?此这个多日来头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即使她的姿色中等,此刻在他眼里咱则,她就像个披着彩带的飘飘仙女,而就在这仙女手挽着的提篮里,正泛着阵阵食物的香气。

    他坐在地上动也不动,一是不想浪费体力,二是想看她还想搞什么花样。

    “明白了吗?”无邪歪着头,唇边有着甜甜的笑意。

    “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够刻骨铭心了。

    “嗯。”识实务点的,就该认命地向她低头,可身为男人的自尊,又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笑了笑“算了,不勉强。”

    大惊失色的孔雀,在她自顾自地走人时,一骨碌地跳起来揽人。

    “慢着!”她这一走,他得等到何时才能再见她一面?待他成了路边的饿死骨吗?

    挽着竹篮的无邪回头瞧他一眼,两眼转了转,巧笑倩兮地向他提出个建议。

    “不若我俩玩个游戏吧?”若对他玩嗟来食那套,自尊受创的他一定会对她翻脸,那也只有拐个弯好让他吃饭了。

    “游戏?”

    “不过我怕我会胜之不武,所以你得先吃饱养足了体力才行。”她边说边来到他的身旁蹲下,自篮里取出小巾铺在地上后,再将碟碟小菜往上摆,并替嗜酒如命的他斟上一杯酒。

    压根就没听完她后头说了什么的孔雀,抄起一碗添得满满的白饭,不顾形象地就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在他吃得有点噎着了时,旁边已有人为他递上酒杯,他看也没看地就灌下,并且还将空杯往旁一摆,无邪淡看了一会,只有再次替他斟满。

    秋风扫落叶而过,带来的碟碟佳肴,遭他吃得一乾二净,就连点菜渣也没剩下,正当孔雀心满意足地拍抚着肚皮时,一颗已剥好的葡萄递至他的面前,他想也不想,就着她的手张口咬下这款他最爱的食物,等到葡萄已入口时,他才赫然想起他是在谁的手中吃葡萄,当下卡梗在他喉中的葡萄。险些让他再次一命归阴。

    不介意伺候他的无邪,一手撑着面颊,好笑地看着他脸庞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在他尴尬地瞪着她时,她笑笑地起身,一手指向远方那座巨大无比的黑色岩门。

    “那扇门,可看见了?”

    “嗯。”到现在他还搞不清,这座门究竟是用何种材质做的,竟然连他的破空斩都砍不开。

    “大门的钥匙在我身上。”她拉起左边的衣袖,细腕上系着一只银环,而银环上扣着一把钥匙“一炷香内,只要你能逮着我,钥匙就归你。”

    “一言为定。”何难之有?

    “若你逮不着呢?”黑白分明的大眼眸直盯着他。

    “我自愿抄完那缸水。”他也很干脆。

    “成。”

    伴随着无邪而来的北斗、南斗,此刻正动作整齐划一地靠在墙边,以一副将他看得很扁的模样盯着他。

    不过是逮个女人嘛,而且还是看上去没有功夫底子的女人,瞧不起他?哼,就逮给他们看!

    矫若游龙的身躯,下一刻即冲向无邪,她也不伸手去挡或做出其他的动作,她只是轻轻一闪,避过他伸来的掌指后,两脚朝地一点踏,在他的面前使出她独门的轻功。

    也用轻功追上去的孔雀,无论再怎么加快速度,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无邪,就是遥遥领先在他的前头,好不容易就快要捉到她的衣角时,她却将夹袖一抽,迅速侧转过身子,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身后。

    “要认输吗?”她笑吟吟的问。

    他这才发现他太看轻她了“是谁教你武功的?”

    “我没习过武功,我只会轻功。”两肩一耸,她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两步,免得会被他给逮个正着。

    “你没习过?”果然,随即转身想捉她却扑了空的孔雀,难以置信地瞧着她通常人们入师门拜师学艺,图的,不就是名震天下的剑法,刀法那类的吗?她却只习了个入门功?

