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锦绣河山1 > 第二章

第二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行祸天下史上最强帝后超凡兵王清明上河图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两年后。

    风儿吹扬起发丝,扬首看着居住了三年的总管府的冬卿,眼中除了不舍之外,尚有着忧心。

    一如尹汗青所料,迫不及待欲收回三地、不愿再任诸王坐大以免养虎为患的太子,果然上奏圣上撤去三名国内总管,原因是先前设三位总管,是需要总管们代圣上镇压住前朝异姓王以免颠政,并且代圣上督统三地,但眼下三地早已臣于圣上脚下,且长江两岸早已一统,在国土扩大之后,各地更需诸王代圣上治理,为免诸王劳务过多无法专心治理封地,因此太子谏言收回三地总管,由太子亲治。

    朝中众臣皆知,这是太子在台面下酝酿已久之计,因此朝中无人反对,也认为此事合情合理,在阎相、禄相、国舅纷纷书表进言之后,众臣们便先后跟进。

    奉圣谕,位于三地之总管与家眷,必须在太子派人前往接管之时,离开其总管之地。

    看着已经搬空、一待就是三年的洛阳总管府,准备前往九江的冬卿站在府院内,迟迟没有移开眼眸,往事一幕幕在心底翻飞,在那里头,有着总是许久才能与她聚上一聚的玄玉,有着时常入府与她长谈,在外头处处护着她的康定宴,以及当她在外奔波,常常留在府中为她打点琐事与公务的冉西亭,还有,总是马不停蹄的尹汗青。

    此次一去九江,能否再返洛阳,谁也不知,而在将洛阳交给太子之人后,这座总管府,还会是她记忆中的总管府吗?那些在洛阳及河南府依靠着玄玉的地方官与异姓王们,又是否会见利眼开,在日后改投太子门下?

    不发一言的冬卿,想着想着,暗自攥紧了手中的绣帕。

    前来通报的去雁,站在她身后低声禀告。

    “夫人,管家都已准备好了,宝亲王也在门外等着。”

    思及还有一事未做的冬卿,临别前再看了四下一眼,深吸口气后转身随她一块步向府门。

    齐王王妃与代治的宝亲王即将离开河南府,此事早在许久之前就已在河南府内传扬开来,这几日自河南府境内赶来洛阳送行者,大批涌入洛阳城城内,因此当冬卿踏出府外,除了率领洛阳众官送行的康定宴一行人外,映入冬卿眼帘的,尚有她曾拜会过的达官贵人、亲访过的市井小民、商户佃农,许许多多她记得住名字的、记不住的,将总管府外的大道挤得水泄不通。

    此时,府外众人的目光,除了定在久候多时的王妃身上,亦落在堆放在总管府前,那如座小山高,于三年前以齐王玄玉名义买下的借条、欠条上。

    与送行的众官一一打过招呼,冬卿步至冉西亭的身旁,在冉西亭颔首致意后,朝手执火炬的府内管家扬手。

    熊熊的火焰,在浇了油的纸张上迅速燃烧起来,在众人讶异的眼眸下命人烧毁所有借条的冬卿,细步上前,以清亮的声音拱手向众民道。

    “王爷治地以来,身无长物,这把火,就当是王爷临别前赠给河南府及洛阳的临别谢礼。”

    四下一片寂然,在深喘过后,四周响起一阵在冬卿预料之内的欢呼之声,由于事前早已打过招呼,此时站在她身后拍手赞扬的洛阳众官们亦赞同她如此做,在一片热烈欢腾之中,脸上始终搁着笑意的冉西亭,侧过脸,静静地瞧着代玄玉尽孝侍奉了他三年的冬卿。