    她吐吐舌“嫌麻烦。”

    总算有点认真心情的孔雀,聚气凝神了好一阵子后,两眼紧锁住她的身躯再次朝她的方向扑去,差点就被他逮到的无邪忙往上一跃,直跃至楼阁的翘顶处,单脚站立地往下瞧,自她的行为中捉住重点的孔雀,一掌毁了屋顶翘角,并在她抵达下一个落地点前再毁一处,这时无邪眼中玩笑意味渐渐散去了,她转眸一瞪,将目光放在北斗与南斗的身上,并在他俩明白之前已躲过朝她袭来的掌风,跃至北斗的肩上单脚站立着。

    “将军大人”有苦说不出的北斗害怕地对他摇着手。

    “算你倒楣。”孔雀才不管底下的苦主是谁,照样就是要毁她的立锥之地。

    早就逃之夭夭的南斗,则是蹲在远处捧着还燃烧着的香炷,不断使劲力吹,好让它早点燃尽寿终正寝。

    “到此为止,结束!”在南斗捧来已燃尽的香炷时,孔雀的面色登时变得阴沉异常。

    “你究竟是谁?”她是没习过武功,但她这轻功,恐怕天底下还找不出能有比她更行的,而他,在这炷香内,他竟连她的衣裳也没沾到。

    “你答应过的,西域将军。”额际上没流半点汗水,气息也很自在的无邪,大方地拉着他走向她的书房“写完了那缸水,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走至书房前,孔雀就再也不肯往前一步,备感警觉的他,直在心中分辨着眼前的女人究竟是友是敌,在他的眼眸里,甚至还藏有一抹肃杀,这让一旁的北斗与南斗见了,赶紧拉开无邪护在她的面前。

    她轻叹“你怎从个好男人变成了个无赖?”

    好男人?他怎没印象他当过啥好男人?

    “我只想离开这。”在离开这办好乐天的事后,他头一件就是要办她。

    “不成。”她很坚持地摇首“人需言之有信。”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森冷地一笑,一掌击飞守在她前头的北斗,正欲伸手去捉她时,他赫然在她脸上见着了十足十的惊慌害怕,毫无作假,这令他怔了怔,正打算收手不吓她时,忽然间,自四面八方整齐传来的步伐声,将地底变得吵闹不已,他回首一看,一批批身着战甲炉上绘有皇家纹饰的战士们,自暗地真四处涌来将他团团包围住,并小心翼翼地将无邪给护在后头。

    皇家的兵士?

    他不禁有好气“让开!”这些人是吃饱了撑着,不去保卫陛下的安全,却跑来这做啥?

    无人有动静。

    孔雀扯大嗓一嚷“叫他们让开!”

    “你若动我分毫,浩瀚会杀了你。”无邪无辜到家的低语,怯怯地自人群中冒出来。

    看她的样子在这节骨眼上,她并不像是说假的,他也不愿和陛下手下的人动手,只是,他就是很生气。

    这女人凭什么直呼陛下的名讳?

    个子娇小的无邪,辛苦地排开众人走至他面前,先是对他柔柔一笑,接着拉起他的衣袖拖着他往里头走。

    “你已死过一回了,犯不着因我再死一回。”她边劝边将他给推进房里“来吧。”

    “你又想做什么?”草木皆兵的孔雀,并没有因此而放下戒心。

    “你答应过的。”她以眼瞄瞄那缸水,很含蓄的提示。

    他两手环着胸“孤男寡女同处一屋檐下,你不怕我会杀了你?”谁管那缸水?说不写就是不写!

    “还满怕的。”她用力点头,还很配合地抖了抖身子“但你是个忠臣,我想你还不至于会想害浩瀚伤心。”

    “你与陛下是何关系?”又提到陛下他非把这事问清楚不可。

    她朝他眨眨眼“你猜。”

    “你”他愤然地一把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好痛!”豆大的泪珠随即自她的角眼落下。

    被那突如其来的泪水吓了一跳,孔雀怔怔地松开手,这才发现他过大的力道,已在她的纤腕上留下鲜红的五指印。

    “我我不是有心的我看看。”在她红了眼睛和鼻子时,他放软了音谓上前拉开她的手。

    “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她以袖拭着眼角的泪,哽咽地对他诉说:“我生来就很怕痛,就连蚊虫叮咬,我也都觉得好痛”