    灭南一战后,河南府与洛阳因支援九江,财力几乎贫竭,整座河南府上下,在冬卿的请求下,以繁荣九江再创另一个更加富庶的洛阳,届时两地共荣为前提,全都咬紧牙根共体时艰以渡难关,自去年起,河南府与洛阳终于等到了长江南北的共荣时分,长江南北两地无论是经商往来、物资搬迁皆已步入正轨,一步步补足洛阳先前的财力,更因今年秋收大丰,先前所亏损的财务,在东西与南北粮运往来之后,赶在入冬之前已丰盈洛阳,甚至更胜以往。

    而这一切,全都由冬卿一人在洛阳幕后操手。

    玄玉能毫无?碍全力经营九江,在后头支撑着他的冬卿,实属第一功臣,而他们夫妻长久相隔两地,即便玄玉会抽空前来看她,但总停留不久就得返回九江,替玄玉治民治地的她,从无怨言,代玄玉对他这皇叔尽孝,也总是衣食亲省不假他人。

    对于她这名嫁入皇家后,就被迫踏入政局中为夫全力周旋的冉家儿媳,身为皇叔的他,怜惜得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即便今日她已功德圆满,必须在圣谕之下奉命离开洛阳,她仍是把握住最后一回能为玄玉捉住民心的机会,用一把火,将民心根深蒂固地牢牢抓住。

    感动的泪光在他的眼底徘徊,他努力压下喉际的哽咽,拭去溢出眼角的泪水,不让总是担心他身子状况的她瞧见。

    “二叔,咱们起程吧。”费了好些功夫,才由纷纷涌上前致谢的人群中脱身的冬卿,在去雁又再次提醒她太子所派之人即将进城之后,来到冉西亭的身旁,一手扶着他轻声说着。

    “嗯。”冉西亭点点头,任由她将他扶上车舆。

    洛阳城中所有官员,皆在冬卿也踏上车辇之时随在后头列队相送,直至洛阳城城门处,冬卿命人停车,并派人找来康定宴。

    “康大人。”刻意命退左右的她,在下了车后,压低了音量在他面前轻唤。

    “下官在。”心情万般复杂的康定宴,此刻面庞上的神情除了带点落寞之外,尚有着忧虑。

    “王爷要我转告大人,他从没忘记他的承诺,请大人务必要相信他。”将他的表情看进眼底的冬卿,知道他在怕些什么,于是缓缓地安他的心。

    看着善体人意的她,康定宴顿了一会,艰难地启口。

    “下官明白。”

    “太子所派之人抵达洛阳之后,一开始千万别做得太明显。”放心不下的她,为了往后之事,在离开之前不忘再提醒他一回。

    “下官会依王妃之命按部就班的做。”早就和她为此事商议许久的康定宴,打算在太子所派之人两脚一踏上洛阳之后,就照他们的计画一步步引那班人入瓮。

    她再次叮咛“记住,在稳住阵脚之后,洛阳与九江之间,无论是通商往来,或是民生往返,万万不可断,亦不可让太子之人有机会插手取代。”

    “是。”

    “还有。”她侧首瞥了那班仍候在城门处相送的人们一眼,仍是不改软硬兼施的本色“叫那班异姓王听着,他们能有今日,不似太原异姓王们皆遭斩草除根,是王爷仁心留他们一命,是王爷给他们一个再创前程的机会,他们可别以为太子不会似宣王一般的对付他们,更别以为王爷会容忍背叛之人。”

    “这方面异姓王们皆心中有数,下官亦会牢牢盯着他们。”对于该如何掌握那些异姓王们尚有把握的康定宴,自信地向她扬高了下颔。

    “洛阳交给大人,我很放心。”冬卿款款一笑“大人与王爷之间,乃是唇齿相依,我更相信,无人可取代大人在王爷眼中的地位。”

    “王妃”她的一席话,更是使得离愁上心头的康定宴声音显得黯哑。

    “阎相那边,尹大人都已打点好了,看在阎相的份上,相信太子动不得你的。但大人可要记得,绝不能让太子之人在你身上捉到任何把柄,若是如此,后果──”

    不待她说完,明白自己立场的康定宴立即抢过话“下官会尽力不让阎相在朝中为难。”

    将双手放在胸腹之间的冬卿,站直了身子,正色地看向他。

    “不知康大人可信得过我?”