    有没有看过什么叫金枝玉叶?有,这里就有现成的一尊,而他就好运气的给遇上了。

    “还疼吗?”他放缓了力道轻轻替她推拿淤血。

    她摇摇头,脸上又是一派阳光灿烂“不疼了,谢谢你。”

    那种纯粹的笑意,朝他的心房猛然地撞击了一下,留下了些许的痛感,孔雀甩甩头,试图忘却那些不该有的胡思乱想。

    他打量了房内一会,纳闷地问。

    “你要我进来这做什么?”一整屋子不是书就是佛经,再不然就是一迭迭像小山高的纸,看来也像是用来抄经的。

    正在磨墨的无邪朝他一笑“当然是找你进来抄经啊。”

    “抄经?”他一手指着鼻尖,不敢置信地再问一次:“我?你没说错人?”

    一迭仰之弥高,望之声的经纸,砰的一声,降落在孔雀的面前.在孔雀还在发呆没回过神来时,南斗又抱来一堆佛经摆放在他的一旁。

    “为什么一定要抄经?”孔雀抬起一手,讷讷地间。

    “客随主便。我要抄,你就得眼着我抄。”无邪觉得她给的理由再正当不过。

    他,拿笔,抄经?

    孔雀呆愣愣地看着打从他手中握过一把刀后,就鲜少再握过的笔,她知不知道她命令的人是谁?是保卫帝国的四域将军哪,他的职责是在沙场上挥舞着大刀为国效命,而不是躲在这昏天喑日的地方抄那劳什子的经!

    在他还扭扭捏捏,怎么都不肯认命下笔时,已经坐好在他对面抄写起佛经的无邪,淡淡送了他一句。

    “你知道吗?大丈夫,是能屈能伸的。”

    谁管他什么是大丈夫,他情愿当个痛快点的小人!

    “你真不告诉我你是谁?”总该给他一个日后他向爱染借来草人后,针扎草人的对象姓名吧?

    她以笔指指“那缸写完了吗?”

    孔雀扬手一雳,受了五指印的缸身,立即发出清冽的声响破裂,缸里的水顿时流了一地。

    她抚额轻轻叹息“你真的很没耐性。”

    “是你太强人所难。”

    “看在咱们还得相处好一阵子的份上,你就别再对我充满敌意了。”虽然她这绑架者没资格说这话,不过她还是希望她的生活品质能好些。

    “只要你改口就成。”他还是耿耿于怀。

    “改口?”

    “你直呼陛下名讳。”他以杀人似的眼神瞪向她“你不觉得这对陛下太过不敬?”

    “不觉得。”她再无辜不过。

    孔雀愤而站起身,决定不再同她说上任何一句话时,她却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添上一句.

    “浩瀚不会介意我唤他什么的。”

    他随即转过头“为何?”

    “因为,我是帝国的皇后。”她冷不防地扔出一个令他瞠大双目的事实。

    眼前的女人早已名花有主?且这女人来头居然还大上他一大截?

    难以置信的孔雀,原本还怀疑着她的话有几分的可信度,但在注意到她身上所穿的衣裳,虽不华美艳丽,却纹绣着金色的凤鸟时,他的脑海霎时变成一片空白。

    “我是他的妻,我爱怎么唤他,就怎么唤他。”她自顾自说完她想说的。

    “你你”说不出完整字句的孔雀。就只是张大了嘴,愣愣地瞧着她。

    她甜甜一笑“我叫无邪。”

    *  *  *  *  *  *  *  *

    连等了数日,在离火宫里始终等不到孔雀归来的两位四域将军,在把耐性都耗尽了隆,索性两脚踹破只泽宫的大门,拖了也不知在躲谁的日月二相后,就直接让那两个不愿面对现实的人,与他们一块去见还不知这事的浩瀚。

    “被无邪劫走了?”才听完日行者的话,浩瀚原本写满期待的脸庞,霎时黯淡了下来。

    “对”拦不住无邪的日行者,羞愧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果不期然,下一刻被拖来此地的月渡者,迎上的即是浩瀚责备的目光。

    不知他们三人间究竟有何内情的石中玉,难以置信地望着浩瀚看起来似乎也显得很苦恼的模样。

    “陛下?”该不会就连他也无法去要人吧?