    “当然。”不明她为何突有此问的康定宴,格外留心地竖起双耳。

    为了玄玉,必须捉紧康定宴的她,给了他一个承诺“无论日后如何,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定会设法保住大人的性命,以及在洛阳苦心经营的一切。”

    正为了自个儿日后在太子手下,生死恐将难定,因而忧心不已的康定宴,在得了她这句话后,用力忍下鼻酸,重重向她颔首。

    “谢王妃”

    “多谢大人这些年来的提携与照顾,珍重。”她嫣然一笑,转身步回车舆命人起程。

    烦恼自己性命安危的康定宴,在目送着冬卿一行人远去之时,不禁回想起,当年玄玉初抵洛阳时的种种,以及这些年来的改变,到现下太子收回洛阳的历程。

    时光改变了一切,现实与残酷,则改变了许多人。

    为了生存,玄玉已不再是当年的玄玉,他也不再是个只想图荣和守住洛阳的小小地方官,这条布满陷阱的前程之道上,他被现实推着走,被人心角力中的残酷逼得不得不一如沙场上的武人,得拿起刀子抵御外敌保住性命,那么在未来呢?那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届时又将会有着怎样的改变?

    他想,在这片即将风起云涌的苍天之下,无论何者,在这场必须以性命作代价的赌局中,既下了注,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4yt 4yt 4yt

    长安。

    夜阑时分,位于城西处鲜有人往的黑狱外头,数名事前已收到消息的狱卒,在一辆急驰而来的马车停车在狱门后方时,忙不迭地上前接驾。

    “大人。”恭候已久的狱长,在皇叔贺玄武下车后,忙不迭地掌着灯亲自将贺玄武迎入门内。

    不想惊动任何人,刻意夜半造访的贺玄武,急步步入门内,随后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袅袅余音,在静夜里造成了阵阵回响。

    指名要下狱中最深处黑牢的贺玄武,在狱长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回廊,步入一道暗门后,在幽暗中拾级而下,不发一语的贺玄武,在一抵黑牢时,不适地掩着鼻,对这里头不流通且弥漫着腐臭味的空气颇为皱眉,当他的两眼较为适应此地的幽暗后,他依旧扳着脸,对早就被告知他要来此,亦知他来这找何人的狱长扬手,示意他带路。

    难得出现在黑暗中的烛光,行进间,映照在牢房上,在牢墙上形成一束束的光影。走在狱道中的贺玄武,在摇曳的烛火中四下看着两旁的牢栏。

    在这座京中有名的黑狱中,藏关着的,多曾是朝中之官,因死不得又放不得,故而遭下罪圈禁于此。

    “就在这。”停步的狱长,涎着笑脸,搓着两手看向贺玄武。

    “一旁候着去。”贺玄武命身后的侍卫给了狱长一袋银两后,不耐地将他给支开。

    “是。”

    在侍卫的掌灯下,贺玄武站在牢房前,眯着眼看着里头面壁席地而坐的囚犯,但只一具背影并不能让他认出人来,就在他想开口唤那人转过身来时,身着囚衣的人犯,已遭灯火吸引转过身,并抬首望向他。

    “皇叔贺玄武?”从没想过会在这见到这名皇亲的范淅阳,在讶异之余,不禁怀疑起此人夜半造访黑牢的原因。

    “认一认。”认出了他的面孔后,知道找对人的贺玄武,自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扔至他面前“这可是你所书?”

    曾遭尘封,再次摊放在眼前的折子里,陈旧的墨迹,静静呈现在范淅阳的眼前。回想起这本折子是如何遭太子压下,又是如何害他葬送仕途、及赔上全家老小的性命,范淅阳的眼中有着悸动。

    “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还想将此折送至圣上手里?”当年为了举发太子,范淅阳苦心搜集了许多罪证,但他之所以功败垂成,就是因遭太子给拦腰截下,如今放眼朝中,恐怕没人比他更了解太子曾做过些什么。

    自他的话里,范淅阳立即推断出此客何以自远方而来。

    “皇叔与太子有过节?抑或何人想对付太子?”若不为此,他相信,就算他老死在这,亦不会有人闻问。

    “想,或不想?”只要他愿相助,就等于握住了太子最大的把柄。

    范淅阳淡淡回拒“落至这步田地,老夫已一无所有,牢外之事,再与老夫无关。”

    这世上,不是谁有理或谁有真相,就能稳操胜券获得正义的,在上伐太子一事中,他深刻地体悟到,只要谁能作主,谁能握权,谁就是真相,就算字字血泪、桩桩铁据摆在圣上眼前又如何?

    所谓的是非真理,皆是由人揉捏出来的。

    “好歹你也是两朝元老,屈死在这,甘心吗?”眼看他的目光似平淡得一无所求,不愿白跑一遭的贺玄武忙想打动他。

    “子孙死尽,族人散尽,皆因老夫一笔之过。”背负着众人之死的罪疚,现下的范淅阳,只想静静地在牢中渡过忏罪的晚年“老夫不会再与太子有所瓜葛。”

    “功名呢?”贺玄武不死心地再问“十年寒窗不易,文人最重的是名节,你想带着一身污点入土吗?”

    “但求无愧于心。”早已看开的范淅阳,依旧不为所动。

    无法攻克于他,站在牢外的贺玄武?k着腰,有些没好气地在他眼前来回踱步,过了半晌。

    “太子终有一日将登基。”贺玄武刻意一笑“让这等人御统天下,你真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面色霎时变得有些灰败的范淅阳,微眯着眼瞪向他。

    贺玄武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如你所说,因太子之故,你已家毁人亡,既然身后没了顾忌,又何妨为民再试一回?”

    他不答反而把话问在前头“皇叔为何人而来?究竟是谁想拉太子下马?”

    “这与大人无关。”自袖中取出另一张纸的贺玄武,将它扔至他的面前“若想翻供,若想离开此地,那就在这上头划押。”

    静看着搁放在地上,那张能让他再为民一搏的纸张,范淅阳在动心之余,满脑迷思。

    放眼朝中,到底还有何人这么积极想除掉太子?他想不出、猜不透,但若说到关系的话,这个贺玄武,似乎是在凤翔所总管的太原待过好些年,难道说

    宣王想取代太子?

    宣王为人如何,他只有听过些关于宣王节俭的小道消息,宣王心性如何、待民如何,他一无所知,但只就宣王有夺嫡的野心来看,只怕,宣王也不会是什么天赐明主,他更怕的是,他若是在这张纸上头划了押,关起那只他曾欲拉下的猛虎,一旦宣王得势,他会不会等于是放出另一头噬民的巨兽?

    “大人。”在他犹疑不定时,贺玄武催促着他下决心。

    即便宣王意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何妨?一山还有一山高,今日宣王想夺嫡,不代表其他王爷会安然待于己位,没有也想夺嫡的野心,日后宣王若稍微有邪,自会有他人取代,一如太子。

    醮沾了朱砂的毛笔,笔管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在范淅阳落了款之后,满意地收起纸张的贺玄武,将纸张收回袖内放妥,朝身后轻唤。

    “来人,开锁。”

    4yt 4yt 4yt

    长安。

    “出了什么岔子?”百忙之中接见甘培露的灵恩,忙里分心地问。

    特意前来告状的甘培露,期期艾艾地抬起头“回殿下,洛阳那方面”

    “如何?”

    “殿下,为何漕运总督仍是洛阳太守康定宴?”在圣上开口之前,太子曾经允诺于他,将来一旦收回洛阳,此二职皆会是他的,可没想到圣谕一揭,上头所写之名却不是他。

    灵恩也很遗憾“父皇很满意康定宴这些年来在漕运总督任内之绩,因此加封康定宴一品,除续任洛阳太守外,亦续任漕运总督。”

    “但康定宴他是──”甘培露急急再应。

    “是什么?”