    浩瀚无能为力地摊了摊两掌“这事朕也没法子,只好看她何时才愿放人了。”真是,都叫那两个家伙要提防着无邪一点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慢了一步。

    石中玉很怀疑“万一不放呢?”都等了几日也没见孔雀回来,谁能保证那人不会打算将孔雀抢了就不还?

    浩瀚的眉头因此而锁得更紧。

    阿尔泰忍不住要问:“这个无邪究竟是何人?”

    “她是朕的皇后。”他轻声道出鲜少告诉他人的家务事“她的闺名叫无邪,是朕的亲表妹。”

    “啊?”一模一样的错愕声,整齐地回荡在殿中。

    过了好一会后,阿尔泰不解地以肘撞撞身旁表情显得比他还要吃惊的石中玉。

    “你没听过皇后的名字?”他是新上任的西域将军,没听过还说得过去,但这家伙不是入朝多年了吗?竞连皇后是谁也不知?

    石中玉一手抚着额“从没听说过”他是知道陛下早早就册后了,但他从没打听过皇后的闺名叫啥,更没见过那个不知躲在深宫里哪一处的皇后生得是什么模样。

    搞了半天,整件事就只是皇后在与陛下抢人?

    阿尔泰愈想愈觉得荒谬,也不觉得这些人何须坐困愁城,就算陛下与皇后是夫妻好了,好歹陛下也是一固之君,没道理皇后敢不把人给交出来可眼下浩瀚这表情,看来却不怎么乐观。

    他边问边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就连陛下也无法自皇后的手上要人?”该不会真是他猜的这样吧?

    “确实不能。”浩瀚也不介意在他们面前承认。

    放弃去理清浩瀚家务事的阿尔泰,在石中玉摆着张臭脸时,决定采取行动,就直接去把人给抢回来再说。

    他扳扳两掌,直接问向石中玉。

    “喂,皇后住在哪?”日月二相不去,陛下也不去,那就由他去好了,他可不像他们有那么多的顾忌。

    “我也不知道。”在这问题前,石中玉脸上只能写着茫然两字。

    阿尔泰索性看向一旁的二相,月渡者在以目光请示过浩瀚后,缓缓向他指引一盏明灯。

    “娘娘也住在此地。”

    石中玉和阿尔泰连忙左看右看,可来来回回在殿中以目光搜了半天后,也没瞧见皇后的身影,阿尔泰马上怀疑起这偌大的殿中是有着什么密室,或是有着秘密通道;而石中玉则是以为皇后是居住在后宫里,才想亲自上后宫找上一回时,日行者立即拉住他阻止。

    “娘娘”日行者感慨地一手指着地面“在下面。”

    他俩一起看向地板,异口同声地问:“下面?”

    日行者在他俩凑上前来想问清楚时,不疾不徐地抬起双掌要他们缓一缓,再清了清嗓子。

    “娘娘居住在地宫中。娘娘乃中土神子与人子的后裔,她的血统是混血后裔中最高贵的一人,她的先祖在两界之战后,提供了帝国大笔财富稳定中土,而眼下,帝国的财富也有一半在她手上,她的存在,对帝国影响甚巨。她必须代陛下统御另一半河山,因无论是中土里神子与人子混血后裔在暗地里听命于她,朝中有着神裔血统的百官,也只听从她的号令.”

    月渡者慢条斯理地再附上一句“在中土里,她可是如假包换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结结实实被怔住的石中玉与阿尔泰,好半天,就只是站在原地呆愣着眼,一时半刻间还无法回过神来。

    日行者任他俩去发呆,转过身看向也对此事伤透脑筋的浩瀚。

    “陛下。您说现下该怎办才好?”

    回想起上回下去见无邪,他就抄佛经抄得整只手臂差点断掉的惨况,浩瀚就很不想再被关在下头一回。

    他决定就把这问题先摆至一边“放心吧,孔雀性命无虞,就由他暂且陪着无邪也好。”

    “什么?”回过神来的某两人忙不迭地抗议。

    “难道陛下不去向皇后索回孔雀?”石中玉很难相信浩瀚居然会对自己的皇后让步。

    浩瀚微微苦笑“若是可以,朕真不想与她碰面。”

    *  *  *  *  *  *  *  *

    事前,他是猜过她所有可能的身分,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的来头居然那么大。

    且,大上他好几截不止

    “娘娘。”很垂头丧气的音调。

    “嗯?”

    “放过臣吧。”已经有点像乞怜了。

    “不成。”

    “臣有要事得办,能否恳请娘娘开恩,让臣离开这?”两手一拱,向来顶天立地的伟岸身躯,硬是因她而不得不弯腰低首。

    “不好。”偏偏她还是对他摇头。

    “娘娘”虽然很想露出咬牙切齿的真面目,但看在她的身分上,兀自忍耐的他再次忍让地低唤。

    “再开口闭口都是娘娘、娘娘的,当心你又会没饭吃喔。”忙着抄佛经的无邪,这一回直接将沾满了墨汁的笔尖点在他的鼻梢上要他住口。

    缠着她整整一日,却怎么也无法打动她令她开口放人,一心急着想离开这的孔雀,在她又拿吃食大事威胁起他时,头一回觉得她这块铁板,硬得让他简直踢不下去。

    “尊敬你也不行?”虚与委蛇不管用,他没好气地在她身畔坐下。

    “免。”她头连抬也不拾。

    望着她专注的侧脸,才在想着该再如何对她下功夫的孔雀,忽地心念电转地想了想。

    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也不行那,若是来个软硬以外的呢?

    非常懂得善用本身优点的他,先以一指勾起她的脸庞,桃花朵朵开的媚眼直朝她眨呀眨的,并配合上让人酥麻到骨子里的感人嗓音。

    “娘娘,咱们打个商量,放我出去成不成?”

    她笑得很开心“不要。”

    “你真的不能为我通容一点点?”桃花满天飞的俊脸凑至她的面前,还性感地朝她轻呵着热气。

    “不能。”无邪意志坚定地再赏一块铁板让他踢。

    连这样也还是不成?瞪着她那似乎不为所动的表情,孔雀脸上的笑意顿时有点僵。

    “你把我关这鬼地方做啥?”原本宛如天籁的男音,随即往下低沉了八倍不止。

    “与我作伴。”她还是一副天塌了也不能影响她的愉悦貌。

    “你有那两个黑白无常作伴还不够?”他微愤地一手指向始终都尽忠职守候在她房外的两只忠犬。

    她轻叹“他们不懂情趣。”

    “我也不懂啊!”他忙不迭地跟着降低自己的格调。

    “你客气了。”无邪微笑地以笔在他脸上画了两撇胡子,状似恭维地开口“情趣这方面,你的道行高深得很,你若不懂,那天底下就没几个男人懂了。”

    就算他懂,那又怎样?他再如何知情识趣,也不能把那些招数用在她身上!她也不瞧瞧她是什么身分,她是想害他掉了人头,还是被护兄心切的破浪拿刀追着砍?

    “你就不能换个对象吗?”耐性已快告罄的孔雀,暗自在心申告诉自己必须忍耐再忍耐,因他再多留在这两天,他很难保证他还会顾忌着她是什么身分,而不直接杀出一条血路回到上头去。

    “目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无邪淡淡驳回他的提议。

    他愈说脸色愈难看“大不了你再去掳几个男人回来供你玩乐,你就放我一马成不成?眼下我是真的有要事得亲自去办!”谁有空同她留在这玩耍?身为一国之后的她闲着没事做,不代表他也与她一样有大把时间可在这耗。

    “你在向我低头?”她眨着美丽的杏眸,兴味盎然地瞅着他那阴沉到家的面孔。

    他想也不想地大声应着“当然不是!”除了那个曾把他打到趴下去的夜色外,这辈子要他向第二个女人低头?作梦!