    “齐王的心腹。”这样一来,不等于将玄玉的人手仍摆在洛阳之内吗?若是不清除掉,日后

    “本宫知道。”想拉却没法拉掉康定宴的他,也明白这等于是把祸根给留在洛阳。

    “那殿下为何还──”

    灵恩想也知道他在不平些什么“你这是在指责本宫的不是?你很扼腕新任漕运总督不是你?”

    “臣不敢。”煮熟的鸭子飞了,也只能压下不甘的甘培露,撇着嘴角应道。

    “咱们的人都进入河南府与洛阳城内了吗?”收回三地以来,其它两地皆遭遇上困难,唯独河南府风平浪静,相当重视河南府这个财库的灵恩,慢条斯理地问。

    说到这点就有气的甘培露,虽有一肚子的闷火,但因此事是灵恩交予他办之差,没办妥的他,就算有气,亦迟迟不敢说出口。

    “回话。”等得不耐的灵恩瞥他一眼。

    甘培露赶紧垂首一揖“回殿下,尚未。”

    “你说什么?”

    赶在灵恩降罪之前他随即为自己脱责“并非臣未尽力,而是康定宴与洛阳的异姓王们有意排斥殿下所派之官。”

    “据本宫所知,洛阳太守与异姓王们处处给予太子之人方便。”怎么与他听来的有所出入?

    甘培露马上推翻“但也处处不给予方便。”

    “怎么说?”

    “表面上,他们有敬于殿下,但在所有公务上,他们皆以新任众官不熟稔河南府与洛阳治事,因此诸多小事就暂由他们代为分劳,实际上,他们是根本就不让咱们的人插手。”

    太守康定宴表面上虽然对殿下敬畏有加,也处处礼遇太子之人,但康定宴却以圣上是瞻,在公务外丝毫不予以方便。太子之人很难进入洛阳高层担任要职,全都是因康定宴一句品高俸厚,不亲实务,摆明了让他们去洛阳当个啥事也不做的送老官,而那些与康定宴交好的异姓王,更是与康定宴连成一气,硬是不给太子一个面子。

    不只是洛阳城,整座河南府都有严重的排外心结,再加上康定宴与洛阳的异姓王们在作怪,纵使河南府这块治地已不再属于齐王代治,只怕这块地,在暗地里也仍是齐王的。

    玄玉早在离开之前已铺好了后路。

    凤翔、德龄亦然。

    “殿下,不只是洛阳,其它二地──”还想再提醒他的甘培露,话未说完就被抢过。

    灵恩扬手“不必多说,我都知道。”

    他不需亲到三地,也知道这三个皇弟背着他在搞什么鬼。

    太原府表面上虽称臣,可私底下仍旧是畏惧着凤翔,太原之民甚为感谢廉俭的凤翔一除贪官污吏,太原之官一面感谢凤翔除去长年久压着他们的异姓王,一方面,更怕背叛凤翔将会有异姓王的下场。

    扬州各高官皆与德龄交好,互有金钱往来,扬州与丹阳财荣相依,有着德龄的庇荫,扬州官商们方能久富,脱离德龄,就等于自断财路

    只是凤翔仗恃着有皇后撑腰,国舅又在朝中代凤翔走动,因此才敢如此紧捉着太原不放手;德龄凭着财势与商道中的人脉,牢牢捉住漕运命脉──扬、杭二州,直接威胁着长安国库。那玄玉呢?他的自信是从何而来,他控制住整座河南府的法子又是什么?朝中,究竟是哪个高官或国戚叛于他投向玄玉,在背后使力?

    “殿下有何打算?”

    “釜底抽薪。”他眯细了眼“拆了玄玉的后台,我就不信他还能在我的手底下造反!”

    甘培露面有犹疑“臣以为,齐王所找之人,应当不会是泛泛之辈,恐怕”能让圣上亲口保住康定宴,此人来头一定不小,恐怕不是国舅就是二相之一。

    “恐怕动之不易?”心底也大抵有数,那名藏在玄玉身后之人为何者的灵恩,在不敢相信那人竟会背叛他之余,一腔的忿火更是直烧上他的心头。

    “是。”禄相忠于太子,这点毋庸置疑,国舅亲于凤翔,朝中皆知,除了这二者外,若真要说谁还能左右圣上,那就只剩权大势大的阎相,而阎相,不只圣上将他视为明师益友,太子更须敬他三分。

    灵恩一掌重拍在案上“就算动之不易,也得设法将他给我拉下来!”

    面有难色,深感此事不易的甘培露,在灵恩光火的眼神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件差事。

    “臣遵旨。”

    临江撒网,江鱼俱获,偏漏一鱼。

    太失策了。

    坐在案内兀自生火的灵恩,原以为已做到与长安百官交好,不得罪任何人,亦拉拢了所有该拉拢者,更认为早已将国舅势力之外的朝中百官手到擒来,整座长安城都已在他的眼皮底下,亦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处处与他作对,可他却疏漏了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上却在摇摆不定的阎翟光,且让玄玉趁隙拉拢走了阎翟光为其效力。

    可阎翟光从未在朝中开诚布公投于哪一方,亦否认与玄玉沾上任何关系,他一来无借口兴师,更无从去证实此事,即便这个怀疑再合理不过。

    这是在逼他痛下杀手吗?

    这些年来,他与玄玉,表面上看似联手,玄玉也敬他有加,他要玄玉做什么,玄玉定会遵旨办到,可他知道玄玉骨子里其实不是这般,他俩其实是背道而行者,他更知道的是,除了野心勃勃的凤翔外,看似无害的玄玉实比凤翔更加深险。

    给他们机会为国效力,也给他们机会在他登基后留一个活命之道,偏偏这些个皇弟们都不愿与他做手足,全都要当夺嫡者,这教他还能怎么放他们一条生路?

    权势是一颗搁放在流沙之上的金沙,要想横夺,就必须有灭顶的觉悟。

    斩草还需除根,总有天,他要亲手将他们连根拔起。

    4yt 4yt 4yt

    九江。

    才刚从轩辕营回来,就被袁天印拎进书房里与那票理钱的管事们,没日没夜地结算今年获利的帐目,当燕子楼头昏眼花地步出书房,想去王府里挖坛老酒犒赏自己一下时,没想到早就等着他的府内管家,硬是抢过他手中的酒坛,趁他还神智清醒时,将他再赶至玄玉办理公务的堂上。

    坐在案里看着燕子楼一脸馋相地瞪着管家手中所抱的酒坛,玄玉虽是同情他,但还是不能在事情办完之前任他醉个痛快,于是扬手示意管家退下,让干瞪眼的燕子楼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

    “九江至洛阳的官道,物资往返情况如何?”等着看今年岁收成果的玄玉朝他勾勾手指。

    “一切顺当。”燕子楼随即呈上刚刚出炉的帐目。

    他边翻边问:“九江至长安的陆运呢?”

    “驿站收入颇丰。”说到这个陆运,就是让他公务突然增加一倍的主因。

    “江运?”玄玉再指出另一个九江的命脉。

    燕子楼痛快地绕高了嘴角“在宣王向圣上告状,圣上因而下令停止内斗后,信王的态度表面上是有软化了,自去年起,巴陵与丹阳通商以来,咱们九江赚了不少过路费。”

    埋首在帐目里的玄玉,听完后缓缓抬起头,瞅着他瞧了一会后,饶有兴味地在唇边挂着一抹笑。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的燕子楼,狐疑地睨向他。

    “王爷在看什么?”