    “那就算了。”她轻耸两肩,说着说着就转过头去。

    摸不清楚她脾气的孔雀赶忙想要补救。

    “等等,我不是——”

    “那就是你胆敢撒谎欺骗我?”她微微侧首,两眼滴溜溜地在他的身上打转。

    “我”地头蛇硬是再次压过强龙一尾,生平头一回,孔雀深刻地体悟到,身后若有座恶势力强大的靠山,是如何的方便与管用。

    在他抿着嘴闷不吭声的这当头,看准他很吃这套的无邪,笑吟吟地拿起搔在一旁的笔,沾满了墨汁后,心情不错地在他的脸颊上画起圈圈。

    虎落平阳得罪她不起的孔雀,在凉凉软软的笔尖划过他的脸庞时,也只能捺着性子任她玩弄。

    “你有一双凤眼。”她画着画着,忽地扔开手中之笔,两手捧住他的脸庞,先是赞叹不已地瞧着他那双招牌眼,接着拿超绣帕擦净他的脸,再不客气地以十指彻底摸过他的脸。

    方才她都没有发觉吗?亏他还朝她眨了老半天。

    “天生的。”遭女人轻薄的孔雀,努力捺下想翻桌的冲动“请你住手好吗?”

    “生气了?”无邪顿了顿,无辜地缩回手问。

    “岂——敢。”

    “别当我是个娘娘,我会很不自在的。”她马上又笑得春花灿烂,两手也再次不规矩地溜回他的脸上。

    “可你就是。”孔雀紧竖着眉心,冷眼看着她的十指这回竟一路自他的脸滑至他的颈间,再大方地溜过他宽阔的两肩。

    “在这儿不是。”她好奇地以指尖捏着他臂上的肌肉,很讶异他藏在衣裳底下的身材竟健美得与北斗有得拚。

    “娘娘。”眼看青筋就快冒出额际,孔雀压抑地朝她低唤。

    “嗯?”

    “请别再调戏我行吗?”这女人总是爱摸就摸的吗?她还有没有廉耻心?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分,还是她认为天高皇帝远,陛下管不了她,因此她就可以如此随心所欲?

    她一手掩着唇,无辜到家地把罪名挂到他的身上去。

    “抱歉,我很难克制自己,因你实在是太可口了。”说不定在外人见过四个四域将军后,还会以为浩瀚当年挑选四域将军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让人垂涎欲滴的诱人美色。

    “可口?”他险些被呛到。

    她点点头“可有人告诉过你,你比浩瀚俊上十倍不止?”虽说四域将军个个都是色艺俱全,但真要比较起来,他可说是极品中的极品。

    他沦为家妓了吗?

    “从——没——有!”当上四域将军以来,孔雀从未想过自己竟是如此容易动怒,他两掌使劲重拍在桌上,令桌上的文房四宝集体往上跳了跳,而他压抑的吼声,则是残存在室内形成了袅袅余音。

    “说你好话也不行?”被他的吼声吓得结结实实,无邪怕怕地一手抚着胸坎,在南斗闻声赶进来时忙不迭地躲至他的身后。

    孔雀面色不善地瞧着她躲在其他男人羽翼下的举动。

    不将英明神武的陛下当成一回事、胡乱偷吃他的豆腐,这些他都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这女人现下在搞啥?她居然连外头那两尊门神也想染指?

    “你要捧,当然行。前提是请你别又在口头上侮辱陛下。”他跨步上前,想将她自南斗的身后扯过来,但没料到她却躲得更紧,而她身前的南斗也配合地将她藏得更好些。

    “捧捧你也算侮辱他?”她怯怯地自南斗的身后露出一双秀目瞧着他,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难讨好。”

    两耳压根没听进她的话的孔雀,目光尖锐地盯着南斗此刻正安慰地拍抚着她肩头的动作。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风尾扫到的南斗,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我?”可惜另一只手反应慢了些,还停在她身上没收到他的警告。

    孔雀在下一刻立即变脸,动作俐落地一手扯过他的衣领,再一脚不客气地将他给踹出门外。

    敢碰陛下的女人?再有一次他就代陛下砍了他!