    一手撑着下颔的玄玉朝他微笑“看你开口闭口都是钱的模样很有趣。”

    他马上拉下了苦瓜脸“王爷以为我愿意吗?”现下他是既要忙带兵又要忙着打点九江的商务,时常三过家门而不入那倒也罢了,他就连想要小酌几口都会被拖去办公。

    “轩辕营情况如何?”不再损他的玄玉,清了清嗓子后,把话题转到今日找他来的另一件正事上。

    “军员数已增加,目前在余将军与乐将军麾下之军最多,操训也都有了成果。”因能领有固定的军俸,采募兵制募来的民兵远比他们预料中的来得多,而那些民兵又大多是前南军解散后,散于民间的军人,能够有个依归之处,且上头还有袁枢、袁衡等前南军重量级的人物领着,轩辕营的进展比他们预期中来得好。

    “你呢?”玄玉莞尔地看着眼前固执的男人“你还是只收会喝酒的兵?”轩辕营兵分三派,独独只有燕子楼手下之兵最寡,手中可用的兵这么少,他不怕往后余丹波又把他当成冲锋的前将军来打头阵?

    不改其志的燕子楼,还是一脸的倔强“这是男儿本色!”

    “别生事就行了,知道吗?”相信他做事极有分寸的玄玉,对这事并不怎么反对。

    燕子楼大剌剌地咧着笑“是。”

    摸透余丹波脾气的玄玉不忘向他警告“乐浪那边还好说话,你要当心丹波随时都可能会揍你一顿。”让手下的兵在营中喝酒?重纪律的余丹波哪会容许这等事,他最好是把皮绷紧一点。

    他顿时笑意一收,臭着脸,指着眼眶上的淤青“我已经领教过了。”

    “你去忙吧。”忍着笑的玄玉朝他摆摆手。

    “谢王爷。”如获特赦的燕子楼,早等不及去喝个痛快。

    在门口处与燕子楼擦身而过的袁天印,在接到尹汗青派人传来的回报之后,面色凝重地走至玄玉面前。

    “朝中有什么消息?”

    “汗青近来较少在阎相府上走动。”袁天印边说边将手中的折子收回袖内。

    玄玉颇感兴趣“为何?”敢情是三地跑太多,尹汗青终于受不了奔波之苦了?

    袁天印说出代为转告的隐忧“汗青说,即便阎相有意要为王爷隐瞒,太子迟早会发觉阎相站于咱们这边,又或许,太子早已知情。”

    玄玉登时面色一改,沉重地竖起了眉心。

    “不能再拖了吗?”

    “阎相已尽力了。”袁天印无奈地摊着两掌“再让阎相如此下去,只怕日后阎相在朝中将会绑手绑脚,处处施展不开来。相较于代宣王在朝中处处走动的国舅,以及行事明目张胆的禄相,眼下就只剩阎相仍保持低调,始终隐而不发。”

    直至现下,仍是在表面上与阎相装作是陌路人的玄玉,为了其他的皇弟,也为多疑且记恨的太子,仍是倾向于保持现状。

    袁天印不得不为阎翟光说话“阎相虽对这事不置一词,但王爷得知道,阎相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深知自己这些年来相当对不住阎翟光,玄玉叹了口气后,诚心地开口。

    “改日回长安时,我再亲自登门向阎相谢罪。”据尹汗青说,阎翟光在与他联手之后,心底总是有点不踏实,为了安阎翟光的心,也为了换来阎翟光不悔的全力效命,他得再好好地与阎翟光一叙。

    袁天印徐徐再道“这一回,王爷要正大光明的走阎相府大门而入。”

    玄玉不语地看着前方,心底很是明白袁天印在暗示些什么。

    “王爷与太子正式决裂,只是早晚。”不死心的袁天印,这回不再暗示,而是直接地说出他得准备迎接即将面临的局面。

    他轻声一笑“终于到了恩断义绝,无法回头的时刻了吗?”