    无邪张大了眼站在原地,就连想探头去瞧瞧南斗的机会都没有,房门就遭人以一记掌风使劲关上。

    “若娘娘允许,臣想尽快离开此地。”孔雀趁她还在发愣的同时,站至她的面前挡住她对外头投以同情的视线。

    无邪还呆站在原地,两眼直不隆咚地瞧着上头还残着五指印的门扇。

    “娘娘?”等她半天也没见她应个一声,他不耐地转首看向她,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见方才那个不让他讨价还价的女人,此刻面无血色芳唇微颤,像个遭人吓坏的孩子,无辜又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啊?”被吓出去的胆子还没有全数返家,她讷讷地问:“你想离开这上哪?”

    已被她绣鞋踩至的裙?,在她又怯怯地想往后走时,再遭踩数步,无邪冷不防地身子往后一倾,眼看她整个人即将以背与地表做出最亲密的接触。

    五指在她背后扶稳后,紧急去抢救的孔雀扶着她的美背,一掌将她扶起,在她站好后,他一手按住她的肩向她示意别再乱动,接着他就蹲在地上看着她这一袭美则美矣,但也会为她带来不小灾难的黄裙。在无邪很怀疑地地低下头想看他想干什么时,他已二话不说地撕去过长、常会害她踩到的裙?,留下的长度刚好可以盖住她的绣鞋。

    “你怎么可以”看过他的杰作后,无邪当下面色似雪。

    “撕件衣裙总比你跌断颈子来得强。”他一把握住站不稳的她,皱眉地问:“你能不能站妥一点?”明明就是平地,这她也能跌?

    “你常撕女人衣裙?”动作看起来很老练哪。

    桃花眼微微上扬“不,通常都是她们主动脱光了等我。”

    “”层次有差。

    “娘娘,我得离开这儿去找乐天。”他面色一换,下一刻他又正经得像方才没发生任何事似的。

    无邪飘忽的眸子过了一会才回到他身上,半晌,她有些不忍地瞧着他。

    “据我所知”

    他不带表情“我知道,她死了。”

    “我很遗憾。”从他不想多提的模样,她大抵明白乐天对他的重要性。

    “我得去葬了她。”

    “抱歉,无论你的理由为何,我不会改变初衷。”即使如此,无邪还是摇首婉拒“况且,她现下也不在中土。”

    他有些讶愕“她在哪?”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是一觉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记得什么?

    “她在我师父那?”片段的残景在下一刻流划过他的脑海,没有仔细深想过的他,随即脱口而出。

    “对。”她颔首“我纳闷很久了,自你醒来至今,我都不曾听你开口问过。”

    “问什么?”

    “你怎都不怀疑你怎能再活过一回?”按理,常人都不该像他这般将能再次活得好奸好视为理所当然,他定是很久前就有过这种心理准备。

    往昔乐天无忧无虑的脸庞,不设防地跃进他的脑海里,在那一张张乐天快乐的笑脸中,他记起了乐天曾经答允过浩瀚的诺言,同时也忆起了,在他最后一次出兵西域前,乐天紧紧跟随在他身畔的身影

    “乐天曾对我说过她有一项法宝,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用上。”他喃声说着,音调有些沙哑“我从不知那是什么,而我,也从不想让她有机会证明给我看”应天是怎么死的,就算是破浪不说,他也知道,只是他没想过,他竟也让乐天步上了应天的后尘。

    她盯着他懊悔的脸庞“可你还是逼她那么做了。为了你的私情,你逼得她不得不那么做。”

    “我并非有意——”无以言喻的亏欠感,沉甸甸的,有如块大石用力压在他的心坎上,他很想开口反驳,她却扬手打断。

    “去对乐天说吧,对不起她的人不是我。”被挑起的伤口,连疼痛感他都还来不及细细体会,她就别过脸表明了她不愿再继续这话题。

    “你不继续压着我的伤处打?”

    “何必呢,你已够自责了。”她将抄好的纸张整迭抱进怀里“况且,欺负只落水狗,我能有什么好处?”

    不知该松了口气,还是该感谢她高抬贵手的他,不解地看着她抱着整迭抄好经文的纸张往外头走,他才跟她走到外头花木扶疏的院子里,就看她将整迭的纸张放进火盆里,蹲在它面前点了把火放进里头。

    “你做什么?”抄得那么辛苦却把它给烧了?

    “这本就是要烧的。”她定眼看着遭火舌轻舔的纸张,转瞬间焕发出妖艳的光彩,再化为缕缕尘烟。

    他顿了顿“烧给谁?”

    “家姊。”她往旁一指,好心提点他目前他们身在何处。

    孔雀侧首望着竖立在一旁的墓碑,原先还不怎么觉得那块显眼的石碑有何不对劲,但愈看,就愈有一股凉意直往他的背后直窜而上,尤其是当他的两眼在四下都找不到半座坟墓或土丘时,他这才明白放眼所及的空旷与黑暗是因何而来。

    地底流动的风声掠过他的耳际,风儿穿窜过一座座美轮美奂的楼阁,与始终空无一人的廊院,放眼一片寂然,除了风声之外别无音息。

    “等等”后知后觉的他,不确定地瞪着她若无其事的脸庞“这里是一座墓穴?”

    “你现在才发觉?”她反而觉得他很迟钝。

    他忍不住扬高了音量“你住在死人墓里?!”怪不得这里不见天日,原来这个他打心底认为的鬼地方实际上也真的是鬼住的地方!

    “有必要这么意外吗?”无邪以火钳拨了拨盆中即将燃尽的残纸,对他的大惊小怪感到莫名其妙。

    “你是帝国的皇后!”难以抑制的心火转眼间又再往上扬。

    “我是啊。”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冲突“那又如何?”

    “以你的身分,你不该住在这等地方。你该留在陛下的身边,”有些气急败坏的他,忙在四下寻找着出入口,只想在下一刻将她给打包好送至浩瀚的面前。

    “会住在这,只是因我想陪她罢了。”备受万人景仰那种事,有浩瀚一人去做就成了,她凑什么热闹?

    “陪谁?”他百思不解“令姊?”不是死了吗?

    “对。”

    “陛下允许你住在这陪她?”他愈问愈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得不答应。”她仰首看向他,唇边绽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因我很坚持。”

    毫无防备的笑容,有片刻盖过了他在不知不觉间被挑起的疑心。虽说她的行为颇有点任性,但她看来是那么的娇弱与单纯,因此她再怎么善用她的身分,他也觉得情有可原,只是,生性多疑的他就是觉得

    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微?着黑眸“陛下为何愿答允你此事?”

    “因我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有话答话的她,不似他想得那么多,依旧落落大方地满足他的好奇心。

    在她手中能握有陛下的把柄?这怎可能?

    “什么东西?”

    “一块石片。”无邪盯审着他的脸庞许久,一字字地道出,并等着看他接下来该会有的反应。

    霎时,孔雀的表情果然在她的眼下丕变,他将寒眸一?,转瞬间即擒握住她的掌腕,毫不客气地将她自地上一把扯至他的胸前。

    “看样子,你也知道那玩意。”在他的五指握疼了她时,她蹙着眉心看他过于激动的反应。

    “交出来。”孔雀刻意不控制力道,在她腕间留下了深深的五指印。

    “不要。”她边说边轻轻拉开他的手,往前靠了一步抬起螓首大方地面对他“你是个好男人,你不会为了那玩意而不择手段吧?”

    “我可不杀你。”他的声音冷漠得令她忍不住抖颤了一下。

    “凭我的身分,你恐怕也很难动我一根寒毛。”她皱眉地推开他,低首瞧了瞧自己的腕间,而后叹息地以衣袖盖住腕间的淤青“这回就算了,以后可不要再犯了喔。”

    “把东西给我。”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的孔雀.在她想离开时再次拦阻在她的面前。

    “你要雏玩意做什么?”

    “交给陛下。”虽说他在死前尚未将地藏的石片手到擒来,但那可不代表,他会放过她手中的这块。

    无邪挑了挑秀眉,在他还是无意让开,仍是执意要拿到那块石片时,她无言地看着一脸忠贞不二的他,而后,嫣然一笑。

    “那就得看你怎么讨好我了。”

    讨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