    “王爷”

    “师傅不需再提绝情之事,我心底有数。”玄玉朝他扬起一掌,示意他什么都不必再多说。

    “王爷,太子不会放你一马的。”袁天印心焦地踱至他的面前,一字字地向他警告“事关生死,更攸关太子之位,太子是决计不会再对王爷睁只眼闭只眼。”

    “可我还是要忍。”玄玉却向他摇首“也还是要等。”这可是他在拜入师门后,最先习到的两门重要学问。

    袁天印绕高一眉“等宣王?”

    先将袁天印请至桌案旁坐下后,转身走至案后也坐下的玄玉,交握着十指,眼眸灿亮地瞧着袁天印。

    “凤翔的耐心不若我多,我要他先与太子斗个两败俱伤。”这不是一场谁先揭竿,或谁突袭就有胜算之仗,为官一如沙场运兵,唯有在有把握时出手全力进击,才有胜算。

    恍然大悟的袁天印有些讶异“所以王爷才要阎相再忍忍?”

    “没错。”他微微一笑。

    “等到了之后呢?”不放心的袁天印,话还是追在他后头。

    聆听着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沉默的玄玉听出了其中袁天印真正想传达的声音。

    是试探,是心忧。

    这个总怕他会稍有失策,或是不慎的袁天印,还是一如以往地将心思绕着他转,处处代他张眼看清前方的路途,以免他将会迷途,他不明白,当年的玉权,怎会看不出袁天印这颗关怀的心?

    玉权怎么可以辜负他?

    “王爷?”

    “玉权对我说过。”他仰起脸,眼中有着缅怀“若要狠,就别留情,千万别给自己留条软弱的后路,因为那条路,就将是你日后的后悔之道。”

    从不知玉权曾对他说过这些的袁天印,万没想到,玉权虽是站在敌方,可却愿在死前以过来人的身份,替另一个接续玉权之道的他谏言。

    “自玉权死后,我无一日不想着他的话。”这世上,除了袁天印外,恐怕再无一人似玉权般会对他说出这等肺腑之言了,为了玉权的那份心意,他不能辜负玉权。

    “是吗?”

    他沉着声“师傅请放心,太子若真将刀口对准了我来,我不会坐以待毙,因我没有软弱与后悔的权利。”

    人生寂寞如雪。

    在历经无奈的洗礼,挥刀斩断亲情、血缘、人性之后,到了最终,除了孤独外,剩下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他想,绝不能,也不会是后悔二字。

    他没有那个资格。

    倘若在获得的背后,必须得付出与牺牲,那么即便站在付出与牺性后头的是副血肉之躯,亦要舍弃。该绝该狠,就不能容情,因他并非生在平凡人家,也非站在寻常人所及之地,血缘与天性在这块小小的立足之地上,是个首先就要割舍的负担,他站得愈高,就要踏得更稳踩得更牢,只因他在前头走着,后头,还有一群相信他的人们随着。

    这是一场非到鸣金时分不会停息的战争,虽不一定得抛头颅洒热血,但却得在人心的牢笼里苦苦求个挣脱,需在宛如随时都将灭顶的滔浪间努力浮沉,在这场战争中,无人是,无人非,更无对错,每一位手足皆是佛与魔,每个人,都是持刀的刽子手。

    自父皇登基的那一刻起,他们早已不再是手足,他们只是不愿在战场上躺下的竞争者,每当他们往前踏出一步,背后的伤痕也就又添了一道,纵使这些被迫背负的伤痕将会跟着他们一世一生,但,无人会去在乎那些藏在他们背后的伤痕,局外的他人不会,局内交战的他们亦不会。

    一切只因他们皆是敌人,因而非得浴血一搏。

    回想起当年在驸马府中,素节曾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对太子宽容些。或许在那时,素节早就已预料到将来定会有兄弟干戈相见的一日,亦知他与太子总有天会置彼此于死地,因此素节才会恳求他看在太子往日手足之情的份上,要他在必要之时,放过太子。

    可他对太子宽容,太子又容得下他吗?

    他不过想生存罢了。

    活下去,是这场战争中,唯一的法则。